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小章鱼一样拥有8只腿］

    16岁的时候，我每天要做的事情分为3件。一件是上学，一件是帮老板娘把香肠剪成8段，然后轻微地炸一下，它就像一只小章鱼一样拥有8只腿了。其次就是把盒饭装到电动单车的后架箱子里，然后沿着东区的路线送给那些定制了盒饭的主顾。也就是说主业做学生之外，我还在打工。

    其实送盒饭是一件乏味而枯燥的工作，做的时间长了，就连存够去旅行的钱这个目标，都让人灰心丧气提不兴趣来。我只好努力地去挖掘一些好玩的事情。比如，如果时间有多余的话，我会把一小撮米饭放在路过的街道边上，就会诱来许多的蚂蚁。

    不过，从2月的那个星期六开始，这一切都改变了。我的被统筹规划过的路线上，一定会经过一家居民楼。在2楼上，窗户每次都是开着的。大概是新搬家来的吧！

    这是中午，可是窗户后，坐着一个男生。这是一个奇怪的男生。他的面孔，很清秀，很好看。穿着条纹蓝色上衣，很瘦，很瘦。

    此后，他会固定地在每天的下午2点前，放飞一只彩色气球。他总是待在房间里，为什么他不去上学？他总是看着气球飞到最高的天空之中，然后消失了。那表情极其认真，像是在做世界上最严肃的工作。

    当我抬头看他的时候，第一次目光交集，他对我微笑了一下。我有点慌张，我应该也回以微笑的，但是我一紧张就会胡说八道，我居然问，是要订盒饭么？

    他说，不，我有妈妈做饭。他的语气很轻，仿佛失去了大声说话的力气。我竖着耳朵才能够听清楚。

    我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结果他又说，不过，我很想尝下妈妈以外的手艺，所以，以后我也许会定的。

    ［赔偿牺牲掉的盒饭］

    我再次经过那片居民区，看见那个男生的时候，会假装很镇定地抬头，对他微笑一下。他就也微笑着，摇晃一下手，表示“午安”的意思。

    天气渐渐炎热，人们都开始午睡了。我就不能够再把电动单车启动了，经过居民楼的时候，我会推行一段距离。走神的片刻，我听见那个男生忽然喊道，小心，电线杆……

    他提醒的有点晚，最后三份盒饭哗啦掉了一地。我的单车撞上了电线杆，比较幸运的是，我及时从单车上跳了下来，人没有受伤。男生的表情比我还要紧张，但他根本赶不及下来帮我，我仰头跟他说谢谢。

    那男生就浮现出难过而愧疚的神情来了，他说不用谢，我什么都没帮到。

    我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盒饭已经脏了，不能够吃了。我正要丢进垃圾桶的时候，男生又喊，等一等，请你把盒饭就放在垃圾桶的旁边吧！我纳闷了，为什么？

    男生说，有一只流浪狗最近在这附近转悠，它要是饿了，还可以来吃的。它长的很像野原新之助家的那只小白。

    真有卡通里那样可爱的小狗么？大概有的吧！这样也好哦，章鱼香肠和米饭们就不至于被辜负了来这个世界上。我按他说的，放在了垃圾桶的后面，扣好。我们各自点一点头，我就转向返回外卖店的路上。

    看来，我的工钱要少一点点了。我得赔偿牺牲掉的盒饭，并且，还得赶紧补送。

    ［时而明亮的黄，时而深绿色］

    回到外卖店，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老板娘一指新来的年轻男孩子，说，也是来兼职打工的哦，你们可以好好配合。你先带他熟悉下东区的路线哦！

    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小的样子。这个男孩子冲我说，嗨，我叫徐海，你呢？

    我说，我叫范沅。

    然后我们就笑了，因为我们压根不必这样严肃认真地自我介绍。各自的工作牌都挂在胸前呢，一眼就可以看清楚了。徐海的笑容，很阳光，很阳光，很像是我才来做兼差的时候的样子。我忍不住微笑了，不知道做上3个月，你还会不会这样热情澎湃。

