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裂变 遍地胡虏-公元九三二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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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知祥道:“自我离开梓州,短短几日内,就连得仁罕七条诉状,皆称:‘主公宜自领东川,不然诸将不服。’廷隐来信却说:‘赵某本不敢掌管东川,只因仁罕相争,赵某才有相争之心。’你看,二将如此相争,若不妥善处置,其后果将不堪设想。为今之计,只好请李公替我告诉廷隐,我将再于阆州建置保宁军,并将果、蓬、渠、开四州划归其辖属,请他前往镇守。我将亲自兼领东川,以绝仁罕之念。”

    李昊将此言转告给了赵廷隐,赵廷隐犹有不平,请求与李仁罕决斗,胜者为东川之帅。李昊苦口相劝,赵廷隐这才接受了任命。

    正如李昊所想,孟知祥见到赵季良后,赵季良说道:“明公不但应该兼领东川,还应及早称王于两川。”

    孟知祥这才答应兼领两川节度使,却不同意称王。

    李嗣源万没想到,从董璋起兵攻讨西川到他兵败身死,连十天都不到,此时,王思同征调的兵士连二万人都不到,更不用说发兵南进了。消息传到洛阳,李嗣源不禁大惊,眼见得东、西两川尽归了孟知祥,他素知孟知祥有大志,如今看来,其割据蜀地只是迟早的事了。

    李嗣源忧心忡忡,只好召集群臣商议应对之策,范延光道:“知祥虽然占据两川,但其士卒皆为中原人,知祥肯定担心人心思归而发生变乱,也肯定想倚靠朝廷以威慑其众。如今,陛下若不屈意安抚,知祥便无自新之路。”

    李嗣源虽然心中赞同范延光,嘴上却说道:“知祥乃我故人,被人离间,才至如此地步,又有什么屈意的?”于是,遣李克宁之子、供奉官李存瑰前往成都,并让他带话给孟知祥:“董璋狐狼之心,自遭族灭之祸。爱卿陵园、亲戚皆保安全,当成家世之美名,守君臣之大节。”

    孟知祥以其子孟仁赞为行军司马,总辖两川牙内马步都军事,并想以武泰军留后赵季良、武信军留后李仁罕、保宁军留后赵廷隐、昭武军留后李肇、宁江军留后张公铎“五留后”的名义起草奏章,请求朝廷加封自己为蜀王,以墨制任用官吏。

    李昊劝谏道:“前些时候,诸将谁攻取了方镇,谁就想占有其地,现在明公又让他们为他们自己请求朝廷的节钺及明公的封爵,若如此,诸将肯定会认为明公的权益及封爵都是由他们自己争取来的,定会助长诸将之骄气。既然如此,主公何不亲自向朝廷请命?”

    孟知祥恍然大悟,于是,命李昊为自己起草奏章,请求朝廷准许自己使用墨制任免两川刺史以下官吏。

    自从孟知祥斩杀李严之后,朝廷每次任命两川刺史,皆以“牙队”的名义,以朝廷之兵护送赴任,之后,这些朝廷兵便留了下来,因而,两川之内羁留了不少朝廷兵士,少则五百人,多则上千人,像夏鲁奇、李仁矩、武虔裕等,则各有数千人。因此,当孟知祥攻克遂、阆、利、夔、黔、梓六镇之后,不但尽占其地,还得到了超过三万人的朝廷兵。孟知祥担心朝廷会将这些兵士召回去,便主动奏请朝廷将这些兵将的妻儿送来两川。

    李嗣源接到孟知祥的奏章后,立即召集众大臣商议,一连商议了三天,最后不但同意了刺史以下官吏皆由孟知祥任用,而且同意两川节度使也由他任免,只需奏明朝廷备案即可,朝廷也不再对两川任命官吏,同时许诺,将不再召回朝廷留川兵卒。

    李存瑰带着朝廷的诏书再次到达成都,孟知祥见朝廷对自己如此,心中不禁感到愧疚。当他从李存瑰手中接过诏书时,竟再也忍不住了,两眼热泪直流,“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面向东北方向趴伏在地,呜咽不止……

    白丁皇帝

    人老觉少,此话一点都不假。这天明宗皇帝李嗣源醒来的时候,天兀自灰蒙蒙的,起床后强撑着吃了一点东西,然后就背着双手踱进了寝殿后面的曦园。自从安重诲死后,他几乎每天都是这样,宫人们也习惯了,都在园外候着,远远地看着他在园内踱步。

    李嗣源虽然也是沙陀三部落之人,出身却甚是寒微,他的父亲原本只是李国昌帐前的一名小卒,连个姓氏都没有。在他还不满十三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当时镇守雁门的李克用见他骑射功夫过人,就把他收在了帐下,不久又把他认作了义子,他这才有了姓氏、名字,并成了沙陀军中人人羡慕的“大太保”。自那之后,他先后跟随李克用、李存勖父子,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大小战役,他几乎就没落下过。由于他作战勇猛,经常不要命地冲杀,很快就博得了一个“横冲将军”的威名。

