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二人一早就凑在一起,就昨天晚上借着篝火研究过的救援行动作再一次的确认。今天肯定要进山去了,一夜的雨让山坡更加陡滑难行不说,这种山谷间随时会再发生泥石流和滑坡。昨天一整夜,周围滑坡的轰隆声就没有停过;一进了这个山口,通信也有极大的问题。“北斗一号”电力有限,就算再多带上几块电池,也不能保证能够有信号。这里的山间情况太复杂了,他们决定成立一支精干的突击小队先进去,其余的人在龙宝坪留守,用作后续支持和对内、对上的联络。
朱伟峰几乎想也不想地用近乎武断的语气就说:这样,我带弟兄们进去,副团长你和通信兵留下。
刘卫荣马上炸了似的跳起来:干嘛?为什么要我留下?我进去,你留下。
朱伟峰说:你是我领导,当然是领导留守指挥我上阵。
刘卫荣骂了句粗话站起来要走:谁是他妈的领导,现在只有战斗员,你给我服从命令!
朱伟峰上前拦住刘卫荣说:留守更重要啊!留在这里是要下情上达的,一旦有什么情况,摸起电话要直接找师长,找军长,找指挥部的……你自己说打电话的是你合适还是我合适!
这话实在说得有道理,刘卫荣妥协了:好吧,不过你不准指望我,更别想其他的,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把人给我带出来!
朱伟峰这回倒是笑嘻嘻了,做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放心吧,副团长,虽然我不能保证我自己能不能出来,但我一定会让被困的伤员和战士们活着出来,你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不过呢,我的副团长,一旦真有什么情况,我们这些小弟兄们的性命可都在你身上了!
刘卫荣眼眶一下子红了,他狠狠打了朱伟峰一拳,厉声道:不行,一个都不能少。你记住了——你小子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朱伟峰收了笑脸,坚毅地行了个军礼:我保证,坚决完成任务!
结果,两名通信兵和两名随队军医留在了龙宝坪。志愿者李勇和徐晓亮跟随突击队员们进去。
留守龙宝坪的刘卫荣几乎是提着一颗心看着战友们远去。
同样提着一颗心的还有在师指挥部的师长杨杰。
小分队进入龙宝坪的山间就没有了联系。整个夜晚睁着血红眼睛的他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不停地打转,手机或者电话铃声一响他就扑上去,用本来就粗的大嗓门更加粗声大气地接听着,尽量节省通话时间同时又生怕漏掉任何细小的信息。其实他的部队已经散在了好几个地方,每个地方都是千难万险,但是龙宝坪响水沟的情况又格外不同,在电话里,他清晰地听得见龙宝坪周围的山体塌方发出的巨大轰响。更重要的是,“北斗一号”电池电量有限,不能长时间待机,他们只能每隔数小时在约定的时间里通话一次。
可是山谷的情况瞬息万变,这间隔的数小时对杨杰来说,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响水沟。时间就是生命。分秒必争的朱伟峰突击小队进入山间。
沿途的环境越来越差,塌方石块密布的山谷间完全没有路了,更可怕的是一个巨大的堰塞湖就在他们头顶上不远的地方,沿途可以看见一小股一小股细细的水流。这几日在灾区行走,他们都知道,在有堰塞湖的地方,是“大水不怕小水怕”。因为大水说明泄流在进行,小水则说明堰塞得已到极限,换句话说就是,时刻都会泄湖。一旦泄湖,这十几个人就是汪洋中的一些小草芥了。
这样提心吊胆地前进,大约八点半,他们终于到达了响水沟磷矿。但是,一干人站稳后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看得出这个到处布满落石的地方,曾经分布着许多的矿洞和大小工地,但现在都已面目全非,一片死寂。
毕竟已经过去了一周,这个仿佛与世隔绝的地方,还能有生命吗?
