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的暮色笼罩着一水之隔的异国边境小镇。远山、丛林、竹楼融进朦胧的月色中,远远看去,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夜,深沉、静谧、安详。
周围的世界已经沉睡,镇中那家地下酒馆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忽明忽暗的灯光映照着一对对搭肩挽臂的男女,新潮舞曲驱动着一双双旋转的舞步,歌女的靡靡之音刺激着一根根麻醉的神经,舞女的“迷你”裙牵动着一双双淫邪的目光,浓妆艳抹的女招待不无挑逗地在人群中穿行,打情骂俏声和着令人作呕的淫笑声不时传来。
酒吧间的显眼位置挂着一幅醒目的对联,上联是:穷也罢,富也罢,喝吧;下联是:成也罢,败也罢,醉吧;横批是:糊涂酒楼。这是一家华人开的酒馆。
“写得好啊写得好!来,兄弟们,就冲这副对联干一杯!”坐在咖啡馆一角的黑鹰望着眼前飘动的五颜六色,心驰神往,大为感慨。
“干!”坐在他身边的5位小兄弟举杯一饮而尽。
“人来到这个世上干什么?不就是吃喝玩乐吗?美酒,美人,这是有钱人的享受,可我们这些人,寄居异国他乡,苟且偷生地活着,连肚子都填不饱,谈何做人谈何享受?”同是天涯沦落人,黑鹰边喝边煽动着兄弟们无可奈何的世纪末情绪。
“兄弟们,想发财吗?”黑鹰陡然精神一振,颇有几分神秘地向身边的小兄弟献上锦囊妙计。
发财?像一支强力兴奋剂,刺激着那些麻木的神经,5双瞪大的眼睛同时闪射出贪婪的目光。
“大哥,这发财……”
“先不要急嘛,来,再喝一杯。”
一杯酒下肚,黑鹰亮出锦囊。“这‘金三角’遍地是黄金,我们守着金山受穷,实在是活得窝囊。”
“大哥,最近中国边境可封得严哩,万一被查出,可是人财两空。”
对此发财计划提出疑义的叫大马,上次到中国境内贩毒“走麦城”的经历他记忆犹新。
“要想发大财,就要冒大险。过去我们来软的、来小的,单枪匹马偷偷摸摸干,这一次我们来大的、来武的,咱们带枪合伙走一遭,不成功,便成仁!”黑鹰抛出了他蓄谋已久、丧心病狂的贩毒计划。
“大哥,黑勐龙的老李你听说了吗,上个月他过去干“白”活,被中国警察抓了,听说那边在“严打”,要判重刑,说不定还要掉脑袋。”
大马不无疑虑地再次提醒说。
“判刑,掉脑袋,有什么了不起!你大马不是被判过刑吗,不是判刑你能跑这里来吗?我不也掉过一次脑袋吗,不被判死刑,我会有今天?老子已经是到阎王那里报过到的人了,大不了再去一回!男子汉大丈夫,前怕狼后怕虎,只能永远窝窝囊囊地活着,愿意干的跟我走,不愿意干的回家抱娃子!”黑鹰显然是对这帮鼠辈们不满意,动怒自饮了满满一杯,把酒杯重重地摔在桌上。
“大哥,兄弟我冒死跟你干一回!”年龄最小的牛二倒有一股亡命徒的胆略,他第一个表态愿意效忠。
他有一段非同寻常的人生经历。20年前,他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一场灾难已经在他头上降临。母亲怀他三个月,得了一场疟疾病,这种病当地叫“琵琶鬼”,凡患了这种病的人无一幸免地全家人被驱逐家门,赶到境外,永世不得再回来。从此,一家人离乡背井,在野人山上过起了穴居生活。3岁那年,父母亲染病先后离世,无依无靠的他被当地一个好心人收养,至今头上还带着一顶“琵琶鬼”的帽子。
20多年了,窝窝囊囊地活着,既不像人,又不像鬼,既没有国,又没有家。他不怕死,他愿意出去轰轰烈烈地干一番。
“干!”沉闷的气氛经牛二一渲染,5只酒杯一同举起,表示了共同的决心。
“好,为我们兄弟的共同命运和即将到来的成功干杯!”黑鹰从腰间拔出匕首,率先在右臂上划了一个“十”字,殷红的血顺着胳膊滴进了酒碗……
脱衣舞把酒馆的气氛推向高潮,若明若暗的灯光下,舞女们踏着疯狂的乐曲,忘情地扭动着腰肢。那高高颤动的乳峰,那依稀可辨的神秘区,牵动着台下色徒们火辣辣的目光。
“好,够劲!”人群中一阵骚动,一阵狂喊。
“好了,哥们,今天大哥我请客,请诸位兄弟在这里好好地玩一夜,玩它个一凰两后,明天晚上出发,事成之后,大哥我还在这里请客。”黑鹰慷慨许诺。
多情的妓女挽着4名小兄弟款款地走进客房。此刻,黑鹰并不贪恋这销魂时刻,作为这次武装跨国贩毒的主谋,他不能不考虑自己的身世和这次冒险的代价,眼前浮现出那个梦一般的经历:
一个日落黄昏的傍晚,一个如诗如画的南国田园。
哦……喂……弯弯的山道上,传来了悠扬的葫芦丝,传来了割胶姑娘的歌声。静静的湖上,飘来片片白帆,飘来傣家姑娘们沐浴的倩影。生活多么美好,自由多么美好。可这一切不再属于自己,属于自己的是毫无自由的没有尽头的强制性劳动改造。周围是荷枪实弹的武警官兵,肩上是沉重的胶桶,耳边不断传来严厉的呵斥声。扑通,黑鹰一头栽倒在地,他急剧地在地上滚翻,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呻吟。收工的哨声响了,犯人们在管教干部的押送下,疲惫地走回监房。
夜幕降临了,黑鹰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出其不意地用割胶刀向管教干部砍去。
悲剧发生了,黑鹰从管教身上取下手枪,借着夜幕的掩护,悄悄地越过了国境线……
此次重返国境,一旦被抓获,岂不老账新账一起算?不回去自然没有风险,不冒险何以为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两次成功了,难道这一次过不了关?他相信命运,走出酒馆,径直朝“岩半仙”的卦摊走去。
“富贵由命,生死由天,欲知未来前程,神鸡占卦灵验,5块钱知吉凶,10块钱化凶险。”
黑鹰走近卦摊,递上5块钱。
“请问先生算福算寿还是算财?”
“不算福不算寿也不算财,我想出趟远门,算一算路上吉凶。”
岩半仙从身上取用一个装满卦签的竹筒,三摇三晃,然后从笼中放出一只芦花大公鸡,大公鸡熟练的从竹筒中嘬出一根竹签,算名先生接过卦签一瞧:蛰龙久困在土中,一日升腾半空中,往来飞腾能变化,从今有祸不成凶。困龙得水交好运,不由喜气上眉梢,一切谋望皆如意,日后时运渐渐高。大吉大利大造化,出门见喜月圆后。
半仙看毕卦文,大呼:好卦!
“先生,你的时运不错,这一卦叫“困龙得水”,上上吉,不过也有大忌,半月内不得出门,躲过这半月,出门见喜,一路平安。”
一付鸡头卦,直算得黑鹰心花怒放,他喜不自禁地买来一束香,来到缅寺,求佛祖保佑。
2
当……当……,墙上的挂钟慢条斯理地响了,武警支队参谋长高山下意识地朝对面的墙上瞄了一眼,整整12点。他感到有些疲劳,点着一支烟,在可卧式的坐椅上伸了一个懒腰。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高山抓起电话,脱口而出:“喂,我马上回去。”凭自己的判断,这电话肯定是妻子打来的。这些天,他在赶写一份边境地区贩毒情况的调查报告,每晚加班,善解人意的妻子总是每天等他回家后给他做一顿夜宵,然后陪他一起就寝。今天又是半夜了,打电话来的肯定是妻子,他想给妻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马上回去?”四海边防站站长抓着话筒,一时感到莫名其妙。
“喂,参谋长,我是四海边防站,有重要情况向你报告。”
听说有重要情况,高参谋长倦意顿消,凭着多年边防工作的经验,他预感这电话的内容不同寻常。
“……据我站掌握的情报,境外一伙贩毒分子内外勾结,携带武器和30公斤海洛因进入我境,为首的毒贩叫黑鹰,此人33岁,原同仁乡橡树村人,因贩毒罪被我政法机关判刑7年,后越狱逃跑,离境叛国。此人当过兵,受过特种军事训练。另有情报证实,黑鹰贩毒团伙有两支手枪,3支冲锋枪,另有手雷、炸药,驮鸦片的马鞍下有电雷管,一旦受我检查,即刻能引爆……”
好一伙穷凶极恶的贩毒团伙!高山撂下电话,立即召集支队领导连夜开会,制定作战方案。
“黑鹰已两次从我们手下逃脱,是一个狡猾多端的贩毒分子。他是被我们通缉的罪犯,轻易不敢露面。他岳母住同仁乡打渔村,早年丧夫,身后有两子两女,大女儿嫁黑鹰,和黑鹰同案至今仍在服刑;二女儿嫁本村的廖树林,去年廖树林贩毒被判处死刑。两个儿子是恶贯满盈的流氓加恶霸,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十毒俱全。这个罪恶家族,男女老幼人人吸毒,从吸毒走向堕落,从堕落走向犯罪,是我们内控的一个毒窝。”四海边防站齐站长介绍案情。
“情报来源是否可靠?”高参谋长发问。
“1号耳目和我们合作多次,他是一个经常出入境的合法小商贩,“文革”期间,因复杂的社会关系,他成了“黑五类”的狗崽子,不堪忍受歧视和精神折磨的他,离乡背井跑到国外隐居,后来,办了‘马帮丁’,在国外开了一家中国酒馆,近两年,他经常到境内来做些小生意,站里的同志都认识他,也知道他的身世,这个情报是他亲耳听到的,不会有假。”
“决不能让这伙贩毒分子再次得逞!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耳目所提供的情报有一定的可信性,贩毒分子到境内来在哪里落脚,同谁接头,还是一个未知数。这伙犯罪分子不但狡诈,而且凶险,对此,我们应该保持高度的警惕。犯罪分子武装贩毒,数量大,人员多,不可能白天公开活动,李参谋,你通知各边防口岸和二线检查站,加强戒备,认真检查,这是第一道关卡;犯罪分子很有可能避开我检查,过怒江,越大山从潞西进入我境内,派出一支小分队,在潞西沿江一带设伏,这是第二道关卡;第三道关卡设在黑鹰岳母家的村口。各小组连夜行动,务必在天亮前赶到目标地,发现情况与支队作战值班室联系。”
3
一弯晓月洒下一抹清辉,朦胧的月色笼罩着一个朦胧的世界。
两道雪亮的汽车灯光刺破夜幕,在盘山公路上疾驶。高山打开车窗玻璃,让夜风拂去那过度疲劳的倦意,作为此次行动的总指挥,他心情无法平静。
汽车的灯熄了,同仁乡派出所的灯亮了。
“参谋长,很久不见了,稀客稀客!”所长前来迎接。
“是啊,很久不见了,今夜专程前来拜访。”
“首长深夜前来拜访,想必是有重大行动吧?”
“钓鱼。”
“钓鱼?!”
“这可是一条大鱼,一条从国外游上来的大鲨鱼……”高参谋长向所长交代了自己前来“钓鱼”的使命,并提出协助的请求。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全力协助。”
“好,看来这鱼汤我们是喝定了。”
“据判断,黑鹰回来后有可能在其岳母家落脚,请派出所的同志协助我们搞清这个落脚点的内部情况和外部环境。此地偏僻落后,小车引人注目,天亮后将车开进院内,关闭大门,缉毒队员不许外出,外部信息由派出所的同志负责收集。天就要亮了,现在缉毒队员的任务是睡觉。”
一切安排停当,高山这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下一步如何行动?
他毫无睡意,点燃一支烟,站在那张龙陵县的地图前陷入了沉思。
山川、河流、公路、村寨,在那张龙陵县的地图上,高山画了无数个圈圈点点。这大大小小的点,长短不一的线,结成了一张疏而不漏的法网。
4
朝霞,染红了山峦,染红了胶林,染红了割胶姑娘的筒裙。
晨风,吹落了群星,吹落了露珠,吹来阵阵清香。
朱丽萍,早早地起了床,轻轻地打开靠床头的那扇窗户,对镜悄悄地梳理戎装。女孩子心里永远装的是一个隐秘的世界,瞧她那神态,对着镜中那张既熟悉有陌生的脸庞,端详着、修饰着、品评着、陶醉着……她深深理解军人美的含义,用不着浓妆艳抹,用不着刻意装扮,她穿上警服,端端正正地戴上大檐帽,在腰里系上一条颇能显示女军人威严的武装带,然后走出营房。
她今天上头一班岗,抬腕看看表,6点30分,还有10分钟,从芒市开往保山的头班车就要到了,她径直朝检查室走去。
和朱丽萍同班的战士叫宋志强,是个20岁出头的小伙子,可在这里却是老检查员了。他早早地来到岗位,做好了上班前的一切准备。
“早上好!”
“早上好!”两人互致问候后,宋志强从墙上取下值班日志,递给朱丽萍。
“小朱,这是昨晚作战值班室发来的通报,通报说近日有一伙武装贩毒分子将潜入我境,要求各站严密监控,决不能放虎入山。”
“班长,立功的机会到了!”宋丽萍给班长扮了个神秘的鬼脸。
嘀嘀……汽车喇叭声传来。
隔窗望去,一辆大客车如期而至,稳稳地停在检查站的卡口处。
两位检查员信步朝大客车走去。
两人各有分工,班长负责检查顶篷的行李架,朱丽萍负责检查车厢。
“请旅客们拿出证件,打开随身携带行李物品,配合我们检查。”
朱丽萍走进车厢,背台词似的背诵着这句每天不知背诵多少遍的业务用语。
“同志,快醒醒,出示你的证件。”最后一排座位上躺着一名乘客,看样子像是睡着了,朱丽萍上前轻轻地推了推。
旅客毫无反应,依然纹丝不动地躺着。
“起来,快起来,请你出示证件!”朱丽萍重又推了推这位旅客。
躺着的男人终于坐了起来,揉一把惺忪的睡眼,从枕在头下的一个满是油污的帆布挎包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介绍信。
小朱打开介绍信,上写:兹介绍我校赵杰去你处联系工作,请接洽。落款是西安市灞桥小学。
“请问你从哪里来?”
“从西安来。”
“请出示你的身份证。”
“身份证丢了,临时开了一张介绍信。”
“你的行李呢?”
“没有行李。”
奇怪,千里迢迢从西安到云南来,竟然连一件随身携带的行李也没有?看看这张介绍信,再看看眼前的这位旅客,小朱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是哪一位的行李?”朱丽萍指了指座位下的那个背篓问。
“我的。”邻座的一位少妇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人所不易察觉的惊慌。
“请打开检查。”
哇!竹篓的秘密揭开了,朱丽萍被惊吓得叫出声来。
蛇,几十条蛇纠缠在一起,缓缓地蠕动着,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恐怖感。朱丽萍天生怕蛇,小时候哥哥买来一条玩具蛇同她开玩笑,她大哭一场,那件事至今记忆犹新。
“小朱,检查完没有?”宋志强从车顶下来,走进车厢问。
“班长,请你过来一下。”
班长走上前来,朱丽萍后退一步。
班长在背篓里翻腾一阵,发现两条死蛇。凭检查员的直觉,他断定这里面一定有名堂。
“走,跟我们到检查室去一趟。”宋志强手提竹篓,拉少妇一起走下车。
走出车厢,鞋带开了,宋志强蹲下身来系鞋带,不经意发现车底拖出一根绳头。这绳头的另一端是什么?出于职业的敏感,宋志强探首车底。果然不出所料,在客车的后桥上拴着一包不明物。是枪?是鸦片?是违禁物品?现在揭秘为时过早,一定抓他个人赃俱在。宋志强向站长报告了他的新发现。
检查室,两条死掉的毒蛇被当场解剖,从蛇腹中取出十多包海洛因。少妇无言以对,哭诉着请求政府宽大处理。
“谁是你的同伙?”
“没有同伙,跑单帮。”
“这是第几次贩毒?”
“头一回。”
“身上还有没有毒品?要老实交代。”
“没有,绝对没有。”
“看来你是不老实,你骗得了我们的眼睛,可骗不了这现代化的仪器。对不起,把衣服脱掉。”女检查员厉声呵斥道。
少妇无奈地一件件脱掉衣衫,解下乳罩,所有遮体的衣物全部脱掉了,探测器依然发出报警的鸣叫。
“你身上还有毒品,藏在身上哪个部位自己最清楚,我想不必要我们帮你吧?前边是卫生间,你自己进去处理吧。”
检查站办公室,听完检查员宋志强的报告,站长决定派值班排长化装成乘客登车,伺机抓它个人赃俱获。
客车重又开动了,排长夹杂在中途上车的旅客中不为人注意地坐在车门口的一个座位上。
客车在盘山道上吃力地向前爬行。坐在车门口的排长破帽遮颜,眯着眼,思绪随着汽车的颠簸在起伏跳动:不明物的主人是谁?到哪里下车?有几个人?有没有人接应?单枪匹马是否能对付得了?坐得久了,思绪乱了,他站起身,倚靠着车门,从前至后观察着车上的每一位乘客,试图要从乘客的眼神和表情中找到线索。车上的乘客似乎人人可疑,可人人脸上都没有明显的标志。
车停了,排长抬眼窗外,车到黄草坪站。
“车停半小时,在这里吃午饭,各位抓紧时间,过期不候。”司机说完,打开车门,乘客们鱼贯下车,分头走向不远处的路边店。
排长随乘客们一起走下车,在一个不为人注意又便于观察的角落里坐下身来,远远地注视着车底、车门和上上下下的乘客。
排长刚刚坐定,一辆面包车随后而至,车上走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检查员小韦吗?他心里明白,这是站长给他派来的助手和援兵。
两人不动声色地走到一起。
“排长,情况怎么样?”
排长摇摇头。
“站长指示,不要过黄草坪,能抓住就抓住,抓不住人就把东西取下来。”
取东西不难,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贩毒分子溜掉?
嘀嘀……司机按响了汽车喇叭,吃过午饭的乘客陆续返回车厢。
检查员急中生智,想出了一条妙计:“排长,你在一旁放风,我钻车底把那包东西‘偷’出来,一旦有人来认,岂不抓他个人赃俱在?”