    李嗣源为人宽厚,又不善言辞,也没有什么大志,他万没想到,在他花甲之年,会阴差阳错地登上了皇帝宝座!也许是年纪大了的原因,他当上皇帝后,既不贪恋女色,也不像庄宗皇帝李存勖那样有那么多嗜好,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打理朝政上,充其量也就是偶尔打打猎、放放鹰。再加上他在位这些年,上天也格外垂青,年年风调雨顺,很少有大灾大害,因而国库充盈,百姓富足,也算得上是太平安逸之年了。

    不过,毕竟年龄不饶人,近段时间以来,李嗣源明显感觉到身体有些不妙了,年轻时在沙场上拼杀留下的满身创伤时有发作,而且越来越频繁。他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谁来接替自己继位为尊的大事,不得不开始考虑了。

    李嗣源共有四位亲生皇子,依次为李从审、李从荣、李从厚、李从益。长子李从审已为元行钦所杀。许王李从益为宫嫔所生,此时尚幼。秦王李从荣现为河南尹,判六军诸卫事,于诸皇子中年龄最长;宋王李从厚现为河东节度使、北都太原留守,二人皆为李嗣源已经病逝多年的原配夫人夏氏所生。除此之外,他还有两位养子,一位是潞王李从珂,现为凤翔节度使,其母曹氏现已过世,被追封为宣宪皇后;一位乃人称“白无常”的洋王李从璋,现为河中节度使。

    李从荣、李从厚两位嫡生皇子虽然各有所长,但性格大不相同。秦王李从荣正当华龄,不仅长相儒雅,风度倜傥,而且文武双全,颇有大志。宋王李从厚,小字菩萨奴,自小就喜好《春秋》,为人温厚恭谨,不但相貌最像李嗣源,就连性格也与李嗣源最为相似,因而深得李嗣源信重,虽然只有十八岁,但已掌典太原重镇了。

    安重诲死后,朝政由范延光、赵延寿等人主持,内政则主要由孟汉琼、朱弘昭、王淑妃掌典。然而,李从荣压根儿就看不上范、赵、孟、朱等人,遇事很少与他们商量,这自然引起了孟、朱等人的嫉恨。李从荣常对门客们说道:“眼下朝中权臣个个贪恋安逸,故步自封,毫无进取之心。”有了如此想法,他自然不会礼敬这些内外权臣了,再加上他做事不拘小节,率性而为,因此,朝臣们大多对他敬而远之,朝廷重臣之中几乎没有一人与他亲近。

    宋王李从厚却与他刚好相反,为人谦和有礼,对众权臣也礼让有加,对李从荣更是恭谨备至,处处谦让,因而,深得朝臣们喜爱,群臣大都愿意与他亲近来往,京城内外,人人都说宋王为人厚道,与物无争。李嗣源耳中更是灌满了宋王如何如何仁爱、如何如何贤明的好话,至于秦王,无论内臣、外臣,竟无一人提及。李嗣源有时候主动提及秦王,想听听权臣们的意见,范延光、赵延寿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而孟汉琼、朱弘昭更甚,竟如听到毒蛇猛兽般借故告辞,而且还夸张地脸现惊恐之色。李嗣源心想,李从荣年轻气盛,志向远大,他刚刚参政,肯定会得罪一些勋旧老臣,磨炼一段时间,也许会好的,因而,便没将此事太放在心上,倒是李从荣与石敬瑭的关系,让他极为关注。

    李从荣与石敬瑭的夫人永宁公主本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妹,按理说,石敬瑭与李从荣也算是至亲了,二人应该是亲密无间的。其实不然,李从荣与永宁公主虽为兄妹,但二人素来不睦,犹如仇敌一般,互相憎恨。受此兄妹二人的影响,石敬瑭也与李从荣很少往来。眼下,此二人一位是宿卫军统帅,一位是宿卫军副统帅,但极少见面,更不用说在一起商议事情了。范延光、赵延寿等朝廷重臣也对李从荣、石敬瑭之间的不和心知肚明,皆隐隐地感到朝局将有动荡之事发生,而且他们根本就无力控制,更怕城门失火,受池鱼之殃,故而,皆向李嗣源奏请辞去机要之位。李嗣源虽然不明白原委,但也隐隐感到李从荣与石敬瑭的不和影响整个朝局了。

    昨日早朝,李从荣突然奏道:“近来北部边境频频奏报,契丹人移帐于边境附近,吐谷浑、突厥已屡次侵我边地,眼下,北边朝廷戍兵虽有很多,但尚缺乏称职的统帅,应当尽早命一勋旧重臣前往,以安定云、朔诸州。”显然,李从荣这是要将石敬瑭外放出京。李嗣源当时不好表态,只说道:“你去和群臣们好好商量一下,明日再议此事。”

    这天李嗣源又在园中边踱步边沉思,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就过去了。此时,一缕阳光透过殿角映射到园中的秋菊之上,水池中的水雾正渐渐消散,不禁令李嗣源感到这有些凉意的清晨多了些许的暖意。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顿时就感到清朗了许多。此时,好多问题还没有想清楚,但他知道,早朝的时间到了,他必须上朝了。

    随着一声“皇帝驾到”,李嗣源故作迅捷地进入了朝堂,稳稳地坐在了龙椅之上,面含微笑地接受罢群臣的山呼之后,开口问道:“杨光远来了吗?”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四品朝服的独臂大臣就应声出班,叩首道:“臣冀州刺史杨光远恭祝吾皇安康吉祥,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嗣源关切地问道:“爱卿平身,听说爱卿染恙,不知痊愈否?”

