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请高扬先在屋子里面坐下，接着给高扬倒了一杯酒，那酒的味道好像浓烈得有些厉害，那味道一下子就在这只有一个小窗子的小屋子里面四处散开。
高扬马上就闻到了这个酒味，想这老人向来是以酒代茶的，也许是酒在这里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不管是害怕还是寂寞，这都是非常好的良药。
“还是老样子，我得开车，不能喝酒。”高扬在这个时候仍然如此严格遵守着自己的法律，老人突然忘记了高扬今天是开着车子过来的，用热水壶泡了一壶茶，热气从茶嘴里盘旋而上。
好像一个男人仰望着天空正在抽烟，老人马上给高扬倒了一杯茶，高扬举起那杯茶，那温暖好像一条围巾一般在自己的脖子周围开始蔓延开来，如此寒冷的冬天真。
那热茶从喉咙滑落，那感觉就像是游乐园里的过山车一样，弯曲中滑落到自己的胃里面。
“哈哈，既然那样，那我们就喝茶吧。你看我这记性，总是忘了开车是不能喝酒的，开车是不能喝酒的啊！原谅我这喜欢喝酒的老头。”老人自己笑了笑，也醒了过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好像在这个时候就能够看穿很多东西似的。
“对了还有，我也想去祭奠一个叫做古乐敏的老人，能不能帮我找下她的位置。”看守坟墓的老头一听是来看古乐敏的坟墓有些吃惊。他那疑问好像是一只饿了很久的老虎，对着高扬虎视眈眈。
让老人产生疑问的是那座坟墓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照顾了，早就已经杂草丛生了，怎么突然在这个时候会有人来看望她。
老人守坟那么多年，早以为不会再有人来看古乐敏了，他只是感慨她会年纪轻轻就离开了人世间。
老人对这里的每个坟墓都非常熟悉，这里就是他的家。他把每一个被埋葬的人都当做是自己的家人，当然他有些时候也会害怕，一个人在这样阴暗的地方待久了难免会产生一些害怕的心理，常人很难想象在这样的地方待上一个月甚至是一年，十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高扬看着眼前的这个老人，矍铄硬朗，好像天庭里常见的守护神，他那眼神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把高扬看穿一般。
“已经没有人来看望她了，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来看过她，不过你真的要来看她的坟墓……”老人突然就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说到，看到老人惊诧的表情，高扬在心里猜想，若不是这古乐敏果然很有故事，老人也不会有如此的反应，从老人的眼神里高扬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
“你要小心点，最近那座坟墓经常会传来歌声，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附近的那个孩子在捣蛋，后来……”老人像是个专业说相声的，说到关键的地方就埋下伏笔。
“后来怎么样了？”高扬像个孩子一样追问到。
“那是个女子的声音，我本来是不相信鬼魂的，可是就是那么离谱。还有最近那座坟墓总是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事，比如有时候晚上的时候一大堆的萤火虫围绕在那座坟墓上面，看起来真的是很可怕。”在停了一会后，他继续说到：
“那是一把鬼火啊，所以我好久都不敢走到那个地方，有些时候实在是太寂寞了，就只好喝喝酒，因为自己也是孤单一人，再加上自己没有文化，又长成这个样子，政府能够给自己这样的工作，实在是自己的荣幸，我只能说我是别无选择了，再说我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了，如果真的是有鬼的话，早就来找我了，怎么到这个时候我还这样健朗的活着。”
老人的话说得很实在，这样自己说服自己也算是一种很好的办法，高扬怀疑那不是萤火虫，而是“鬼火”，那是人的骨头产生的磷，在温度较高的时候会发出辉光，只是墓园早已进入秋季，怎么还有那么高的温度产生磷光。
这些天来，来拜访墓地的人几乎没有，因此老人常常感到有些孤独，看着地面慢慢堆积的落叶，老人眼角里有些失落。他就像是一个背井离乡多年的诗人，回到了多年未见的故乡，很难抑制那一股暖暖的泪水夺眶而出……
