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裂变 遍地胡虏-公元九三六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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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德光笑道:“我率军南来之时,认为唐兵必会阻断雁门各处要道或者是伏兵于险要,我军怕是少不了恶战,便先遣逻骑侦探,我万没料到,各要道竟然一个守军都没有,一路之上也没遇着伏兵,我军故而可以长驱直入。那时,我就知道大事必成了。两军相接之际,我军气势正锐,而敌军气势却已开始衰落,若不乘机急击,一旦旷日持久,胜负就很难说了。这就是我急战而胜的原因。所以说,打仗的事是决不能以劳逸常理来论的。”石敬瑭大为赞叹。

    晋安寨

    耶律德光早就听阿保机说过,中原之军极善防御,尤其是其军营、城池,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强攻,因而他对晋安寨根本就不打算强攻,而是将晋安寨团团围了起来。晋安四周,长达百余里、纵深五十里内,皆驻扎着契丹大军,而且到处都设有响铃、绊索、猎犬、陷阱等,就这样,晋安唐军大营被围得水泄不通、飞鸟难过了。

    此时,晋安尚有五六万唐军士卒,骑军也有一万多骑,然而,张敬达等人却似乎毫无办法,整个晋安寨就这样与外隔绝了。契丹主耶律德光将大帐移往柳林,其侦骑一直过了石会关,也未发现一个唐兵。

    败讯传到洛阳,李从珂大为震恐,连忙调集各道军马:命彰圣都指挥使符彦饶率领洛阳兵三万屯守河阳;命范延光率领魏州兵二万由青山赶往榆次;命北平王赵德钧率幽州兵三万由飞狐出军,绕到契丹军之后;命耀州防御使潘环纠合西部各路戍兵共三万人由晋、绛出发,急速救援晋安寨。

    李从珂意欲北上亲征,雍王李重美道:“父皇眼疾尚未痊愈,不可远涉风沙,儿臣愿代父皇北行。”李从珂其实并不是真想亲征,一听此话,心中大感欣慰,便让李重美挂帅北征。

    张延朗、刘延朗等人知道,李重美年纪太轻,众军必会不服,只好劝李从珂御驾亲征。李从珂无奈,只好率三万宿卫军离开了洛阳。路上,李从珂又以刘延朗为监军,督促符彦饶率军赶赴潞州,以为大军后援。自凤翔推戴李从珂以来,诸军皆骄狂不已,动不动就生事,符彦饶担心军乱,轻易不敢以军法约束,因而行军甚为缓慢。

    李从珂行至河阳,畏惧之心陡增,竟不敢再继续北进了,只是召集宰相、枢密使商议进取方略。李专美明白李从珂的心意,说道:“国家根本大半都在河南,胡兵来得快,走得也快,决不会久留的。晋安粮多兵众,晋安大寨可谓固若金汤,何况陛下已经发了三道救兵,晋安一时之间,尚可保无虞。河阳乃天下津要之地,车驾应当留在此地,以镇抚南北,主上只需遣近臣前往督战就可以了,若不能解围,车驾再北进也不算晚。”

    李从珂问:“哪位近臣可以代朕北上?”

    张延朗想借此机会解除赵延寿的枢密要位,故而建议:“延寿之父正率领幽州兵前往太原,可遣延寿前往会合。”

    李从珂依言,当即遣赵延寿率兵二万前往潞州,并命翰林学士和凝一同前往。赵延寿一听,头脑就转开了:他太了解和凝了,此人不但文武双全,而且颇有智略。他此时已经另有心事,怕和凝会坏了他的大事,而翰林学士张砺却为人耿直,没有多少心机,且与自己交好,便主动要求让张砺陪同自己北上。李从珂并没多想,就答应了他。

    赵延寿、张砺率军北去后,李从珂即率领群臣及剩下的一万多扈驾军士赶到了怀州。时为翰林学士的王仁裕献计道:“陛下不妨立李赞华为契丹之主,令魏州、幽州二镇分兵护送,取道幽州赶往西楼。随后,朝廷即可趁机散布消息,到那时,契丹主必有内顾之忧,然后陛下再选精锐之军出击契丹军,必可解晋安之围。”李从珂深以为然,而众大臣却担心计策难成,患得患失,商议来商议去就是定不下来。

    李从珂自此之后,整日里愁眉苦脸,没黑没白地酣饮悲歌,一听到大臣劝其北行,就说道:“千万别再提此事了,石郎已经让我心胆坠地了!”

    幽州卢龙节度使、北平王赵德钧之所以没有出兵拦阻契丹军南下,除了因为遵从朝命外,他自己也想乱中取利,趁机壮大自己的军力!