“真有你的!”排长赞许地点点头。
小韦麻利地钻进车底,嘿,果然不出所料,汽车大梁上结结实实地捆绑着一个黑色帆布包,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嗅觉和经验告诉小韦,这包里装的肯定是大烟。他从腰间拔出匕首,割断绳索,好家伙,足足有10多公斤。小韦迅速钻出车底,抱起帆布袋朝一个胡同跑去。
这一招果然灵验。小韦在前面跑,身后却长了条“尾巴”,一名乘客在身后拼命追赶。
小韦跑了一阵,见身后有人追来,突然停下脚步。
“你这小子,怎么偷东西?”追上来的乘客问。
“谁偷东西,这东西是我的。”小韦使出了激将法。
“东西是我的。”
“你有什么证据?”
“这就是证据!”乘客从身上拔出匕首,恶狠狠地在小韦面前晃了晃。
“这就好了,把东西还你。我们是边防警察,你贩卖毒品被捕了。”
小韦从身上掏出手枪示警。
人赃俱在,岂能逃脱法网?望着黑洞洞的枪口和光闪闪的手铐,穷途末路的毒贩见只有小韦一人,猛然间持刀向他刺来。
小韦早有防备,侧身一闪,躲过致命的一刀,旋即一记扫膛腿,将毒贩摔倒在地。排长随后赶来,将毒贩制服。
5
一个难眠之夜,派出所的灯光亮了整整一个通宵。参谋长一夜没合眼,眼底布满了血丝。他倒了一杯浓茶,走到窗前,推开那扇玻璃窗。
天亮了,边陲小镇从长长的睡梦中醒来,出现了勃勃生机。
叮当……叮当……一队马帮走出村寨,幽幽空谷,鸾铃摇春光。
哗啦……哗啦……一队姑娘走向溪边,流水潺潺,对镜梳晨妆。
远山如黛,丛林尽染,竹影婆娑,百鸟啼啭。
欧式的、美式的、西班牙式的小洋楼拔地而起,一栋赛一栋的漂亮,一栋比一栋的豪华。这是贩毒分子们的豪华别墅,每一栋别墅里都掩盖着一个罪恶。和那些豪华别墅极不相称的是那些风雨飘摇中的竹楼。这里是贫困地区,百姓们还在贫困线上挣扎。在美与丑的对比,这穷与富的反差,在高山心中激起层层波澜。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他折身返回电话机旁。
“报告参谋长,检查站抓获一男一女两名贩毒分子,正在审查中。”
“好,这是一次意外地收获,要严加防范,大鱼还没有咬钩。”
放下电话,高参谋长又来到那张地图前站定。老边防了,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条河流,每一个村寨。
“根据时间推算,贩毒分子昨晚从黑勐龙出发,他们白天不敢轻举妄动,今晚应该进入我境内。边界河是怒江的支流,河两岸山高林密,河宽30米,水深浪急,没有交通工具无法渡过。河上有一座木桥,这是通往内地的唯一通道。通知沿河两岸的所有渡口3日内停止摆渡,潜伏组白天休息,晚上在桥头设伏。”
“高参谋长,网下好了,让我们等着收鱼吧。你昨晚一夜没睡,现在是不是要补上一觉,做个好梦。”派出所长关切地问。
“钓不到鱼,哪能睡好觉啊!所长,拿棋来,我们杀一把。”
一个焦躁不安的白天过去了,又一个不平静的夜幕降临。
下半夜,天下起了大雾。雾浓浓的,稠稠的,遮盖着周围的一切。
世界突然间变得这么小,十步以外一片混沌。
夜,静得出奇;雾,浓得出奇。大雾遮住了视线,听觉却显得格外灵敏。
桥头潜伏点,战士们忍着蚊虫的叮咬,密切注视着桥头。
班长看看腕上的夜光表,凌晨3点了。他感到有些疲倦,不由得打了一个呵欠。
“班长,来支烟,提提神。”战士小李递上烟,正要点火,打火机被班长一把抢了过去。
“现在是在执行潜伏任务,不能暴露目标!”
“是!”
“小李,困了吗?”班长问。
“报告班长,有那么一点,不过我能坚持。”
“困了的先趴在地上打个盹,我们轮换值班。”班长变通地下了一道命令。
的确是太困太乏了,不到两分钟,小李已经进入甜甜的梦乡。
“注意,有情况!”班长发出报警信号,轻轻地捅醒刚刚熟睡的小李。
侧耳细听,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小李下意识地握了握手中冲锋枪,极力睁大眼睛,可什么也看不见。
马蹄声越来越近,好像是来到近前了。小李噌的一声从地上跃起,大喝一声:“什么人?站住!”对方没有回答,缓慢的马蹄声突然节奏加快,渐渐地远去。
“站住,不站住我就开枪!”小李再次发出警告。警告无效,马蹄声依然没有停止。
嗒嗒嗒……小李持冲锋枪朝前方打了一个点射。
“是谁开的枪?”高参谋长火速赶到现场,人去桥空。是黑鹰一伙?还是另外一个贩毒团伙?他无法作出准确地判断。游来的鱼让它漏网了,他深感遗憾,不得已下了收兵的命令。
6
遮放的晨市,别有一番风味。淡淡的晨雾尚未散去,贸易市场早已车水马龙。五颜六色的太阳伞在密密匝匝的人群中晃动,水果摊上带有露珠的木瓜、香蕉、菠萝散发着诱人的清香。个体摊档上那贴着洋文商标的化妆品、日用品吸引着年轻人的目光和脚步,小吃摊主招徕顾客的叫卖声给晨市增添几分喧嚣。在那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那忽聚忽散的人群,又给这晨市增添几分神秘。
“大哥,咯要枪,真家伙?”一女人来在一男子面前悄声问。
“枪?”男子陡然一惊,以为是遇上了劫匪。
“既可防身,又可壮胆,经常出门在外,带上一支,保你平安。”
女人在喋喋不休地推销。
男子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从女人手中接过手枪一看,果然是真家伙。
“多少钱一支?”
女人神秘地伸出一个指头。
“100。”男人半是猜疑,半是反问。
“大哥,这可不是玩具,1000块钱一支。”
“800一支,我买两支。”男人在讨价还价。
一桩生意成交,买枪的男人、卖枪的女人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街头长途汽车站,一男子刚刚走下汽车,3名女青年蜂拥而上。
“大哥,咯住店,有4号(海洛因),有妹子,包你满意。”
“多少钱一晚?”
“先住下再说吗,价钱好商量。”
3个女人推推搡搡,簇拥着早已晕头转向的男人走向那个神秘地客店。
潘忠在比肩继踵的人群中穿行,留心寻找接头人——一个在街头卖瓜子的老妪。
走出人声喧闹的街市,街头冷冷清清的一棵芭蕉树下,布设着一个小摊点,摊主是一个体态臃肿的胖女人,典型的傣家妇女装束,头戴一顶三角形草帽,足蹬一双木屐,上身着一件白布小褂,下身穿一件黑色筒裙。小摊上摆着瓜子、汽水和香烟。摊主半躺半卧在一张自制的折叠式躺椅上,悠然地摇着芭蕉扇。潘忠远远地看着这个奇怪的生意人,半天过去了,不见有人前来光顾。和街心的摊位相比,这里似乎冷清了许多。
看来这老妪不像是生意人,说不定接头人就是她。潘忠经过一番留心观察和揣摩,径直走了过去。
“老咪涛(傣语:大妈),买包瓜子。”潘忠前来试探,递上一元钱。
“一块钱两包。”摊主完全没注意眼前的这位顾客,收完钱,发完货,又悠然地眯起眼睛摇起芭蕉扇。
“老咪涛,我想打听一个人”?潘忠继续打问。“她在遮放街上摆摊,我是她妹妹的朋友。”潘忠说出了接头暗号。
摊主突然睁大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这位陌生人,见四下无人,悄声说:“我有个妹妹脚叫白芬,不知先生是不是找她?”
“对对,就是找她。”
“她一大早出门了,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你改个时间再来吧。”老妪下了逐客令。
“不不,老咪涛,我有急事觅她,给个方便吧!”潘忠见老妪有意推脱,好不容易接上头,岂能放手?他急切地向老妪求情。
“如果先生有急事,就随我一起到家里去等吧。”老妪总算是答应了潘忠的请求。
老妪很快收拾了货摊,离开了晨市。潘忠远远地尾随其后,走进那个神秘的住所。
这是一栋典型的“干栏”式竹楼,竹楼分上下两层,上层住人,下层堆放杂物或拴养家畜。竹楼四角高高吊起,人称吊脚楼。竹楼四周围有齐腰高的竹篱,竹篱内侧是一个环形的过道,过道开口处是一架连接上下楼的竹梯,一道隔板将内室分为两半,内侧叫“黄暖”,家人的卧室;外侧称“那晃”,比“黄暖”宽敞,内设火塘,既是做饭的伙房,又是接待客人的客厅。“那晃”开一扇向阳的竹门,通向露天阳台,阳台上摆放着盛水的木桶和陶罐,四周挂满了晾晒的衣物和干菜。
竹楼的屋脊呈“人”字形,“人”字形屋脊下面盖有四块屋面,屋面分上下两层,第一层屋面遮住第二层屋面,当地人称之为“巴”,“巴”遮住住室的板壁,使之不透风雨。
潘忠打量着这座竹楼,竹楼的木桩开始倾斜,像个久经风霜的老人,驼着背,支撑着难以支撑的重负,在屋内稍稍走动,脚下便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
潘忠随老妪走进“那晃”坐定,老妪神色慌张地掩上房门悄声问:
“先生,你从哪里来?”
“从腊苏来。”
“腊苏?真是巧了,我姑娘也去了腊苏,是去年去的,一年多了,也没有信来。”老妪边说边从墙上取下一个镜框递过来,指着照片介绍说:“这就是我女儿全家,女儿原在歌舞团工作,女婿是歌舞团的导演,中间是他们的独生子,今年该上小学了。多好的一个家,硬是让她姨,我这个坏了良心的妹妹给拆散了。”
从话音里听得出,老妪对妹妹耿耿于怀。
潘忠接过镜框,眼前的女人渐渐地在他面前幻化出一组令人难忘的画面——
忽明忽暗的宇宙灯闪烁着神秘的色彩,电声乐队演奏着轻柔舒缓的乐曲。一位光彩照人的歌女手持麦克走上舞台。一曲“何日君再来”令全场听众倾倒。
一曲终了,在热情鼓励的掌声中,有人献上一个精美的花篮。歌女接过花篮,报之一个热吻。
“我把下面这首温馨的歌献给这位亲爱的朋友,歌名叫《夜夜想你》希望你今晚做个好梦……”
喝彩声、口哨声、鼓掌声响成一片。
“先生,叫你们老板来,再顺便拿一瓶威士忌。”坐在包厢里的黑鹰吩咐道。
“老板,这女人是哪来的?”
“刚从境内来。”
“道上的?”
“没有线的风筝,飘过来的。”
“感觉怎样?”
“味道不错。”
“老板,送5个花篮来。”黑鹰示意手下将花篮献上。
受宠若惊的歌女接过花篮,扭动着身躯款款地向黑鹰的包厢走来。
争强好胜的对方显然是不甘服输,又一次送上了10个花篮。
“好小子,成心和我们作对不成!把所有的花篮全部买下,今晚这妞我们包了。”。
“先生,请原谅,这里是公共场所,没有包场。”老板前来解释。
“点歌总有个先来后到吧,先把我们点的歌唱完。”竞争方相持不下。
一场斗“花篮”的闹剧越演越烈,老板正暗自高兴,嗵,歌厅的宇宙灯被打灭,接下来场内是鬼哭狼嚎般的混乱。混乱中歌女不为人知的失踪。
这歌女不正是这老妪的女儿吗?在异国他乡无依无靠,生活所迫,离开了歌坛,后来当了黑鹰的情妇。
“老咪涛,你女儿是不是叫安娜?”
“是,你们认识。”老妪那双浑浊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
“认识,认识,她在给黑鹰做事,混得不错。”潘忠搪塞说。
“她也在给黑鹰做事?”老妪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也认识黑鹰?”这一回惊讶的是潘忠。
“从没见过面,可我给他办过两回事,头一回给他送信,我把信藏在糖纸里,路过检查站,我装作吃糖,把信含在嘴里才侥幸过了关。第二回,我假装去厕所,把信藏在厕所里才没有被发现。干了两回,我害怕了,再也不敢了。我妹妹胆子大,那边的人总是来找她。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在做大烟生意。做这生意是能挣大钱,我们这个寨子里的人,男女老少都去背大烟,背几趟,就发了大财。瞧,前两年那穷得叮当响的乞丐现如今盖起了小洋楼,那半截子入土的老光棍娶来了年轻的女人。贩大烟是能挣大钱,可一旦犯了事,那可是要掉脑壳的。我那妹夫,前些日子被抓了,上个月被判了死刑,真是够惨了,这么年纪轻轻的,就丢了命,挣这么多钱还有啥用……”老妪又一番感慨。
“潘先生,你回去给我女儿捎个信,要她不要在这黑道上混,告诉她她那个贪得无厌的姨夫已经把命都搭上了。”
“老咪涛,你放心,这信我一定带到,可你用不着担心,你女儿可是个聪明人。”
“她一个人舍家离土,无依无靠,还靠你们多多照应。”
“自然,自然,同是天涯沦落人,理应相互照应。”
……
潘忠和老妪越聊越投入,不知不觉中夜幕已悄悄降临。
7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西山的胶林,晚风吹走了一天的燥热,送走了阵阵清凉。
噔噔噔……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她回来了。”老妪脸上顿然露出不悦的神色,提示客人说。
噔噔噔……,从那节奏有力的脚步声中,听得出上楼来的是一个年轻而浑身充满活力的女人。
“这是从腊苏那边来的人,等你半天了。”
“那就让他快走,我什么人要不想见。”
潘忠暗暗吃惊,看来这是一个不易对付的女人。
白芬放下手中的工具,不屑一顾地走上阳台,款款地脱下衣裙,旁若无人地解开乳罩上的最后一颗纽扣……
“骚货!”老妪冲着白芬的背影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老咪涛,既然她没有诚意,我就告辞了。”潘忠故作姿态说。
“她这个人脾气不好,最近又死了男人,心情也不好。等她洗完澡,会给你谈的。”老妪半是解释,半是挽留。
“呼啦啦的撩水声刺激着潘忠那尚未脱俗的神经,他不由自主地抬眼瞥了一下阳台:天哪,活脱脱一个尤物!那白皙光洁的皮肤,那瀑布般的垂肩秀发,那饱满而肥硕的双臀,那令人销魂的曲线……潘忠透过那斑斑驳驳的竹篱笆,贪婪地窥视着。是陶醉,是情欲,他说不清,只觉得浑身有一股按捺不住的躁动。
呼啦啦,呼啦啦……撩水声像一股强大的电流,刺激着潘忠那麻木的神经,勾起了他那遥远的记忆。他想起了久别的妻子,可爱的女儿,一别20年了,妻子在哪里?女儿在哪里?音信皆无,只有梦中相会。20年了,漂泊异国他乡,穷愁潦倒,从来没有接触过女人。在他生命的历程里,女人像那天边遥远的星,可望而不可即。他没有奢望,只有忍耐。
今天的艳遇,唤回了他压抑了20年的男人的欲望,他突然觉得自己依然还是个男人,天边那颗遥远的星竟然这般近,这般清晰,伸手便可以触摸到,体内那股压抑不住的激情开始萌动。
白芬从容地洗完澡,走进“黄暖”,换了身白色透明的睡裙,见来人诚心等待,走了过来。
潘忠用火辣辣的目光品评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30岁上下的年纪,微微上吊的眼角有几缕让人不易察觉的鱼尾纹,透明的眸子里闪射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光。刚才那番裸浴,现在这身打扮,隐隐透着这个风流寡妇不太安分的心。
“你从腊苏来?找我什么事?”语气里依然透着不欢迎的态度。
“最近有笔大买卖,想在内地找个可靠的买主,黑鹰让我过来透透风。”
“什么他妈的大买卖,连人命都搭上了。”
“我们老板也听说了,对此深表同情,这里有10万外币,5万是上次合作的分成,另外5万是老板给你的精神安慰。”潘忠掏出钱,恭恭敬敬地献上。
白芬接过钱,像是烟鬼注射了一针吗啡,脸上飞起一朵彩云。
“这次是黑货还是白货?”
“黑货白货都有。”
“怎么开价?”
“五五开。事成之后,每人一半。”
“真的?”
“真的!”
“好,我认识一个广东大老板,你们先把货运到境内,我负责同他们接头,事成之后,咱们利益均摊。”
“白小姐,这事成之后,你拿什么报答我?”
“不是说好了吗,五五开。”
隔壁传来老妪熟睡的鼾声,白芬早已按捺不住寂寞难耐的春心,款款地脱下衣裙,赤条条地爬上床,拉灭了灯。
潘忠顿时彻悟,迫不及待爬上那张吱呀作响的木床。
8
她做了一夜的噩梦,那梦像个拂不去的影子,总在她脑海里萦绕,她痴痴地坐在床头,望着窗外透进来的若明若暗的晨光,又回到那个怪诞的梦里。
她分明是看到了他,那是她的第一个丈夫。那是个什么地方,他好像从来没有去过。横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大河,没有桥,也没有船。
他站在河对岸拼命地喊:“白芬,你快过来,我在这里等你。”
“你等着,我就来。”她张开双臂向对岸飞奔而去。
“白芬,你回来,我在这里。”
猛回头,她看到第二个丈夫在身后挥臂呐喊。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她在河心停住脚步。两个男人一起向她走来。
“她是我的。”一个说。
“她是我的。”另一个说。
“每人一半”两人同时说。
一把利斧从她头上劈来……
她醒了,吓出一身冷汗。
弗洛伊德说过,梦是一种有意义的精神现象,是愿望的达成。她不懂这些,也不会圆梦,可她觉得奇怪,为什么做了这么一个怪梦?
他们相继去了,又同时来了,是来招魂,还是来讨债?
