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乐着哩,敞心呢。”红骡子说。
“看你,像个娃娃,咋又有泪了……”杏花说。
“来,我给你擦擦。”杏花体贴地说。
红骡子觉得有一只温温的软软的手贴在他脸上了。
他们的心贴在了一起。
前面忽然想起了欢呼声,他知道有人已上到坡顶了。
“嗷——”
“嗷、嗷——”
“嗷、嗷、嗷——”
红骡子也激动起来。但他忽然听到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牲口凄厉的嘶鸣声,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他看见一辆炭车正轰然砸向地面,牲口被掀翻了,炭飞快地滚落。激起一片片的雪尘。
“让开!”
红骡子爬起来喊了一声。飞速下滑的车子拖着一条炭末带子,摩擦冻土地的声音刺耳嘹亮。车子上下跳跃着,不时有炭块被摔出来,击在路面,碎了。向着车队横冲直撞过来,而下面的人竟浑然不知。红骡子几乎是本能地搬起一块炭,迎着下滑的车冲去。
一声闷闷的响声过后,车子止住了。一车炭全部被倾倒出来,砸在红骡子的身上。向山谷里滚去。山鸣谷应,爆出几声巨响。
“兄弟,兄弟……”
走窑汉们唤着红骡子,红骡子静静地卧在雪中。白雪,红血,触目惊心。
“兄弟,兄弟,你挺着,我不是人,我不该一路作践你……”黑板片颤着声,带着哭音。
红骡子的嘴歙动着,想说什么,二后生急忙将嘴凑上去,没听清。黑板片几乎是将红骡子抱在怀里,终于听清了。
这时,风雪似乎小了些。走窑汉们终于聚在了山顶。人们纷纷问黑板片,红骡子说了什么。黑板片脸色铁青,像一截黑塔。他的皮袄盖在红骡子身上了。黑板片抬起头,说了一个女人的名字。
走窑汉们都大眼瞪小眼的,全傻了。红骡子相好的那个女人,是远近闻名的一个瘫子。十几年前和红骡子相好过,有情人被拆散后,和另一个男人结婚了。瘫了后被男人遗弃,日子过得跟黄连一样,红骡子这车炭就是为她拉的。
“兄弟、兄弟,你挺着,我就是背也要把你背到她家……”黑板片说。红骡子似乎笑了一下,嘴角咧了咧,没有说出话。
忽然,走窑汉们看到,在跌凹坡的长长的山道上,有几个蠕动的黑点,他们终于看清了,那是七八个女人,正一扫帚一扫帚地清除着积雪,风雪中,这些女人的动作有点夸张,走窑汉们明白了,她们是要为男人们扫出一条安全的通道,他们落泪了。泪眼中,男人们望着那些女人,那些他们心爱的女人,相好的女人。
陡然一声,女人的曲儿就传了过来:
千里雷声万里闪
揪心挂肚的是走窑汉
走窑汉们全没有一点迟疑,一路积聚起来的豪气一下子迸发出来,几乎是异口同声,喊山调子在天地间回荡开来:
露水地里穿红鞋
你是哥哥的心尖尖
吼声一出口,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这歌有了一种不同寻常的韵味和内涵。他们忽然觉得,这吼带着地气和血脉,久久地冲撞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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