    自打他得知契丹军围困晋安寨后,就一再请求出兵救援晋安寨,李从珂误以为他是忠心,便命其自飞狐南下,绕到契丹军之后,截断其归路,令契丹军不战自乱。赵德钧却请求率领“银鞍契丹直”三千骑,由土门路直接西进去救援晋安,李从珂不知其真正用意,便答应了他。

    赵州刺史、北面行营都指挥使刘在明此时正率兵屯守易州,赵德钧路过易州时,便让刘在明率其所部数千军士跟随他一同西进,刘在明只得遵命。赵德钧到达镇州后,李从珂又以镇州节度使华温琪为赵德钧的副帅,赵德钧则趁机要求华温琪与他合兵。华温琪无奈,只好让其心腹爱将牙内指挥使秘琼留守镇州,自己率领镇州之军跟随赵德钧西进。

    赵德钧此时仍不满足,又以兵少为借口,恳请与泽、潞之兵会合,李从珂仍未多想,也答应了他。于是,赵德钧又率大军从吴儿谷直奔潞州,不久,即抵达乱柳。

    此时,范延光正遵从李从珂之命率二万魏博兵驻扎在辽州,赵德钧又请求与范延光的魏博军会合。范延光见赵德钧屡屡兼并诸军,心中就有些疑虑,连忙上表奏称魏博兵已入敌境,无法再南行数百里与赵德钧会合了,赵德钧这才没有得逞。

    到了十一月,李从珂又调整了部署,以赵德钧为诸道行营都统,以赵延寿为河东道南面行营招讨使,以范延光为河东道东南面行营招讨使,以李周为副使。也就是说,以赵德钧为各路朝廷军的总统帅,赵延寿、范延光则分别为南、东路主帅。

    赵延寿在西汤与赵德钧会合后,当即将其所率二万多朝廷精兵全都交给了赵德钧,赵德钧军力登时大增,步军有三万多人,骑军已接近二万!李从珂遣吕琦前往赵德钧军中犒军,并催促其速速发兵救援晋安之军,但赵德钧一再寻找借口,逗留不进。后来,李从珂连发三道加急金牌催其进军,赵德钧这才不慌不忙地率兵北进。然而,到达团柏谷口后,他又屯兵不走了。

    耶律德光对石敬瑭道:“我南下三千里前来助你,若不成功,怎会甘心?我看你气概、容貌、胆识、气量不同于常人,是真正的中原之主,我欲立你为中原天子,你看如何?”石敬瑭假意推辞。将吏们随后也跟着劝进,他这才半推半就地答应了。耶律德光大喜,当即命人制作册书,册封石敬瑭为大晋皇帝,并把自己的衣服、冠戴赠给了他,随后就在柳林建了一座即位坛。即位坛刚一落成,石敬瑭就举行了登基大典,即皇帝位,国号为大晋,史称晋高祖,改本年为天福元年。

    石敬瑭终于当上了皇帝,对耶律德光自然是感恩戴德,这时也顾不得脸面了,竟当着众将吏的面称耶律德光为“父皇帝”,称自己为“儿臣”,并以晋国皇帝的名义正式签署了割让“燕云十六州”给契丹的协议书,而且许诺每年进贡布帛三十万匹。

    石敬瑭既然当了皇帝,其旧属当然也都水涨船高了,掌书记桑维翰成了翰林学士、礼部侍郎、枢密使,节度判官赵莹成了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河东副节度使杨彦询成了宣徽使,观察判官薛融成了侍御史,节度推官窦贞固成了翰林学士,军城都巡检使刘知远成了侍卫军都指挥使,客将景延广成了步军都指挥使,石敬瑭的夫人晋国长公主自然也就变成皇后了。

    耶律德光如此急着立石敬瑭为皇帝,刘知远、桑维翰等人皆以为他是急着得到“燕云十六州”,但他们只猜对了一半!表面上看,耶律德光整日里趾高气扬,似乎胜券在握,但刘知远等人并不知道,自从耶律德光率领倾国之军进入中原的第一天起,他就整日提心吊胆。此时,赵德钧、范延光、符彦饶几路军马以及唐帝李从珂亲率的朝廷宿卫军,任何一路都让他心忧不已。契丹军作为一支历来被中原人视作胡虏的敌军,如今倾国南下,孤悬于距故国数千里的敌国之内,一旦有个闪失,契丹军就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到那时,整个契丹就会有亡国灭种之虞,他耶律德光也就成了契丹人的千古罪人。因此,耶律德光一面加紧促成石敬瑭登基称帝,好兑现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的承诺,一面加紧备战,尽快剿灭晋安唐军。此时,他虽然屯军于柳林,但契丹家属、老弱妇孺及辎重却都放在了虎北口。耶律德光还吩咐他们,每天天一傍黑儿,就把所有的东西全都收拾整理好,以便随时北逃。

    石敬瑭依靠契丹人做了皇帝,此事很快就让赵德钧听到了。一时之间,赵德钧的心里就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此时已有五万多兵马,石敬瑭如何能与他相比?他心想,要做皇帝,也轮不到你石某人啊!既然你石某人会投靠契丹,难道我赵某人就不能投靠契丹吗?故而,赵德钧到达团柏后,一直按兵不战。团柏距晋安不过百里,赵德钧竟然自始至终不与晋安唐军联络。不仅如此,赵德钧还多次上表唐帝李从珂,奏请以赵延寿为镇州节度使,理由是:“臣今远征,幽州势孤,欲求延寿坐镇镇州,以便应接。”