    这个季节末尾的风，又清爽又温柔。跟老板娘解释之后，她倒是不介意，没事，补送了就行了。两驾电动单车发出轰隆的启动声。徐海在我的前面，开得急匆匆的。我叮嘱徐海，不要开那么快哦，这样就没办法注意两边的建筑哦！要熟悉路线，记得标志性建筑就好了。

    徐海不好意思地一摸脑袋，说，是哦。他就慢了下来。我们并列着，看着路边的树木缓慢地移动，那些叶子在阳光里时而明亮的黄，时而深绿色。接近居民楼，我示意徐海下车。他困惑不解。我对他“嘘”了一下，比了一下手掌合并放在脑袋侧面的手势。他马上就看懂了，小声问，你是说，不要吵到别人哦。

    熄了马达，推行着单车，徐海忽然对我说，小沅，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这样体贴，生怕打扰到了经过的人们的午睡呵。

    小沅？除了爸爸妈妈，他大概是第一个这样叫我的人。即使在学校里老师也是直接叫名字范沅。我有点不习惯这样当面被人表扬了。

    徐海问，重么，不如把盒饭都转移到我车上吧！我摇头，不重呢！才三份而已。他的关心，让我的心跳跃了一下，体育课上使劲跳远生怕不及格那样的跳跃。

    又经过那扇窗户，正值一只彩色气球缓缓飘出来，跟着风攀爬着高度。那个男生聚精会神地看着气球飘飞。徐海也看见了，他惊讶了一下，怎么还有这么大的人玩气球？

    徐海的话，我不知道那个男生有没有听见，我赶紧又冲徐海“嘘”了一下，也许，他这样做，有这样做的理由。

    徐海点点头，冲我扮了个大鬼脸，我被他逗乐了，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手臂。那男生就忽然关上了窗户。

    ［忽然难过起来］

    徐海这样活泼阳光的男生，可以让最无聊无趣的工作，都生动起来。一起送外卖的路上，他准备了无数个笑话。

    “小沅，来猜下这个谜。一家公司的老总来到公关部，阴沉着脸对公关部经理老牛说我已经不止一次接到客户的反映了，说你们部里有些人在上班时间化妆，你这个主任怎么当的？老总走后，女士们猜想必遭老牛一顿痛骂，不料老牛却说：别听他的，大家应该化妆！女士们一片欢呼。老牛又补充了一句，此后公关部再没有一个女人当众化妆了。你猜他说的是什么？

    我摇头，猜不出，扣工钱，还是批评？

    都不是，徐海把单车立定，叉腰模仿起公关部经理来，“长得难看，还不让人化妆，哪有这个道理！”

    我笑弯了腰，几乎把单车松手。

    对天气预报的热心关注，是从送外卖开始的。我留意今天的报纸，说是全天晴朗。但是，天气预报也有5成的不准概率。中午才过，天就阴沉下来。我和徐海已经在半路上了，回去拿伞估计也迟了，估计马上就要落下雨点。

    我对徐海说，我们动作快点哦。

    经过老地方，我忍不住仰头去看，那个男生依然打开窗户放飞他的气球。只不过这一次，他放掉了气球，就立刻关上窗户，拉上窗帘。他似乎不愿意看见我们。

    徐海催促我，快哦，快哦。

    结果还是来不及了，雨点骤然玻璃弹珠一样砸下来。手忙脚乱地拿衣服挡雨。那个男生不知道，他的气球被风吹到树木上，又被树枝刺破，掉到地上了。

    我冲徐海喊，帮我扶下车，我跑过去，气球的线上绑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这样的日子好寂寞，希望早点恢复，可以出门。小纸条迅速被雨水打湿，字迹模糊。纸条的最后，签着他的名字，纪筠。

    原来他叫纪筠。

    这个寂寞的男生生病了么？不知道是什么病？我忽然难过起来。

    远远地，徐海在喊，快点，我支撑不了了。

    ［日光最为盛大的夏天］

    四月过去，一年之中，日光最为盛大的夏天就要来了。跟老板娘商量以后，我们的工作时间从1个半小时，减少到1个小时，不过薪水不变。因为新来的徐海可以单独送餐了。我和徐海偷偷地聊天，喝徐海买回来的冰镇水蜜桃果汁。我说，我就要存够钱了哦，赶在暑假之前。我就要去海边旅行了，羡慕吧！徐海真的很羡慕，他的目标是一辆漂亮的麦科特豪迈125摩托车。距离那笔数额，还远着呢！

