故事已经结束了。任何悲惨的事件在时间的洗刷之下都会慢慢被人遗忘。马红堡杨靖邦被枪杀的事件已经过去三年多了，而周琴被割喉杀害的案件还要更早一些。他们的同学有的已经毕业，有的回到了国内，网络上再也看不到有关死者的消息。但有一件事作者还要提一下。在不久之前，作者在约克大学的门口看到了周琴的父母。他们两人各坐在一张马扎上，一个手里拿着女儿的画像，一个拿着警察制作的凶手相貌设想画像，守在大学门口。他们在这里坐了三年多了。周琴的父亲看起来特别苍老，好像有七八十岁了，其实还不到六十岁。作者和他说过话，了解到他刚来不久的一天，在下公交车的时候因为低血糖的原因突然昏迷摔倒在马路上。人们叫来救护车送他到医院，人很快醒了过来，可是两排假牙中的上排却在昏迷时掉出嘴外，遗失在马路上，再也找不到。在多伦多配一副假牙非常昂贵，得八千多加元，他舍不得花这个钱，所有的钱他都留起来作为捉拿凶手的赏金，可是那个凶手还是一直没抓到。三年来，周琴的爸爸因为没有牙齿不能咀嚼，每天只能喝粥汤，严重营养不良，因此快速衰老了。

    前些日子，作者在一份超市门口免费派发的中文小报上看到一段消息：周琴的父母终于带着女儿的骨灰回国了。报道说，到了最后，周琴的父亲觉得自己整天处于幻觉里，老是梦见女儿说自己好冷。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虚弱，怕会倒在异国土地上，这样女儿也回不去了。结果在冬天的某个早上，他们用衣服包住女儿的骨灰盒，坐上了东方航空去上海的班机。同乡会派人送周琴父母到机场，听到他们在登机时轻轻地说：琴儿，琴儿，醒醒，别害怕，我们要回家了！

    谨以此文纪念在海外读书遇难的中国小留学生

    原载《收获》2010年第1期

    本刊责编章颖

    作者简介：陈河，男，原名陈小卫，1958年11月生于浙江温州，年少时当过兵，在部队打过专业篮球。后在汽车运输企业当过经理，曾担任温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1994年出国，在阿尔巴尼亚居住5年，经营药品生意。1999年移民加拿大，现居多伦多。经商多年，现为自由写作人。

    创作谈：成长的代价

    陈河

    在已经过去的几年之前，一段时间里加拿大时常发生留学生命案。有一年冬天，两个开着豪华跑车的男学生深夜在卡拉OK歌厅唱歌时被一个越南裔的枪手枪杀了。这件事在中文媒体掀起波澜，互联网上出现很多帖子，质疑他们的富有和深夜K歌。我是在不经意之间，看到了死者之一生前参加的校园歌曲比赛的视频。他唱的是《我是一只小小鸟》，虽然唱的音准不是很好，但是我发现他唱得极其真诚用情。这样，我就开始追踪这个案子，看了两个学生周围的人的回忆和他们自己写的博客。这让我相信，这两个年轻人的生命虽然在刚刚开始的时候就结束了，但照样还是非常美丽的，充满了启示的意义。这些年中国的财富大量增加，年轻人到国外自费留学变得不再是一件困难的事，富有人家自不必说，工薪收入的家庭有的也能负担了。出国的学生中有的成绩很好，也有的则是读不好书的，家里只让他们到国外去镀一层金。这些孩子来到了国外并不是像某些国人所想的到了天堂，而是会面临着各种意想不到的压力和迷茫。对于小说里的马红堡杨靖邦来说，读书成绩不好不是他们的过错，家里有钱也不是他们的原罪。在他们到了国外之后，失去了原来的家庭和社会环境，从成长的意义上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经过一段时间的困惑之后，他们似乎已经知道了怎么去走自己成长的路。这期间他们即使做错了一些事情那也是成长期的过错，值得原谅。但可惜的是，死亡还是不期而至。死亡的子弹是从高悬于他们头顶的社会和命运的双筒猎枪里射出的。而另外一个女孩周琴的背景完全不同，聪明好学成绩优良，已进入名牌大学，但是她的家庭却不是那么富有。她得靠自己挣钱支付昂贵的留学费用，这样，为了生存，一不小心就会进入一个险恶的境地。这样的缺钱女生不仅在海外，在国内也有很多。只是女生在钱不够多的情况下，到海外求学会比在国内更加艰辛和险象环生。真实案件中的周琴是在从驾驶学校上完课回学校宿舍时被人割喉的。也就是说，学习开车是她生命中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也许，开上一台好车是她的最后一个梦想吧！我把她的故事和两个富有家庭出身的男孩结合在一起，但愿在天堂上，她能和这两个男学生共享小说里的那两部名牌跑车。

    这个小说就是个故事吧，可能没有很深的含义，属于福克纳所说的那种“轶事”。我用小说来表示一点对死去的学生的纪念吧，他们差不多已经被人忘记了。对于国内将要出国留学的孩子和家长们，也许会有点提醒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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