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位处长白山余脉,却分成两个水系。同一道山岭的落雨,会有不同的走向:向南汇入辽河,向北注入松花江。多年以来我一直感觉,那辽河就是沈阳,而松花江代表哈尔滨。松花江和辽河同是爱之河,雄浑的长白山便是东北大地的母亲,而这两道河都源于母亲的乳房。穿越了崇山峻岭之后,浩荡松江撞开了广袤无垠的绿野。
蓝天如碧,白云悠悠,汽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驶。松花江的支流拉林河是两省的界河,过了拉林河大桥不远,我们便驶入哈尔滨市区。东北亚的阳光斜斜地铺洒下来,照耀着拥挤街巷,照耀着街边老迈的榆树。
在许多人眼里,哈尔滨是冷到极致的地方。而放眼望去,满街的凉帽、凉伞,卖雪糕的摊贩,五颜六色的吊带衣裙。巨大而蛮横的高架桥,以及桥上面花花绿绿的广告牌,不由分说地挤满眼帘。剽悍无比的摩托车,喷着青烟,斗鱼一样在车流里穿梭。我不相信这是哈尔滨。想象中的哈尔滨是悠闲典雅的,而不是巨大的喧嚣声充斥耳鼓;印象里的哈尔滨是充满音乐、红肠、冰镇啤酒的,而不是慌里慌张的模样。而现在,哈尔滨毫无绅士气质,反而像衣着不整的青年,神色茫然地吹着粗俗的口哨。
我感觉自己是一滴水,不经意间汇入了一个壮阔的湖泊。站在华驿大厦三十层顶楼环视,近处是密密麻麻楼宇的森林,远望则是建筑物的湖泊。这湖泊无拘无束,肆意漫涌。我努力在湖泊的波峰浪谷寻找,可那些俄式的、高加索式的、德式的建筑难觅踪迹。或绿或红的圆葱头样的尖顶,或者枪刺样的钟楼,统统湮没于硕大的城市之湖。滚滚的红尘涌来涌去,波涛感从脚下传来。城市变得越来越没有特点了。好在浩荡的松花江还在,居高北望。城市上空浑浊的烟雾,尚未遮住松花江的亮泽。松花江如扭曲着的巨蟒,从辽阔无垠的东北大平原上滚过。松花江又犹如温润的绸巾,款款挂在城市的胸前。她仿佛从天际而来,又将溶入天幕,最终化为淡淡的云彩。
入夜,我们去相约吃烧烤,大杯大杯地豪饮。经久不衰的哈尔滨啤酒,闻名遐迩的哈尔滨红肠,还有近乎韩式或者蒙式的烧烤,撩拨起最土著化的快乐。夜风过耳,车声乱鸣,大声说话。若不是顾及座中的女士,我们肯定都要做一回膀爷了。
嘈嘈嚷嚷中,想到上一次来哈尔滨。
那年的数九隆冬,我们一家三口来看冰灯,下车时已是深夜。空旷的街道,凝滞的楼群,探头探脑的路灯和街边的冰灯一起发出怪异诡谲的光芒。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冻僵了,空气中浓重的煤烟的味道,更给人以梦游似的感受。记得当地的报纸说,戈里大街尽现欧路风情,街头竖立多年前时兴的老式邮信筒,还有阿列克谢耶夫教堂、俄罗斯河园、有轨电车等欧式景观,为城市增添了“怀旧”的韵味。兆麟公园的冰灯确实好看,江北的冰雪大世界确实神奇,欧式风情的中央大街确实优雅,东正教的索非亚教堂确实精致。而除此以外,哈尔滨似乎乏善可陈。
女儿觉得哈尔滨的名字有些怪,一路问个不休。我随口胡诌道:这地方太冷了,怕冻掉耳朵,所以才叫“哈耳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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