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裂变 遍地胡虏-公元九三六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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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唐清泰三年,后晋天福元年,吴天祚二年,后蜀明德三年,闽通文元年,南汉大有九年,契丹天显十一年

    和亲计

    正月十日是李从珂的诞日,也就是千春节,石敬瑭夫人晋国长公主从太原专程赶来洛阳上寿。李从珂在宫内大置酒宴,宴罢,晋国长公主与李从珂拜辞,并请求次日就回太原,李从珂却借酒戏言道:“长公主何不多留些时日呢?如此急着回太原,是不是赶回去与石郎一起造反啊?”

    晋国长公主一回到太原,就把此话告诉了石敬瑭。石敬瑭心内大惧,连忙加快了起事的步伐,并以军费紧张为借口,遣人将在洛阳及其他地方的私财相继运到了太原。此时,朝廷之中,几乎人人皆知他要造反了,李从珂更是深信不疑,日夜与近臣商议对策,众臣往往是沉默不语,顾左右而言他,李从珂大为不悦,君臣经常不欢而散。

    李从珂无奈,只好召吕琦、李崧商议,并对二人道:“石郎与朕本为至亲,按理,朕不该对他有疑心,但是朝廷内外,流言纷纷,也不能不防。万一与其翻脸,当以何策应对?”二人唯唯称是,但支吾了半天就告辞而出了。

    出宫之后,李崧对吕琦道:“我等深受陛下厚恩,决不能像诸公一样一味观望,吕公足智多谋,不知可有良策?”

    吕琦沉思道:“河东若有异谋,必会勾结契丹。契丹之母因李赞华在中原,屡屡请求和亲,但因多次要求将则剌等人放回,朝廷没有答应,故而和亲之事一直被拖了下来。如果朝廷能放则剌等人回国,然后再与契丹和亲,河东便无法得到契丹的援助,也就没有能力变乱了。”

    李崧一听,拍手叫好:“若如此,国家即可安定,何乐而不为呢?不过,此事需要耗费不少钱粮,钱粮皆由三司支出,还得与张公商议才行。”李、吕二人遂又一同拜访三司使张延朗,将他们的意思告诉了他。

    张延朗听罢,也十分赞同,拍手说道:“吕学士真乃妙计!若能依学士之计,朝廷不但可以制服河东,还能节省十分之九的边费,真乃上上策!若主上能够听从,张某定当竭尽全力去办理,而且决不动用军费!”

    李崧、吕琦大喜,当晚便入宫求见李从珂。李从珂一听,不禁喜出望外,并让二人立即着手准备。二人兴奋不已,回到端明殿后,即连夜起草《遗契丹书》。

    李从珂随后又将此计告诉了枢密直学士薛文遇,但他万没想到,这位“再世诸葛”当即表示反对,大睁着双眼说道:“以天子之尊,屈身供奉夷狄,岂不是奇耻大辱?再者,若契丹人依照惯例要求迎娶公主,陛下又将如何回绝?戎昱在《和蕃》中曾道: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我堂堂大邦怎可以一弱女子来求得苟安呢?这岂不是让后人耻笑吗?李崧、吕琦实乃千古罪人!该杀!”

    李从珂一听此言,主意当时就变了,紧急召见李崧、吕琦。

    二人刚刚起草好《遗契丹书》,忙兴冲冲地赶往后宫。他们万没想到,李从珂一见他们,竟是满面怒容,劈头盖脸地骂道:“你等皆号称博古通今的大学士,却给朕出这样的馊主意!朕只有一女,尚在乳臭之年,你等却要将她抛弃到沙漠之中,还要将朕的养军之钱作为彩礼运往酋虏之处,你们究竟安的什么心?是为国家所想,还是为敌虏设计?”

    二人一听,皆大惊失色,张口结舌地说道:“臣等只想竭尽愚忠以报答君国之恩,怎会为敌虏设计呢?恳请陛下详察。”两人不停地叩头谢罪,但李从珂火气很大,久久不能平息,一直在责骂。两人只好不住地叩头,数十个头叩过之后,吕琦有些累了,一时气喘不已,便想直起身来喘口气,李从珂一见,怒气更大了,呵斥道:“吕琦,你的脖子倒是硬得很,难道你真的不把朕当人主了吗?”

