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宗事。震灾之前,侯马市经济开发区一班人,为祝贺开发区成立八周年,答谢投资商,特别筹集10万元经费,邀请北京歌舞团前来搞一场庆典晚会,钱都准备好了。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四川大震发生。李山林主任和班子成员收看报道,珠泪滚滚。14日大早,他们一致决定,取消晚会预定,把10万元庆典经费捐献灾区。只有一点儿不好意思,就是担心人家歌舞团不高兴,怕人家怨咱说话不算数。犹豫间把电话打过去,把想法讲清楚,嗨,北京歌舞团团长不仅完全理解,还把山西人这种做法着实夸赞了一番,并说:我们今后去侯马演出,优惠!
无独有偶,与侯马开发区情况完全相同的,还有一家是长治康泰房地产,这家公司也正准备以10万元资金搞店庆,结果,店庆取消,10万捐出。
第二宗事。山西人捐款热浪高,驻扎山西的外省人屁股也烫得坐不住。驻晋商会纷纷掏兜捐助,先是北京居然之家山西分部捐款21万元;然后,一家外埠代理商联合会,一家五金商会,一家福建商会,一家广东商会,一家浙江商会,人员本来就不多,很快捐出46万元,表了拳拳心意。而河南商会一听,这还了得?不中,你们六家掏了67万吧,俺一家捐它70万!有好事缺了俺河南人,那不中哩。不料,此举又让一家外来企业——叫做合生创建集团知道了,他们正在山西建设旅游景区,老总朱孟依,立即动员在晋员工捐款,其数额一下子又把河南人比了下去。接下来,凡是派驻山西的公司单位,不论公有私办,全体上阵齐捐:网通分公司、恒大地产集团、现代女子连锁医院、安利、雅士利、美特好、潮州饭庄、肯德基必胜客所属百胜集团……这些名称,有不少是我们相当熟悉的。
第三宗事。大同市公安局一位老年警察去世后,留下了94岁的老伴张玉花,卧病在床,行动不便。5月15日晨,张玉花老人给局机关打电话,请求局里派人来家一趟,说有要紧事。年轻民警们立即前往探看。老太太哭到伤心处,见机关来人,便止住哭泣说:俺不能再看电视了,再看眼睛就哭瞎了。这一个月,俺不打针不吃药了,省下一个月抚恤金,给灾区的娃儿们买点吃的吧!年轻民警肃然,劝老人把当月400元抚恤金收起,老人说:不用劝,让你死去的师傅不高兴哩!我们老俩早在梦里商量好啦!当日,全局民警倍受鞭策,倾力捐款竟达25万元。而后,事态进一步升级,山西政法干警个人善款达到760万元,捐赠对象也独特:专门捐给灾区舍生忘死的警察弟兄们,为绝地反击助力。
第四宗事。山西《人人健康》杂志社,主编金朝晖以下,只有4名编辑。几个人合捐了一万元,实属微薄。得知各医院的医生护士们上了前线,他们更加焦急。几次向上级主管部门申请赴川,终未成行。人人健康社,一时成了人人惭愧社。忽一日,小金主编拍案惊呼:有了!直接用刊物免费服务灾区,让受难同胞早日恢复健康。大伙儿一致叫好。于是,当期杂志全部撤掉原稿,转眼间变成一本《灾后救援手册》。编辑动手,专家参与,针对伤员护理、生活自救、健康恢复三大难题,内设“心理援助”、“外伤护理”、“疾病预防”、“营养康复”专栏,文精图茂,进行实效指导。而后迅速入厂出刊,突击装印一万册。几个人一口气拼了三昼夜,直至打包托运。该刊全部免费送往灾区,很快从成都几所医院传来消息:灾区病员到处传看这期救援手册,数万人受益了。编辑捐钱少,办成了大善事。