巨大的失望一下子涌上了队员们的心头。
朱伟峰及时捕捉到了队员们的失落情绪。他没有时间安慰大家,只是带头向上面走,一面走,一面高声喊着:有人吗?我们来救你们了……
工地已经被落石淹没了,但依稀可以看到坡坝上似乎有一个涵洞。他沿着山坡手脚并用地爬着,石头在他脚下落得哗哗响,他终于爬到了洞口,伸长脖子向里面喊:喂——有人——
他只喊了一半就停声了:这个洞的里面已经完全坍塌了,大小石块将洞塞得满满的。
他心里也像堵了似的难受地垂了头,又手脚并用地爬下来,转向另一个洞口。
所有的人都学着朱伟峰的样子,挨个挨个地搜索洞口,掀开残留的破木板,仔细检查每一个可能藏人的地方。他们不停地喊话,期望有人答应。可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找遍了山坡上下的洞口,除了一堆残留的炸药,没有找到一点儿生命的迹象。
累极了十四个人瘫在石堆旁。
会不会是报信的人说错了地方?
也许有别人来过了?他们的同乡或者家人?
也许这三个人等不到救援,自己出来了?谁会在孤岛一般的死亡之地等待这么多天?
又或者,他们出来时,不幸遇上了余震?
这个念头一出,全体人不说话了。他们无言地注视着满山遍地的大小石块。
朱伟峰站了起来,他四下里走着,仔细地查看周围的环境,他发现在山坡的另一面,似乎还有个洞口。
朱伟峰马上向那个方向走去。
果然是一个洞。而且,洞上还有一个醒目的标志:六号井。
这个洞的位置比较高,看起来是个相对安全些的地方,洞口外有一些落石,所以一开始站在下方的他们没有发现这里。
也许“六”真是一个幸运的数字吧,朱伟峰马上爬上去。他刚俯下身对着洞口喊了一声:有人吗?就感觉到异样——
其实并不是一开始就听到了回音,而是他感觉到了一种气息——
朱伟峰后来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反正我一伸头就感觉到,那里面有人。
这一定就是生命的气息!生命是顽强的,人类是坚韧的。无论灾难多么残酷,求生的本能会让生命一次次闪烁出不屈的光芒。
激动中的朱伟峰马上又一次大喊:有人吗?
回音中,他清楚地听到了微弱然而是真切的声音:我——在这里——
顺着声音搜去,通过手电筒照射发现有三个人在矿洞深处。
这时候朱伟峰才看到,这个洞口已经垮了一多半了,只留下一个很窄的入口,勉强能挤进去一个人。他带蒋建东、杨佳明、王利均三名队员向矿洞里爬去,爬近了终于发现有三名矿工,其中两个人腿断了,另一个的一只胳膊被山石压着,三个人都不能动弹。他们找来圆木简单支撑了一下,把被压的矿工挪出来,三个队员一人一个背上矿工向洞口艰难爬去。就在这时余震再一次袭来,整个矿洞不断摇晃,磷石纷纷滚落,砸在队员的身上,三名队员的头盔都被砸出了洞。朱伟峰撑住圆木嘶声大喊道:你们快走,我掩护!
三个兵手脚并用在满地砾石的地上尽快地爬行,出了洞口的前两个把伤员往地上一放来不及安置就赶紧返回接应他们的教导员。就在朱伟峰的两脚刚刚挪出洞口的一瞬间,整个矿洞全部塌陷。
烟尘四起,地上刚刚脱险的三名矿工抱住队员们放声痛哭。
三名矿工果然都找到了,而且看起来,他们的生命暂没有危险了,队员们的兴奋就别提了。朱伟峰和同来的志愿者医生一起帮助伤员简单处理了伤口,然后安排军械员傅江华带三名队员销毁残存炸药。
一切似乎都处理妥当了。搜救小队的任务似乎也完美地完成了。小队如果就此撤离,那么,赖元平的故事也就不会再存在了,他会成为民政部播报的六万余名遇难者中的一员,并且像他们一样,成为家人和朋友心中永远的伤痛,
但细心且谨慎的朱伟峰再一次直起腰回过头来,现在,站在这个位置上,他又看见了不远处的墙沿周围,竟然还有很多个洞口。朱伟峰作出了一个看似平常但却是伟大的决定:他要求大家再仔细地把所有洞口搜查一遍。
从内心里说,我是没有抱什么希望的。朱伟峰自己坦白地说,出发前告诉我们的就是三个人。三个人都找到后,他们也说,没有人了。
但我还是想再确认一遍。不能留下任何遗憾。
他们再一次细细地搜索了每一个洞子,呼喊、敲击石壁,除了一个洞中的湿地上有五具遇难者遗体外,再也没有人了。
这五个人显然是被人抬着放到一起的。洞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息。五个遇难者并排躺着,周围爬满绿头大苍蝇。朱伟峰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大的苍蝇,以至于后来回来好多天了,一提起这些恶心的绿头家伙,千难万险都没有皱过眉头的朱伟峰都忍不住想吐。
但当时,朱伟峰还是忍住了难受,他想:不能让这五个可怜的兄弟就这样躺着。于是,他在洞外扫视一下,选了个向阳的地方,挖好一个坑,就抬出一具。
靠近洞口的第一具抬出去了。按程序做了入殓前的处理记录。然后下葬。
第二具也挨着洞口,他就是赖元平,只不过这时还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此刻的他,蜷缩在地上的身体爬满苍蝇,耳后的两处伤口,已经化脓生蛆,他浑身僵硬,恶臭不堪。
第二个坑也挖好了。两个战士一人一头抬起声息全无的赖元平朝坑边走。就在这时,一旁站得很近的朱伟峰发现这个人的右手食指似乎轻微地动了一下。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是看错了?