第一个丈夫叫马彪,他们是青梅竹马。
一个潇洒,一个漂亮。
他们曾有过甜蜜的爱情,也曾有过幸福的日子。
一个风清月白之夜,凤尾竹丛林里飘来了一阵悠扬的葫芦丝。这葫芦丝音乐像一支勾魂曲,直撩得白芬心旌摇荡,她来到梳妆台前,着意打扮了一番,又特意在胸前挂上一朵芳香浓郁的夜来香。
一番着意打扮后,白芬急不可耐地跑出家门。
“早点回来!”身后传来妈妈的叮嘱。
循着葫芦丝动人的音乐,白芬走进竹林深处。
竹影扫尘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
明月清风,竹影婆娑,多么美妙的夜晚,多么醉人的良宵。白芬和心上人肩并肩地坐在一起。
月光、竹林、村寨,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狂跳的只有两颗相互吸引的心。
“芬妹,我去瑞丽办货,给你带回一件礼物。”
“是朗个?”
“猜猜看。不过,有条件,只许猜3次,猜对了送你。”
“猜不对呢?”
“猜不对就罚。”
“朗个罚?”
“罚一个吻。”
“你坏,你坏!”白芬娇嗔地扑上去,一把从马彪手中抢过那件神秘的礼物,打开一看,是一个精致的化妆盒。
“喜欢吗?”
“喜欢。谢谢!”
“拿什么谢我?”
白芬心领神会,善解人意地给马彪一个热吻。
开门节,是收获爱情的季节。像一株熟透的红高粱,白芬期待着那个收获的日子。
又一个夜幕降临的黄昏,一队体魄健壮的青年男子手持刀枪,悄悄地隐藏在竹林深处。带头的正是马彪。他是来“抢婚”的,心里有股压抑不住的激动。
和所有的新嫁娘一样,白芬装扮一新,提一只水桶走出家门。
白芬走进“伏击圈”,一声呼哨,“抢亲”的队伍蜂拥而至。
“抢人了!”白芬向家人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抢人了!”救人的队伍闻风而来。
两军对垒,刀枪相见,可这里没有敌意。救人者敲这铓锣,点着火把,声势赫然地前来追赶,抢人者且退且战,不达目的自然不甘罢休。
他们结婚了,这是傣家人独特的婚礼。
洞房内,红烛下,一对新人默默相对,主婚人点燃一把香束,扯一根红线分别拴住新郎新娘的手腕,口中念念有词:愿这根红线紧紧地拴住两颗心,永远不分离……
漂亮女主人的到来,给马彪开办的“云岭客栈”增添了一道风景。
甜美的服务,热情周到的迎来送往,赢得了顾客。
小店的生意日渐火爆起来,从早到晚,门庭若市。
马彪盘算着一天来的收入,脸上露出喜不自禁的神色。他由衷地感激这个天仙般的妻子,她福星高照,给自己的小店带来生机。
夜深了,小店依然灯光明亮。
“老板娘,拿酒来!”
大有几分醉意的几名年轻人酒兴正酣。
身着白色衣裙的白芬像一朵白云,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那来来去去的身影牵动着年轻人贪婪的目光。
“老板娘。”
“白芬刚转身而去,又传来客人的呼唤。
“阿哥,请问还需要点什么?”
“今天哥几个发财了,高兴,再来两瓶酒。”
“恭喜发财。”白芬应酬着,转身去取酒。
“慢着,再上一碟野味,让我们兄弟解解馋。”
“阿哥,我们这里没有什么野味。”
“我们是这里的常客,早就瞄上了你们这里的野味菜,开个价吧。”
一男客掏出厚厚的一沓钞票,掼在桌上,等待着女老板作出回应。
白芬突然明白过来,他们并不是要菜,而是要人。
白芬知道这帮人的身世,带头的是远近闻名的“惹不起”。
“阿哥,今天对不起了,事先不知道你们的口味,等下次来,包你们满意。”
君子不吃眼前亏,白芬灵机一动,巧妙地打发了这帮心怀叵测的恶少。
“来,为老板娘的下一次干杯!”
酒徒们不胜酒力,歪歪斜斜地走出店门。
白芬带着几分惊慌又几分疲惫掩上店门,走进那个充满温馨和甜蜜的卧室。
“芬妹,猜猜看,今天咱们又赚了多少?”结婚了,他依然这样亲昵地称呼妻子。
“烦死了,我不想听!”没曾想得到的竟是冰冷的回答。
“芬妹,你今天是怎么了?”马彪放下手中的算盘,见妻子面壁躺在床上,走上前来关切地问。
“牙疼。”
“瞧你,朗个不早说,我这里有一服药,包你吃下去立马见效。”
“什么药这么灵?”白芬闻听有神药,从床上爬起来,眼睛里透出希冀和疑惑的目光。
“天机不可泄露。”马彪神秘兮兮地从身上掏出一个白色塑料袋,从烟盒里取出一张锡箔纸,熟练地将白色的药粉倒在锡箔纸上少许,然后划着火柴。
“快来吸一口,吸下去就好。”
一缕青烟冉冉升起,魔鬼般地钻入白芬的鼻腔。
“还疼吗?”马彪问。
“真的不疼了。告诉我这叫什么药?”妻子边答边问。
“这叫海洛因。”
“海洛因?从哪里弄来的?”
“从一个朋友那里讨来的。”
“海洛因不是毒品吗?”
“那是政府的宣传,其实海洛因的用处大着呐,头疼、牙疼、肚子疼、腰腿疼……它能包治百病。如果它不是好东西,干吗还有那么多人在吸,那么多人在贩。贩,自然是有利可图,吸,里面有妙不可言的享受。”
这的确是一种妙不可言的享受,白芬的牙疼病治好了,却渐渐地染上了毒瘾。
一旦吸食上瘾,便无法抵挡海洛因的诱惑。
从每天一包到两包,从吸食到注射,夫妻俩双双陷入无法自拔的境地。
“云岭客栈”两天没有开门,顾客们带着希望而来,又带着失望而去。这里发生了什么?人们不解。
紧闭的大门里,夫妻俩相对无言地坐着。
两天了,他们反锁上大门,不吃不喝,决心戒毒。并订了生死契约。
毒瘾一次次地向他们发动袭击,那攻势一次比一次地凌厉。浑身上下好像有成千上万条毛毛虫在爬动,那滋味是常人无法体验的。白芬一口吃下20片冬眠灵,依然不能奏效。不到半年,身体垮了,精神垮了,家里的积蓄全部抽完了,这该死的海洛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恨海洛因,更恨自己。
烟瘾又来了,她发疯地折磨自己,一次次地脑袋撞墙,脸上血迹斑斑。
“彪哥,我不想活了!”白芬绝望地说。
“我也是。”
“咱们一起死!”
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彪哥,你动手吧,先把我砍死……”白芬起身从厨房里拿出一把菜刀,递给马彪。
马彪接过菜刀,眼睛里突然闪射出一种迷离可怕的目光。说不清他哪里来的勇气,猛然举刀,疯狂地朝自己左手的无名指砍去。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半截血淋淋的手指留在那张镶嵌着他们新婚照的梳妆台上。
马彪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芬妹,我受不了了,快给我一口烟。”
和马彪有同样感受的是白芬,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成,他们谁也无法抵御海洛因的诱惑,不得已重又走向那个毒贩的家。
这是一栋豪华的私人别墅。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房顶,彩色瓷砖装饰的围墙,高雅华贵的大理石地面,布设华美的家庭花园,显示奢侈和富有的灯光喷泉勾勒出花园别墅的外部轮廓。
大门上方悬挂一帧书法家题写的“翠竞南天”的匾额。一楼是装饰豪华的客厅,四壁白色瓷砖镶嵌,华贵的宫灯,精巧的壁灯,名人字画点缀其间,给客厅增添几分华丽和高雅。紫檀木雕桌椅,做工考究的大理石茶几,又给这华丽和高雅再添几分古朴。二楼是主人的卧室:纯毛地毯,豪华席梦思床,先锋音响,画王彩电,真皮沙发,赫然显示出主人财气不凡。三楼是布设豪华的舞厅,宇宙灯、卡拉OK高级音响一应俱全。
内院清一色的大理石铺地,外院有花草树木装饰,室内有花,室外有草,院中有园,园中有亭,曲径回廊,山水相映,喷珠吐玉,诗情画意。
与这栋豪华建筑十分不协调的是那两道终日关闭的大铁门,门口俯卧着两条豢养的狼狗。
白芬胆战心惊地敲来开了那扇紧闭的铁门。
狼狗疯狂地向她扑来。
她害怕,可没有却步。
看门人向主子岩六作了禀报。
送上门的菜岂有拒之门外之理?主子亲自出门迎接。
是你?岩六喜出望外。
是他?白芬心有余悸。
“快请屋里坐!”岩六表示了少有的热情,带领白芬走进了这座魔鬼的宫殿,并不无炫耀地向来客展示它的富丽和堂皇。
“老板娘,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有什么吩咐,我岩六愿效犬马之劳?”望着坐在沙发上光彩照人的老板娘,试探问。
“有烟吗,我要烟。”白芬开门见山。
“是自己抽还是卖?”
“既抽又卖。”
“看来老板娘胃口不小?真看不出来,啥时入的道?”
“快拿烟来!”白芬急不可耐地催促。
“烟吗,有的是,不过,我们生意人总还是要谈个价钱?”
“那你出价吧。”
“看来老板娘真的想要?是出现金还是赊欠?”
“赊欠。”
“老板娘,做这种生意我可是从来不赊欠,不过,我们可以换一种交换方式,我高兴,你满意。”
白芬完全明白这“另一种交换方式”的内涵,他不就是想乘人之危,沾自己的便宜吗?眼下已别无选择。
她满足了那个男人的欲望。
他满足了她的渴求。
女人本身就是财富。绝望中,她重新发现了自己的价值。
“云岭客栈”重又开张了。
第一批客人如期而至。
“岩大哥,楼上请。”白芬显得格外热情。
岩六带来了特别“礼物”。
两人心照不宣,白芬给予特别的回报。
她宽衣解带,他欲火中烧。
毒品,麻醉了身体,也麻醉了精神。马彪像一条断了脊梁的癞皮狗,目睹眼前这肮脏的交易,他听之任之,独饮那杯自酿的苦酒。“客人”走了,他如愿以偿地从妻子手里接过那包海洛因,贪婪地抽起来,心在流血,眼在流泪。
啪啪!白芬见丈夫那贪婪且麻木不仁的神态,突然来了一股无名火,一把夺过烟枪,扔在地上,冲丈夫脸上打了两巴掌。
“你还像个男人吗?靠妻子卖身抽大烟!是个男人,就自己出去背大烟。”
丈夫被她激走了,这一走再也没有回来。
9
街头一家私人诊所,老郎中面前坐着一位傣家人打扮的英俊青年。
青年脱去上衣,赤裸着脊梁。
老郎中递过厚厚的一本文身图谱,让这位年青人欣赏自己的杰作。
“小伙子,想好了没有?”
“想好了,在背上刺一条青龙。”
“好,我会让你满意的。3日内疼痛、红肿、发高烧,你不要怕疼,要坚持住,每隔5天来一次,熬过一个月,这条青龙就永远属于你了。”
“老先生,能不能一次完成?”
“一次完成可以,不知道你是否能坚持住。”
“能!开始吧。”
老郎中打开酒精瓶,在年轻人后背上涂抹了一遍,取出一根5寸长的钢针,但见血随针冒,针随血落。年轻人紧咬牙关,脸上的汗珠不停地滚落。
“这文身,是我们傣家人的习俗,青年男子没有不文身的。有的文上身,有的文全身,文身虽然痛苦,可是象征着勇敢,文了身,女子见了便以为你是英雄,文的越多,越受女子喜爱,不文身会被女人们讥笑。”老郎中边文边说。
一条青龙在血光中腾跃而出,老郎中擦去血迹,涂上一层紫黑色的植物油,在受术者的腰间裹上一层纱布,宣告大功告成。
“方参谋,让你受苦了,现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参谋长高山来到方参谋的床前,关切地询问。
“好多了。”方参谋边答边脱掉上衣,向他的顶头上司展示他用痛苦换来的收获。
“好,祝你成功!”高参谋长紧握他的手,向他交代说:“据我们掌握的最新情报,黑鹰贩毒团伙已经潜入境内,和内地的贩毒分子接上了头,买主是广东的青龙帮,是一个狡诈疯狂的贩毒团伙,该团伙和香港的贩毒分子有勾结,最大的特点是该团伙成员每人背上刺一条青龙,他们有特定的联络暗号和标记。你的任务是以青龙帮的身份打入贩毒团伙内部,将这伙贩毒分子一网打尽。”
“是,保证完成任务!”
“不但要保证完成任务,还要保证绝对安全,贩毒分子大多是亡命徒,置身虎穴狼窝之中,稍有不慎,就有性命危险。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任务,既要大胆,又要谨慎。”高参谋长再三叮嘱。
“参谋长,什么时间出发?”方参谋跃跃欲试。
“你的公开身份是香港大老板,这里面是你化装用的衣物和用品,你准备一下,明天出发。”参谋长指了指他带来的那个高级密码箱。
方参谋着意修饰打扮了一阵,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一番。穿惯了军装,换上这身西服,总觉得有点不自然。特别是颇能显示富豪身份的满手的钻戒,更是让他感到不自在。
这是在演戏。他这样对自己说。演戏,不但妆要化得好,更重要的是要把人物刻化好。自己能演好这出戏吗?那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符合人物的身份和性格。自己既没有富豪的生活经历,又没有黑道上的生活体验,该怎样演好这出戏?可这毕竟还不是演戏,戏演砸了,可以重新再演,可自己所演的这出戏,只能演成,不能演砸。
西装革履,珐琅眼镜,一只高级密码箱,把方参谋装饰得与众不同。
就要出征了,他想起了妻子和那个即将出世的尚不知道性别的孩子。妻子已到了预产期,前几天送进了医院。就要当爸爸了,怀着初为人父的喜悦和激动,怀着迎接爱情之果到来的热盼和期待,他去了医院,一来向妻子告别,二来送去一份安慰。
医院妇产科病房。妻子在专心致志地给尚未出世的孩子织毛衣。
方参谋突然出现在妻子面前,着实令他大吃一惊。怎么这一身打扮?又在搞什么恶作剧?她痴痴地望着丈夫,用那双惊奇的眼睛在发问。
“我要出一趟差。”
“晚两天不行吗?”
“不行。”
“那就去吧。”
她理解丈夫的职业,整天和犯罪分子打交道,无论白天黑夜,说走就走,没有什么可埋怨和指责的,这是他的工作。这里是公共场所,他执行的是公安任务,不该问的不能问,不该说的不能说。
“走之前来这里看看你。”
妻子点点头。以示理解和感谢。
“我走了。”
妻子再次点点头。
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望着站在面前的丈夫,她眼前又幻化出两年前的那桩家事——
“方参谋,你的长途电话。”
方成正带领缉毒小分队在边境地区与贩毒分子周旋,妻子打来长途电话。
方成接完电话,心情沉重地回到缉毒队。
“方参谋,什么事?”见方成那张脸突然间变得如此冷峻,队员们关切地问。
“没事,继续研究工作。”
母亲病危,希望他能回家见上一面,电话的内容他没向任何人透露,将这生死离别的痛苦一直埋在心底。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作为母亲的儿子,这是母亲最需要他的时候;作为祖国母亲的儿子,这也是祖国母亲最需要他的时候。是为祖国母亲尽忠,还是为生身母亲尽孝,在这两难的选择中,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前者。
完成任务回到家,母亲已经下葬7天。
按照当地风俗,父母过世时,子女们要守在身旁“接气”。亲友们告诉他,母亲临终前,一直等他前来“接气”,那口气一直咽了3天。
“母亲生你养你一场,天大的事也该回来看这最后一眼!”
“家有家法,族有族规,罚这个不孝之子在母亲坟前跪地3天。”
面对种种责难,方成无言以对。他任打任罚,怀着那颗痛苦的心默默地乞求在九泉之下的母亲给予宽恕。
10
天色豁然开朗,月亮冲出云围,直向深蓝色的苍穹走去。
月光如水,月光如银,月光如诗,月光如画。
在这个如诗如画的中秋之夜,方成再一次舍弃与家人团聚的良宵,走向那个没有月光阴森可怕的毒巢。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他触景生情地默唱着这支熟悉的歌曲,用心灵向月亮诉说着“月圆人不圆”的惆怅。
“云岭客栈”是接头地点。
方成按预先规定的联络暗号敲开了一扇房门,前来开门的是一位眉清目秀、亭亭玉立的少妇。他猛然一怔,敲错了门?这是他大脑作出的第一个反应。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前来接头的会是这位涉世不深的靓女?不可能,这是他凭经验作出的判断。
“大门时时开,只等朋友来。”少妇眉目传情地嫣然一笑,用暗语接头。
“朋友远方来,只怕茶不开。”方成疑虑重重地接对。
果然是自己的接头人。好一条美女蛇!
“请问……”
“我姓白。”不等方成话音落地,少妇自报家门。
“不用猜,你就是香港来的龙先生了,幸会幸会!”少妇款款地走上前来,热情地伸出纤纤素手。果然是一朵交际花,方成暗暗告诫自己:这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女人!
“龙老板,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香港大老板,答应我,咱们交个朋友好吗?还有两年,香港就要回归大陆了,我可是做梦也想到香港去看看,到时候还请你多多关照。”
“能和漂亮的白小姐交朋友,荣幸之至。等咱们的生意做成了,我一定邀请你去香港。”方成顺水推舟,假戏真做。
“真的?”少妇眼睛突然一亮,故意做出受宠若惊的媚态。
“当然是真的,由它来作证。”方成将上衣搂起,露出那脊背上的“青龙”图案。这是他们接头的另外一个暗号。
白芬欣喜若狂地猛扑过来,猝不及防地在方成额上印上一个飞吻。
“龙老板,这叫我该怎么感谢你?”
“最好的感谢就是相互配合做生意。”
“除了配合你做生意,我还愿意为你提供全方位的服务。”
方成明白这“全方位服务”的内涵,这种女人是靠肉体来“攻关”,可自己是警官,岂能拜倒在这种女人的石榴裙下?
