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裂变 遍地胡虏-公元九三四年(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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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朝廷重臣死的死,逃的逃,宫中只剩下李从厚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他望着空空的大殿,心中感到空落落的,不知如何是好,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哭了一会儿,他才想起一个人来,此人就是他在藩镇时的亲信牙将慕容迁,现为控鹤指挥使。李从厚连忙走出大殿,四处寻找,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小太监,让他赶快去把慕容迁找来。

    不一会儿,慕容迁到了,李从厚把自己意欲北渡黄河前往魏州的想法告诉了他,并让他率领控鹤兵守御玄武门,慕容迁满口应承下来。当晚,李从厚率领他在魏州时就跟随他的弓箭库使沙守荣、奔洪进及五十名亲骑奔往玄武门,对慕容迁道:“朕暂且先往魏州,然后再徐图兴复,你可率领控鹤骑军随我而去。”

    慕容迁高声答道:“无论生死,慕容迁都会跟着圣上的!陛下尽管前去。”李从厚心中稍安,见其召集军士,便先行出了玄武门。

    然而,李从厚刚出城门,慕容迁就突然下令:将城门紧闭,任何人不得出城!李从厚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城门正在缓缓关闭,慕容迁却站在城楼上向他摇了摇手。

    李从厚心中一凉,此前他已相继见过了康义诚、朱弘昭、孟汉琼等人的所为,早已心如死水,见慕容迁如此,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次日一早,冯道、刘煦、李愚等大臣像往常一样入朝,走到端门,就听到了朱弘昭、冯赟的死讯,随后又听说天子已经出了宫城,也有人说天子已经离开洛阳北去了,不免大为惊异。喧嚷了好一阵,众人才静下来,冯道及刘煦便想回府等候消息,李愚却道:“天子出宫,我等身为臣子却不知其去向,已经有失臣道了。现今太后尚在宫中,我等当前往中书,遣小黄门去征求太后的旨意,此乃为人臣子应尽的义务。”

    冯道说道:“为人臣者当唯君而奉,主上既然已经失守社稷,我等无君而入宫城,恐怕不妥吧!如今潞王已经处处张榜,不如回府等待太后教令。”说罢,即率众臣离开了端门。

    一行人行至天宫寺,正碰上安从进遣人来告:“潞王正倍道而来,马上就要到了,宰相们应当率领百官前往谷水奉迎。”

    冯道、刘煦闻听此言,当时就遣人召集百官前来,他们则在天宫寺等候。

    中书舍人卢导到后,冯道急道:“我等等舍人很久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劝潞王继位的文书,请舍人赶快起草。”

    卢导却道:“按照礼仪,潞王入朝,百官列班相迎即可。即便有废立之事,也应该等到太后教令颁下后再起草劝进文书,岂有大臣们擅自劝进的道理呢?”

    冯道道:“非常时期,当务实对待。”

    卢导道:“古往今来,哪有天子在外,人臣却以大位劝人的?倘若潞王守节,仍然称臣于当今天子,必会以大义责备我等,我等将以何辞应对?冯相公不如率领百官前往宫门,进名问安,取太后旨意后再行定夺,如此方为上策。”

    冯道正要说话,安从进又遣人来催道:“潞王马上就要到了,太后、太妃已遣中使前往迎接慰劳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磨蹭?潞王入京,怎可没有百官前往迎接呢?”

    冯道等人听罢,慌忙前往。行至上阳门外,却不见潞王的影子,三位宰相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休息。卢导从身边走过,冯道把他叫住,又让他起草劝进文书,卢导仍然坚持要等太后旨意。

    李愚道:“舍人之言乃正理,我等之罪,已经是擢发难数了,冯相公就不要一错再错了。”

    众臣们争论不止,其实,潞王李从珂此时尚远在陕州呢!

    卫州驿

    康义诚到陕州后,李从珂一见到他,即怒声斥责道:“先帝晏驾,立谁为嗣全取决于诸公,圣上年幼,政事也全由诸公执掌,诸公为何不能善始善终,陷我弟至如此地步呢?”康义诚闻听此语竟与李从厚一样,不禁大惧,连连叩头请死。李从珂素来恶其为人,恨不得当时就杀了他,但考虑到眼前情势,只好暂且饶过他。

    随后,马步都虞候苌从简、左龙武统军王景戡相继被其属下擒获,押了过来,二人无奈,只得投降了李从珂。至此,朝廷宿卫军便全都归附潞王李从珂了。李从珂特意遣人前往京城,送笺于太后,请示进退旨意。

    太后此时能有什么主意,只好让他速速进京。李从珂这才动身离开陕州,率大军往洛阳进发。

    李从厚率五十骑亲军离开京城后,直奔魏州而去,当行至卫州之东七八里处,迎面遇见了一队人马,亲军呵斥让道,对方不但不避开,反而也呵斥让道。李从厚见状,只好令沙守荣去打问是谁的兵马。不一会儿,沙守荣回报:“挡路者乃镇州成德军节度使石敬瑭,他正要前往京师奔丧!”

