轱辘人生-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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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福禄和修车铺的老板告了辞,这些人把他们送出铺子外边,王世平说他已经不想再开车回去了,叫徐福禄拉他一程,徐福禄想反正也是顺路,就同意了。王世平把自己的出租车寄存在修车铺老板家中,徐福禄立刻觉得他们的关系非常熟悉,自己想想都没有这样的一个朋友,心中不免又羡又妒。

    王世平坐上了徐福禄的司机副位置上面,心情舒畅的吐了一口气,看来是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本来是个喜欢多说话的人,既然已经恢复了平静,自己的习惯又开始占了上风,于是就和徐福禄有一搭无一搭的聊了起来。王世平说这一年来他的家庭生活不顺,开起车来也不顺。今天又碰到了这种事情,也是该着云云。迫于些宿命的论调。徐福禄只是听着,偶尔做些必要的呼应。王世平说今天可把自己吓坏了,幸好碰到了徐福禄,才得以脱险。他没有说什么感激的话,也许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徐福禄从王世平的讲话中听出了一种无奈,他不禁审视眼前的这个男子,这个一直是自己的生活梦想的男子,他身上的光环一旦失去,现在竟然变得极度的平庸和疲倦,满脸的皱纹,一双因为惊吓还带着点迷茫的小眼睛,受了刺激后滔滔不绝地讲话的嘴巴,徐福禄觉得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而且是个非常贫乏的普通人,仅仅一年的时间,他没有了第一次见到他时候的那种光彩,那种自信,那种幸福感。徐福禄不知道在这个男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又不敢深问。

    车不一会儿就到了半壁村,本来那个修车铺子里半壁村只有两公里,徐福禄减缓了速度,开进了村子,人家的灯火远远的亮着,给人一种归属感,徐福禄似乎已经看到家人正坐在屋子里面等待着他的归来,于是看看时间,已经近十点了。他们的车驶进了村子中心的街道上,王世平他们家临街,徐福禄把车停在街道边。

    “进去坐坐吧。”王世平张罗道。

    “不了不了,已经很晚了。”徐福禄推辞道。

    “走吧,都到了家门口了还不进去喝口水。”王世平拉住徐福禄不放,透出一股亲热劲儿。徐福禄本来是个极腼腆的人,被这么一拉只好跟着他进去了。一只大狗从斜刺里窜出来,王世平训斥了他一句,那狗才灰溜溜的回到了窝里。

    “开门啊,我回来了。”王世平敲打了一下房屋的门,里面传来走路的声音。

    接着房门一开,一个年纪在三十上下的女子穿着一身睡衣睡眼惺忪地出现在门口。看见有陌生人跟在自己的家人后面不免有些吃惊。

    徐福禄有点迟疑,这不应该是王世平的女人,因为这个女人比王世平年轻不仅十岁,但是这也不可能是他的女儿。

    徐福禄正进退维谷,就听王世平说了一句:“进来吧。”

    徐福禄跟着王世平走进了屋子,王世平对徐福禄客气地张罗着落座,回头又对正站着犯傻的女人说:“沏点儿茶水来。”

    “吃饭了么?”那个女子这才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了似的问,接着打了个哈欠。

    “吃了吃了。”王世平回答道,徐福禄听出了这个女人因为年龄上面的关系和王世平有着不平等的地位。这令徐福禄有点局促不安,心里就更加觉得不应该进来了,于是暗中决定坐一会儿喝口水应应景就走。

    “今天我碰到了绑票的了,多亏了他,要不然我的车就没了。”王世平和自己的女人说着。女人已经往一只白色搪瓷缸子里面放茶叶,接着拿了一只暖瓶摇了摇,徐福禄看出里面不一定有水。

    “我今天忘了灌热水了。”女人歉意地一笑,“我拿两瓶矿泉水喝吧。”

    “烧点儿去啊,这天儿喝矿泉水怎么行啊?”王世平的语气里面带着轻微的责备说。

    “不用了,不渴。”徐福禄为了圆场急忙说道。

    “不是,我一会儿还得洗洗呢也得需要水。”王世平解释说,为了消除徐福禄的不安。女人走了,徐福禄四下打量着王世平家里,原来新装修的房子经过一年多的时间已经略显陈旧,屋子里面很乱,到处是小孩子的玩具,衣服,吃的,零散的堆放着,也没有分类,一只空奶瓶呆滞地停在桌子上面,里面还残存着一些白色的液体,大概是奶和水的混合物。徐福禄正在迟疑,忽然听见屋子里面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徐福禄心中更感到十分诧异。

    “小白,孩子醒了。”王世平一边叫着向院子里面,一边走进里屋,接着抱着一个几个月大小的孩子走出来。

    女人大约在厨房里面烧上了水,急急忙忙拿着两瓶矿泉水跑过来。

    看到徐福禄疑惑的眼神,王世平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这是我闺女,六个月了。不是离婚了么?”王世平没头没脑地说道,徐福禄也听得一头雾水,他感觉到这个男子身上的一种无奈。