“谢谢白小姐,我会很好地照顾自己的。”方成回绝了白芬的“美意”。
世上还有不吃腥的猫?要么他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要么自己缺乏女性魅力,如果连一个男人都弄不到手,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吃这碗饭?女人就这么怪,越是不易得到的东西越能激发她的占有欲。一定要征服他!她暗下决心。
躺在床上,白芬翻来覆去去睡不着,她爬起来,走到穿衣镜前,欣赏着镜中的自己:瀑布般的秀发,白嫩的皮肤,修长的双腿,藕管似的胳膊,饱满的前胸,起伏的曲线……对于女人来说,这就是财富,这就是金钱,它能征服男人,它能征服世界。自我欣赏一番,她打开一包海洛因,陶醉其中。
对付男人,她的确有妙不可言的神功。第一个丈夫走了,第二个丈夫鬼使神差地投入她的怀抱。他曾经是一名警察,她是他看管的人犯,他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们的社会地位有着强烈地反差。
他们没有青梅竹马的感情基础,没有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更没有缠绵的鸿雁传书。隔着那道高墙,她硬是用那双传情的眼睛征服了他,用那种美的形体语言俘虏了他。这是她的得意之作。
“你为什么爱我?”她问他。
“因为你漂亮。”
“傻瓜,漂亮能当饭吃。”
“漂亮是一种精神食粮,我可以不吃饭,可不能没有你。”
“也许你今天以为我漂亮,可用不了多久我必定要成为黄脸婆,青春和美丽都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失去魅力,世上只有一样东西永远不贬值,永远有魅力,那就是金钱……
……在现今这个世界上,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凡是政策和法律禁止干的,注定是能发大财的,要想发大财,就要冒大险,就要和政策和法律对着干。坐牢一阵子,享受一辈子,杀了我一个,幸福几代人……
……瞧你,还像个男人,谁家的男人不去背大烟?就你怕死,亏你还当过警察……
……共产党员,共产党员,除了一月缴一次党费,共产党还能给你们什么好处?瞧那些当官的,那个是靠共产党发了财的,有多少人在偷偷摸摸地干共产党不让干的事,别再犯傻了,我的共产党员同志……
……中央的政策不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吗?不是号召你们共产党员要带头致富吗?富起来就是好样的。姓沙的富起来了,瞧人家那房子,花了整整两百万,连那家具全都是进口的。县里、省里都说人家是先富起来的典型,就差没去人民大会堂作报告了。你知道他那钱哪来的?还不是贩毒来的?
丈夫没有辜负她的“栽培”,真的脱掉警服,加入了贩毒者的行列。
他触“网”了,被判了死刑。行刑那天,他明白了妻子的“良苦”用心,是她把自己一步步引上这断头台的。
还有他们,年轻的,年老的,当官的,有钱的,无一例外地拜倒这自己的石榴裙下,靠的是什么?还不是年轻美貌!
眼下的这位香港大老板,真的是一个不贪女色的柳下惠?金钱的诱惑使她产生了强烈的征服欲。
夜深了,隔壁房间里传来一阵均匀的鼾声。白芬按捺不住躁动的春心,蹑手蹑脚地摸进方成的房间,赤条条地钻进男人的被窝,一把把方成紧紧地搂在怀里。蛇一样疯狂地扭动着身体。
方成被这突如其来的“偷袭”所惊醒,伸手一摸,身上紧贴着一个女人温馨的肉体,一对柔嫩、饱满的乳房在他胸前摩挲着、揉搓着,两片热辣辣的嘴唇在他的脸上、颈上疯狂地嘬着、吮着。吮得他浑身颤栗,头皮发炸。一切在黑暗中进行着。
拒绝吗?容易引起这女人的怀疑。用色相勾引男人是这种女人的看家本领,也许她是在寻求刺激的同时对自己试探和考验。迎合吗?
不但纪律不允许,而且将自己陷入污浊之中。
方成冷静地从床上坐起来,温和地对少妇说,我们青龙帮有条帮规,干这种“事”不吉利,等我们生意做成了……”
“龙老板,你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说真心话,你年轻漂亮,从我们一见面,我就打上了你的坏主意,还担心捞不到手呢!等我们的事情做成了,我带你去香港,然后去美国、去欧洲、去世界各地,何必要蹲在这山沟里浪费青春呢?”
方成一番话,白芬听得入耳入心,她打心里佩服这个与众不同的龙老板。和自己那些接触过的“花花公子”相比,她才真正能称得上一个男子汉,下意识感到这是一个可信赖的合作者。
“白小姐,我们什么时候看货?”
“看得出龙先生是个急性子,我给对方捎个话,接头时间今天夜里两点,接头地点在……”
11
接头地点到了,这是半山腰里的一个山洞。
啪啪啪,方成连击三掌。这是他们规定的接头暗号。
啪啪啪,对方作出应答。随着一阵响动,胶林里走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接头暗号无误,接头地点神秘,双方准时赴约。方成的举止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怀疑。一方急于将毒品尽快脱手,一方想尽快将毒贩捉拿归案。一番不经意地讨价还价后,双方生意一拍即合,共同商定次日凌晨两点在桥头甘蔗林里兑货。
第二天,方成早早地来到约定地点,等着收网捕鱼。他心里明白,周围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要毒贩一露面,只要他巧妙地发出一声信号,这帮狡猾的毒贩便即刻成为囊中之物。方成耐着性子等待猎物出现,心里不断涌起一阵成功的喜悦。
忽啦啦,忽啦啦……一阵轻轻的击水声由远而近传来。“水鬼”上岸了,方成迎上来,见“水鬼”两手空空,勃然大怒:“张老板,你他妈的真不够意思,走过来瞧瞧,看我龙某人是不是成心做生意。”自称“龙老板”的方成让助手打开密码箱,用微型电筒照了照箱内那大捆大捆的现钞。“这仅仅是小小的一部分定金,剩余的300万我付港币。既然是这样,走人,这生意我不做了。”
“龙老板,息怒,息怒,不是我张某人不够意思,说起来这黑道上的事太凶险,一旦被公安便衣抓住,是要掉脑袋的。我如今还是他们通缉的在逃犯,再次被他们抓住了,岂不老账新账一起算?为了安全保险起见,我们必须重新换个地点兑货。”
不行,一旦改换地点,自己无法和缉毒队员们取得联系,毒贩们这次罪恶的贩毒计划就可能得逞。这帮家伙太狡猾!怎么办?
“张老板,做生意要讲信誉,既然你对我有戒心,依我看咱们还是各走各的路,你有你的货在,我有我的钱在。”
“慢!龙老板,货你是验过了,价咱们也谈好了,我们不是没有诚意,只是提出换个安全的地点兑货,你就这样走了,你究竟是什么人?是在耍弄我们?还是卧底侦探?”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方成的太阳穴。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方成镇静自若。经历这种场面不是第一次了,他知道该如何对付。如果稍有惊慌失措,被对方看出破绽,就坏了大事。他以不容侵犯的威严和那只有力的大手拨开抵在脑门上的枪口,用斥责的口气质问对方:“张老板,少来这一套,这种事我经历的得多了,不是我龙某人不义气,是你们不够朋友,谈判时双方约定的不许带武器,是你们违约带了枪,你们让我做这种枪口下的生意?”
“龙老板,请你相信,这枪是用来护货的,决不是用来对你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好了,好了,赌咒发誓是没用的了,是你们违约在先,不要怪我龙某不义了。”
眼看请到家门口的财神要“飞”,毒贩们自然不肯放过,好一番赔礼道歉。
“我千里迢迢从香港来,还不是为了做生意,做生意是要讲信誉的,也是要有条件的。既然大家都有诚意,我先提个条件,你们能同意,咱们就成交,不同意,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
“龙老板,有条件尽管提。”
“信得过我的话,就把你们的枪拿给我啦。”
“把枪给你?”
“莫急了,听我把话说完,你把枪给我,我把子弹退出来给你,这样我们的生意就好做了。”
一方拿枪,一方拿弹,枪弹分离,互不伤害。好一个香港大老板!
毒贩们打心眼里佩服他的机智和精明。
“好吧,就照龙老板提出的条件办。”急于成交,毒贩们作出让步。
好!双方击掌成交。
毒贩们笑了!
方成也笑了!
“张老板,我还有一个条件。”
“龙老板,你还有什么条件?”
“我们原先说好了的在这里兑货,我已经订好了明天回港的机票,交货的时间和地点不能变。夜长梦多。”
“那好吧,既然龙老板急于兑货,我过去安排一下,货随后就送到。”
“且慢!张老板,你走了,我可有些担心了。据我猜知,这货不会在你身边太远的地方,用不着再亲自跑一趟了。”
好一个厉害的香港大老板,此话果然被他言中。
张老板从身上掏出电筒,向河对岸闪了三下,少许,对方作出同样的回应。
看来时机到了,方成向缉毒队员们发出了行动的暗号。
高参谋长带领6名缉毒队员在桥头一侧的灌木丛中潜伏整整3个小时了,说好了凌晨两点兑货,眼下已经5点了,为何迟迟不见动静?
还有一小时天就要亮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地爬上他的心头。方成今晚失手了?不会吧,他熟识黑道,精明强干,足智多谋,多次与毒贩们打交道,虽遇到过不少麻烦,可他总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今天是怎么了?高参谋长焦急,周围的战友也暗暗地为他捏着一把汗。
正当战友们焦虑之时,桥头走来一队人马。方成巧施行动暗号,缉毒队员蜂拥而上。
“不许动,我们是边防缉毒警,你们被逮捕了。”毒贩们如梦初醒。
轰轰!毒贩们见四面受敌,拉响了手雷。方成应声倒在血泊中。
硝烟中毒贩们四处逃命。
嗒嗒嗒……缉毒队员们开枪射击。两名毒贩被当场击毙,另外4名侥幸逃跑。
12
午夜的钟声响过,武警支队机动中队俱乐部的灯光依然明亮,战士们毫无倦意,饶有兴致地观赏着电视台播放的春节文艺节目。春节放假5天,5天了,机动中队战备执勤,战士们枕戈待旦,高度紧张。
当晚8点解除战备,中队决定,今晚的电视节目让战士们看个够。
电视节目结束了,战士们似乎没有尽兴,恋恋不舍地走回宿舍。
“班长,我们今晚是不是可以脱了衣服睡觉了?”新战士小李望着“五花大绑”的背包,半是提醒半是期望地请示说。
“今晚节日战备执勤已解除,可以脱了衣服打开背包安安稳稳地睡一觉。”班长回答说。
战备执勤5天,上上下下搞了10次紧急集合。新战士给搞怕了,晚上不敢脱衣服睡觉,有时甚至不敢打开背包。今天总算是解脱了,战士们放心地打开背包,钻进被窝。
或许是部队的生活太紧张了,或许是家乡过年留在记忆里的印象太深刻了,战士们躺在床上,久久地不能入睡,不无感怀地讲述着家乡过年的习俗。
“我们爱尼人过‘耶苔扎’节,节日到来之前,全寨的男人上山伐木,在寨子里搭起一架高高的秋千,女人们忙着蒸糯米饭。节日到来那天,家家都要备一桌酒宴,全家人欢欢乐乐地吃一顿。酒足饭饱后,到场坝里打秋千。夜晚,男女青年在场坝上欢聚,或跳冬八嚓,或跳竹筒舞。男歌女答,好不热闹。”一位爱尼族新战士讲得津津有味。
“我们傣家人过年,第一天划龙舟,第二天放高升,第三天泼水……”
“好了,好了,没讲完的故事留到明天讲,现在休息了。”班长见战士们兴奋异常,不得不出面制止。
很快,鼾声伴战士们进入甜美的梦乡。
咔嚓,电灯亮了,突然间又灭了。
“一班紧急集合。”黑暗中传来了文书传达的命令。
训练有素的一班长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心里直犯嘀咕:刚刚解除战备值班,怎么还搞紧急集合?凭经验判断,不会有大的行动,至多是一次保持警惕性的检验。
“带武器,不带背包,轻装紧急集合。”班长根据自己的理解下了道补充命令。
1分15秒,班长带领全班战士齐刷刷地跑出营房。“报告中队长,一班10名全部到齐。”
“全部回去,穿大衣,带背包。”
看来不像是普通的演习。到底出了什么事?部队要拉到哪里去?
战前动员,中队长只是说有紧急任务,战士们心里没底,干部心里没数。
全副武装的10名战士在中队长的带领下爬上汽车。
汽车驶向深沉的夜幕。
13
岩六和弟弟老幺死里逃生,慌不择路钻进大山。
跑一阵,走一阵,实在走不动了,两人坐下来喘口气。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时,一辆摩托车沿盘山道开了上来。
干掉他!岩六恶狠狠地发难。
兄弟两人隐藏在岩石后面,每人准备了一根木棍,等待骑车人的到来。
骑车人转过一个急弯,猛然发现面前出现了两名大汉,尚未作出反应,被打翻在地。见骑车人七窍出血,一命呜呼。兄弟俩一起动手,将骑车人抛到山下。
“对不起了,兄弟,今天算你倒霉,本来是想借你的车用用,没想到你这么经不起开玩笑。”
岩六有个表弟叫李赖在山上养蜂,以山为家,在山里搭了一个窝棚。白天,悠然自得地看着蜂儿采花酿蜜,晚上,闲而无着,早早地进入梦乡。
“李赖,开门!”一阵摩托车声响把睡梦中的李赖惊醒。
“谁呀?”
“是我,你表哥。”
这大半夜的他来干什么?李赖打开门,不无惊疑地问:“表哥,你们这是从哪里来?”
“犯事了,这次动了真家伙,被打死俩,被抓去一个,我们哥俩命大,逃了出来,到你这里来避避风。”岩六直言不讳地说出了实情。
“也好,也好,平时可是请你们也不会到我这里来,恰好我一个人在山里怪闷的,你哥俩来陪我住几天。在这里包你们没事,只是吃住要委屈点。”
这里的确是一个天然的庇护所。远离村寨,四面环山,白天,少见人影,晚上,更加凄清。住了3天,虽平安无事,可寂寞难耐。
“李赖,这两天快闷死了,到外面去找两个妹子来开开心。”岩六从身上掏出一沓钞票递给李赖。
李赖没有拒绝,骑上摩托下山,去了山下的镇子。
李赖,出了名的赖子,对付女孩子他有办法。他把摩托车停在村头,敲开了村头的一家柴门。
“张英在家吗?”
“谁呀?”张英以问作答,走出家门。
“呦,是李赖呀,啥时买的新摩托?够神气的!”
“刚买的,走,一起去兜兜风,去看看缅寺的‘晃露’节。”
“晃露”节是傣族盛大的民族节日,节期一般四至五天,一个缅寺设“摆”一天,一个挨一个地轮下去,参加“晃露”盛会游行的是以“象”为先导的锣鼓仪仗队,仪仗队后面是一头用竹篾编织成的大象。象征着“忠诚”与“和平”,象鼻是用棉花等软材料制成,背上饰金鞍银蹬。舞象者仰卧在“象”肚子下的帷幔里的操纵位置上,头对着“象”的后胯,脚蹬着“象”的前腿,两手变换交替,操纵着连接“象”鼻的弓带,“象”鼻在左右摆动,变换着各种姿态,在“摆”场里来回周旋。这是“晃露”节最精彩的一道风景。
“真的去逛‘晃露’节?”
“不骗你。”
张英没有拒绝,反倒生出几分自豪感。在村里她是数得着的漂亮姑娘,身边围着一大群爱慕者。对前来求爱者,她既不回绝,又不许诺,直撩得周围的小伙子们妒火中烧。瞧,献殷勤者又来了,她以此为荣,爬上了李赖的摩托车。
“喂,张英,你去哪里?”迎面碰上女友王莉和赵倩同她打招呼。
“去逛‘晃露’节,你们去不去?”
“当然想去,这么多人怎么办?”
“能行,前面坐一个,后面坐两个。”李赖也表现出少有的热情。
摩托车重又开动了,车后留下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
车停了,眼前并不是姑娘们所要去的“晃露”节,而是空寂无人的荒野。
“到这里来干什么?不是说去逛‘晃露’节吗?”姑娘们不解地问。
“逛‘晃露’的人太多,咱们一起到这里玩玩,我有一位朋友,带来一部进口照相机,给你们每人照张彩照怎么样?”李赖设下诱饵。
照彩照,对山里姑娘来说还是稀罕事,带着新奇的诱惑,她们随李赖走进那个矮小的茅棚。
昏暗的灯光照着两个陌生男人的脸,他们是什么人?眸子里闪动着心怀叵测的光。
“不是说让我们来照相吗?”王莉半是提醒半是催促说。
“是啊,是啊,不过,今儿晚了,光线不好,明天再照好不好?”
李赖推脱说。
“李赖,拿我们开心呢?”张英责难说。
“张英、王莉,咱们走。”赵倩见上当受骗,转身出门。
“别走哇,既然来了,就玩一会儿再走。今天我们玩个新鲜的,打扑克。”
“打扑克有啥新鲜的,咱们走。”赵倩不以为然。
“包你新鲜!今天让你们开开眼界。”李赖拿出一副裸体扑克牌,摊开在脏兮兮的地铺上。
见此情景,姑娘们先是一惊,接着脸红心跳,掩面而去。
“来呀,快来呀!”李赖不无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创意。
3名姑娘像受惊的羔羊心灵在发抖。
“瞧人家多开放,脱光了衣服让你们看,你们还扭扭捏捏不敢看。说实在的,这是人体艺术,这是美,你们真的是没见过世面。”李赖继续喋喋不休。
一场牌战开始了,四人打对家,李赖和王莉成了“编余”。
“你们先玩着,我出去给你们弄点吃的来。走,王莉,跟我出去弄吃的。”李赖向“编余”人员王莉发出邀请。
王莉没有拒绝,爬上了李赖的摩托车。
李赖见鱼已上钩,暗暗窃喜,跳上摩托车,启动马达,摩托车像头发情的公牛,载着即将到手的猎物,朝黑暗中驶去。
“王莉,搂住我的腰。”
“搂住一个陌生男人的腰,实在有点难为情,可她本能地意识到这是出于安全的需要,羞答答地伸出双臂。
“搂紧点,越紧越好!”
