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驶在去牛头山的快速路上,舒雨菲坐在后面假寐,皇甫劲松把车载音响打开,于是经典的《天鹅湖》曲调便在车内响起。
“看来你是要带我去看看那个传说中的‘天鹅湖’了。”
“不是传说,是真实存在,只是时令不对,要不,你一准能见到野生的天鹅。只是可惜了,天鹅的乐园就要被某些利欲熏心的人给恶意破坏了。”皇甫劲松的话语不乏牢骚的成份,舒雨菲当然听出来了,虽然和这个男人接触的时间不长,可是奇怪的是,她却一直没有陌生的感觉。她清楚这个男人没有官场上那种故作深沉的假姿态,他的所谓的浪漫情调,在某些人眼里其实是一种政治上的不成熟。但是舒雨菲却偏偏喜欢这样的“不成熟”,所以当皇甫劲松在电话里邀请她到海州,作为专家学者来参加论证会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而且当时她就猜到,她此行的目的其实就为拆台,但是她并没有点破。“皇甫,我希望能见见那位王大哥,听你一说,我觉得这个人身上真的具有传奇色彩,他怎么就能忍受那份孤独与寂寞?”
“是啊,我也问过好几次了,可他每次都笑而不答。在当今这个人人都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年代,他的这种行为尤其让人敬佩。”说话间,车已停在湖边。这个时候是仲夏时节,海州市里热得谁都想躲在空调屋子里不出来,而在这里却凉风习习,舒雨菲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愉悦。因为事先打过电话,所以王建军已等候在小屋前。
“老王,这位是北京来的舒雨菲教授,人家可是个大学者。”
“哎呀,稀客,快请坐。”一番寒暄过后,舒雨菲注意到,小屋的摆设虽然简单,但是却给人以舒适的感觉,期间不乏有鱼儿的欢跳与青蛙的鸣叫,不由让人想到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这么想着,舒雨霏笑了,搞得皇甫劲松和王建军彼此对视了一眼,尤其是王建军,他一眼就看出,皇甫劲松和舒雨菲之间绝不简单。而皇甫劲松的脸则一下红了,他看出了王建军脸上坏坏的笑意,想开口说点什么,又觉得仿佛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便干脆把目光转向了窗外。这时他发现远远地开过来一辆奔驰车,后面跟着一辆金杯车。车子停稳后,从金杯车上下来七八个人,个个高大魁梧,为首之人一派颐气指使的样子。无疑,这伙人的到来打破了原有的宁静。特别是王建军,刚才还是一副轻松自如的神态,此时已是一脸冰霜。他不言不语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舒雨菲神情紧张地望了皇甫劲松一眼,而皇甫劲松则示意舒雨菲不要出声,先静观其变。
门外,那伙人见王建军开门迎了出来,便扇子形状把王建军围了起来。为首之人不由哈哈大笑:
“王建军,我看你还算识相,我们郭总提出的条件你都接受了?”“条件是很丰厚,但我还是那句话,在这里建高尔夫球场,你让这里的生灵怎么办?”此时的王建军颇有股卫道士的凛然。而皇甫劲松的心里却不由一沉:在这里建高尔夫球场,自己怎么不知道?他印象中,如果专家论证的结果是获得通过,最多不过是建一个古战场遗址公园,对这里的自然生态虽有影响,但也不至于那么严重,可如果再建一个高尔夫球场,那可就……看来自己把问题想简单了。
“我说王建军,你又不是总理,你管那么多干吗,你自己过得舒服不就得了。”那人显然在努力压抑着心头的怒火,极力劝解着王建军。而王建军不屑与来访者浪费口舌,他的这种态度当然激怒了对方,“不识好歹的东西,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话,一名随从上前,冲着王建军就是一拳。王建军下意识地抵挡了一下,但还是被打了个趔趄。他摇晃了一下,还没等明白过来,另外几人一拥而上,把王建军摁倒在地。那为首之人走上前,冲王建军的脸上狠狠吐了口唾沫。
“呸,你以为你是谁,敢跟郭总斗,告诉你,老老实实从这里搬走,郭总一高兴,或许会把你像条狗一样地养起来,要不然……”
“住手!”一声暴喝,舒雨菲已拉开房门走了出来。皇甫劲松愣了一下,也随之跟了出来。那人本来还想好好教训一下王建军,这时却见是一位极有气质的中年女人从小屋里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优雅的男士,他不由笑了。
“这位大姐,真是好兴致,在这样一个青山绿水的地方偷情,是不是很带劲儿呀,哈……”那人肆无忌惮地狂笑。
“你……你……”舒雨菲气得满脸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住口!你们简直太无法无天了,这位是北京来的教授……”皇甫劲松尽管气得脸发白,但并没有丧失理智,这里毕竟林深茂密,这伙人一旦发起狠来,自己并不占优势,所以他想息事宁人。
“哎哟,真是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她是教授,那你……”