    李从珂初始以为赵德钧这是在借机为儿子争权,便遣使对其言道:“延寿正在击贼,哪里有空去镇州赴任?待贼寇平定之后,朕定当准你所请。”

    然而,赵德钧却不依不饶,执意相求,看其架势,若是赵延寿当不上镇州节度使,他就不会出兵了!李从珂大怒道:“赵氏父子一定要得到镇州,这是什么意思?假使他能击退胡寇,他就是想代替朕,朕也心甘情愿;但若是他借胡寇而要挟君主,只怕是兔子和猎狗谁都活不了。”赵德钧闻听李从珂此言,不禁恼羞成怒。

    大恶人

    赵延寿眼见得李从珂与赵德钧君臣马上就要翻脸了,便故意将耶律德光赐给赵德钧的诏书、良马、宝甲、宝弓、宝剑遣人献给了李从珂,并诈称赵德钧已经遣使致书耶律德光,愿意替朝廷与契丹修好,赵德钧正在劝说耶律德光率契丹兵回国呢。然而,暗地里,赵延寿又密遣使者携带大量金银、布帛前去求见耶律德光,还带去了赵德钧给耶律德光的密书,书中言道:“大皇帝若能立赵某为中原皇帝,赵某定将引领大皇帝发兵南下,一举平定洛阳,并愿与契丹结为兄弟之国。”赵德钧同时还许诺,事成之后,他将让石敬瑭长期镇守河东。

    耶律德光看罢赵德钧的密书,心中不禁大动,便暗自盘算开了:此次自己以倾国之兵南下,已经深入敌国之境。晋安看来还一时难以攻下,范延光在其东侧随时都会发兵来攻,赵德钧兵势更加强劲。最可怕的还是山北诸州,随时都有可能截断其归路。到那时,契丹人就很难全军而退了。他原本认为,立石敬瑭为中原之主后,主要的对手就只有唐帝李从珂了,但万没想到,此时,又冒出一个赵德钧来,而且其势力远在石敬瑭之上,其威胁也不在李从珂之下。赵德钧不仅手握重兵,而且其人又在山北诸州中威信颇高,一旦与其翻脸,契丹人将进退维谷,只有死路一条了。耶律德光越想越怕,看来这个赵德钧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几经思虑,耶律德光决定:答应赵德钧的请求,另立他为中原皇帝!

    消息很快传到了太原,石敬瑭一听,本来就没有多少血色的一张黄脸,立时就变得如白纸一般,浑身哆嗦个不止,良久方才恢复常态。眼看着已经到手的帝位又要拱手让给别人,他怎能甘心?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大晋群臣此时也是唉声叹气,别无一策。桑维翰见状,自动请缨道:“陛下勿忧,微臣这就去见契丹皇帝,拼死也要让他改变主意。”石敬瑭此时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便让桑维翰去见契丹主。

    桑维翰见到耶律德光后,苦劝道:“我家主公孤危之时,大皇帝举义兵前来救助,只一战就使南军土崩瓦解,使其退守于一栅之内,如今已是食尽力穷,败亡就在眼前了。赵北平父子不忠不信,畏惧贵国之强,且素有异志,故而一直按兵不动,作壁上观。以此来看,此人绝非以死殉国之人,何足可畏?以皇帝之圣明,难道也会相信其存亡之辞,贪图其毫末之利,而白白放弃垂成之功吗?晋国一旦得到天下,将会竭中原之财以供奉大国,怎会是眼前的些许小利所能比拟的呢?”

    耶律德光低头用右手捏着自己的左手指,叹道:“先生你见过捕鼠者吗?稍不注意,不但捉不到老鼠,还会被老鼠咬伤手指,何况是如此大敌呢!”

    桑维翰道:“如今贵国已扼住其喉咙,赵德钧这只老鼠还有什么本事能咬人手指呢?”

    耶律德光双手一摊,无奈地说道:“我也不是不遵守约定,但我身为契丹皇帝,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契丹种族的存亡,我能不多考虑一些吗?”

    桑维翰听耶律德光如此说,不禁绝望至极,他抬起硕大的脸盘说道:“大皇帝以信义救人之急难,四海之人有目共睹。如今,大皇帝一旦反复,天下人将如何看待大皇帝?臣认为,大皇帝实在不该行此不信不义之事。事到如今,大皇帝要么履行前约,要么就把臣杀了!”说罢,即自行走到帐外,跪在了帐前,而且从早上一直跪到太阳落山。

    此时已是深冬,天气极为寒冷,桑维翰却一整天粒米不进、滴水不喝。到了晚上,又突然下起了大雪,耶律德光怕把他冻死了,便让左右把他抱进帐内,不想,左右刚把他放下,他又挣扎着往帐外爬,口中哆哆嗦嗦地说道:“大皇帝若不改变主意,我主将必死无疑,大皇帝也定会落下个不信不义的千古骂名,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能让上天把我冻死,也算是一种恩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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