摩托车忽快忽慢,颠簸起伏。李赖别有用心地开着飞车,身后那少女的双臂越搂越紧。那富有弹性的胸脯在后背上越贴越近,他似乎能感到那少女的心跳。太刺激了,他顿觉一股电流涌遍全身,酥酥的,痒痒的,刺激着他那颗不安分的心。
嘎吱!摩托车打了一个颤栗,熄火了。
“真他妈的倒霉,车坏了。”李赖煞有介事地下车鼓捣了一阵。
这该咋办?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万一车修不好,万一……,王莉这才意识到这次跟车出来兜风的荒唐,不由得心一阵阵紧缩。
突然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紧紧抱住,没有语言,没有温存,没有甜蜜,一切来得那么突然。对这突然到来的一切,王莉毫无思想准备。
羞辱、心悸、憎恶……随之而来的复杂感情又悄悄地消失,她顿觉脑子里一片空白,思维紊乱了,身体失重了,剩下的只有巴甫洛夫的低能动物的条件反射。一只粗糙的大手伸进了她的内衣,拉开了她的乳罩,那手是那般的有力,直捏得她的乳房阵阵酸疼。还是那双手,解开了她的裙扣,伸向那少女最隐秘的地方。呼唤,她少了几分勇气;挣扎,她少了几分力气;像一只可怜的羔羊,她被推倒在地……
以后发生的事不言而喻,没有激情,没有亢奋,给她留下的只是难以忍受的痛疼和羞辱。
她哭了,为第一次失去少女的贞操,为一次永远难以启齿的羞辱。
“王莉,我太爱你了!”李赖走上前来,半是表白,半是致歉,边说边从手上脱下一枚金戒指戴在王莉的手上。“咱们走吧,这事你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刚才坏了的摩托车奇迹般地重又发动了,王莉无奈地跨上车,紊乱的思维突然清晰了许多。骗子!恶棍!她恨自己幼稚,走进了这帮流氓设下的陷阱。
王莉重又走回那间肮脏的茅棚,女友们依然在谈笑风生地打牌。
她真想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她们,让她们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她没有这番勇气,一腔恨化作一腔怒,没好气地冲女友们说:“你们还走不走?”
王莉这是怎么了?说话气呼呼的,像是吃了枪药。女友们见天色已晚,丢下手中的牌,起身告辞。
“瞧,这东西刚买来,吃了再走。”李赖执意挽留。
“别听他的,咱们快走。”王莉继续催促。
“既然你们真的要走,我去送你们,不过,这摩托车一次只能送一个,你们谁先走?”
“我们一起来一起走。”
“车胎气不足,载不了这么多人,再说了,超载也不安全。”李赖狡辩说。
3个姑娘争执不下。
“我有个主意,你们谁也别争,抽签决定。我手里有3根竹签,两长一短,抽长签的先走,抽短签的后走。”
赵倩抽了长签,张英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抽签是圈套,并不是法规,不该走的走了,该走的自然不会再放走,也该她们倒霉。
李赖、张英走了,小屋的灯突然熄了,黑暗中传来少女们嘤嘤的泣诉和痛苦的呻吟。
14
汽车的前大灯刺破夜幕,犁开两道光路,在崎岖的山路上疾驶。
驾驶员紧握手中的方向盘,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坎坷不平的弯道。这条路,他不知跑过多少回,可夜间高速行驶还是第一次,稍不留神,就会连人带车一起滚下悬崖。
“加快车速,注意安全!”坐在驾驶室里的排长不时提醒司机。
“车厢内坐着10名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有老兵,大多是当年入伍的新战士。他们面对面地坐在背包上。汽车在剧烈地颠簸中前进,身下的背包神奇般地产生弹力,时而把战士们高高地抛起,时而把他们重重地抛下。突然一个急转弯,巨大的惯性使战士们身体无法保持平衡,左侧的一排战士猛地扑向对方战友的怀抱,两排战士不由自主地拥抱着。少顷,再次热情地“拥抱”。
汽车开始爬坡,车轮掀起的尘土和浓重的汽油味随风飘溢而来。
“哇!”新战士小范晕车吐了,也许是情绪的感染,小许、小董、小陈相继跟着吐了。
“减速行驶!”为了保持部队的战斗力,排长下令减速慢行。
汽车开到支队,排长看看表,凌晨两点。60公里山路,用了不到一小时。真是兵贵神速。
“部队原地待命。”命令下达后,排长跑步朝支队作战值班室走去。
战例分析会正在进行。
“昨晚,一伙境内外相互勾结的武装贩毒分子潜入我境内,为首的贩毒分子已被我们抓获,另两名被我击毙,还有两名境内的贩毒分子逃脱。犯罪分子逃脱后,劫一辆摩托车向后山方向逃跑,被打昏的车主报案后,当地派出所连夜行动,经当地群众举报,李赖骑一辆来历不明的摩托车,经查对,正是被害人的摩托车。抓获李赖,他交代了实情。派出所干警立即出动,赶到后山的那个茅棚,案犯已逃之夭夭,并带走两名女青年。据分析,犯罪分子有可能逃进这深山密林,机动中队的任务是搜山。”
受领任务后,排长带领10名战士向山里开进。
增援部队上去了两批,好事总也轮不到三班,三班的同志自然有想法。论个头,全班10个人,1米7以上的有8个,支队业余篮球队队员占7个,论体力和耐力,篮球队员整天练长跑,5公里武装越野,全班是支队第一名。一班二班全都上去了,为什么好事就轮不上三班?
新战士由于好奇心的驱使发牢骚,老战士认为当了几年兵没有遇着这样一个表现的机会也在发牢骚。班长胡应明沉不住气了,受全班战士的委托去党支部请战:“论条件、论作风我们哪点比兄弟班差,为什么不派我们上山?是不是党支部对我们不信任?全班战士憋了一口气,发誓要为中队争光!”
胡应明,1米80的个头,是位从四川凉山州入伍的彝族战士。刚入伍那阵子,连汉语也不会讲。到部队这几年,进步很快,不但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而且入了党,提升为班长。
“好!有你们的。山上的部队还要增援,今晚你们班上去。怎么样?你回去动员一下,然后准备行装,要带足干粮,要有打持久战的思想准备。”
“是,保证完成任务!”
望着三班长离去的身影,中队长投去信任的目光。
枪支、弹药、水壶、挎包、干粮袋……胡应明仔细检查一遍班用装备。“子弹要带足,水壶、干粮袋要装满,还有,每人必须带大衣,山上气候多变,防止感冒。现在是晚上10点,各人收拾完,抓紧时间睡觉,凌晨一点出发。”
距出发时间还有4小时,全班战士静静地躺在床上,此刻,谁能安然入睡?激动、兴奋,也不免有几分紧张。面对的毕竟是两名手持凶器的亡命徒。
黑夜,隐藏着罪恶,黑夜,积聚着力量,胡应明这个第一次指挥部队作战的指挥员,深感肩上责任重大。偌大个深山老林,罪犯藏在何处?这么多的搜索部队,究竟鹿死谁手?假如与罪犯遭遇,如何指挥?部队能否避免伤亡?任务抢到手了,能不能圆满完成任务?他想得更多、更深、更远。
深秋的夜,透着寒气。夜幕下的山,睡得深沉。淡淡的月色勾勒出莽莽大山的雄姿,不知疲倦的山泉敲奏着不眠的夜曲。风,透凉;山,静默。
爬满葛藤的山路在搜山战士的脚下延伸。胡应明肩扛一挺班用轻机枪走在队伍前头。好一个山里娃,连续走了4个小时山路,他依然精神饱满,那身姿,轻捷得像一只山猴。
爬上一个高坡,胡应明回转身,发现身后少了3个。小许、小董、小陈,果然是他们3个掉队。其实,他们3个掉队,早在胡应明的预料之中。爬山,是对体力和毅力的检验。全班10个人,7名是篮球队员,身体素质自不必说,再加上常年坚持长跑训练,不用担心他们掉队,3名新战士,今年刚刚入伍,到连队满打满算还不到一个月,况且他们都来自成都平原,爬大山他们还是第一次,掉队,情有可原。
3个疲惫的身影在夜幕笼罩的山林里艰难地跋涉。脚磨起了血泡,汗,湿透了军衣。上山的路还有多远?这该死的大山!这该死的毒贩!
停下不走,这只能是在父母面前耍的小孩子脾气。这是在追捕罪犯,这里是战场,自己是军人,这里有战场纪律。走,实在是走不动了,每迈出一步都是那样艰难。小许咬着牙关,坚持向前走,泪水挂在那张未经风霜的脸上。
“小许,好你个男子汉,哭了?来之前,你闹得最凶,说好事轮不到我们头上,现在好事争来了,你又走不动,哭鼻子!军营不喜欢哭鼻子的男子汉!你们3个把枪给我,打起精神,跟我在后边走。”
“班长,你……”
“没时间婆婆妈妈的,把枪给我,快走!”
望着班长负重的身影,3名新战士并不轻松,感激的泪水夺眶而出。
峨冠似的山顶稀稀疏疏地坐落着几户农舍,低矮的草棚,蜿蜒的山径,苍郁的山林,描绘出一副古老的田园风光。
天上一瞬间,世上几百年。世世代代以大山为伍的山里人,满足于刀耕火种的生产方式和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他们不晓得山外的世界,社会变革的冲击波对于这个封闭的小村落丝毫不生效应。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多少年来,这个“桃花源”里的人们依然过着恬静安然的生活。
“老乡,有陌生人来过这里吗?”排长向一位彝族装束的老人发问。对方没有回答。是耳背?是哑巴?是害怕?排长提高嗓音又问了一遍。
“排长,这老倌不懂汉语,我来问他。”胡应明是彝族,他用民族语言向这位老倌问话。
“大爷,这山里头最近来没来过不认识的人?”
“你们来这里搞朗个?”老倌见站在面前的是些带枪人,以问带答。
“抓坏人!”
“国民党不是被打败了吗?这里哪来的坏人”,回答令人啼笑皆非。
这老倌一辈子见到过两次带枪的军人。早年,一伙国民党匪徒跑到山上为非作歹,后来被共产党的军队打败了,打那以后,这里百姓的生活平静得像一潭湖水。再也没有波澜。今天这是第二回。好一个“桃花源”中人!
“这里是来过几个生人。”
“他们去了哪里?”
“山那边有户人家办喜事,去那边喝喜酒了。”
嗬,口福不浅。按照老倌提供的线索,胡应明带领全班朝对面的山头追去。
两山遥遥相望,鸡犬之声相闻。直线距离两公里的山路,追捕小分队足足走了4小时。
赶到目的地,个个口干舌燥,饥渴难耐,要能美美地吃一顿,然后再好好地睡一觉该有多好?婚宴上的酒菜,溢出诱人的芳香。
也好,到这里美美地吃一顿,部队经过两天急行军,所带的干粮吃光了,饿着肚皮怎么打仗?
好客的主人摆上宴席,热情招待这些不速之客。
按照彝族的风俗,贵宾坐上席,主人按照辈分大小分坐两边陪客。
看来主人今天特别高兴,他举杯敬酒:“今天我儿子结婚,来了解放军,这是我们家的福气,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来,干一杯!”
干杯!喜酒是不能不喝的,这是彝家的规矩。胡应明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老倌,刚才是不是有生人来你家喝过喜酒?”胡应明边吃边打探。
“有有,两男两女,他们说是上山来采药,迷了路,来这里找饭吃,饭没吃完,又来了十多个当兵的,把那两男两女带走了。”
带走了!胡应明稍稍地松了一口气,他心里有数,是让一二班抢了头功。算自己晦气,路没少跑,苦没少吃,到头来却一无所获,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淡淡的失落感。
怀着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懊丧,胡应明带领追捕小分队撤回大本营。
“押解途中,主犯再度逃跑,逃跑方向贼窝子山。一、二班在山下堵截,三班上山搜索。”没曾想战斗并没有结束。胡应明率部队刚刚返回,又领受了新的作战任务。
贼窝子山,山高林密。据说,解放前这座山是土匪的黑窝,故名贼窝子山。贼窝子山,神秘、艰险。
莽莽苍苍的大山,一派原始风光,丝毫找不到人工斧凿的痕迹。
10名战士手拉着手,臂挽着臂在古木参天的原始森林中搜索前进。脚下,是千年沉积的枯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像在月球上行走。别有一番情趣。
爬上一个山头,大家坐下来小憩,适才感到手脚隐隐作痛。脱下鞋袜,才发现脚上磨出了血泡。伸出手掌,手被荆棘扎出了血,腿上被不知名的小虫咬起了大大小小的包。喝几口水,吃几块压缩饼干,继续上山。
爬上山顶,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山下,秋意盎然,山上,冰天雪地。被汗水浸透的军衣经山风一吹,贴在身上透心的凉。
夜幕笼罩着山峦。好一个晶莹的世界!雪峰闪射着银色的冷光,雪光穿透厚厚的夜幕,给大山留下一个无影的世界。大部分出生在南方的新战士头一回欣赏这大自然的杰作,活脱脱进入了一个奇妙的童话世界。
远处,鬼火似的闪射着一个光点,忽明忽灭,给这沉寂的大山带来一线生机,“注意警戒,朝火光的方向搜索。”胡应明下达了搜山的命令。
听说来了任务,战士们陡然来了精神,按照班长的部署,很快包围了茅屋,敲开了那扇柴门。
主人拉开门,怔怔地望着夜半来访的不速之客,看得出,手足无措。胡应明向主人说明来意,主人释然地吁了一口气,把战士们让进了屋。
空空如也的寒舍,展示着主人平日生活的清苦。融融的炭火,表露出主人对战士们的热情。主人见战士们衣着单薄,尚未吃饭,立即在火塘里架上劈柴,挂起那口瓦罐,化了一锅雪水,煮了一锅山药蛋。
不多时,瓦罐里溢出山药蛋诱人的香味。“没有好东西给你们吃,将就着填填肚子。”主人把煮好的山药蛋分发给战士。饿极了,用不着客套。
战士们热热乎乎地吃了一顿,临走时给主人留下10元钱,又从热情的主人手里接过两斤炒面。
哦嗬,我们又回到红军时代了!担负外围警戒的战士喃一口炒面,啃一口雪团,边吃边风趣地逗乐。
最难熬的莫过于夜晚了。雪山之巅,无遮无挡,寒气逼人。战士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避风的山坳,山坳挡住了寒风的袭扰,可挡不住冰雪的寒冷。能生一把火该有多好?可战士们心里明白,那样容易暴露目标,万万使不得。
夜越来越深,寒气越来越重,为了抵御风寒,战士们相互拥抱着,从对方的身体中获得一点温暖。拥抱一阵,又各自分开,在雪地上跑两圈,活动一下冻僵了的双脚。
夜幕,遮住了魔鬼的身影,也遮住了钟馗的眼睛;阳光,照澈了魔鬼的阴魂,也暴露了钟馗的身影。难熬的黑夜过去了,追捕小分队由守候转为潜伏。
潜伏,以静制动,是对耐力的一种考验。
身下是厚厚的积雪,好似老天织的锦丝玉被。战士们一动不动地躺这雪地上,身下的雪融化了,雪水浸透了棉衣,浸透了皮骨,钻心地凉。
月亮好像故意与人作对,高悬在头顶,一动不动。又饥又饿,时光好难打发呦!
静卧在雪地上,战士们各自想着心事,打发着难以打发的时光。
小许,四川入伍的新战士,他在看什么?神情那样专注,脸上挂着抹不去的笑容。他在悄悄地看女朋友的照片。瞧那张俊俏的脸,瞧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还有那写在照片背后的情诗。雯,此刻你在干什么?是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上课,还是在龙腾虎跃的训练场上摸爬滚打?你虽然在公安学校学习,可你遇到过像我们今天这样的实战吗?
上学的时候,我是一个调皮鬼,老师恨铁不成钢,父母骂我不成器,可你偏偏爱上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家伙,算你慧眼识珠。这一次如果是运气好,非给你挣个军功章不可!《十五的月亮》不是这样唱的吗:军功章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当你收到这枚军功章,怕不会高兴得发疯吧?你收到我的军功章后会给我什么样的回报?一封热情洋溢的情书?一件富有纪念意义的礼物?你上次寄来的礼物我收到了,那件礼物上写下的赠言我一直铭记在心。此刻,小许不觉得冷,也不觉得饿,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格外地充实。
小董,也是当年入伍的新战士,此刻他在想什么?
从参加这次追捕战斗以来,他就做好了思想准备,他想到过“光荣”,同时也想到过立功。全班10个人,有一大半是独生子女,他们都来了,我怕啥!一旦“光荣”了,自己还有弟弟妹妹。他是机枪手,出发前,他身背一挺班用轻机枪,3个弹盒。上战场不能缺少子弹,为了多带子弹,他偷偷地精简了水壶、干粮袋。到了山上,战友们吃饭了,他却躲在一旁抽烟。排长走过来问,小董,你怎么不吃饭?
嘿,我早就吃完了!你咋就这么馋!排长把自己的水壶和干粮袋给了他。
和小董并排躺在一起的是小陈,他有另一番心思。已经潜伏大半天了,手脚早已经麻木了,一旦犯罪分子突然出现,能不能站得起,跑得动……万一……他一直想的是那个“万一”。
“小伙子,别害怕,你死了我给你妈当儿子。”小董用手臂捅了捅身边的一直在沉思的小陈,和他开了一个玩笑,一个并不幽默的玩笑。
上山第三天,战士们的水壶里的水和干粮袋的干粮剩下的不多了。
战士小杨晃了晃干瘪的水壶、摸了摸空空的干粮袋,孩子似的哭了。
临出发前,干粮应有尽有,可小小的军用挎包不是万宝囊,个人生活用品要往里装,作战用的物品也要往里装,剩下的空间至多也只能再放两袋压缩饼干。聪明的小杨在如何利用挎包空间的问题上比别人多了个心眼,少带一包饼干,不就可以多带一包子弹吗?决定战斗的胜负,靠的不是饼干,而是子弹。开始上山时,他并没有认识到水和干粮的重要,倒觉得整天背着它们爬山是负担,他平时有吃零食的习惯,仅仅出于“嗑瓜子”般的动机,边走边吃,边走边喝,那水和饼干硬是让他给“消遣”光了。如今肚子饿了,方认识到水和饼干的重要性。
夏文,1米80的个头,可瘦得像根电线杆,因此得了个“夏排骨”的雅号。扑通!走着走着,夏文摔倒在地,战士们围拢过来,见夏文昏厥过去。几天来,战士们吃不上饭,喝不上水,饿了,在山上采点野果充饥,渴了,喝口山泉啃口冰雪解渴,加之山上山下温差过大,战士们不是患感冒,就是拉肚子。
“夏文,夏文”战士们急切地呼唤着,有人给他掐“人中”,有人给他捶背,有人给他灌水,好一阵折腾。夏文慢慢地睁开眼,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全班战士那一张张紫色的脸,歉意地笑笑说:“没事了,刚才是饿昏了。”战士们轻轻地将他扶起,朝山下的一个村寨走去。
到了临时宿营地,班长从老乡家买来一筐土豆,架起行军锅,准备在山上吃顿野餐。
荧荧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疲惫不堪的脸,战士们围着火塘或坐或卧地休息。火苗不紧不慢地升腾着、跳跃着,淡淡的辐射热驱走了寒气,烘烤着战士们已经冻僵的身躯。或许是太疲劳了,或许是太感舒服了,伴着轻微的鼾声,战士们相继进入了梦乡。
土豆煮熟了,发出诱人的香味。战士们却一个个沉沉地睡去了。
班长不忍心叫醒他们。让他们美美地睡一觉吧,睡醒了再吃。
跳动的火苗由大变小,火光熄灭了,留下一堆红红的炭火。炭火由红变白,最后变成一堆草木灰。夜,带着逼人的寒气重又袭来。
班长胡应明朦朦胧胧地睡着了,又被寒气冻醒了。睁眼一看,大吃一惊,行军锅不见了。奇怪,行军锅会不翼而飞?凭着军人特有的敏感,他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犯罪分子来过这里?锅让他们偷去了?他认真地清点了一下全班的枪支弹药,枪一支不少,弹一发不缺。罪犯不偷枪弹而偷行军锅这不大可能。会是谁干的呢?他仔细察看现场,现场留下一行模糊不清的脚印。
他觉得奇怪,叫醒战士小董,警惕地沿脚印向前追去。
向前追了大约100米,首先发现了行军锅。锅找到了,是谁偷的?