“下次我再带一些酒过来。”高扬知道酒是老人的最爱，那酒能够壮胆，有些时候只要加一些酒就能够给生活添加很多的色彩，老人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那早就离开人世间，连个墓地都没有的父母，整个心就突然沉重了下来，再回想自己的过去，那颗自卑的心好像此时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哦，那是我父母的照片，也是他们唯一留给我的遗物。”老人看高扬一直看着墙壁上的那照片。
“再喝杯茶。”老人又给高扬倒了一杯茶，高扬举起茶杯又喝了一杯茶，话题一下子又转到了关于古乐敏坟墓的事。
“你是不是看错了，那应该只是萤火虫？不会那只是磷吧，磷这种东西，那在一定的温度条件下能够发光的东西，很多骨头都有着大量的磷。”老人当然在这里看过“鬼火”，这对于他来说早已不会让人感到神秘，让人感到意外的事物，充其量只是一次夜晚视觉的享受。
“这样吧，我先去看我父亲高飞，你现在先帮我找找古乐敏所在的位置，等下我就回来。”眼看着高扬要走。老人看着高扬，只见他拿出一本很古老的本子，那本子破旧得就像是蛇褪掉的皮，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堪，那些褶皱见证了这里的悲哀，那本子果然还记着古乐敏坟墓的位置，快一百年了，只有一个人来看过她，他在古乐敏的下方写上自己的名字，只是太过模糊，字迹又过潦草，高扬实在看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字，可见这本子的历史之久。
“嗯，那先这样，我先去看看。”高扬转身就要走。
“你要小心点，这坟墓真的有些邪门，你真的要小心点。”高扬想这老头肯定是在疑神疑鬼。对于高扬来说，只要是坟墓的东西似乎什么神秘的事件都是可以解答的，老人把大概的位置告诉了高扬之后，喝了口热水。
“好的，谢谢！”老人制造的神秘氛围，好像是蛋挞的皮，包围着奶香让那香味无法透露出去。
公墓里的秋天确实有些萧瑟，真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孤独和寂寞渲染下，这里仿佛低了好几度。
高扬先是很熟悉地走到父亲高飞坟墓的位置，看样子他经常来看望自己的父亲，高扬父亲那片坟前修葺得很是整齐。
墓碑上照片里高扬的父亲骑着一匹马，英姿飒爽，骑马是父亲高飞最大的爱好，也是他真正热爱的，为此在小时候经常忽略高扬，父亲说这匹马很有灵性，那是朋友送给他的，那个朋友曾经救过他的命，高扬父亲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老朋友留下的马自然成为了父亲所爱。
高扬把花放在父亲坟前，慢慢地高扬进入了回忆，在回忆中父亲的面孔慢慢浮现在面前，此时高扬正对着父亲，高扬笑着，他知道父亲已经放心了，这么多年高扬为民出头，为民服务，只是偶尔想起父亲内心总会隐隐作痛。
在高扬很小的时候，他非常调皮，而且总是反抗父亲的意见，那个时候高扬刚读小学，只要一下课就会跑到外面去玩游戏，多次之后终于被严格的父亲给知道了，对于高扬的这一行他非常愤怒，严格的父亲从此把高扬关在里屋子里面。但是聪明的高扬总是想办法去做自己的事，他从小窗子爬了出去，继续玩着自己喜欢的电子游戏，后来高扬的父亲将高扬带到了工地上，他让高扬在工地上工作，年仅十岁的高扬面对着跟大人同样的劳动程度，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工作，高扬才慢慢地稳定了自己的情绪，他只记得那个时候回家吃饭，那米饭总是那样香。
只是高扬固执的性格仍然没有改变，他仍然执著于自己想要的东西，执著着自己未来的梦想，那个时候他就像想当一名警察，一个十岁的孩子，他的梦想本来就应该值得认可，高扬的父亲看到高扬的性格终于在这个时候起了关键性的作用了，看到自己的儿子开始有了梦想，父亲也就放心了。只是孩子的成长又岂是几句梦想的话可以决定的，很多时候命运总是在跟人开玩笑，上天从来不让一个人很快就知道自己的未来，高扬永远都不会想到如今的自己竟然会成为了一名律师，而法律成为了自己这一辈子最重要的财富。
坟墓墓碑上那没有带着笑脸的父亲，如今却变成了永久的表情，那个严格得有些苛刻的父亲高扬却再也听不到他再说一句话了，看着眼前的这个世界，高扬突然发现背后有些冰凉，那个故事本来是应该这样讲的……