按照规定,处理遗体前都要进行确认的,之前队员们已经检查过了。
朱伟峰让他们把人放下,再一次打量着面前这个人:他极度消瘦,毫无声息,这么近的距离,也完全感觉不到之前在六号洞口救那三个人时的生命气息。且就这一会儿工夫,那一堆飞走的苍蝇又回来爬满了这人的身体。朱伟峰忍住难受蹲到赖元平身边,赶开嗡嗡响的苍蝇,他脱掉手套,伸手摸了摸,确认没有鼻息,捏住手腕,半天,也没有感觉到脉搏。四肢是硬的,身体冰凉。
赖元平的确伤得太重也昏迷得太久了,把他放在洞内与另外四个真正遇难的弟兄放在一起,就说明,之前的工友们也都认为,他已经“走了”。
黄泉路上的赖元平已经走得太远了,远到游丝般的生命已经飘摇。
但万幸的赖元平在他生命中最后的时刻遇到了这个朱伟峰。
仍然不放弃的朱伟峰掀开了这个人身上盖的破被子,发现他居然是赤裸的。干巴巴的胸膛上肋骨一根根清楚地历历在目。朱伟峰更近地贴近他——这一次,他感觉到了这个人的胸口似乎有些微微的温热——
朱伟峰猛地抬头,他喊出这句话的声音都变了调:这个人好像还活着……
徐晓亮赶紧跑过来了。
身为医生的他专业地检查了一遍后,用不无敬佩的目光看看朱伟峰——赖元平身上常人能够观察到的生命体征基本上感觉不到了,但的确还有极微弱的一丝气息。
徐晓亮赶紧进行了紧急处理,几分钟后,这个人的身体上有了些微的反应。徐晓亮激动得有些哆里哆嗦了:这个人虽然还有气息,但是咱们的设备和药品有限,能不能救过来还不好说。
朱伟峰:那你说怎么办?
徐晓亮:我先处理一下,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把他送到条件许可的地方去。
朱伟峰:就这么办!
两个兵站在他面前,迷茫地:可是,这种地方,怎么能把这个人带出去呢?赖元平根本无法行动啊!
李勇整整衣服说:我背。
徐晓亮拦住:不行,这人身体只能平躺着,根本不能立起移动。
全体都傻眼了。
朱伟峰从咬着的牙齿缝间吐出一句话:抬,我命令你们把他抬出去!
矿工们大吃一惊,看了看山崩地陷的前面,又眼巴巴地看着官兵们:这……不行吧,太危险了。弄不好,你们都要送命的……
朱伟峰牙齿格格响:那就一命换一命!
他迈开步子:我带头走。共产党员跟上!
热泪一下子涌出了矿工和战友们的眼眶。谁都知道,在这样的地方走,一旦有状况发生,最先倒下的,一定是走在前头的这一个。这可是真正的灭顶之灾啊!