锅里的土豆呢?两人正在纳闷,发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躺着一头大黑熊,显然是吃饱了,躺在雪地上酣然大睡。小董见此情景,气不打一处来,举枪瞄准大黑熊,正要开枪,被班长一把拦住:“不能开枪,黑熊是国家一类保护动物。”小董背起行军锅,忿忿然走回营地。
“漂亮的姑娘十呀十八九,漂亮的小伙二十呀刚出头……”沉默的行军队伍里突传来一阵歌声。唱歌的是老兵谭畅。别看他五音不全,可现代流行歌曲他大都能哼上几句。此刻,这油腔滑调的演唱,给过度疲劳的战士们注射了一支兴奋剂。战士们唱着、笑着、走着,顿感轻松了许多。
搜捕小分队刚转过一个弯道,和迎面的案犯岩六相遇。
站住,举起手来!敌我遭遇,相距不到10米,岩六猝不及防,望着威严的武警战士,乖乖的举起了手。
“放下武器,向后转,向前十步走!”胡应明俨然像个指挥官向案犯发出口令。
案犯岩六顿然不寒而栗,他心里明白,只要稍有反抗表示,浑身即刻会被打成马蜂窝,他乖乖地放下武器。战士们全然忘却了几天来征战的疲劳,一起围上来,七手八脚用背包带将岩六捆了个结实,押解下山。
15
又一个燥热的白天过去了,黑夜带着朦胧悄悄地降临。
监墙的探照灯亮了,在这夜与昼交替的时刻,监墙的探照灯像一排忠诚的卫士,瞪大雪亮的眼睛,毫无懈怠地履行职责。
又一张日历翻过去了,对于常人来说,对于一个生命富有的人来说,人们并不在意这细微的生命的损耗,可对于一个已经和死神握手的人来说,这一天该是何等的重要!
掐指细算,还有最后5天,这是法律对他作出的判决,这是无法改变的现实。5天后,自己将走向永恒的黑暗,走进那个可怕的地狱。
真的有阴曹地府吗?人死了真的还能轮回吗?他想知道这一切,哪怕是假道士的一派胡言,也能给这个罪恶而痛苦的灵魂留下最后一点抚慰。
5号监房的死囚犯黑鹰被置放在一个特制的死刑床架上,上有手铐,下有脚镣,完全自由的是他那个无法被禁锢的头脑。他时而狂暴如雷地叫喊,时而死一般地沉寂。他看到了死亡之光,感到了末日的悲哀。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不到,时机一到,必定要报。直到现在,他才相信这个宿命论的信条。上一次大难不死,侥幸脱逃,跑到国外过了两年苟延残喘的日子。此次再落法网,新账老账一起算。死刑通知书已经下达,这里就是自己生命的最后归宿。
身边一直守候着两名轻刑犯,负责给他喂水喂饭,接屎接尿。更重要的任务是监视他的行为,发现异常,及时向管教干部报告。
虽然是同类,同命相连,可他们毕竟还没有来自生命的威胁。眼前的死囚,像一面“风月宝鉴”不断地在他们面前映现出一个可怕的骷髅。法律是无情的,做坏事总是要有报应的。这铁门、铁窗、铁镣,这毫无色彩、毫无自由的监狱生活,就是自己生命的全部内容。和眼前的死囚相比,除了一息尚存,再就是痛苦的折磨和等待。想到此,顾影自怜,又生出丝丝悲凉。
“死了,进地狱……活着,蹲监狱……地狱……监狱……”黑鹰自言自语,像是梦呓,又像是和死神对话。他死期在即,可他的心却没有死。他心里明白,眼下能帮助他逃脱死神的只有身边的这两个“监护”。和他们素昧平生,他们能给自己帮这个忙吗?不肯帮,眼下只有死路一条;肯帮忙,又如何向他们支付这次冒险行动的代价?
“两位兄弟,我是一个快要死的人了,临死之前,还要给你们添这么多的麻烦,真不知该怎样感激和报答你们为好。人们常说,患难之交,终生难忘,我们不仅同命相连,又是患难之交。临死前,有件事我一直放心不下,现在只有拜托你们两位朋友了。我身后有一笔存款,大约有1000万,寄存在畹町的一位朋友那里,这笔钱我是不能享用了,我的家人也不能享用了,等你们出去的那一天,找到我的那位朋友,就说是我们3人是患难中结拜的兄弟,将那笔钱找来后,你们一分为二,权当是对你们的报答,也不枉我们朋友一场……”黑鹰抛下诱饵。
1000万,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天下真的会有这等好事?两犯将信将疑。他是一个没有国籍的死刑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说的可能是真话。空口无凭,总得要他留下个字据吧?两名贪欲之徒,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心照不宣地向这千万巨款伸出了肮脏的手。
“大哥,你如此信得过我们两个兄弟,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如果大哥身后还有什么事相托,兄弟愿效犬马之劳。”
金钱这东西,就是有非凡的诱惑力,黑鹰这空头支票一开,立即有人拜倒在他的脚下。黑鹰心里明白,鱼已经上钩,心中暗暗窃喜。
“人死了,身后的事就不要再管了,哎……”黑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哥,这钱……”大个子监护欲言又止。
“我的那位朋友叫程南,家住畹町幸福街3号,以前我们曾一起做过海洛因生意,以后就去找他吧。”黑鹰似乎猜透了大个子的心思,回答了他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
“大哥,我们空口无凭,万一他事后不认账,大哥这一番心意岂不是……”
“这倒也是,人心莫测啊!”黑鹰发出无可奈何的感叹。
“在这个世界上,最可信的是朋友,最可怕的也是朋友。我落到今天这一步,也是被朋友出卖的。”
“大哥,你还是写个字据吧,有了字据就不怕他日后不认账。”大个子说出了藏在肚子里的半句话。
“瞧我现在这样子,脚有脚镣,手有手铐,动弹不得,怎么给你们写字据?如果能帮我把手铐打开……”黑鹰绕了半天圈子,也算是顺理成章地说出了想要说的话。
“对,咱们帮大哥打开手铐。”
两犯一合计,利用在监区内活动自由的方便,从监区正在施工的工地上拣来半截钢锯条。在夜幕的掩护下,帮黑鹰锯开了手铐。
黑鹰的手铐被打开,他从那张特制的监床上爬起来,伸了伸腰肢,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激动。他似乎看到了生命之光,那么明亮,那么耀眼,命运之神正向他招手。
“大哥,是不是该动手了。”大个子生怕夜长梦多,急不可耐地催促。
“好,既然你们愿意帮我,我当然不会让你们失望。拿纸找笔来。”
这又是一道新的难题。这里是监舍,哪有纸和笔。
两人苦苦思索了一阵,大个子突然来了主意,他脱下外面的那件囚服,脱下囚服里面的那件白色的背心。一咬牙咬破手指,指着那流血的手指和那件背心说:“大哥,你就往这上面写吧。”黑鹰暗暗地佩服大个子的机智。
黑鹰再也无法推脱,用他那僵硬的手指,蘸着大个子的鲜血写下了字据。
手铐打开了,黑鹰自己动手继续用那半截钢锯条锯开了脚镣。
脚镣手铐全部打开了,黑鹰突然变换口气说:“现在我们是真正的同命相连了,万一被发现,我活不了,你们也活不成。今天夜里我们一定要逃出去。”
眼下只此一条路了,逃出去要逃,逃不出去也要逃。逃,这注定是一条用生命作赌注的冒险。
在死神面前,在与死亡的抗争中,人往往能产生非凡的爆发力,20个圆的铁窗钢筋,他们居然能够拉弯,又居然能从那25厘米的缝隙中钻出那肥硕的身躯。这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竟然没有被发觉。
爬出监房,黑鹰越发紧张,身后再也没有退路,成败在此一举。
他躲在暗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监房四周是5米高的监墙,监墙上是高压电网和荷枪实弹的武警哨兵,没有梯子,没有绳索,从监墙上逃生的希望几乎是零。唯一的一条出路是从大门逃走。监狱的大铁门紧锁着,旁边的一道小门却敞开着,门口有管教干部值班,万一被发觉,前功尽弃。已经跑出了监房,前去无门,后退无路。
“大哥,怎么办?”紧跟身后的两位监护战战兢兢地问。
“从大门走,见机行事。”黑鹰果断地回答。反正是要死的人了,大不了提前执行几天,黑鹰用不着细想,硬着头皮朝大门口走去。
从监仓到大门,有50米远的距离。这50米的距离,遥远的像跨越一个世纪。他突然感到两条腿不听使唤,像一个可怕的梦魇缠身,迈不开步,走不动路。
意想不到的结果出现了,值班的管教干部刚刚去厕所,由于一时疏忽,那道小门竟然没有上锁,一个天大的疏忽,给他们留下这个短暂的得以逃脱的瞬间。
仓惶逃出监狱大门,黑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天不灭曹!他暗自庆幸这次成功地出逃,十分得意自己高明的谋划。
“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一个往南,咱们分头朝3个方向逃,3天后在高黎贡山会面,然后一起到瑞丽,过边境去缅甸。”黑鹰居然像一名指挥官,为了摆脱困境,又设下新的圈套。
3个幽灵般的魔影消失在浓重的夜幕中。
16
新战士小吴第一次单独上哨,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他走出哨楼,在监墙上来回走动。夜深了,万籁俱寂,只有远处被夜风吹动的电线吹奏着一支深沉的小夜曲。
云岭高原早春的夜依然充满着寒意。小吴裹了裹大衣,神情专注地注视着监区的一切。监墙西北角的一盏探照灯不知何时灭了,也许根本就没亮,那一大片阴影一直是小吴的一块心病,他再一次来到那块阴影笼罩的监区,见无异常,继续沿环形围墙朝前走去。边走边观察边默默地背诵着执勤规定:发现犯人逃跑,先口头警告,口头警告无效,鸣枪警告,鸣枪警告无效,开枪打逃犯的次要部位……
站住!小吴走过北面的监墙,刚一转弯,猛然发现3个黑影鬼鬼祟祟地钻出大门。大半夜的,是谁出监门?是看守所的领导来查监?
是犯人逃跑?他紧跑几步来到哨楼,拨电话将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向值班的管教干部作了汇报。
值班干部接到报告,迅即来到监区,逐个监房进行了一番检查。5号监房关押的是死刑犯,是重点防范的部位,他自然不敢马虎,打电筒从观察窗口向里面照了照。也许是他太大意,也许是手电筒的光柱给他一个虚假的影像——他亲眼看到死囚在床上躺着(是狡猾的犯罪分子逃跑时伪装的假象)。
“没事了。”管教干部经过一番实查,见无异常,给哨兵一个放心的回答。
一场虚惊之后,监区又沉沉地睡去了,醒着的只有监墙上的探照灯和哨兵那警惕的眼睛。
该换哨了,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
“警惕!”
“平安!”
双方用军事密语接头。是班长前来接岗。
“有没有情况?”班长问。
“报告班长,刚才有的3个人从大门出去了。”
“3个人?从大门出去了?为什么不报告?”
“我当即报告了值班的管教干部,他们查监后说没事了。”
“多长时间了?”
“一个小时了。”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班长不放心,带小吴来到监区,巡查5号监房时,发现该监房的钢筋窗有人为扳动的痕迹,仔细观察,死囚和两名监护已经越狱逃跑。
呯——班长鸣枪报警。
嘟——部队紧急集合。
公安、武警立即出动。封锁路口,设卡围堵,全城撒下一张围捕逃犯的法网。
死囚越狱逃走,这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人们谈虎色变,惶惶不安。
魔鬼出笼,总是要害人的。善良的人们在消极地防备,公安、武警在积极地搜捕,大小旅店、车站码头,像蓖头似的蓖了一个遍,不见黑鹰及其同伙。他们究竟躲藏在哪里?3天过去了,人们把这个可怕的问号越拉越长。
“决不能让黑鹰再度从我们的手里跑掉!让他再次跑了,不但会降低我们公安机关的威信,而且会给社会带来可怕的威胁。”公安厅长听完汇报后,作了限期5天破案的指示。
全国通缉,全省查控,第四天,黑鹰的两名同伙相继落网。在次日省报的报眼位置上,出现了一条引人注目的花边新闻:
本报讯(通讯员马海洋报道):越狱在逃犯黑鹰的两名同伙于昨日凌晨先后在大理和景洪落网。
黑鹰因贩毒罪被我司法机关判为死刑后,与两名同伙密谋越狱逃走。据同伙初步交代,3天后他们在高黎贡山会面,然后逃往边境地区,伺机偷越国境,主犯黑鹰尚无下落,此案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简直是胡闹,岂不是给犯罪分子通风报信?”厅长看了报纸,勃然大怒。
“办报,需要抢新闻,像这样的新闻你们能抢吗?抢发这样的新闻,给我们的侦破工作带来多大的干扰,你知道吗?”厅长请来总编,好一通发火。
作者马海洋的日子也不好过,他是武警支队的报道员,围捕黑鹰同伙那天,他在现场,他原以为这一次抓到一条“活鱼”,连夜赶写了一篇报道,送往省报,没曾想却惹了这样一场大祸,不但没有受表扬,还扎扎实实地挨了个处分。
也许是黑鹰在玩“声东击西”的把戏,也许他的行动企图过早地被新闻媒体披露,上百名公安、武警官兵,在高黎贡山围了3天,搜了3天,果然不见黑鹰。
他真的去了边境?真的从边境叛逃出境?公安部门在边境一线设卡堵截,与此同时,向国际刑警组织发出了协查的红色通缉令。
边防武警昼夜查控,国际刑警拭目以待。此刻,黑鹰正躺在豪华的宾馆里,不无得意地向他的姘妇大侃其越狱历险记。
在美丽的边城西双版纳,人们常在豪华的前面加个“最”字来形容“岭南”宾馆的与众不同,其实它不过是一个三星级。然而从这里出入的大都是身份显赫的贵宾和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
这几天,景洪城里笼罩在一片恐怖紧张的气氛中,通缉令贴满了大街小巷,巡逻队在城区昼夜巡逻,车站码头在严密查控,酒店、饭店被逐个搜查。
这紧张似乎是一夜之间全部写在人们的脸上,一切都在“匆匆”中进行。人们匆匆地上班,匆匆地下班,大街上的行人渐渐地减少,歌舞厅无可奈何地关闭。
坐落在城郊椰林中的岭南宾馆,似乎是一座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高级轿车来来往往,贵宾、外宾出出进进,咖啡厅依然是灯红酒绿,歌舞厅里依然是轻歌曼舞。紧张似乎被自动电子门关在了外面,里面是一派祥和和安宁。
善良的人们谁也没有想到,此刻,被公安武警追捕的死刑犯黑鹰就在这“桃花源”里乐逍遥。
他有的是钱,有钱就有一切,他深深地懂得这一点。
“来,为你的劫后余生干杯!”一位浓妆艳抹的女人举起酒杯。
干!黑鹰一饮而尽。
黑鹰感慨系之:人生就这么奇妙,两天前,自己还在死亡线上痛苦挣扎,如今却又住进这豪华大宾馆无拘无束地与女人调情,人生太富有戏剧性了。
“大哥,你福大命大造化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女人三分讨好,三分安慰,三分祝福。
“福大?命大?造化大?不,是金钱的魅力大!如果我没有钱,那两位同伙愿意为我效力?我能住进这豪华宾馆?逃出监狱,我有意甩掉了两只尾巴,打发他们去了高黎贡山,如果他们真的跑脱了,算他们福大命大造化大,跑不脱更好,无非是‘调’老警们到高黎贡搞一次紧张的集体旅游,哈哈……”说到得意处,黑鹰情不自禁地讪笑。
“这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过去这阵风,我带你出国,去泰国、去缅甸、去巴黎,在国外,只要有钱就能安享荣华富贵。”
房间的灯突然灭了,被金钱征服的女人扑向魔鬼的怀抱。
一场“玫瑰梦”做了整整半年,每顿有美味佳肴,每晚有女人陪伴,不是天堂,胜似天堂。黑鹰尽情地享受着金钱给他带来的美好的这一切。
坐吃山空,黑鹰的钱袋渐渐地瘪了,形影不离的女人难得一见了。
钱!钱!钱!他急需一笔钱,没有钱,他不但会失去现有的一切,甚至会失去生命。
抢银行?不行,目标太大,一旦失手,罪上加罪。抢商店,能否抢到足够的钱没有把握。抢……这是眼下唯一的一条生存之道。几天来,黑鹰用“抢”字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离奇的金钱梦。梦一个个破灭,又一个个生成。一番煞费苦心的密谋之后,一个生财的好梦在他脑海里定格:对,抢他——老孙头,他是远近闻名的毒王,四个儿子3个贩毒,一个被枪毙,两个蹲监狱,他早两年就号称百万富翁。家住在远郊区,行动不易被察觉,下手容易得逞。
主意已定,黑鹰不由得紧张起来,他知道这是一次冒险行动,冒险是要付出代价的,如今半年过去了,尽管法院那张核准死刑的判决书尚未失效,可人们早已淡忘了他黑鹰的存在,这次行动,一旦被发现,很难再逃法网。冒险,就像赌博,有输有赢,输了,晦气,赢了,手气,输光了,大不了把小命搭上,何况这条命早已不属于自己。赢了,岂不是又可以享受这荣华富贵!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就冒险地闯一回,他定下决心。
那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郊区的夜显得柔和而恬静。
吃过晚饭,收拾完碗筷,老两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忙活了一天,晚上喝了二两老酒,孙老头感到有些疲乏,坐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
房门悄悄地开了,又悄悄地关上。老孙头以为是儿子回家了,并没有在意。
绺门撬锁,是黑鹰的拿手好戏。当他不知不觉地出现在孙老头面前时,孙老头顿然大惊失色。
“你是谁?”望着站在眼前的蒙面大汉,孙老头战战兢兢地问。
“说出来怕你吓着。”
“你要干什么?”