    “这是咱们村的老岳家二嫂子姑爷,不是外人。”王世平向女人介绍道,也是为了对方才不忌讳说话的解释。

    “噢,是啊?”女人显然并不知道什么老岳家二嫂子什么的,伸手接过孩子。王世平就把孩子送出去,显然他对这个孩子兴趣不大,因为他已经有了个女儿。

    “可不是么?就是马路南边那家。”王世平向自己的夫人介绍说。

    徐福禄点一点头,那女人一手摇着孩子睡觉,一只手拿出两个茶杯,准备把矿泉水倒在杯子里面,徐福禄见他辛苦的样子,说不用了,他这就回去了。

    “再坐会儿怕什么的?咱们还没有聊聊呢,一口水也没有喝呢。”王世平诚心挽留他。

    “不用了,天已经晚了,我该回去了。”徐福禄说着站起身来,王世平见他执意要走,就不再勉强留他,只说以后有机会再聊。

    “你明天不出车了?”徐福禄想起来王世平的留在了修车铺里问道。

    “不出车了,先待几天再说吧。”王世平说道,显然是有点惊魂未定。

    “怎么你的车没回来啊?”这时候女人才发现自己家的根本就没回来,院子里的停车棚空荡荡的。

    “这不是说了停在老李他们家了。”王世平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是啊。”女人没有再多说话。

    王世平把徐福禄送出院门外,徐福禄见天色已经晚了,就没有在去岳母家,于是驾车回家不提。

    王世平被劫的那件事后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徐福禄基本将这件事情忘记,他依然早出晚归,家里面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春天悄悄的来到人间,徐福禄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只是他一直想找个搭档开车但是迟迟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没有办法,徐福禄只好带着点疲劳独自上路。

    这天快中午时候,徐福禄的车正饥肠辘辘地在三环路上缓缓的开着,他的呼机忽然嘀嘀地响了起来。徐福禄不知道什么人在呼他。他开着车在路边的电话亭前面停了下来,照着呼机里面的电话拨了个号码。

    对方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子的声音,徐福禄以为打错了电话,对方自报家门说是王世平,想请他出来见个面,一起吃顿饭。徐福禄犹豫了一下,肚子又咕噜了两声,然后答应了下来。王世平说正在西直门附近,让徐福禄就在三环上面等他。徐福禄说好。

    徐福禄把车开到路边不碍事的地方,然后在马路边的树荫下面坐下来,已经是春天,阳光很好的照着,行人在人行路上走着,马路上的车很多,热闹。徐福禄难得有这种闲情逸致看着路上的行人,有几个人过来打车,他也没站起来,对人家说自己有事正在等人,那几个礼貌的走了,徐福禄忽然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城市的生活和节奏,对人说话的时候也没有了原来的拘谨和谦卑,他觉得这些人和他一样,都是非常普通的平等的人,他又向四周看看,几个老太太正悠闲地散步,满头银发,衣衫整齐,他猜测她们都是退了休在家里拿养老金生活着的,而自己和这些人的生活简直不能够相比,自己还要疲于奔命,自己的女人也要靠喂猪贴补家用,这是谁之过,不过是自己出生的时候没有出生在一个好的家庭里罢了,如果自己可以选择的话,自己一定不要现在的家庭了,徐福禄想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是啊,这么想自己的女儿又有什么错,如果自己不生她,她或者就能够选择一个好的家庭,虽然她不再是徐嘉,可是又怎么样呢?徐福禄想到这里叹了口气,为什么孩子要感谢他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是的,不应该感谢,因为他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不过就是为了让她难过,受苦罢了。

    “老兄,想什么呢?”徐福禄正在沉思,忽然有只大手在自己的肩膀上面一拍,徐福禄抬头看看,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满面笑容的王世平站在自己面前。王世平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站起来,徐福禄才从马路牙子上面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面的尘土,然后伸了个懒腰。

    “没事儿吧?”徐福禄非常迟钝地问了这句话,觉得自己嘴巴怎么这么笨。他确实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

    “没事儿,就是想请你吃顿饭,聊一聊。”王世平说着,又笑了笑,徐福禄有点局促,方才坐着找到的那点自信又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本来穿着合适的西服也忽然变得别扭起来。两只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更合适了,于是只好又摸了摸新剃的十分短的后脑勺的头发。

    “走吧,咱们在附近找个地方。”王世平拉着徐福禄十分亲热地说道。徐福禄跟在后面。

    前面有个小饭店,门脸不大,但是十分别致,王世平和徐福禄就走进去。拣了个靠窗户的地方坐了,小姐跑过来送上菜谱,王世平叫徐福禄点菜,徐福禄笑着说你点吧。

    王世平也不再推辞,就开始点了两荤两素。另两个凉菜。徐福禄一个劲儿的说够了够了。王世平说不够,他早晨还没有吃饭,一会儿晚上也不准备吃了。徐福禄这才不再说什么。王世平又要了两瓶啤酒,徐福禄又开始说不行不行,王世平说没事儿,喝完了到车上面眯一会儿就好了。徐福禄还是觉得不大妥当,半推半就的被王世平斟上了一杯啤酒。

    “老兄,你别客气,那天的事儿我还没有感谢你呢。这杯酒算是我敬你的。”王世平说道,端起了酒杯,徐福禄犹豫了一下,也就不再推让。喝吧,自己的确是又饿又渴了。

    王世平很快喝了一杯酒,又给徐福禄倒满,自己也倒满了一杯。王世平端起了这杯酒,也同时打开了自己的心胸,话语滔滔不绝,开得徐福禄简直无法脱身,但是听王世平讲的,徐福禄也听得目瞪口呆,原来这两年多来,在王世平身上,着实发生了不少事情。虽然自己也听自己的女人支离破碎的说过一些,但是并不以为意,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才算是真正的活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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