在高扬的脑海中，父亲总是骑着马，那样子就像是古罗马的斗士，那雄姿英发的坐姿就在他紧闭着双眼的时候浮现出来，父亲总是想着自己。父亲走后，那匹马不知道为什么也生病了，高扬找了个兽医就是找不到毛病，苟延残喘了两个月后那匹马就离开了这个世界。那匹马是父亲的最爱，在那匹马死了之后，高扬在说服了很多人之后，它葬在了父亲的旁边，永远陪在了父亲的身边，很神奇的是那匹马在死的时候竟然流出了泪水。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高扬却依然记忆犹新，就像是一直没有痊愈的伤口，在见到敏感的东西后仍然会复发一样，站在父亲的面前，眼前浮起的那些画面总是让自己感到孤独，伤感，直到有些木讷。
就这样想着想着，突然间高扬的眉头一下子就锁了起来，那个时候自己并不喜欢骑马，他看着那马脸在发呆。
父亲为了让高扬喜欢上马，第一次想教高扬骑马，高扬拒绝了，父亲是那种非常倔强的人，硬是把他扶上马，那时候的感觉就像是在战争时期不得不上战场充军的男子们，那也是高扬第一次骑上了自己的马，这是高扬的初次体验，一个生物坐在另外一个生物上面，高扬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还年少的他第一次脑子中出现的就是关于马为什么天生就是被人骑的原因，他像是被逼着骑马的，年少的他自然对此非常不服气，就算是自己那严肃的爸爸，他也不想给面子，只是迫于压力，在那个时候就开始学骑马了。
当然，最后他还是驯服了父亲留下来的那匹白马。
然而也是因为骑马的事情，父亲终于离高扬而去，对于父亲的死高扬这辈子永远都忘不了，每一次想起来心中都有非常强烈的愧疚感。
那一天天气并好，有一阵子的梅雨天气，那一天刚好下着雨，满天的乌云覆盖着整个天空，在最远处甚至可以看见满天的乌云好像一个锅盖，盖住了地面，阳光好像工厂流水线上的不合格产品在中途被截住了。
“高扬，现在你会骑马了，你要学会跟它交流，马是有灵性的，这匹马是战友留下来的。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之所以让你学会骑马，就是要让你懂得，如果没有战友，就没有你父亲的今天。”高飞说话的语气非常强硬，高扬表面上是答应，内心却并不买他的帐。
“嗯。”他在父亲高飞面前总是唯唯诺诺。
“那就好，以后要好好对待它。”只听那马嘶叫了几声，好像听懂了高飞的话，高飞摸了摸马鬃，那匹马看着他，好像是多年没有见面的兄弟一样。
“还是你懂我。”高飞也不是不懂，他知道高扬对于骑马是排斥的，他觉得自己是应该感恩的，而感恩是要时代传承的，好像要高扬把报恩两个字刻在背上一样，这匹马是自己的战友留下的，如果不是因为他，高飞早就已经战死越南战场了。
“爸爸，跟你一起参加越南战争的有很多人吗？”很小的时候高扬也会发问，父子两都非常绝强，高扬却在内心里把自己的父亲当做是英雄。
“挺多的，可惜大多数都已经走了。”高飞不禁有些伤感，那些鲜血和子弹横飞的日子里，每一次都有自己的兄弟离开，也是在那些每天都有兄弟离开的日子里练就了父亲高飞早就习惯了流血流泪的每天。
在父亲的严苛教导下，我像那些不愿意待在钢琴面前的孩子们一样，慢慢地就学会了贝多芬，学会了一大堆的外国名曲。
“那个时候的我终于真正驯服了那匹马……”高扬经常跟女儿高婷提起这事，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年仅中年的高扬却说得非常温暖。
“能够在马上自由地奔跑，马啼叫声变得那样地容易控制，这让我感到非常高兴。”高扬终于摸透了那匹马的脾性，而那个时候高扬还只是个孩子。
那一回他骑着马，在回浔南镇的路上，那匹马却因为雪地路滑冲到了中央，那时候迎面来了辆大货车。
那马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了脾气，很快就滑到了路中央，他把高扬快速地甩到一边的草地，之后，那匹马横冲直撞，好像失去了刹车的汽车。
在一旁的父亲为了制服那匹马，刚好就撞上了一辆车，高扬不知道那种冲撞对于父亲来说到底有多痛，他只知道因为父亲那时候身体好，在经过一场长时间的手术之后还是活了下来。
只是之后的行为变得并不是那样硬朗，很多时候更是走路开始喘气，很多时候高扬甚至会看到高飞捂着胸口，嘴唇一片白，这个时候高扬才意识到那次的车祸带给了父亲太大的伤害了。
后来，父亲的离开，终究变成了高扬最大的遗憾。
站在父亲坟前的高扬摸摸自己头上的一个小伤疤，那正是高扬被那匹马给甩到一边的时候留下的伤痕，那个伤疤正是那时候留下的回忆，那伤痕见证了自己和父亲最后一段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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