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蓬头垢面的画家在洁白的画上凌乱而疯狂的作画。它企图调出一种最艳丽的颜色,上最花哨的调子。希望你看到它的时候是一种视觉的强烈冲击。哪怕只在罅隙之间。之后是刺眼的阵痛,因为色彩太过浓烈,以至于忽略了绘画的本身。色彩开始喧兵夺主,物体与光统统成为陪衬,画家愉快极了。他以为,所谓创作无非就是不按道理出牌的另类样式,所谓另类也不过是有别于大众的不同思维。好与不好可以另当别论。但他以为这就是好的,他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几块头皮落在肩头,指缝间带出了几根粗壮而油腻的头发,但他才不会理会这些,他的眼睛里只有这幅画。
这个时候他才想要去注意自己画的内容,那是一片森林,茂密的丛林看不到尽头,盘根错节的虬枝慢慢的延伸向大地。适合栖息留着长指甲的女巫,还有长着长鼻子的怪鸟。叫不出名的动物在洞口尖叫。天空是粉红色的,树木是墨绿色的,所有的物体都被颜色颠覆,直至看得有些花眼,于是他放下画,从口袋里掏出一支价格不菲的香烟,一面吸一面又瞥了一眼那幅画。他突然发现刚才在用色的时候,下面的草的颜色有些浅了,于是赶紧丢掉香烟,用脚狠狠的碾灭,重新着色。
烦躁的用笔慌张的在刚才还很满意的画上作修改,直到画布被他弄的面目全非,已经再也看不出森林的轮廓,像被大象吞掉了虬枝,洞口仿佛被淹没,女巫和怪鸟因为这样的重大变故而逃离。他又将笔丢在水桶里,笔在水桶上不安分的停了几秒之后深深地扎入桶底。他推到了画架,踢倒了水桶,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迫切的想要撕心裂肺的尖叫,却发现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此刻,隔壁房间传来了《when you say not at all》。
[隔壁房间的女人]
女人此刻在昏暗的房间里慌张的踱步。她用手不停的撕扯着身上那件单薄的蕾丝睡裙。刚刚接起丈夫电话的那个女人是谁?
是他的女秘书么?早就听说他们暧昧不清了。她漂亮,聪明,而且年轻。他爱上她一点都不奇怪,男人就是喜欢追逐以及那些表面的空乏,以此麻痹自己日渐衰老的心。可是听说她有了男朋友了,而且年轻有为,长的也很帅气,他们曾经是见过的,在他们的订婚典礼上,并且明年就要出国了。所以,应该不是。可是如果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是他的上司么?她欣赏丈夫是一定的,否则不会让只有40多岁的丈夫就在那么大的公司里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他又那么帅气,比同龄人有格调又年轻太多。他不像其他男人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发福了,他身材很好,他还喜欢运动,对,他最喜欢的是打保龄球和高尔夫。这么优秀的男子,哪个女人可以抗拒呢?可是听说她上司的丈夫也是相当有能力的男子,并不比丈夫差,而且两人感情很好。于是这种想法也在自己恍恍惚惚的意识里面被推翻了。后来她又想了很多的人,比如那个楼下殷勤的超市店主,比如那个健身房的老板,甚至自己的表妹都成为她怀疑的对象,她越想越毛躁,捏扁了已经空了的烟盒,又晃了晃已经空掉的啤酒瓶。她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上,头埋在膝盖,紧紧地抱着自己。企图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等等,刚才的情形到底是怎么样的?
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画家和女人的第一次对话]
女人快速的整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还有有些歪掉的衣襟。是不是丈夫回来了?可是丈夫应该有钥匙的,而且敲门声很有礼貌,每次只有三声,但是又相当的不容妥协,仿佛开门始终命令不得违抗。这显然不是丈夫敲门的方式。是谁呢?她走过去轻轻的把门打开。
她打开门的一瞬间脸上有惊喜的表情,不过只是一闪而过的生动着。她多么希望映入眼帘的是自己气宇轩昂的丈夫,而不是这个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男人。她挑了挑眉,想法设法的想知道自己和门外这个不修边幅的男子有什么瓜葛,于是脸色瞬即暗下。冷着脸说:“先生,这么晚了,有事儿么?”
男子很有礼貌的低低头,潦草的打了个招呼,此刻他应该是相当气愤的,可是为了维持风度总要做足样子。他是个画家,他曾经在城市里面最大的美术馆里举行过画展。曾经风风光光的出售过几幅价格不菲的油画。他最喜欢的画家是文森特·凡高,他喜欢那个画家的一切,包括他的心理偏差。他甚至会梦到凡高的耳朵掉进向日葵里。他把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当作身为艺术家的独到特质,甚至以此为傲。可是却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只是用一种天生是艺术家的姿态示人。
“不好意思,的确有点事儿,太太,您能不能把您的收音机,关小一点?”
