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戳儿-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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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以后,二美和梅德新就结婚了。

    婚礼是在职工食堂办的。依梅德新的实力,婚礼的规模自不必说,那是相当的排场。矿区的窑工和家属,凡是腿脚利落待在家里没事的,都一窝蜂地拥到大食堂看热闹。那天最抢眼的,当然要数二美了。二美穿了一身水红的缎面儿新衣,镶嵌在缎面儿里的金丝牡丹若隐若现。浓墨般的秀发烫成大波浪,瀑布似的垂下来,披在肩头。化了淡妆的瓜子脸在水红新衣的映衬下灿若桃花。二美虽说是结过婚的女人,但少妇的丰满与明眸皓齿也有初婚青涩新娘不及的风韵。梅德新西装革履地站在二美身边,虽比平时显得精神,但薄薄的粉底,却遮不住满脸细碎的皱纹。梅德新的老相,把二美衬托得更加雍容华贵,美艳如花,看得叫人心疼,看得叫人心颤,简直把人看呆了。特别是那些年轻的窑工,眼睛都直了,个个面红耳赤的。有几个窑工恨恨地唾了几口唾沫:妈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婚礼上的二美光彩照人,凑热闹的人们只顾着欣赏二美的美艳,可谁也没有看出,美艳的二美娟秀的眉宇间却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的忧伤。

    德良和他们班儿上的窑哥儿们没有一个人去二美的婚礼上凑热闹。

    其实,婚礼的前几天,二美去找过德良。

    那天,二美敲开了德良宿舍的门,德良在床上躺着。见二美进来,德良懒懒地坐起身。二美说,就你一个人在?德良懒懒地说,他们都逛街去了。那你咋没去?没那心情!俩人一问一答,说到这里就僵住了。半晌,二美“咳”了一声说,几天不见,你咋胡子拉碴的,快起来拾掇拾掇。德良还是那句话:没那心情!

    德良没有心情,不用问,其中的原由二美心里明镜似的。二美没有再说话,迟疑地向前迈了两步,满腹心事地坐在了德良的床边儿,两手不住地摩挲着衣襟,两眼却眼盯盯地看着德良。德良胡子拉碴脸色灰白,没有血色的嘴唇起了水泡,红肿的眼睛布满血丝,特别是那慵懒散漫孤独无助的神情,仿佛让那个一见女人就满脸通红的腼腆男孩儿一下子就苍老了十岁。二美绝没有想到这件事儿会给德良造成这么严重的打击。要是早知这样,二美断不会答应和梅德新结婚的。可现在,婚礼的日子也定了,说甚也晚了。望着德良这个样子,二美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一瞬间,泪水便汹涌而下。

    二美伤心地哭着,德良却眼睛硬硬的没掉一滴眼泪。哭了半晌,二美才抽抽嗒嗒地平静下来。二美往德良跟前挪了挪,伸出双手握住了德良的手。二美颤着声说:德良,都是姐不好,姐那天不该那样对你。望着德良的脸又涨红了,二美接着说:过后,姐也想通了。你对姐的情谊姐知道,姐找梅德新,也不是真心喜欢他,姐还为他守甚节哩!说着,二美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把搂住德良,将柔软的嘴唇牢牢地粘在德良的嘴唇上。

    这样的情景,德良过去不知在梦里梦见过多少回了,也不知道笑醒过多少回了。每回笑醒,德良总要在嘴里久久地咂摸着。二美身上的香气多好闻呀,幽幽的,淡淡的,让人吸塌鼻子也闻不够这沁人心脾的味道;二美嘴里的气息多美妙呀,甜丝丝的,香馥馥的,滑溜溜的,让人吮扁嘴唇也品尝不够这勾魂摄魄般的感觉。今天,德良长久以来日思夜想的梦想在一瞬间就变成了真真切切的现实,但感觉却似乎有些不同。虽说二美温软的嘴唇和幽香的气息让他有些眩晕,可德良却感觉到他的嘴唇仿佛含在了两只失了水分的橘子瓣儿上,并没有平时想象的那样销魂。惶恐中,德良推开了二美,说你不要这样。二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说,咋,你不愿意?不是不愿意,你既是梅德新的人了,这样做就不好了。再说,你把我当成甚人啦!德良有些激动地说。二美的眼泪在眼里打转转。姐知道,你是个好人,姐对不起你。你今天想亲姐,还是想……干别的,姐都依你!二美动情地对德良说。