    要出门的时候，老板娘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她热情地“喂喂，要什么样口味的哦！”看来，又有人看了喷绘在装盒饭的箱子上的电话，来订餐了。

    老板娘拿着笔，纪录下地址，东区嘉华小区2楼205号，对的，好，15分钟就送到。这个地址，好熟悉。我恍然醒悟，正是那个叫纪筠的男生的家。

    小海，小沅，你们谁去这家送餐？老板娘吹着风扇，漫不经心地问。相处的熟悉了，她喊我们的语气也亲切起来，像是老妈喊自己的小孩。

    我犹豫了一下，一指徐海，他吧！

    为什么我有点害怕的样子？我在怕什么？我自己也茫然了。这天，我提前送完了，早早回到了店子里。喝了一半的果汁，还放在柜台上。我想等着徐海回来，可是，我为什么要等他呢！我的心里第一次味道复杂起来。老板娘在一边看着，忽然呵呵笑起来，丫头，丫头，发什么呆？是不是偷偷喜欢上哪个男孩子了！

    啊，我回过神来，老板娘您胡说什么啊！

    不承认？嘴硬有什么好处。是不是徐海哦！

    对于老板娘的问题，我咬着吸管，居然把吸管咬破了，顺手丢到垃圾袋里。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徐海回来了，老板娘闭嘴了，我松了一口气。不过老板娘的笑容却神神秘秘的。看着徐海点点头，说，完成任务啦。

    徐海像个大傻瓜，完全没任何敏感度，嚷嚷着好热好热，抓起那半杯子果汁，一口喝光了，我愣了。他却继续嚷嚷着，不冰了，不好喝了，我再去买，小沅你要不要。我还要跟你讲，那个纪筠……

    我打断了他，我要喝，你快去买哦！

    ［答案再简单不过了］

    回家的路上，我的头很疼，很疼。不知道是天热了，有点中暑，还是，我根本就是在为另外一个隐蔽的，谁也不好意思告诉的问题烦恼。

    徐海喝了我剩下的果汁。

    他一定是故意的。

    这样的故意，只有一种意思。

    我应该是喜欢这样的徐海吧，外向活泼，笑容灿烂胜过夏日的阳光。就像他买回来的冰镇果汁，让人无法拒绝。

    徐海没有说完的关于纪筠的话，在各自回家的岔路口分开以前，我问了他。徐海的眼睛里，似乎藏着奇怪的内容。徐海说他帮那个男孩子把一条小狗从凉台上抱下来。小狗几乎掉下楼去。徐海说，那个男孩子看起来，像是一个乖巧的弟弟，没有说很多的话，很安静。只是微笑着。最多说一句谢谢。徐海还说，好可怜的，居然得了肌无力，据说这种疾病还会加重。

    是他的邻居告诉你的吧，我问徐海。谁会提自己不开心的病呢！

    徐海说不是，是他自己说的。

    叫纪筠的男生为什么要放飞气球，答案再简单不过了。而他却如此轻描淡写地跟不熟悉的人，说他的病情。为什么？

    为什么，我在想起徐海的时候，却看见了纪筠的眼睛。很寂寞的，却带着微笑的意味的眼睛。

    我的心坐了跷跷板，时而滑落右边，时而滑落左边。

    这些问题在脑袋里膨胀着，极其难受。我决定什么都不要想了，什么都不要想了。我回到了学校，下午的课程，统统变成了童年时代不知道飞往哪里的纸飞机。从耳朵边经过，然后不知所踪。我什么都没听进去，放学的最后一节课，被台上的老师忽然点了一下名，范沅同学，魂儿跑到大海那里了啊？