“好久没杀人了,想练练胆。”黑鹰拔出匕首,一步步朝孙老头逼近。
杀人?练胆?闻此言,孙老头浑身一阵颤栗。
“不过,我今天不想要你这把老骨头,只是来找你借几个钱使。”
“借钱,我们家没有。”老伴从里屋走出来接过话口回答说。
黑鹰恼羞成怒,不容分说,持刀朝老太婆捅去。杀鸡给猴看,不让他们见血,看来他们是不会轻易拿钱出来的,黑鹰这样想。
“放明白点,快拿钱!”黑鹰拔出滴血的匕首再次逼近老孙头。
面对这个杀人魔王,老孙头惊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昏厥过去。
“快说,钱在哪里?”
老孙头被一阵难忍的疼痛刺醒,发现自己被高高地吊在房梁上,裤子被扒掉,蒙面贼正恶狠狠地用打火机烤着他的裆部。
“畜生!”老孙头破口大骂。
“我倒要看看你这把老骨头究竟有多硬!”边说边举起打火机再次伸向那个男人最敏感的部位。
“啊!快放开我,钱放在顶棚上的麻袋里。”孙老头经不起这非人的折磨,说了实话。眼看自己苦心经营的几十万元被人抢走,他的心在流血。
儿子从外面回来,老远地听到家里传来一声声惨叫,家里发生了什么?一种可怕的预感催他加快了脚步。
急匆匆跑到门口,隔窗悄悄向屋里张望,他看到一个可怕的画面:父亲被吊上房梁,母亲躺在血泊中,蒙面人正将大把大把的钞票装入口袋。
入室抢劫,杀人越货!他全明白了,目睹眼前的一切,他没有贸然闯入,悄悄地将房门反锁,折身跑出大门,他想到附近找个电话报警。刚跑出大门,迎面开来一队标有“公安”字样的摩托车队,他上前拦截,诉说了家里正在发生的灾难。
走街穿巷转了大半夜,一无所获,正准备收兵回营,突然来了情况,巡逻队员们陡然精神大振,迅速包围了眼前的这座民宅。
“把门打开。”队长向报案的小伙子作了一个明确的暗示,另外3名队员分别隐蔽在大门外侧,等候“猎物”触网。
摩托车声由远而近传来,在门口戛然而止。黑鹰已经注意到这个意外情况的突然出现,从腰间拔出手榴弹,做好了应付突发情况的准备。
房门悄悄地旋开了,门开处,一颗手榴弹从门缝中扔出,轰的一声巨响,猝不及防的两名公安干警被炸得血肉横飞,当场毙命。
混乱中,黑鹰推开后窗,夺命而逃。
追!队长和另外一名干警冲进屋内,见案犯越窗而逃,折身返回门外,飞身上车,朝案犯逃跑的方向追去。
黑鹰慌不择路地跑上大街,迎面开来一辆出租车。他暗自庆幸自己好运,伸手拦住了出租车。
“同志,去哪?”
“平远。”
“平远?”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真他妈的撞鬼了,这话挺冲。司机侧身往后一看,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在眼前晃动,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快开!”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在催促。
出租车司机心慌意乱。车里坐的什么人?要抢车,还是要逃命?
连日来,车匪路霸猖獗,夜间袭击出租车事件时有发生。有的车被抢,有的人被杀,今天真倒霉,偏偏让自己遇上。本来今天早该收车,应邀到一个朋友家搓了几圈麻雀牌,又赶上手气不好,本指望在回家的路上再稍带着赚上几个钱,没想到遇上了这个灾星。
“踩大油门,快开!”
司机不敢有违,出租车飞一般的消失在城郊的夜幕中。
见案犯爬上一辆出租车,巡逻车紧追不舍,与之展开了一场汽车——摩托拉力赛。
决不能让犯罪分子跑掉!队长紧紧盯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出租车尾灯,那双有力的大手把摩托车油门旋转到了最大的极限。
驾驶摩托车,他受过特种训练,爬楼梯,过天桥,穿越障碍是他的拿手好戏,更绝的是他那隐蔽驾驶和行进中换胎的技术,今天是他露一手的时候,他暗暗告诫自己,决不能让犯罪分子跑掉。
坐好!队长叮嘱身后的战友,他要抄近道追赶出租车。
出租车丢了魂似的在前方疾驶,摩托车旋风般地在身后紧追,两车之间的距离在渐渐地缩短。
黑鹰推开车窗,不时回首车后,他看到身后那无法摆脱的影子越来越近,心里越发不安。
停车!队长鸣枪警告。
快开!黑鹰威胁司机。
嗒嗒嗒……汽车轮胎被打破,油箱起火。
停车!黑鹰冲司机大吼一声。
司机本能地踩了一脚急刹车。出租车刚刚停住,摩托车擦身而过。
借着出租车前大灯的光亮,黑鹰见摩托车停在了前方不远处,顺手从车窗里扔出一颗手榴弹。火光闪处,人仰车翻。黑鹰迅即跳下汽车,逃进了路边的山林。
轰的一声巨响,出租车爆炸。现场留下两名被炸伤的公安干警。
17
一场意外的变故,使老孙头陷入了绝望的境地。家里的钱被抢光了,老伴被杀死了,他无法解脱心灵的痛苦,每天疯狂地抽大烟,在迷幻的世界中寻找自我安慰。
夜,长得让人难以打发。老孙头烟瘾又上来了,拉开抽屉,翻腾了半天,找不到他要找的东西,气急败坏地乱砸乱骂一通,走出家门。
老孙头来到“云岭”客栈,在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坐下。
“老孙头,你老今天要点啥?”女老板走上前来不失热情地问。
老孙头神秘兮兮地伸出左手,作了一个表示“六”的手势。这是烟道上的专用手语。“六”表示“六谷”,对于常人来说,离不开五谷杂粮,对于烟民来说,这大烟被称之为“六谷”。女老板心领神会,面带难色说;“老孙头,你可是赊欠两次了。”
女老板转身走了,老孙头直恨得心里想骂娘。老子有钱那阵子,哪一次你不是笑脸相迎,笑脸相送。如今老子落难了,你转脸不认人,奶奶的!老孙头气哼哼地走了。
他没有回家,去了千里之遥的乡下老家。
老孙头,他也有过“辉煌”的历史。在那个“史无前例”的年代,他参军来到部队,家里太穷了,他发誓在部队混出个人样来。他喂过猪,当过炊事员,还被评选为“活学活用”的积极分子,并因此而由战士提升为干部,他所在部队的一位领导出于对他的厚爱和器重,主动当红娘,介绍表妹和他结下百年之好。一个农民的儿子成长为部队干部,又和部队领导成了亲戚,他很有些春风得意。荣誉、地位,该得到的他都得到了,可他并不满足,他嫌弃妻子是农村妇女,利用捏造事实、毁人名誉的卑劣手段达到了离婚的目的。家庭解体后,他因犯强奸罪被开除军籍,判刑7年。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30年没回老家了,乡情、乡音、乡恋一直缠绕在心头。多少年了,几乎是和亲人们断了音信,他们过得好吗?家乡还是那么穷吗?亲情还有吗?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他走回了那个儿时的家园。
月华家来了客人,全家人忙了个不亦乐乎。
“这是你舅,多年没回家了,快过来认认。”月华娘招呼儿子和女儿前来认亲。
“舅舅。”儿子、女儿来了,不经意地打了个招呼走了。
“瞧这些孩子,没见过世面,怕生人。你别见怪。”月华妈向这位哥哥解释说。
虽然没有丰盛的宴席款待,可主人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甚至忍痛杀掉了那只正在下蛋换钱的老母鸡。
“娃他舅,你是城里人,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咱乡下穷,娃娃们都大了,不怕你笑话,连件衣服都扯不起。如果外头有事干,你好歹给娃们找个出路,总比在家里待着强。”月华娘一边诉苦,一边不失时机地道出心曲。
“这年月,出去挣钱也不易,要吃得了苦,受得了罪。”老孙头应酬说。
“舅,俺吃得了苦,也不怕受罪,只要能挣钱,俺想挣钱供弟弟上学。”月华在舅舅面前求情说。
望着那亭亭玉立的外甥女,老孙头眼睛突然一亮:这不正是一棵摇钱树吗?他在外甥女身上动了心思。
“如果月华想出去干,我倒有个想法……我最近身体不好,你舅妈也刚去世,你表弟还要上学,家里没个人照顾,不妨先到我家干着,遇到合适的机会再给你找份好工作,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行!”月华率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月华头一次出远门,妹妹、妹夫你们也放心?”
“娃他舅,瞧你说的,女儿跟你走,我们有啥不放心。”
“既然这样,咱们还是定个雇佣合同吧!”老孙头提议说。
“什么合同不合同的,咱庄户人家不讲这个。”
“这你们就不懂了,乡下人到城里找工作,都兴这个。”
老孙头煞有介事地掏出纸和笔,自拟了一份聘用“合同”:雇佣人为甲方,受雇佣人为乙方。
甲方必须关心乙方,除安排食宿外,另付月薪150元。
乙方必须听从甲方管教,认真料理家务,不得违规自行其是。
合同期3年,合同期内不许违约。
什么合同不合同,老实巴交从没见过世面的月华娘只想托哥哥为女儿在城里找份工作,当然不会拒绝在“合同”上按下手印。
“合同”签订了,老孙头暗暗高兴,他心中另有一番盘算:只要月华“听话”,三年准保发大财。
就要离开家了,月华既兴奋又不安,自己能挣钱了,弟弟就能继续上学,也能帮爹妈分忧。但爹妈却少了个帮手,爸爸身体不好,妈妈就受累了。
女儿头一回出远门,当妈的坐在女儿床头絮絮叨叨交代了大半夜。
“月华,一个女孩子家出门,要处处留心。你舅舅说来话长,他不是个正经人,判过刑,蹲过监,几十年不敢回家。”
“妈,瞧你想到哪里去了,舅舅再不正经也不会害他的外甥女吧!”
月华不以为然地截住妈妈的话茬。
“说来也是,到了舅舅家,要听话,要多干活,不要惹舅舅生气……”直到女儿甜甜地睡熟了,妈妈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第一次坐火车,月华坐在临窗的位置上,痴痴地望着窗外,深情地望着这块生她养她的土地。前面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她不知道,也不奢求,抛在身后的故乡却使她依依难舍。眼前不断幻化出父母亲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叠印出那艰难岁月的一页页日历。父母爱,兄妹情,离别愁,凝聚成感情的泪珠。她哭了,外面的世界变得一片模糊。
“月华,还在想家呀?”老孙头见月华泪流满面,递上毛巾,关切地问。
月华回过神来,孩子似的点点头。
“你今年都18了,18岁该是大人了。当年舅舅离开家时也像你这么大,起初也想家,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现在有时也想家,可回到家里又不习惯,咱们家乡太穷了!”老孙头半是开导半是感慨。
家里的确是太穷了,穷得长了这么大也没穿上一件像样的新衣裳。
好在苦惯了,月华并没有太高的奢望,也从不怨天尤人。
“在这个世界上,爹亲娘亲不如钱亲,有了钱就有了一切。在城里,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哪个不穿得漂漂亮亮的,哪个不活得潇潇洒洒的,跳舞,下馆子,吃喝玩乐,该享受的人家都享受了,钱从哪里来?还不是靠自己挣?”老孙头在进一步点拨这位涉世不深的少女。
月华打心眼里羡慕城里那些和自己同龄的姑娘,也希望像她们一样挣更多更多的钱,可靠什么挣那么多的钱?月华望着舅舅,眼里闪动着希冀和求助的目光。
“在城里,挣钱的门路多得很,就看你会挣不会挣。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恨那些不劳而获的人,也最佩服那些能把男人口袋掏干的女人,在我的亲戚中,也有这样的女人,这次回家,我一眼就看中你是这块材料。说实在的,女人本身就是资本,只要世上还有男人存在,这生意就不会没有市场。到我家后,舅舅把你好好打扮打扮……”
这就是舅舅给自己指点的“生财之道”?月华越听越不是个滋味,这岂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突然变得如此陌生,如此可怕,少女的自尊心受到伤害,她隐隐地感到此行凶多吉少。
月华无心再听舅舅那喋喋不休的“教诲”,埋头在座位前的茶几上,脸阵阵发烧,心阵阵狂跳。
“没钱会挣钱的是聪明人,有钱不会挣的是大傻瓜。什么名誉、道德,值多少钱?有钱人一生荣华富贵,没钱人一辈子穷愁潦倒,懂吗?”老孙头见月华埋头不语,又进一步开导说。
“俺乡下人可没有那么乱来的,那不是正经人干的事。”月华终于憋不住了,回敬了舅舅一句。
“正经?是能当吃还是能当喝,你家里祖祖辈辈哪个不是正经人,还不是穷得锅底朝天?正经能当钱花?正经顶个屁用!”
好一块榆木疙瘩!劝说无效,指点不通。眼看着心中的摇钱树成了一把无用的干柴,老孙头岂能善罢甘休。对付女人,他有高招,只要能攻下女人的第一道防线,就不愁第二道、第三道……
“月华,吃了晚饭,早点睡吧,这100块钱你拿着,明天到街上去转转,买几件中意的衣裳。”
月华一时不知所措,一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平日里对舅舅的厌恶感顿时被冲得烟消云散。
月华屋里的灯熄了,老孙头屋里的灯却依然亮着。这里正在进行一场出卖灵肉的肮脏交易。
坐在老孙头对面的汉子姓王,是孙家的常客,又同是狱友。
“老王,这两天没出去‘涮夜’?”老孙头诡秘地问。
“自从你家出了事,公安查得紧啊,好几个路边店被查封了。”
“老王,我有个保险的地方……”老孙头故作神秘地悄声说。
“真的?在哪里?”老王顿时像注射了吗啡,急不可耐地问。
“别急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老孙头显然是在卖关子。
“从哪里弄来的?”
“从乡下的一个亲戚那里。”
“是你的亲戚?”老孙头摇摇头。
“别害怕,我和这姑娘订了合同,她是自愿的。”老孙头拿出合同,不无得意地在姓王的面前晃了晃。
“孙大哥,你艳福不浅啊!”姓王的不无羡慕说。
“我看你倒是有点艳福,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还是处女哩,让你去开个包。”
天下会有这等好事?老孙头人称“老嫖”,是风流场上的老手,他手下还会有处女?简直是猫窝里剩下条大活鱼。
“孙大哥,要什么价?”姓王的将信将疑问。
“1000块,不高吧?”
“按说,不算高,可我手头只有一半的钱。”
“钱好说,我先替你垫上,我还怕你日后不认账!不过,这姑娘是头一回接客,没有经验,也不可能顺从,不要急躁,要有耐心。”老孙头把房门的钥匙交给姓王的,一再叮嘱。
月华朦朦胧胧地走到一个服装摊前,那一件件漂亮的时装直撩得她心旌摇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一件件地试穿,一次次地自我欣赏……她沉浸地甜蜜的梦境中。
月华卧室的房门被悄悄地打开,一只罪恶的手向睡梦中的她伸去。
啊!月华从梦中惊醒,本能地发出一声惊叫。
“是你舅舅给我的钥匙,你不要喊,我花了1000块钱呢。”
“不,你滚出去,快滚!”月华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身躯,痛骂眼前的诬赖之徒。
“舅舅,快来救救我!”面对突然到来的厄运,月华奋力抗争,大声呼救。
“没出息的东西,送上门的钱都不会挣。”老孙头走来,气急败坏地骂道。
“舅舅,饶了我吧,我要回家!”月华一边哭诉,一边求饶。
“回家?把衣服穿好,我送你回家,现在就送你回家!”老孙头恶狠狠地说。
急于挣脱魔爪的月华战兢兢穿好衣服,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恨不得立即冲出这可怕的樊笼。
“好啊,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那些容易。我这里有你爹妈签下的合同。”老孙头见月华真的要走,从地上拣起一根木棍,劈头盖脸地朝月华身上打来。
“我让你走!我让你不听话!”老孙头边打边骂。
“舅,别打了,我听话!我听话!”月华双膝跪地求饶。
打够了,骂够了,老孙头突然改作一付悲天悯人的面孔,痛哭流涕说:“孩子,不是舅舅心狠,这也是被逼出来的呀,不久前家里遭了劫匪,你舅妈被杀死,你表弟上学还要花钱,3口人每天还要吃饭,钱从哪里来?我们总不能等着饿死!”
软硬兼施,威逼利诱。
月华虽然理解舅舅的难处,可她永远也不明白,他孙家的债为何要我来偿还?
“月华,说实在的,既然你来了,我就没打算让你再回去。等你表弟长大了,你们结婚,这个家将来还不是你们的。”老孙头继续施展攻心术。
月华知道舅舅这“好心”后的阴谋,她恨自己浅薄无知,轻易受骗上当;恨自己无力抗争,只能任人宰割。那天晚上,她一夜没睡,泪水泡红了眼睛,他多么希望能得到人的理解和帮助,多么希望能向人倾吐心中的烦恼和痛苦。
理解帮助他的人出现了,竟是他的表弟孙辉。月华激动、兴奋,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是舅舅设下的又一个圈套。
“月华姐,给你写几句话,请你思考。”信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接你来我们家是我和爸爸商量过的,当时我们担心你来了不听话,但我相信你是会听话的。你来几天了,这几天由于功课忙,没有时间和你交谈,很抱歉。据爸爸说,你不听话,昨天动手打了你,对此我表示同情。爸爸脾气大,一旦发火,六亲不认,我劝你一定听话,别惹他生气。这样对你对我们都有利。爸爸年长,考虑问题周全,你要相信他,他是不会害你的。我希望你永远留在我和爸爸身边,只要你听话,你的一切行为,我们父子都会体谅和理解。我也永远爱着你,我们父子永远不会抛弃你。为了你好,我才写了这封信,你看后立即烧掉。”
月华被表弟的同情和理解所打动,既然早晚要成为孙家的人,既然有舅舅做主,有表弟的信作证,还有什么后怕的呢?她决定接受舅舅的“安排”。
信是孙辉写的,可这并非是他的本意,是爸爸口述强迫他写的。
他想象不到,这封信却在月华身上发生了如此大的效应。
白天平安地过去了,黑夜带着恐怖降临。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紧接着是一阵轻轻地叩门声。
“月华,来客人了,沏茶!”是舅舅在召唤。
月华顺从地来到客厅,四男一女,5双火辣辣的目光一起向她投来。他们是些什么人?干嘛用这种眼光在看我?