    吕琦此时也有些生气了,抬头说道:“臣等既然所谋不妥,陛下治臣之罪也就是了,拜得再多,又有何用呢?”李从珂闻言,本要大发雷霆,却突然想起了当年他在洛阳闲居之时吕琦前来探望的情景,怒气登时消了不少,便让二人不要再拜了,随后各赐了一卮酒,就让二人回去了。

    经此一事,群臣谁也不敢再提和亲之事了。随后,李从珂即将吕琦降为了御史中丞,对他也渐渐疏远了。

    此时,李从珂之母曹氏已被追封为宣宪皇太后,其陵墓自然也该按照皇太后的规格扩建,但曹太后的陵墓在太原。石敬瑭听说后,当即上奏说曹太后的陵园与百姓的家墓紧挨着,土地太过狭小,难以建立寝宫,奏请李从珂下诏,命百姓迁墓。李从珂一见表章,当时就怀疑石敬瑭别有用心:他肯定是想趁曹太后扩建陵墓之机,毁坏百姓之墓,以让百姓迁怒于自己。

    石敬瑭用心如此歹毒,李从珂忍无可忍,终于决定将他调离太原,改任为郓州节度使。房翯、李崧、吕琦等人听说后,皆竭力谏阻,提醒道:“一旦让石敬瑭移镇,石敬瑭必会立时生乱!”司天监赵延义也称天象失度,宜安静以消灾。李从珂一听,又有些犹豫了,但薛文遇摇着羽扇说道:“俗话说:‘当道筑室,三年不成。’群臣们皆为自身考虑,谁都不会尽心,此事还得由圣上乾坤独断。依薛某看,河东移镇也反,不移镇也反,只在朝夕之间!既然他要反,晚反不如早反,不如趁其准备不足之时,除此祸患!”

    李从珂前几天刚刚听张蒙说,国家今年应有大贤辅佐,能出奇谋,定天下。李从珂当时认为,这个“大贤”就是这位“再世诸葛”。此时听罢他的一番言论,李从珂更加确定,说道:“爱卿之言,甚合朕意,无论成败,朕决心已定。”

    次日,李从珂即命学士院起草圣旨,改任石敬瑭为郓州天平节度使,罢免其蕃汉兵马总管一职。圣旨一出,满朝文武大臣皆大吃一惊,再一听圣旨中竟对石敬瑭直呼其名,更是相顾失色。李从珂随后又以张敬达为西北蕃汉马步都部署,以马军都指挥使、河阳节度使宋审虔为河东节度使。也就是说,让张敬达接掌石敬瑭的兵权,让宋审虔接掌石敬瑭的政权,并遣使催促石敬瑭立即前往郓州赴任。

    圣旨一到太原,石敬瑭当即召集众幕僚、将佐商议对策,他满是怨气地对众将吏言道:“我回河东之时,主上曾当面许诺,终我一身不再替代。如今却突然有此朝命,看来,千春节时主上对长公主所说的话,确非戏言。当今天子任用皇后之族,委重奸邪之臣,沉湎荒惑,目昏耳聩,失刑失赏,万机停壅,此时不亡,更待何时?应顺中少主出奔之日,我就看到朝廷人心已失,但我却没有扶危持颠,三年多来,每每想及于此,心中后悔不已。如今,我并无异志,朝廷却自启祸端;我不想兴兵,朝廷却逼我起兵。难道我就这样束手待毙、死于道路之上吗?何况太原乃险固之地,积粮甚多,为今之计,只好先上表称疾,以观朝廷动向。若朝廷宽限,我仍会视其为朝廷;若朝廷加兵于我,我也只好另图他策了。诸公可有异议?”

    石敬瑭一向沉默寡言,此时,竟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众将吏皆感诧异。

    节度判官赵莹劝道:“主上此举只是试探令公之意,并非存心要害令公,再说,主上既然如此下旨,说明朝廷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太原兵少,令公若贸然起兵,形势实在堪忧,依卑职愚见,不如奉旨移镇,以保子孙平安。”

    刘知远却道:“明公一直统兵,深得士卒之心,如今占据形胜之地,士马精悍强盛,若此时起兵,传檄四方,帝业立等可成,何必自投虎口呢?”

    掌书记桑维翰知道,石敬瑭早就有问鼎之志了。有一件事,他记得很清楚:从洛阳回到太原不久,石敬瑭曾当着众幕僚的面说道:“昨日午休,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天子并骑走在洛阳大街上,经过天子旧日府第时,天子请我入府,我一再谦让,不得已才骑马而入。行至厅前下马,进入正厅,西向而坐,不想,天子已乘坐马车离去了……不知此梦主何吉凶?”当时,众幕僚都没有回答,但其实心中都明白他的意思。

    此时,桑维翰便说道:“主公去年入朝之时,主上岂会不知主公乃当世之蛟龙,也决不会不知道‘决不可纵蛟龙入海’的道理,否则,主公又怎会羁留京城长达三个月之久呢?然而,主上最后还是将河东交给了主公,这是为何?这就是天意!上天就是要将利器交给主公。明宗遗留仁爱在世间,当今主上却并非明宗嫡亲之子,故而,群情并未真心归附。主公乃明宗之爱婿,如今主上既然以反叛对待主公,就绝非叩首谢罪所能善了的,只有全力自保,方可使主公转祸为福。契丹主素与明宗约为兄弟,现今其部落就在云、应之间,主公若能与其诚心交往,一旦有危机,便可朝呼夕至,何患大事不成?”