“我是海州市环保局局长皇甫劲松。”皇甫劲松一亮明身份,对那伙人还是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搞掉一个王建军容易,可是搞掉一个局长再加上一个“北京教授”,那影响可就大了。就在双方僵持之时,那辆奔驰车的车门打开了,从车上走下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个儿不高,但很精壮,脸上露着一副志得意满的笑容:“哎呀,皇甫局长,幸会,在下郭松林。”一听到“郭松林”三个字,皇甫劲松便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估计到了。郭松林本人也是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本来是孤身一人来海州闯天下,先是打小工,后来当包工头,起先承包一些小工程,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干脆成立了郭氏建筑有限公司。仅仅二十多年的时间,便打造成海州市最大的民营企业,头上顶着著名企业家、省政协委员等等荣誉称号。事情的起因肯定是郭松林看上了这项工程,在论证结果还没出来之前,便迫不及待地在搞占地征迁了,这是不是太急了点?一想到这儿,皇甫劲松的心里便涌起一股悲凉的情绪,一个被边缘化了的官员,人家从骨子里真的没把你当回事,倒是郭松林冲手下一挥手。
“松开,松开!我说刘阿强,我一再告诫你们,在外办事一定要低调,不要盛气凌人,可你们偏不听。王师傅如果对我们的拆迁工作有意见,我们可以慢慢做工作嘛。可你们全拿我的话当耳边风。皇甫局长,我看这件事情存在误会,我回去后一定好好教训他们。”
“郭总,据我所知,关于牛头山进一步开发的专家论证会还没有召开,这个时候就搞拆迁是不是早了点?何况项目当中也没有关于修建高尔夫球场的建议。”皇甫劲松说话的语气有些冷,直接打断了郭松林的话头。
“是这样的,皇甫局长。”尽管被皇甫劲松的话捅到了腰眼上,可郭松林丝毫也没显出尴尬,“我从廖书记那里了解到,古战场遗址公园的建设,一定要赶在国庆节前完成,这样的话,工期就未免有些紧,而高尔夫球场的建设只是遗址公园的一个附属,可毕竟还是加大了工程量,我怕到时完不成任务,影响到市里的形象,所以就想把先期工作提前给做了……”暂且不考虑论证会的结果,就是工程项目批下来,还有一个招投标的过程,而郭松林显然早把这一切看作是表面文章,他对工程的所有权已是势在必得,可见这个人嚣张到什么地步。现在看来,建所谓的古战场遗址公园还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用意还是在高尔夫球场上,皇甫劲松当然知道,郭松林的背后站着廖东方,为此他隐隐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而郭松林这个时候却巧妙地转换了话题,他把目光转向了舒雨菲。
“皇甫局长,这位是……”
“这位是我从北京请来的舒雨菲舒教授,今天特意到牛头山进行实地考察。”
“舒教授能来海州,这是我们的荣幸。舒教授对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更值得我们学习。但愿舒教授在海州能过得舒心愉快,不打搅你们了,你们忙。”说着话,郭松林向众人挥了一下手,于是大家纷纷退去,两辆车一溜烟地跑了。
“其实早在一个月前,他们就找到我,说是这里将规划建设一个高尔夫球场,让我尽快从这里搬走。他们开出的条件还是蛮丰厚的,和那些蛮横的开发商相比,我的运气还是比较好的,只是我放心不下这里的生灵,一旦高尔夫球场建成了,那些野生的猴子、山鸡……它们又到哪里去安家呢?”回到小屋后,王建军详细地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皇甫劲松和舒雨菲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是皇甫劲松,他连一点儿浪漫心情也没有了。
果然,回到海州后,马志远就打来了电话。自从竞争税务局局长失败后,皇甫劲松从来没与马志远联系过,尽管两人年龄相仿,还曾是关系不错的棋友。
“皇甫,一块儿出来坐坐吧,我们好久没下棋了。”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马志远这个时候主动打电话,绝不是为了简单地联络一下感情,“正好,有些事情我们还要多沟通,我在忘忧棋舍等你,我们边下棋边聊。”说完,马志远便挂断了电话。廖老大身边的红人,说话办事自然就多了点霸气,不像他这个被边缘化了的“局座”,在人家面前想硬气一下都没有资本,皇甫劲松摇头苦笑了一下。
皇甫劲松赶到忘忧棋舍的时候,马志远早已候在那里:“皇甫,真是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尝尝我的功夫茶感觉如何?”马志远的话语不无得意。“皇甫,其实你真应该品品茶道,茶道的四字真谛便是和、静、怡、真,细细品味,其实和你这个人在某些方面很契合呢!”不知是发自真心的感叹,还是有意恭维,马志远的话让人很受用。
“老兄言重了,其实我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说话间,棋盘已经摆上,马志远率先来了个“当头炮”。
“这话说到了点上,我们都算是走上仕途的人,生活中对待家人、朋友,不妨多一点率真。可是在官场上,就像下棋一样,车马炮再厉害,还不是得听老帅的指挥,老帅一丢,整盘棋就全输了。”
整整一个晚上,关于牛头山开发的话题,马志远只字未提。但是皇甫劲松明白,马志远就是廖东方的马前卒,廖东方才是真正的老帅,马志远敲山震虎式的警告,让皇甫劲松越发的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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