    杨光远在新城与契丹之战中失去一臂,庄宗念其战功,特意擢升他为幽州马步军都指挥使、检校尚书右仆射,令其戍守瓦桥关。李嗣源即位后,又先后擢升他为妫、瀛、易、冀四州刺史。杨光远虽不识字,却颇有辩才,精于政务,也颇有政声。前段时间,杨光远得了秃疮,一直在家养疾,故而,李嗣源才有此一问。

    杨光远听罢,心中大为感激,泣声道:“谢陛下挂怀,臣恙已然愈可,只是……臣头发已掉光了,臣,臣现在是个秃子了。”

    群臣皆窃窃私笑,李嗣源也有些忍俊不禁,对他安慰了一番后,说道:“近来,契丹遣使者迭罗卿前来,贡奉之余,又恳求释放惕隐、则剌等契丹五十将,群臣们皆不同意,赵德钧也来信说,契丹之所以这几年不敢犯我边境,数次前来求和,就是因为这些人在中原,若将他们放回,边患必然复生。朕知道,卿对契丹谙熟,想听听你的看法,这才把你召来咨询,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理啊?”

    杨光远收住泣声,朗声答道:“回禀陛下,则剌是契丹有名的骁将,又曾帮助王都阴谋危我社稷,幸好将其擒获,契丹失之如丧手足,陛下既然已经免其死罪,恩赐就算很深了。再者说,这些人在朝廷数年,也早知咱中原虚实,若放其回去,祸患必会更深。臣敢断言,则剌等人只要一出北塞,就会回头向南放箭,到那时,悔之无及矣!因而,决不可放则剌等人归国!”

    李嗣源闻言,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才道:“卿既然也如此说,看来则剌等人是放不得了,不过,人家一再来使恳求,咱们也得给人家一点脸面啊!依朕看,五十个人一个不放也不好,不如就让迭罗卿把则骨舍利带回去吧!诸位爱卿看,如此办理可好?”

    众臣闻言,皆大呼:“陛下英明!”

    许王之母

    议毕遣回契丹军将之事,赵延寿奏道:“臣听说,李赞华待虢国夫人夏氏凶残暴虐,夏夫人生不如死,之前曾多次奏请离婚,请陛下念在夏鲁奇忠烈为国的义举上,答应夏氏之请吧。”

    李嗣源低头想了想,然后说道:“既然如此,朕就准其离开李赞华,但不可再婚,以免李赞华名声有损,不如就准其出家为尼吧。”

    杨光远又奏道:“陛下此举果然是圣明至极!如此一来,李赞华的面子也保住了,他应该满意了。李赞华虽然是契丹王子,但既然已定居在我文明之邦,就应该入乡随俗,习我朝文化,去夷狄陋习,咱也不可对他太迁就了。”

    李嗣源频频点头,杨光远又奏道:“近年来,契丹虽然没有大举南侵,却经常出兵骚扰北边,幽州境内诸州经常被其劫掠,无一幸免。幽州城门之外,更是虏骑充斥,民不聊生。朝廷每次从涿州运粮入幽州,契丹人都会伏兵于阎沟,大肆劫掠。赵公德钧自为幽州节度使后,就在阎沟构筑城镇,遣兵戍守,建置良乡县,这才使得粮道重新通顺起来。幽州城东十里之外,百姓们皆不敢出门打柴、放牧,赵公又于州东五十里处,构筑潞县城,遣兵戍守,周围百姓这才又能耕种粮食了。不久前,赵公又于州东北一百多里处,构筑三河县城,打通了蓟州运路,契丹骑兵几次前来骚扰,皆被赵公击退。赵公之功德甚巨,请陛下下诏,予以褒奖,以激励臣下倾心于国事。”

    杨光远此言一出,李嗣源当时就感到有些为难了。此时,赵德钧身为幽州节度使,又被封为北平王、检校太尉;其子赵延寿身为驸马,升迁更快,短短几年,就从汝州刺史升迁到了河阳节度使、宋州节度使,然后又以上将军、宣徽使入朝,最近又执掌枢密院,可说是权倾内外了。李嗣源对赵氏父子也几乎是言听计从,此时可以说是封无可封了。因而,杨光远奏罢,李嗣源便笑道:“爱卿此奏,倒是给朕出了个难题。德钧父子已经位高至极,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封赏他们……”

    杨光远道:“这有何难?俗话说,父功子袭,赵公不是还有孙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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