    德良站起身子,在地上转了两圈儿,又转了两圈儿,定了定神,看着眼前的地面儿说,算了,二美,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梅德新虽说是老了点儿,可那有甚关系?人家有权有钱,能给你找上好工作,能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能让你体体面面地过上好光景。你说我有甚?他能给你的,我一样也给不了你,还得让你为我操心,为我担惊受怕。你说,你要是跟了我,不是把你害了吗!我……我不会……我绝不会和梅德新一个槽头争食的!

    德良,你可不能这么说。听了德良的话,二美从床边站了起来,激动地说,不是那样的,根本不是你想得那样的……算啦,德良打断了二美的话,仿佛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决绝地说:算啦,从今往后,你和我就没任何关系啦!说着,德良抬起双手,捂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心疼似地抓扯了两下,然后双手一甩,仿佛从心里把什么东西掏出来扔在了地下。

    德良……二美有些绝望地含泪叫了一声。姐承认,在这件事情上,姐是有些自私,可姐那也是为你好啊……姐的心里,多咋会儿都装着你,老天爷在上,不信,过段儿时间,你就会明白姐的心的……

    那天,二美是哭着走的,走得凄凄恻恻,踉踉跄跄。而德良自从把他的心扔在了地上以后,就再也没有看二美一眼。

    别看德良嘴上说得硬,可那毕竟是自己有生以来唯一撕心裂肺爱过的女人,要真正从心里把二美放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二美和梅德新结婚以后,德良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整日神思恍惚。有一天下窑,采面儿的顶板有些破碎,“噼里啪啦”不住地往下漏矸,而德良却并没有意识到危险,依旧恍恍惚惚地低头往里走。跟在后面的“三毛驴”一看不对劲儿,抢上一步,一把揪住德良的后脖领子吼了一嗓子:你小子不想活啦!不想德良一回身,当胸就给了“三毛驴”两个掏心拳:咸吃萝卜淡操心,不用你管!要搁在平时,“三毛驴”是断不会受这窝囊气的,非要和德良来个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不可。可“三毛驴”那天却并没有发作,只是揉了两下发疼的胸脯子,尴尬地对大伙儿说:这小子怕是疯了!下班儿上了窑,“三毛驴”没进澡堂子,却风风火火一溜烟儿去了队长办公室,和队长高声大嗓地说:德良这小子疯了,你们得想想办法,再这样下去,会出事儿的!队长一听事情的原委,就找到德良他们的带班儿班长,让班长和德良谈谈,不行让德良歇几天冷静冷静心情,安全比天大,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半个月后的一天,矿上的劳资科给德良队里打电话,让德良到劳资科去办调令,说是考虑到德良是高中生,肚子里有点儿墨水儿,要调他到矿宣传科当新闻干事。

    队里的办事员一听到这个好消息,高兴地连声说这小子算是熬出头了,就乐颠颠地到单身宿舍去找德良,可德良却不在。问同住宿舍的窑工,他们说德良的东西还在,可好几天不见他的人影儿了。德良究竟去了哪里,他们也不知道。

    徐利有:男,汉族,1958年1月出生,内蒙古巴彦淖尔市杭锦后旗人。1975年高中毕业后下乡,先后从事井下采掘、汽车驾驶员、新闻干事、记者、秘书、办公室主任等工作,现在神华乌海能源凯鸿煤化公司供职。1993年开始小说创作,在《草原》《阳光》等刊物发表短篇小说若干。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会员,神华集团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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