    李从厚一听,不禁喜出望外,连忙下马,让石敬瑭来见。

    石敬瑭一听说是当今天子来了,心中虽有很多疑问,但还是赶忙下马前来,一见李从厚即行参拜大礼。李从厚将他扶起时,早已是泪如雨下了,石敬瑭也放声痛哭。李从厚道:“潞王反了,康义诚等人皆叛我而去,我已无所依靠,长公主教我沿路迎你……”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哽咽着告诉了他。

    石敬瑭听罢,低头不语,只是连声长叹,半天没说一句话。

    沙守荣是个急性子,连声问道:“天子播迁至此,总管手握重兵,总该有个办法吧!是去魏州,还是去太原,全在总管一言!”

    石敬瑭这时好像有了主意,说道:“卫州刺史王弘贽本为宿将,又通晓事理,不如与他商议一下,然后再作定夺。”

    李从厚无奈,只好与石敬瑭一起进入了卫州城。入城之后,石敬瑭令牙内指挥使刘知远先安排李从厚一行到驿馆安身,他则率领亲将陈晖等去见王弘贽。

    奔洪进望着石敬瑭的背影,悄声对沙守荣道:“依我看,总管是靠不住了,我等死期到了。”

    沙守荣惊道:“奔兄何出此言?”

    奔洪进道:“石总管既然手握重兵,又典掌着北都,去北都还是去邺都,全在他一言,何必要找什么王刺史商议?”

    沙守荣将信将疑……

    卫州刺史王弘贽一见石敬瑭,不禁大为惊奇。见礼完毕,石敬瑭便将来意说了出来,最后说道:“主上危迫,我乃戚属,当何以图全?”

    王弘贽道:“天子播迁,自古就有,总管也不必太过惊慌。主上身边有多少人?”

    “只有五十二骑亲军。”

    “可有将相大臣扈从?”

    “没有。”

    “可有国宝、乘舆、法物?”

    “也没有。”

    王弘贽叹道:“所谓大树将倒,不是一根绳子就能拉住的。万乘之主,只以数十骑出奔,而将相大臣却无一人扈从,可知人心所向了。即使想要兴复,也是难上加难啊!”

    石敬瑭直到三更时分才回到卫州驿,并将王弘贽之言如实地转告给了李从厚。李从厚尚未答话,沙守荣一听果然如奔洪进所料,不禁火冒三丈,上前指着石敬瑭呵斥道:“总管乃明宗皇帝爱婿,富贵既然共享,忧患也应共担。今天子播越,寄希望于公,以图兴复,你却以此为借口,莫不是想要归附叛贼、出卖天子吗?”说罢,即抽出佩剑作势欲刺石敬瑭。陈晖早有防备,挥剑将沙守荣的佩剑挡开,与沙守荣战在了一起。石敬瑭趁机躲了出去,奔洪进正要拦阻,刘知远却率兵杀了进来,将沙守荣、奔洪进团团围住。沙、洪二人寡不敌众,沙守荣战死,奔洪进只说了一句“陛下保重”就自刎而死了。李从厚早就吓得面无人色,怔在当场。

    李从厚所率领的五十亲骑听到打斗声,纷纷出屋想要来助,不曾想,刘知远早就在院子里布满了弓箭手和手持长枪的太原兵,眨眼工夫,五十名亲骑就全被射杀了。随后,刘知远又下令将驿馆内所有住客、官吏尽行杀戮,直到确认没有活口之后,才率兵扬长而去,只剩下李从厚一人,木然地站在满是尸体、血污的驿馆之中。

    李从厚醒过神来后,跌跌撞撞地逃出了已满是血腥的卫州驿馆,失魂落魄地站在驿馆门口。天亮之后,卫州之人见他穿着华丽,却满身血污,长相雍容,却神色呆滞,忙将他送到了州府之中。王弘贽一见,知道他就是当今天子,却并不相认,只是让他住在府厅之中,派人好生服侍……

    石敬瑭本想继续前往镇州,掌书记桑维翰道:“先帝尚未安葬,主公身为人婿,若不奔丧,于理不合,此时当去洛阳。”

    石敬瑭依言,率队直奔洛阳而去。

    李从珂当初遭安重诲陷害被罢职闲居洛阳之时,王淑妃曾多次遣孟汉琼前去探望、抚慰,孟汉琼便自认为对李从珂有旧恩,这才决定西投潞王。行至渑池西,正遇见李从珂大军。孟汉琼一见到潞王,就如同见到了亲人一般,号啕大哭,急着要倾诉,不想,李从珂神色极为漠然,说道:“不用说了,许多事情,不说我也明白。我虽不知你对秦王做了什么,但秦王之事,罪魁祸首就是你!若不杀你,天理不容。”说罢,即下令将其就地斩首。

    孟汉琼连呼冤枉,李从珂却根本不予理睬。就这样,孟汉琼被当即拉到路边斩首了。

    后人有诗讥讽孟汉琼道:

    天朝本无事,奸人故乱为。

    明宗小康意,一朝成流水。

    秦王恨犹在,潞王心尚悲。

    旧恩未忘怀,奈何民声沸。

    李从珂率军行至蒋桥,早有百官在此列班相迎了。冯道、刘煦等皆上笺劝其继位,李从珂则要求先见太后,太后却遣人告诉他:“未拜梓宫,不可相见。”

    李从珂遵照太后之命,进入内宫直奔明宗皇帝李嗣源灵柩前大声恸哭,倾诉自己来京的缘由。

    冯道等再次上笺劝其进位,李从珂却道:“从珂此次来京,实在是情非得已。待父皇葬礼完毕,从珂当即刻回凤翔,诸公所言之事,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冯道等人闻听此言,大为尴尬。

    次日,太后下令:废闵帝李从厚为鄂王,命潞王李从珂权知军国之事。百官前往至德宫门前待罪,李从珂则命百官各按原职待命。

    数日后,太后又下令:潞王宜即皇帝位!

    既有太后之命,李从珂也就不再推辞了,便于李嗣源灵柩前即皇帝位,改本年为清泰元年。

    继位大典之上,李从珂一听册书中言道“维应顺元年,岁次甲午,四月庚午朔”,心中登时一动,大典一完,即对房翯道:“太白山神之言,这不是应验了吗?但不知‘三珠并一珠’作何解释?”房翯道:“这也不难理解,‘三珠’便是‘三帝’,亦即庄宗、明宗、闵帝,‘驴马没人驱’,是指闵帝失位。”李从珂点头称是,当即任命张蒙为将作少监,赐着金紫。

    大典刚刚举罢,卫州刺史王弘贽的使者就到了,带来了闵帝李从厚在卫州的消息,李从珂当即密遣王弘贽之子、殿直王峦前往卫州将其鸩杀。

    王峦到卫州见到李从厚后,李从厚问他来卫州所为何事,王峦无法回答,只是顾左右而言他。王弘贽多次敬酒,李从厚知道酒中有毒,坚持不饮,王峦无奈,只好将李从厚缢杀了。

    闵帝李从厚在卫州的日子里,只有磁州刺史宋令询曾遣使问安。李从厚遇害的消息传到磁州后,宋令询不禁大哭,哭过之后,即自刭而死了。

    王峦回到洛阳后,李从厚之妃孔氏尚在宫中。李从珂遣人问孔妃道:“吾儿重吉、吾女惠明何在?”孔妃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当晚就自缢而死了,李从珂随后又将其四个儿子一并处死了。

    接着,李从珂又将康义诚灭族,将药彦稠斩首。康义诚连呼冤枉,说自己迎驾有功,李从珂对众臣道:“康义诚实乃首鼠两端、见风使舵的小人,此人在世,实为朝野之奇耻大辱!”

    康义诚临死前对其父言道:“早知今日之祸,当时就不该相认了,也免得老父遭我连累。”

    康父从容言道:“骨肉相认,乃天伦之礼。至于今日之祸,原是天意。”当时之人闻听康父之言,无不感叹不已,坊间有人作歌道:

    骨肉相认乃天伦,莫怪天意怪自身。

    若是首鼠能保全,秦王兄弟怨何人?

    生铁天子

    李从珂见朝廷已然安定,特意在宫中大设家宴。酒酣之际,王淑妃突然举酒说道:“皇帝,我有一事相求。”

    李从珂问道:“太妃有何事啊?”

    王淑妃道:“请求皇帝准许我去做比丘尼。”

    李从珂大惊:“好好的,太妃为何要出家?莫不是,朕做错了什么事?”

    王淑妃道:“小儿从益如今已经侥幸逃过性命,若陛下不能容他,我身死之日,将有何面目去见先帝?故而想逃入空门。”说罢,已是泪如雨下。李从珂也觉凄然,说道:“太妃有恩于我,请您放心,我一定会保全许王的。”王淑妃听后,这才放下心来。

    此事之后,李从珂对王淑妃就更加敬重了,待其一直颇厚。

    次日朝班,突有刘遂雍使者自长安来报:山南西道节度使张虔钊、武定节度使孙汉韶各举其镇投靠两川了。

    李从珂大奇,忙问究竟。长安使者奏道:“张虔钊、孙汉韶从凤翔逃回兴元后,心中一直惴惴不安,陛下继位的消息一传到兴元,二人更是惊惧万分,遂举两藩镇之地投靠了两川。”

    得其二人来投,孟知祥自然大喜过望,遣张公铎率兵一万屯于大漫天以迎接二人,张虔钊、孙汉韶皆举族迁往成都。不久,阶州刺史赵澄、文州都指挥使成延龟也相继投降了蜀国。兴州刺史刘遂清闻讯,担心蜀兵来犯,便将三泉、西县、金牛、桑林之兵皆撤回到散关以北。

    刘遂雍的使者还用槛车押来了刘遂清,向朝廷请罪,一为没有在凤翔时及时投靠,二为散关以南的所有州镇全都被他放弃了。

    李从珂考虑到刘遂清能主动回归,又念在他是刘遂雍的堂弟,刘遂雍又有大功于己,故而没有对其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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