没有人再说什么,队员们迅速用木棍和背包绳绑成了一副简易担架,担着赖元平上路了。作为医生的徐晓亮还给队员们交代了最重要的注意事项:这个人耳后有伤口,可能脑部受伤,在抬着他行进的过程中必须保持他的身体平稳。正确的姿势是:头部要略高于身体,既不能头部过高也不能头低脚高。头高了供血不足,头低了血会倒流,都会让他生命更加危险。
徐晓亮只是一名志愿者。地震前,他有自己的正常生活,衣食无忧,他是重庆江陵医院的医生,当过兵的他,在地震后第一时间,自己把自己变成了志愿者。
在灾区,我无数次看到无数个各种类型、各种职业的志愿者:医生、护士、登山爱好者、通信工人、 结构力学工程师、个体经营者、司机、教师……你能想到和想不到的所有专业人才全都有。我曾经在都江堰遇到一位来自湖北、名叫刘少涵的结构力学工程师,当时正在重庆开会的他地震后第一时间自费坐飞机辗转来到都江堰,直接找到了正在紧张搜救的成都军区空军某导弹旅,表示要求加入。正在某宿舍区摇摇欲坠的半幢废墟楼前一筹莫展的官兵们见到他喜出望外,他在现场来回看了一下就内行地指出这种房屋的建筑结构及承重梁的走向,建议官兵们按他指出的位置打洞进入。每次都亲自钻进打出的洞内观察和确认,他的到来让官兵们的救援行动大大提高了效率,而且增加了安全性。闻讯而来的旅长亲自安排两名战士二十四小时贴身近距离专门保护这位专家宝贝。
我在现场遇到他时,他正一身尘土满面灰尘地忙碌着。他叮嘱说千万别让他在镜头前曝光,因为他到现在还瞒着家人,因为年迈的父亲身体有病。正在我们说话的期间他的手机响了,正是父亲,父亲问他在做什么这么久不回家,他冲着我挤挤眼睛说:噢爸啊,我在北京呢,正和几个朋友喝酒,边看有关四川地震的电视。
战士们也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志愿者,每天往返现场的车除了拉伤员,只要还有一个座位就让给他坐,每餐的第一碗饭端来给他,最好的帐篷也让给他住。
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被重视、被需要,感觉自己的生命和工作这么有价值。刘少涵的话,代表了所有志愿者的心声。
他们自带干粮和水,有的自己带车,没有车的就徒步,不声不响、默默无闻地加入抗震救灾大军的行列。志愿者不同于前来上阵的军人,他们没有编制,没有供给,没有出处,自然也就没有人褒扬或者奖励他们。他们光荣也好、牺牲也罢,饥饿也好、劳累也罢,一切的一切都由自己承担。而这正是志愿者们的伟大和无私,灾区的群众记得他们,祖国的山水记得他们。他们也许不是滔滔江河,但却如涓涓细水汇进了抗震救灾的惊天洪流;他们也许并不是黄钟大吕,但也用自己的低吟浅唱合奏成一曲抗震救灾的全民大合唱。
朱伟峰带着他的突击队员上路了,从这一刻起,标志着抢救赖元平的生命接力进入真正的流程。担架上的赖元平,暂脱离了他的死亡之地,可是更艰险、更艰难的行程其实才开始。
返回的路更为险恶,才过了短短的几个小时与来的时候已大不相同,塌方形成的堰塞湖里的水越积越深,沿路做的许多路标记号居然不见了。在通过一处号称“鬼门关”的大峡谷时,面前的地形和环境让队员们大吃一惊,只见左边是不断塌方往下掉大石头的悬崖,右边是不断下泄的泥石流,中间是一条宽二十多米的河流,往哪里走?队伍停下,大家都在看着朱伟峰。朱伟峰不敢冒失,也不能冒失,正常情况下,他了解自己的兵,知道他们的冲锋水平,但毕竟,现在不是轻装行进。
担架上的病人经不起颠簸。
大家先休息片刻,我去观察一下。朱伟峰说。
他带着蒋建东沿着哗哗下落的石头阵绕到最前沿勘察路线,发现走右边的河道虽然轻松一些,但是有两大风险:一是淤泥下陷,其次是山洪暴发。走左边虽然也有塌方,但相对较少,必须要看准时机快速通过。这样,一是靠速度,二是靠运气了。
朱伟峰一声令下“往左边走”, 心里却揣着莫大的不安,加上这四个伤员,跟着自己的十几条鲜活的生命是多么大的责任啊!他可以自己去冒一百次险,但绝不愿意这些同患难的弟兄受一点儿损伤。可是,再不能犹豫了。左右都是鬼门关,没得选择了,他作出决定后,带头领着众人向前闯,一边躲避随时滚下来的山石,一边小心翼翼地抬着担架、背着伤员向这足有一百余米的“鬼门关”硬闯。连走带爬,连扛带扯,你推我拉,刚走过一半时,侧面的河道上方成千上万立方的泥土轰隆隆塌了下来——如果刚才他选择走右边河道路线的话,这十几个人就全部“交待”在这塌方里了。
朱伟峰和所有的人一样不禁一身冷汗!