女人有些不服气了,莫非在自己家里做的事情还要受到限制?其实如果是平时他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她的心情是良好的,至少是心平气和的,那么她会衷心的道歉并且离开走到自己房间把自己的收音机关小一点,为了自己的疏忽大意影响了旁人的正常生活,以至于这样冒昧的找上门来,这样足可以令她不好意思了,毕竟她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子。可是如今,她哪有这份心思去自责或者自检?怎么?难道我心情不好不可以放音乐?我在自己家里放能怎样?你有什么权力干涉?女人在生气的时候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他们的情绪就是真理,很多事情在特定的环境下变得不可理喻以及没有规律可寻。我们的思维本来就是一条流动的河水。你永远没有办法把握每一滴水将入哪一条河。
可是这些不满意及无理取闹的话,她并没有讲出来,她用最后一丝理智保全丈夫的声望,是的,这个时候她考虑的并不是自己会不会被惯上泼妇的名号,而是会不会有人因此而对自己的丈夫指指点点。说他娶了一个毫无家教可言的泼妇。
于是她吸了口气,像听到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一样委屈的忍气吞声的说,知道了。之后没有告别的把门关上,不服气地走到客厅粗鲁的把收音机向左拧了一下,Alison Krauss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加温顺。女人忍受不了这样半死不活的气氛,索性把收音机关掉。瞬间觉得心里更赌了。之后更加没有章法的在屋里踱步。
[趴在草丛里的红色乌鸦]
没礼貌,真没礼貌!画家有些气急败坏的把自己的房门关上。他叹了口气,又抓了抓头发,这个时候他发现指甲里面已经出了油的头皮屑。他有些无措的在裤子上抹了几下,之后举起了被自己踢倒的画架,继续的端详那副已经被自己修改的面目全非的画。
事情是怎么开始的呢?他不过是三天前无意在书柜里看到了达利的画册。那副《记忆的永恒》带给了他灵感,谁说的,艺术家和疯子仅仅一线之隔,画家对此始终深信不疑,他始终坚信越是好的艺术距离生活就不会很近,于是面对怪才达利的油画,长时间的看,突然发现自己的作画方式很有问题,那种仿佛反映了生活却无法真的与生活相亲,貌似凌驾于生活之上,越无法脱离生活本身,成为一种有别于旁人的伟大艺术。他觉得天才都是不被理解的,而自己却成为一个比较有名的画家,这是不是证明自己的东西并未脱俗,换句话说就是还在亲近大众,虽然并没有刻意的去迎合谁,可是这样的待遇反而让他不自在,他宁可像梵高一样不被世人理解,然后几百年以后名垂千古,并且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沾沾自喜,觉得伟大至极。
于是他把自己带入一个怪圈,在他的意识里,想要成功就必定有旁人无法理解的生活习气与性格特点。他唯一的不同就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我说过了,他把这个当作一个艺术家应有的性格特点,并且以此为傲。于是他不停的标榜着,并且开始忽略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他想要向大画家靠近,可是很多事情本身就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仅仅是一场误会而以。
他想要平心静气的修改这幅画,看它还有没有补救的余地。他在想,如果颜色可以成为颠覆这幅画的最大特点,那么是不是可以令它的内容更加怪诞和夸张?不仅令颜色不按常理,连物体的样子也可以完全的背离事实。想到这里,他在刚才被自己画破了的草上面画了一只红色的乌鸦。乌鸦长长的嘴巴顿时变得嚣张而乖戾,像要一雪自己丑陋的前耻,他也可以成为一个妖艳而美丽的舞者。趴在墨绿色的丛林中像等待情人偷情的野猫。他又开始兴奋,仿佛从一个石洞里走出来看到光明一样的欣喜若狂。可是欣喜的间隙让他的思绪走神,只为了那只乌鸦而洋洋自得,忘记了下一步还要画什么上去,冥思苦想之际,女人的脚步声变得异常清晰。
[不可理喻的猜测]
女人仍旧在努力的猜测现在和丈夫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哦,对了,刚才因为男人的突然来访打扰了她的思路,她本来是要回忆一下刚才讲电话的内容。她只是想在临睡以前询问一下丈夫大抵什么时候回来。如果太晚了她不准备等了,一个人去睡觉了。可是竟然在打电话以后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并且还没有询问什么的时候就挂断了。再拨回去的时候已经不在服务区内。其实女人接起电话都没有什么,奇怪的是为什么在她还没有做出询问的时候就挂掉了电话,并且再拨回去的时候竟然是关机。莫非做贼心虚?那个女人是故意的?故意要让她怀疑,以此败露他们的私情?然后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第三者走入他们的生活,好笑了,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第三者一旦败露就可以理直气壮的成为这场战役的竞争者,可究竟是谁允许他们参加比赛的?他们有什么权力用一种不可一世的姿态在正统夫人面前指手画脚?无论那个男人现在爱的是谁,总有个先来后到吧?毕竟现在这个屋子的主人是我,保险单里的受保人也是我,就连这栋房子的户主写的也是我的名字,可那个女人凭什么?这简直是荒谬到了极点不是么?
可是丈夫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呢?莫非他嫌弃她渐渐深陷的眼窝?被自己遮掩住的白发?还是日渐干瘪的乳房?她明白想要丈夫始终如一的爱她显然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他需要忠诚,至少不能背叛。这是她决不能容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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