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鹤。这个是谁?
黑色墨水写下的一丝不苟的名字,和一众纯蓝或者蓝黑墨水的笔迹大相径庭。没人接话,也没人再追问。大家只关心到场的人:你现在在哪里?哦,这么大的事业了。哈哈,都混上副局了,明儿我到你那里去一下,你得帮我办件事情!哦,竟然是交通大队的,哪个区的?天哪,这么巧,我的车子才被你们扣下。你这个坏蛋,我明天马上去提车,你可别拦我……
是刘立红,晓鹤就是刘立红。我记得她当时说,她喜欢刘晓庆,那么上进,那么努力,终至成功。她也喜欢白鹤,纯洁的羽毛,出污泥而不染的咄咄傲人的身段。她这辈子,就希望成为这样的人或物——努力,上进,绝不向世俗低头,生命的价值正是在奋斗中实现!
那天夜里,可能因为遇到久不见面的同学,多少有些兴奋,加上不胜酒力,我倒头就睡着了。半夜,我被自己的梦惊醒。在梦里我见到了刘立红。她还是那个模样,三十三岁那年我见她最后一面的模样,有点不高兴,有点慌张,还有被人识破困窘的一丝不情愿。她带着四个孩子,高高矮矮地排列在一起。她对我说,我送送你吧!我当时心里还有些疑惑,想问她,我才来拜访你啊,你怎么就赶我走呢?然而她固执地推我出门,我难堪地不能言语。走了一段,我问她,真不好意思,刚才忘了给你孩子红包,我都准备好了,是见面礼。她迟疑一下,说,也行吧,你直接给他们吧。她转身带我回去,不知道走的哪条路,在梦里混着肉类的腥气,脚下甚至有血水缓缓地流淌,然后是叫卖的小商贩们,红红绿绿的塑料制品,眼睛无神地斜睨着我们的发廊妹……后来,路途宽阔了,眼前全是落魄的法国梧桐,只有一株满身黄金叶的银杏屹立在那里。有个人声远远地传来:我们学校的主楼已经拆掉了,我们那时的中学已经没有了,回不去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我是这时候醒来的,在黑暗里虚无地呆怔了半天,突然泪流满面——为我梦里的俗气,也为我在梦里把她想象得如此俗气。
我记起白天悄悄问过班主任她的近况,班主任说他并不清楚,只是十年前有个同学托他走走关系,把某个孩子弄进重点班级,班主任后来才知晓那是刘立红的儿子。班主任妥妥地办好这件事后,作为答谢,刘立红仍旧托那个同学给班主任送礼,还是挺重的礼,一盒花旗参、一盒阿胶,还有一盒藏红花,都是当年刚兴起的时髦货。班主任说,她一直在一家药店工作,坚持了挺长时间。现在打工的,哪有像她那样坚持的?个性倒是没变。
几个同学喝多了,在那里唱歌,五音不全的嗓子震耳欲聋。
此刻我躺在床上,梦境里刘立红的影子早已淡去,充盈在我脑海里的,竟是那些调皮的同学们嘶吼的歌:
昨日的朋友悄悄地离去,
就这样无声无息离开你,
仿佛在你眼里感到无限的悲戚,
好像夜雾层层笼罩你的心里……
责任编辑 刘鹏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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