    桑维翰的一席话,让石敬瑭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过,有一人始终让石敬瑭放心不下,此人便是河东节度副使、太原副留守杨彦询。明眼人都知道,他正是朝廷特意安排来监督石敬瑭的!石敬瑭知道,杨彦询乃耿直之人,必须倾心以对,才能得到他的支持。于是,他亲自登门造访,并将实情告诉了他,咨问他有什么想法。杨彦询听后,却反问道:“敢问总管,河东所存兵粮有多少?真的能与朝廷相抗吗?”

    石敬瑭故作哀状,说道:“我不想让小人前来接替我,我决心已定!”杨彦询知道已经拦不住了,便不再言语。左右将吏皆劝石敬瑭干脆将杨彦询杀了,以免后患,石敬瑭却道:“其他人皆可杀,唯有副使一人,我将以信义担保,你等今后再也不要提此事了。”

    燕云十六州

    李从珂遣中使前往太原之后,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既盼着石敬瑭的表章快快到来,又怕其表章真的到来。终于,石敬瑭的表章到了,不过只有十二个字:“帝,养子,不应承祀,请传位许王!”

    李从珂看罢,直气得浑身发抖,当时就将表章扯得粉碎,恨恨地扔到地上,连声骂道:“逆贼!病夫!竟真的反了!”

    随后,李从珂即以诏书讥讽道:“卿与宋王确为至亲,然而,卿在卫州所为之事,天下谁人不知?卿如今抬出许王来,天下又有何人肯信?”

    李从珂当即下诏削夺了石敬瑭的所有官爵,调集各路军马征讨太原:以张敬达为太原四面招讨使,掌管太原行府;以杨光远为副使;以高行周为太原四面招抚使;以河阳节度使张彦琪为马步军都指挥使;以安国节度使安审琦为马军都指挥使;以保义节度使相里金为步军都指挥使。同时,改任刘延皓为魏州节度使,令其负责为各军输运粮草。

    张敬达接命后,当即将三万营军全都集结到了晋安乡,并大建营栅,以安顿各路大军。

    安金全之侄、西北先锋马军都指挥使安审信一向与石敬瑭交好,一听说石敬瑭要反了,便拉着雄义都指挥使安元信一块投奔了太原。石敬瑭见“二安”前来投奔,不禁大喜过望,心中感激万分,特意问安元信道:“眼下,朝廷强大,河东弱小,安公为何舍强归弱?”

    安元信道:“元信不懂得什么观星识气,行事只看人和事。大凡帝王之所以能统御天下,最重要的莫过于一个‘信’字。如今主上既然失大信于令公,像令公您这样的至亲权贵尚且不能自保,何况我等非亲非故、地位卑微之人了。主上败亡,翘首可待,何强之有?”石敬瑭闻言大悦,当即委以重任。

    石敬瑭随后又令赵莹密召振武西北巡检使安重荣。赵莹虽然对石敬瑭公然对抗朝廷有看法,但是石敬瑭既然决定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石敬瑭了解他的为人,这才让他办理如此机密之事。赵莹领命之后,当即前往振武军中。

    安重荣,小字铁胡,朔州人,世代镇守边城,有万夫不当之勇。此人虽然长相粗鲁,看上去像个猛夫,却粗中有细,颇有智计。他与石敬瑭交往甚深,因而见过赵莹之后,就有了投奔太原的想法,但他的母亲和兄长极力反对,并想杀了赵莹。安重荣对其母与兄长道:“其实,我也拿不定主意,此事只好让上天决定了。”说罢,即在地上插了两支箭,然后走到百步之外,张弓搭箭,高声说道,“石公若为天子,左箭中。”话音未落,箭已飞出,只听“砰”的一声,左箭应声而倒。安重荣又将箭搭在弦上,说道,“我若能为一镇诸侯,右箭中。”果然,右箭又被射中倒地。其母、兄见状,皆认为此乃上天之意,只好同意了他。安重荣大喜,当即率巡边千骑投靠了太原。

    安元信、安审信、安重荣皆是名震北疆的猛将,有此“三安”相助,石敬瑭的底气就更足了。

    不久,戍守虎北口的彰圣军指挥使张万迪也率领五百骑投奔了太原。李从珂闻报大怒,当即将张万迪满门抄斩。

    石敬瑭有两个儿子此时正在京城任职,一位是右卫上将军石重殷,一位是皇城副使石重裔。二人一听说其父将要举兵造反了,连忙逃出宫中,藏匿到百姓家,准备寻机逃出京城,但终究没躲过朝廷宿卫军的搜寻,二人皆被斩首示众。藏匿石氏兄弟的百姓也被满门抄斩。

    石敬瑭之弟、沂州都指挥使石敬德此时也在京中,一听到石敬瑭起事的消息,他便把妻子、女儿全部毒杀了,准备只身逃往太原,但最后也没逃过追捕,被投入了大牢,没几天就病死在狱中。石敬瑭的堂弟、彰圣都指挥使石敬威知道大祸难免,召集亲属说道:“人有生有死,这是常理。我兄长正要举大事,我也不可偷生待辱,让人取笑。”说罢,自刎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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