    大海？

    我忽然觉得，连计划了大半年的海边旅行，都索然无味了。那些期盼的心情，都被莫名其妙的惆怅取代了。

    黄昏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徐海发来的。

    ［变得透明］

    站在门口，我又犹豫了。手指贴在门上，不知道是否应该敲动。黄昏时候我收到的短信，徐海说他感冒了，所以换我来给东区嘉华小区2楼205号送餐。在这个屋子里，在屋子里的窗户前，一定坐着那个寂寞到骨子里的男生纪筠。

    我没有敲下去。

    门自己开了。

    开门的是纪筠，坐在一把轮椅上的纪筠。还有一条小狗汪汪叫着。纪筠看了我一眼，还是安静，语气很轻，仿佛失去了大声说话的力气，不用害怕，小白不咬人的。一如我第一次和他说话。这3个月来，我与他如此熟悉，但又隔着一层楼的距离。现在面对面在一个屋子里。他说，小沅，你好。

    我愣了，我今天并没有带工作牌。

    他说，我问过了外卖店老板你的名字。

    他忽然笑了，还记得么，你还喂过小白盒饭呢！

    我记得，那几份本来要丢进垃圾桶的盒饭，被他拦截了，预留给了一只流浪小狗。看来，小白，就是被他收留的流浪小狗。我说，你的心肠真好，愿意收留它。我抚摩着小狗的背，它就舒服地在我手心里伏贴了。

    他声音小小地说，你也是很体贴的女孩子吧！我看见你每次经过这栋楼，都宁愿不骑车，推着走哦。

    我的脸微微红了。原来他知道我的小小心思。

    但是，叫我更加脸红并且惊讶的，是他忽然问，怎么今天不是你的男朋友送外卖么？

    你说的是徐海？我愣了。

    徐海，是我的男友么？我怔怔的样子，似乎把面前的纪筠弄慌张了。他急忙解释，是不是我说错了，你不要生气。

    我不生气。我安静下来了。打量着房间，天花板上拥挤满了气球。他在旁边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解释，我让妈妈每周给我带一些气球。每天我都会放一个，不管是晴天还是刮风下雨。对了，其实你知道，你常常看见呢！

    是的，我常常看见。

    但是，我现在心里最大的困惑是，你之所以订了外卖，真的是要尝妈妈以外的手艺的饭菜，还是……

    他的眼睛像是蔚蓝的水，使所有目光所及的事物变得透明。我的心思，也在他眼里透明了。他歪着脑袋笑了，这一下孩子气的动作，有一点像是徐海。他说，我不想妈妈每天要工作，还要回家做午饭，太辛苦了。不过，你们店里章鱼香肠的样子，真可爱，味道也很好……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我没有听见他最后说的话了。

    我的身体，似乎要松懈到散架了。步行了千里万里一样。

    他转了话题说，桌子上有冰过的红提子，你吃一点哦，味道很好的。我说谢谢，说再见，并且拿起了两粒，我含在口上，为他带上房门。

    我不敢回头再看一眼。我怕再看一眼，我就完全清楚自己的内心的倾斜。

    我出了门。从光线黯淡的室内出来，猛然之间，日光绚烂几乎要刮花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出于自我保护，滚下眼泪了。

    ［好的天气一直维持着］

    在那次看到纪筠的纸条的下雨天后，好的天气一直维持着，并没有开冷气，也没有感冒的机会。所以，徐海的短信只是一个谎言。

    那些一起并列骑着电动单车的日子里，我们早已经像是一对恋人了。

    可我们并非一对恋人。我知道，我的心并没有画出一道归属于谁的界限。

    在徐海没有出现在我身边之前，谁也不会知道，我曾经在很多个黄昏，徘徊在嘉华小区2楼下。那扇窗户多数时候是关闭着的。喜欢上一个人，是太过玄妙的事情了。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一早就无法选择。