当三个矿工和十几个官兵还在看着漫天的尘土惊叹着他们领队判断的准确时,朱伟峰突然一下子跳起来:快走,快快!
一路上都态度亲和的朱伟峰突然变得疾言厉色,大家都不解,但是没有人来得及问为什么,这种时候领队的判断决定大家的生死。
不知怎么的,朱伟峰隐隐地感觉到了某种巨大的威胁——
这个时候的朱伟峰态度太生硬了,他一个劲地催促着,要求大家加快速度。可是加快速度谈何容易。赖元平由于脑部受伤严重,脊椎严重错位,医生嘱咐必须保持平稳,但坡陡路滑,塌陷下来的石头泥浆一踩就陷下去半米深。上山时前面的官兵跪着向上爬,下山时后面的官兵坐着用臀部往下挪,膝盖、臀部磨得血肉模糊。在一片被山洪冲刷之后形成的淤泥地前,为了防止陷下去,四名队员跪着爬行穿过长四十多米的路程。过河的时候,水深且急,为了保护伤员不会掉进水里,两名战士先蹚过河,用绳子拴着担架,后面八个战士护卫着同时抬起来,就这样连拖带拽地终于把伤员带过了河。每个人的鞋子都灌满了泥沙,大腿被尖锐的山石撞得伤痕累累,打了泡的脚被山石磨破,再被水一浸,每走一步都痛得钻心,但是没有人停下来,没有人敢停下来,在突然变得像野兽般凶狠的朱伟峰的催促下,人人都咬紧了嘴唇一股劲向前走……
直觉再一次帮了他大忙,他们前脚刚走出“鬼门关”,还没有来得及歇口气,身后尘烟升起,回过头看,一分钟前大家刚经过的地方又一次被山石完全淹埋了。这一回,连朱伟峰在内,所有人都瘫倒在地上。
终于脱险的三个受伤的矿工再一次放声痛哭,黄伯明和肖永军说:如果不是解放军来救,今天就算是洞子不垮,我们不被困死在山上,也会疯掉或者自杀。
他们说的是实话。之前,肖永军曾经爬到半山腰想逃生,但是亲眼看到进出的山路全部被塌下的山体淹没,绝望之中他想跳崖,被黄伯明拼命喊住。后来,又等了几日后,黄伯明也觉得无望了,他们真的是把遗书写好了,放在鞋垫底下,准备一死。就在这时,听见洞外有声音传来了。
朱伟峰小队如果再不来,就算不轻生,他们也撑不了多久了,两个人的伤口也因多日没有处理,已肿胀得发亮,挤压综合征随时会袭来,他们会在极度的伤痛中痛苦地死去。
休息过后,大家都站起来,他们还不能停下,徒步回营地肯定是不行了,必须尽快把伤员送到龙宝坪去,只有在那里,才能等到直升机救援……
其实,找到这个赖元平后,我们的负担,不仅仅是多了一个重伤员,而是巨大的心理压力。抬上担架的时候,谁都看得出来,这个人还活着。可是他伤得太重了,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一路上的颠簸,毕竟还有这么长的时间……
朱伟峰在后来说起这次行动时,这样说道。
于是,在这返回的一路上,为防止赖元平继续睡着昏死过去,突击队员们轮流不断地呼唤着赖元平,喊着“你一定要坚强”“家人在等着你回家——”等口号,喊得他们自己都热泪盈眶。
让我们记下进入响水沟的朱伟峰突击小队队员们的名字,他们是:朱伟峰(领队)、傅江华、蒋建东、王利均、王力平、杨佳铭、刘源、曾清水、周龙阳、蒋川、王亮、张俊。两名志愿者是:来自广东的李勇和来自重庆的徐晓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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