第五宗事。都说山西人办事墨守成规,缺乏创新意识,其实,山西人只是不乐意去搞那么多花花架子而已。事到急切时,点子多的是。试举一例:工商银行山西分行员工不算多,个人捐款达到100万元。这笔钱交到哪里都是可以的。突然间有人得知,在山西做工的四川人都正往回赶——而在山西高校就读的川籍大学生们,课业紧张,却不能说走就走。银行职员们赶紧一查,问题可不小,在晋川籍学生多达3600余名,其中1200多名学生家庭受灾,639名学生家庭严重受灾。银行职员们马上决定,这100万元善款,要专项救助于这批学子,让他们安心读书。远离家人不要紧,我们就是学子们的爱心父母兄弟姐妹!省教育界和省青联人士在接受这笔钱款时说:好点子,好主意,好钢用在刀刃上了,爱心用在鲜花上了。
再看一个逼出来的好主意。数万川工急于返回家园,太原市计生委的同事们干着急没办法,觉得自家甚忙也帮不上。冷静一想,川民归心似箭,根本原因还是信息不通,听不到家乡的消息和声音。山西与四川,是两个闷葫芦,“寻亲热线”就不能充分利用起来。对啦!我们把捐款变成收音机,那意义就大多了。于是,计划生育工作者们立即行动,经过一连串的协调操作,把3000多台小型收音机送到了川民手中。所有川民立即调寻四川人民广播电台。听到乡音,泪飞如雨。山西人这个点子,真是好极了。
第六宗事。山西地处内陆,归国华侨不多。5月21日上午,几十名侨民侨属来到省侨办,再一次举行集体默哀仪式,追悼地震死难者。其中一位蔡明训老先生,当年从马来西亚回国抗日,喋血太行,今年已经91岁高龄,默然肃立,神情格外庄重。蒙古归侨田芳夫妇,默默地拿出20万元,要为灾区建两个乡村卫生所。这一类型的捐款者,绝大多数不愿意留名张显,情感极其真切。李杜兄查了半天,除偶然得知上述20万元外,到底都没有查明全省归侨捐助灾区的统计数字,名字也查不出来。在许多国家,匿名捐助是特地提倡的做法之一。而侨民们对祖国、对黄河、对同胞的那份至爱,是所有中国人当中最深重的。
提及海外人与事,不妨多说几句。我们从太原红十字会了解到,在中国人、山西人捐助运动中,驻晋“老外”也在行动。举5月20日为例,上午,一位美国人前来红十字会,代表永青咨询公司50名中外员工,捐款37225元;下午,一位加拿大友人径直走来,把1000元人民币投入募捐箱,举起拳头,向大伙儿说一声:“中国加油!”想一想往日中国,我们动不动以巨大人力物力财力支援“第三世界”所谓斗争,到自己遇到灾难时,却硬挺着拒绝“另一世界”援助,真是左而又左,吃亏的还是吾国。既是国际社会成员,互助关系就是平等的。上述两个短暂小镜头,发生在山西太原,很不起眼,却是大有深意。
再说一事,也挺有意思。山西有个中宇篮球俱乐部,旗下男子篮球队,加盟美国CBA联赛,5月23日和24日将与洛杉矶闪电队进行两场比赛。中美双方赛事组织者共同决定:把两场比赛的门票收入以及互联网上的看球收入,全部捐赠给中国四川地震灾区。23日晚,比赛在美国加州路德大学球馆如期举行,开赛前,球员和全场观众起立,为中国四川地震遇难者默哀。美国闪电队负责人马克表示,中国民众勇猛救灾事迹,感动了他,他衷心祝愿四川人民早日走出困境,祝愿中国人民永远吉祥幸福!这件事情搁过去,也不会发生。
第七宗事。张振双老人年过八旬,从15岁起就参军打仗,现在孤身一人住在大同市光荣院。除了每月60块钱的优抚津贴,没有别的收入。他不抽烟不喝酒,总是提醒别人,要随手关灯,要把水管子拧好啊!一辈子节俭仔细。点点滴滴积攒起几个钱来,你看着,保管他自个儿花不着:前几年大同阳高地震,老乡们塌了房,他拿出500元捐了;遥远的印度洋海啸,他也拿出500元捐了;不久前南方发生冰雪灾害,他又拿出300元捐了;没几天,本院职工家里失火,他再次出钱捐助。这一同,张振双老人看完电视,把眼泪一抹,抖翻了包袱皮儿,把最后的1100元钱彻底捐光。当老人擦干眼泪前来捐款时,反而把个光荣院秦院长给弄哭了,慷慨济世啊!算一算,仅上述几项,张老拿出来2400多元,而他每月60元补贴,全年才700多元,这些钱,他不吃不喝也要攒三年。秦院长说得好:有如此大义在,中国永远不可亡!