    我想，在见过了纪筠之后，我可以画出了。

    我告假了。一个星期的假期。

    假期结束的时候，也是五月结束的时候。六月来了，盛夏之后，就是最悠长的假期。回到店子里，空荡荡的只有老板娘一个人了。

    徐海呢？我想把眼里的哀伤掩饰的很好。可是老板娘看着我，却叹气了。老板娘看一眼腕表，说，他2个多小时前走了。

    走了？他说了他去哪里了吗？

    徐海辞掉了兼职，临走他却只跟老板娘告别了。那我呢？

    老板娘说，我多支付了他半个月的薪水。他说他换了一个城市念书去了。他只说了是今天下午2点的列车。

    他为什么不告而别？还要刻意与我制造一段漫长的距离？

    答案，在我的心里。

    徐海，我是喜欢他的，亦是喜欢你的。现在，我只准备喜欢你了。却没有想到，跷跷板被截去了两头，只有柱子孤单单地留在风中。我没有了左右为难，因为我所喜欢的人，都不会停留在我的身边了。

    我默然了许久，之后，对老板娘说，我会介绍学妹来了，还请您继续多多照顾！

    老板娘对我说，好的。小沅，如果觉得难过，那就让自己难过吧！

    她说的真好。

    我说了谢谢，出了门。

    我懂徐海的意思，他要成全我的选择。即便是，我要去爱一个生命随时会中断的男生。

    我的电动单车开着，开得很快，开出了很远，一直开往到无路可走，我看见面前树立的招牌，是列车站。

    我没有朝向里面奔跑而去。

    因为我看见车站入口十米远的地方，一辆的士撞上了另外一辆的士。那情况，极其惨烈。大群人围绕上去。然后有人在呼喊着，快打110……

    绚烂日光再度照射我的全身，我像是一盘水被笼罩，极热，又极其寒冷，我被锻烧与冷冻，变得透明。这种透明，只是哀伤。

    ［小白带着情书来］

    老板娘打我的手机，已经是6月的中旬了。她通知我，有东西送到店子里。在等候着。我过去了。我戴着很大的墨镜。

    快递公司的人打开纸箱子，跳出一只皮毛雪白的小狗。是小白。

    它的脖子上绑着一封信：

    小沅，我也许永远不该告诉你，我是喜欢你的。从你第一天经过楼下。你对我第一次微笑，风吹着你的头发，我多么想陪伴在旁边。

    可是我的病，随时可能死去。

    我渴望喜欢你，但又不愿意喜欢你。10岁那年发病开始，我就告诉自己，不要带着爱慕生活。这样，我就有勇气即使最终生的希望幻灭，也能够微笑着迎接。可是，你的出现，让我害怕起来，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我不能够喜欢你，也不能够接受你的喜欢。

    我不能够接受你对别的男孩子的喜欢，也不能够接受自己的嫉妒。难道喜欢一个人，不应该祈祷她快乐么？

    如果我维持现在的情况，大约可以活到19岁。

    如果做手术，也许有机会痊愈。但是，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是再也不会从手术室里出来了。

    我想去问你，告诉我，我该不该去做手术？

    但是，我还是没有去问你。

    我做了自己的选择，我出国治疗了，

    手术安排在2007年的6月30日。所以，小白托付给你照顾了。

    希望回来的时候，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放很多很多的彩色气球。还可以写很多很多的小纸条。我们可以一起带着小白去散步。

    如果我没有回来，希望你仍然可以和徐海在一起。快快乐乐。希望你会记得，每年为我放飞一只气球。

    筠

    他不知道，徐海在打算离开我的那个下午，灵魂变得透明了。他不再体会到被我漠然拒绝的疼痛了。那些他对我很好很好的过程，像是一曲嘎然而停的抒情歌。

    小白带来了一封信，这样一封如同情书，又超越了情书的信。

    我不知道，纪筠还会不会回来。

    生命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转折，在我们年少的时候，尤其盛大，尤其不可预料。哀伤如车祸，没有缓冲，直接冲入灵魂。

    也许纪筠能够回来，也许不能够回来。

    那个夜晚，我入睡了，我梦见了最盛大的日光之夏，空中漂浮了无数色彩斑斓的气球。纪筠，我，徐海，与气球一起飘荡着，我们抵达云层。极盛之夏，日光在云间折射，那些写满心里不可讲述的话的纸条，都变成了小小的纸飞机，穿梭云海之间。

    我知道，他们都没有选择离开我。

    他们只是用另外的方式，告诉我，我没有失去他们。

    我一直把他们的爱，紧紧握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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