在山西,和张振双老人行动一致的老年人不可胜数。这些老红军、老八路、老干部、老劳模、老工人、老农民、老商户、老大夫、老教师、老专家,为灾民所捐的钱数并不惊人,合到一起也不及某位年轻老板,但是,这笔精神财富却极其丰厚,他们是上世纪以来中国走向今日的见证人,是往昔苦难中国的亲历者,是百年中国由弱到强的实干家,是中国精神薪火相传的火种源头。老百姓这个词,就是所有普通中国人的代名词,正是以“老”字打头的。
第八宗事。事例太多,不胜枚举,而下一个故事,却非记述不可。这是一群犯过错罪之人,是受到社会严厉惩罚之人。他们正在从浑噩中醒来重归人性队列,逐步走向新生。巴蜀大灾之际,他们正在山西牢狱中服刑。凭他们极其敏锐的神经感觉,定会知道高墙之外出了大事。有数据表明,在山西关押的川籍服刑者有数百人,大震之后,他们坐卧不安,牵挂着家乡亲友,思虑着自身前程。有的垂泪哭泣,有的出工消极,有的沉默自闭,有的情绪过激。监狱当局首要工作,就是全力帮助他们,摸清家人安危实情实底。倘若家人平安,最好,即使受灾严重,也要鼓励他们自信人生,不可自暴自弃。人类坚强,首先在于对待悲剧的坚韧。紧急之中,山西各个监狱全部开设了抗震救灾“亲情热线电话”,让川籍服刑人员直接与家乡通话,直接了解亲友安危状况和财产毁损程度。短时间联系不上者,狱方就把灾区地址、人名、电话过细登记,昼夜不停展开呼叫。一旦察勘落实,立即向服刑人员通报,细心安抚服刑人。举例说阳泉第一监狱、第二监狱以及市劳教所三单位,先是摸底排查川籍服刑人员有65名,通过“亲情热线”和狱方呼叫,组织他们集体收看电视报道,到大灾半月时,与家人取得沟通者达到35人。剩下30人,家中安危尚不明,狱方即向当地政府正式发函,请求协查,请12580爱心热线,展开反复查询播报。对于情绪不稳者,狱方暂不安排他们出工,引导他们连日收听收看全国民众抗震救灾铁血事迹,振奋重新做人报效社会的信念。同时邀请狱内外心理疗治导师入监,对服刑者进行心理健康疏导,减轻和缓解他们的思想负担。
光是这样做够不够?显然还不够。针对非常时期非常情况,省监狱管理局要把大爱春风吹到高墙深处去,特地制造了人性化的新章程新办法出台。新办法承诺,凡川籍服刑人员,均可享受如下待遇:
对家庭财产蒙受损失者,给予1000元经济捐助。
对家庭有亲人伤亡者,给予3000元以上经济捐助。
对符合减刑、假释、保外就医条件者,尽快与检察院、法院协商办理。
对川籍服刑人员不仅在奖励中予以宽待,更要在减刑问题上予以宽待。促使其早日返回家园,参加生产建设。
这后边两条尤其重要。对中国灾害史学稍加研讨,即知历朝历代执政者,每逢大灾来临,在赈济免征同时,也会对牢狱囚犯宽刑减徒,或免或赦。这是一种亲民舒和的古远传统。邓拓先生在《中国救荒史》中说:“遇灾缓刑事例,历代多有,史籍记载甚多。”该书广征博引,说《周礼》即载“凶年犯刑缓纵之”,汉元帝因饥馑而“其赦天下”,光武帝因旱蝗而诏令“罪非犯殊死,一切勿案,见徒免为庶人”,而后,魏晋南北朝,唐宋元明清,凡举百例,逢灾即宽,直至清朝“凡军流人犯,俱准减刑”,“好生之德,治于民心”以共度时艰。彼律法宽严,都是社会生活的产物,随时事需要而演变着。
而今天,感天动地赈灾善举,撼及深牢大狱,亦有奇效。当政府采取新法宽疏刑狱之时,狱中服刑者也彰显人性,回馈社会。请看山西狱中出现惊人一幕:昔日杀人越货贪悍之人,而今纷纷向监狱当局疾呼——我要为灾区捐献!这是他们人生中一个巨大转折。服刑人员在长期监管劳动中,得到一些出工补贴,来之何易,现在要真诚地捐给苦难的灾民们。滚滚黄河东流水,中间多少囚人泪。曾经的罪犯,不是永远的罪犯,而芸芸狱外之人,就没有几宗罪过?我眼含热泪书写如下数字:截止5月27日,山西狱中服刑人员,以自己千千净净劳动所得,向灾区人民捐献善款合计378000元!暮鼓晨钟,日复一日,冷了眉霜,热了胸膛,达到这个数字真难啊!
以上八宗事例,走笔匆匆。若要展开写去,每事俱可独立成篇。捐助灾区,热浪滚滚,人事浩瀚,气象万千,再举八十件乃至八百件,也书写不尽。到6月1日,有一个阶段性捐助数字。此数字不含共青团募捐和党组织特殊党费,还不算捐向省外的款项,我们只对省捐助事务管理中心、省慈善总会、省红十字会三大慈善机构收款做出统计:三机构收到山西民众救灾捐款达6.5亿元,捐物2亿元,合计为8.5亿元。还是那句老话,涓涓细流,终致大河滔滔,山西人,讲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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