“姑娘,不认识我了?人说一见如故,我们可是第二次见面了。”
他怎么又来了?这人不就是那个被自己拒之门外的嫖客吗?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月华下意识地感到这是一场难以逃脱的劫难。
“宝贝,快进来吧,今天我先来。”一嫖客拉着浓妆艳抹的女人走进老孙头的卧室。
“哥们,别太贪了,还有新鲜货。”
“嘻嘻……”
“哈哈……”
嫖客们一个个出来,又一个个轮着进去。打情骂俏声不时从屋里传来。跃跃欲试的嫖客们被欲火烧得魂不附体。
瞧人家这女的,多有本事,一小时不到,1000块钱到手了。辛辛苦苦上一个月班,不就是挣百十块钱吗?这种便宜事,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老孙头借机大发感慨。其用意是让外甥女那榆木疙瘩的脑袋也能开个窍。他今天在家里亲自编排的这台“好戏”,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姑娘,该看到和不该看到的你全看到了,来吧,这1000块钱给你,别再犯傻了。”早已对月华垂涎三尺上次被拒之门外的嫖客拉月华走进那个罪恶的泥潭。
“月华,这钱是你挣的,全都化在你身上。瞧,这毛衣、皮鞋、化妆品,都是舅舅给你买的,你收拾打扮一下,舅舅带你去找工作。”
老孙头见外甥女已下水,买来东西,半是安慰,半是鼓励。
“我和云岭客栈的老板熟悉,她们那里正在招收服务员,那可是个挣大钱的地方……”
月华明白这“挣大钱”的含义,不就是让我去卖身吗?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也无法回头,她不情愿地跟着舅舅去云岭客栈找“工作”。
“老板娘,我给你带来一个姑娘,瞧瞧怎么样?”女老板上下打量了一下姑娘,单刀直入地问:“能接客吗?”
“能,昨天才开始,不,不,昨天才从乡下来。”老孙头自知言语有失,连忙更正。
“那好,就留下吧,每接一个客送50元到服务台,这是规矩,挣钱多少全靠自己了。你今天来得正巧,店里服务员不够用,楼上有客人正等着呢,先进去吧,记住明天带身份证来办个入店手续。”
老板娘交代完走了,老孙头唯恐月华反悔,继续叮嘱说:“月华,找个工作不容易,要听话,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舅舅每天到这里来看你。”
一场灵与肉的买卖就这样敲定了。道德、人格、廉耻在这里全都变成了肮脏的金钱交易。
月华战战兢兢地走进那间老板娘指定的客房,屋里没有灯,像一口可怕的陷阱。没等她看清这里的一切,3名嫖客饿虎扑食般将她紧紧抱住。反抗、挣扎无济于事,衣服被扒光了,剩下的只有少女的羞辱。3名嫖客轮流对她施暴,月华苦不堪言。在一片淫邪的笑声中饮泣。
疯狂的蹂躏,痛苦地折磨,给月华心灵蒙上一层可怕的阴影。宁做饿死鬼,也不挣这“风流”钱!送走嫖客,她偷偷跑回家。
“瞧你,连吃喝玩乐的钱都不会挣,就会哭,还有啥能耐?”老孙头见月华泪人似的跑回家,没好气地斥责说。
“对于女人来说,有什么可怕的!想通了,就那么回子事,多接一个客就多挣一份钱,我们出来不就是为了挣钱吗?趁年轻,好挣钱,女人老了,想挣钱也没有人要了,懂吗!”
月华的耻辱和痛苦丝毫没打动老孙头的铁石心肠,一番训斥、开导后,又把外甥女推进那个肮脏的泥坑。
18
子夜,一个密闭的地下室。这里门窗紧闭,烟雾升腾。黑鹰惴惴不安地来回踱步,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香烟。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下室整整5天了,他闷得难受,憋得发疯。他心里有数,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不会有危险,能永远这样待下去吗?其他的几位兄弟怎么样了?
他不敢贸然行事。上次动手抢劫,眼看就要得逞,被公安坏了好事,现在想来,既有点后怕,又有几分不甘。
听到有人敲门,黑鹰警惕地藏身门后,不无心悸地拉开门,见是妻弟相仔,悬着的心顿时落了下来。
“姐夫,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相仔不无得意地从身上掏出一个油布包在黑鹰面前晃了晃。
“枪!”黑鹰眼睛一亮,惊喜地问:“从哪里搞来的?”
“从一个朋友手里弄来的。各种各样的枪他都有,长的,短的,国产的,进口的,有声的,无声的……”
“有子弹吗?”
“当然有!”相仔从身上掏出一包子弹。
黑鹰不但当过兵,而且当过军械员,他熟悉各种枪支的性能结构,闭上眼睛能拆装枪支。
黑鹰接过枪,一眼认出是进口的无声手枪。他“庖丁解牛”般把手枪拆开,又迅速装上,然后推弹上膛。
“来,试试枪。”黑鹰吩咐相仔站在身后,在屋里摆上一排啤酒瓶,举枪射击。
果然是身手不凡,枪响瓶碎,弹无虚发。
“我也来试试。”相仔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性,从黑鹰手里接过枪。
“慢着,你大概没玩过这洋玩意儿,我帮你装上子弹,记住,臂要伸直,缺口、准星成一线。”黑鹰摆出一副权威的架势教练一番。
相仔重又摆上一排啤酒瓶,在此一试身手。
砰砰砰……,5发子弹打完了,那一排啤酒瓶却安然无损。
“再来一次。”相仔不甘服输,转身重来。
“百步穿杨,非一日之功。以后慢慢练吧。这子弹金贵,不要用来打靶,关键时刻能办大事。”黑鹰边说边卸下枪管,十分爱惜地擦了一遍。
“相仔,姐夫我落难至此,有劳兄弟你了。”
“姐夫,瞧你说的,我们是一家人吗,用不着客气。”
“最近公安查得紧,边境也封得严,我一时回不去,那边的弟兄一时也过不来。像一头掉在井里的水牛我是有力无处使。整天在这地下室里待着,也不是长久之计,万一被老警们发现,给我带来麻烦不说,还要牵累你们。”
“姐夫,事到如今,你说我们该咋办?”
“依我看,眼下我们要发展几个兄弟,搞一笔钱,搞几支枪。有了钱可以买到枪,有了枪可以弄到钱。你告诉大哥二哥,我们一起行动,先端他几个赌窝。”
相仔心领神会。跃跃欲试地表态说:“好,说干就干,咱们今晚动手。”
相仔的任务是引诱赌徒,他早早地雇了一辆出租面包车,在“云岭”客栈等候。
相仔算得上赌场老手了,对赌场内幕和赌徒心态了如指掌。
“云岭”客栈是赌徒们聚赌的集结点。起初,赌场就设在客栈,女老板招人喜爱,赢了钱还可以在这里“涮夜”。可好景不长,后来被公安端了窝。不能在家赌,就到外面赌,为了应付警察,赌场设在了野外,在野外赌,好聚好散,应付自如。随着赌战的连连升级,赌资的不断加码,嗜赌成性的赌徒们经常来这里聚集,然后雇车到野外的胶林里开战。
天不作美,不紧不慢的淫雨下个不停,向来火爆的“云岭”客栈今天也变得异常地冷清。女老板怅怅然望着街上时而急匆匆驶过的车辆和行人,独自发出“人留天不留”的感叹。
相仔坐在客栈对面的出租车上和老板遥遥相望,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仍然不见人来,相仔气急败坏地下了车,走进“云岭”客栈。
“相仔,看来今天你坐庄?祝你好运!”女老板端来茶水热情地打招呼。
“老板,最近生意不错?”相仔一边和女老板聊天,一边紧紧地盯着门外。
“还凑合,只是你们来得少了。如果今天发了财,一定到这里来,包你满意。”
“咱们可是说好了,今天输了赢了我都来。”
……
天渐渐地黑了,雨慢慢地住了,赌神们三三两两地向集结点走来。
相仔见人基本上到齐,叫来出租车司机,鱼贯钻入车内。
出租车驶向郊区的公路,飞速的车轮碾过路上的水洼,溅起一朵朵不规则的水花。
坐在前面的相仔喜滋滋地凝神窗外,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透过缀满水珠的车窗玻璃从眼前闪过。那不是波仔吗?何不把他也捎上,多一个总比少一个好,说来算他小子“背时”,是他自己撞上枪口的。
据说波仔最近贩烟发了财,瞧屁股下那辆新买的野狼牌摩托车,够他神气的。
停车!相仔冲司机喊了一声。
车停了,相仔打开车窗玻璃,探出半个身子,回首看,此人果真是波仔。
“喂,波仔,快上车!”
“你们去哪?”
“还用问吗,老地方。”
“我今天有事,改日再说吧。”波仔推迟说。波仔知道他们去干什么,只是近来手气一直不好,接连输了五六万。他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从牌场上输掉的一定要从牌场上捞回来。今天他的确不想去,他想转转运再大干一场。
“波仔,大家都在等你呢,有事明天做,快上车吧,你不到场大伙没兴致。”
波仔经不起诱惑,连人带车一起上了出租车。
天越来越黑,刚刚停了一阵的小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刮雨器一遍又一遍地刮动着挡风玻璃上的雨珠,刮出一个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世界。借着车灯的光亮,相仔一直注视着窗外的道路,尽管他给司机交代得明明白白,还是担心司机走错了路而误了“好事”。
茶山林场到了,司机稳稳地将车停靠在路边,打开了车门。
“师傅,往右拐,再往里开一截,还有一段路。今天天不好,车上的兄弟多,辛苦你了!”相仔掏出两包“555”香烟扔给司机恳求说。
往右拐,是通往茶山林场的土路,若在平时,司机不会拒绝,可今天开进去,少则洗一次车,弄不好会陷车。
“兄弟,今天下雨路滑,车开不进去。”司机拒绝说。
“师傅,帮帮忙了,不会亏待你。”相仔见到了关键时刻,又拿出两张“大团结”扔过去。
这一招够灵,再也不用费口舌,司机顺从地将车开进了泥泞的便道。
相仔见车已如愿以偿地开上去茶山的小路,心中暗暗窃喜,自己的“使命”业已完成,急切地等待着观望更加精彩的一幕。
停车!
黑暗中突然蹿出3个蒙面的彪形大汉。手持双管猎枪横在道路中央。司机猛然一怔,踩了一脚急刹车。下意识告诉他:今天遇上了劫匪。近年来,车匪路霸猖獗,出租车被劫事件时有发生,可他还是头一回遇着。虽然也有些紧张,可他心里明白,这种人大多是以抢劫为目的,一旦目的达到,便扬长而去。今天算自己倒霉,这一天的工钱全在车上,让他们抢了去,等于白辛苦了一天。他这样想。
“把车灯熄了,把车门打开!”
司机不敢违抗,顺从地打开车门。
黑鹰持枪守住车门,恶狠狠地宣称:“我是要死的人了,天王老子见了也怕三分,你们听着,识相的,乖乖地把身上的钱掏出来走人,想找不自在的话,我这枪子不认人。”
赌徒们面面相觑,总觉得今天的事有点蹊跷,是谁告的密?这劫匪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的据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钱袋,一时不知所措。
“快交出来!快交出来!”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老子没有时间跟你们啰嗦,一个个下车,挨个搜!”
第一个被拉下车搜身的是波仔,他暗自庆幸,本来身上带有两万元,刚才略施小计,把钱放进了摩托车的后备箱里。
他很坦然地走下车,一付无所谓的神态。
周身搜了个遍,从他身上搜出两元钱和一包香烟。
“好小子,把钱藏到哪里去了?快拿出来!”黑鹰不无生疑地厉声问。
“我身上真的没带钱?”波仔辩说。
“身上没钱?你他妈的干什么来了?”
双管猎枪已经抵住了他的前胸。
“我今天本来不想来,路上和他们碰上,是相仔硬拉我上车的。”
去你妈的!黑鹰没有更多的时间和他纠缠,狠狠地朝他踢了一脚,算他过了关。
第二个被拉下车的是杨明,他身上带的一万元被抢了个精光,又被摘去鼻梁上的变色镜。
“钱你们拿去了,这眼镜你们也要啊?”杨明不满地问。
嗵!一个掏心拳把他打了个明白。这一切,郭利看得真切,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主动掏出身上的8000元,总算免受了皮肉之苦。
最后一个是相仔。在全体被劫难者中,他算是最顽强的一个。他拒绝搜身,破口大骂蒙面大盗,只身与强盗厮打,最终被打翻在地,口鼻流血。自编自演的这场“苦肉计”,多少是为了解除赌友们的嫌疑。
“现在,你们统统回到车上,等我离开半小时后再开车,如有违抗,再让我碰上可就没命了。”黑鹰见大功告成,最后警告说。
吓懵的赌徒们顺从地返回车上,眼睁睁地看着蒙面大盗扬长而去。
“今天的生意不错,一晚上就堵了4万多。不过,今天让兄弟们受苦了,走,咱哥几个找地方喝几盅,压压惊,解解乏。”黑鹰见这场“苦肉计”演得惟妙惟肖,提出建议说。
相仔自然不反对,他想着和“云岭”客栈老板娘的幽会,4人一起朝“云岭”客栈走去。
月冷人稀,喧闹了一天的街市渐渐地平静下来,路边店大都已打烊关门,“倩倩”发屋却依然灯光明亮。透过大门的玻璃窗依稀可见墙上张贴的帅男倩女的大头照片。
“走,进去吹吹风。”就要和女人们幽会了,总要修饰一番,更何况自己被打了个鼻青脸肿,实在是有失体面。相仔举步朝发屋走去。
走进发屋,只有一名顾客,悠悠然坐在转椅上,显然是刚刚理完发,不无得意地在对着镜子自我欣赏着。
“人哪,我要吹头。”见理发师不在,相仔猛踢一脚面镜不满地大声叫喊。
“先生,请你先坐,马上就来。”里屋传来一个女人柔和的声音。
坐在转椅上的年轻人起先以为刚进来的顾客是老板的朋友,刚才的举动是开玩笑,并没有介意。
相仔不耐烦地在小店里来回走了两圈,来到坐在转椅上的人面前问:“是来打工的?”
“不是。”小青年依然在对着镜子自我欣赏,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是来做白货生意的?”
“不是。”小青年不耐烦地回答。
“是来干什么的?”相仔继续问。
“做浪子的!”小青年不满地回答。
“浪子?出去打听打听,老子在这个地盘上都不敢称浪子,你配称浪子?”说着一个直拳冲年轻人面门打来。
“救命!”年轻人张着流血的伤口呼救。
女老板闻听外面在打闹,急忙跑出来劝阻,刚刚跨出里屋门,她怔住了,是那张令人生畏的脸使他望而却步。
流氓!诬赖!他今天又来干什么?是来洗头吗?多半是来讹诈!
不就是骂了他一句吗?折腾得我们够苦了!
19
新潮音乐会在小城引起轰动。崇尚狂歌劲舞的年轻人怀着先睹为快的心情早早地赶来排队买票。票买完了,长龙似的购票者慢慢地散去。这是最后一场演出了,尽管票价在票贩子手里成倍成倍地哄抬,剧院门前的广场上依然围聚着等高价票的人们。丈夫捷足先登,买来两张高价票,小两口喜滋滋地走进剧场。
演出已经开始,偌大个剧场座无虚席。小两口按照票号找到自己的位置,见自己的座位上有人,轻轻地推了推坐在外边的姑娘,礼貌地问:“同志,请让一让,这是我们的位置。”姑娘用肘碰了碰邻座的男青年,看得出他们是一起的。男青年是相仔,女青年是他的女朋友。
“同志,请让一让,这位置是我们的。”小两口拿出自己的票以此证明这两个位置的归属。
“什么?你们的位置?还讲不讲先来后到?”相仔不屑一顾地回答。
“你讲不讲理?”
“论理,你要叫我爷。孙子让爷,才叫理。”
“你骂人!”
“老子还想打人呢!”
小两口见遇上了流氓,强压怒火,骂骂咧咧地退出剧场。
当着女朋友的面被人辱骂,岂不掉价?收拾他!相仔三天不打架手痒,今天让女朋友开开眼。他打定主意,拉着女朋友和几名小兄弟跟着走出剧场。
骂人是国人发泄不满的独特方式,好不容易花高价买了两张票,没看上节目,反倒惹了一肚子气。走出剧场,心中郁郁不平,小两口边走边骂。
两人正骂得起劲,突然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团团围住,不由分说,对他们大打出手。
“不认识老爷了,实话告诉你们,敢骂老爷的人还没生出来!今天占了你们的位置,算你们走运。骂呀,我倒要听听你们怎么骂的。”
相仔继续挑衅说。
君子不吃眼前亏,小两口见这帮家伙成心耍流氓,以沉默表示抗争。
“不骂了?不敢骂了?也好,老子今天特别想听骂人,你们俩对骂,骂你们自己,开骂!”
流氓!恶棍!小两口心里暗暗诅咒,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不骂?打!”相仔话音未落,一阵拳脚朝小两口袭来。
“今天饶了你俩,不过,我动用了这么多兄弟教你们做人,要给500元教育费。外加名誉损失费300元,明天晚上务必送到剧场门口,能不能做到?”
诬赖!讹诈!小两口不敢违抗,不得不含愤应承。
“要记住,不许耍滑头,后会有期。”
第二天,老实巴交的丈夫借了800元如数送交,没曾想这伙流氓见丈夫老实可欺,以误时为由,再次勒索1000元。
可怜见丈夫又被打了个头破血流。
这伙恶魔今天突然出现,看得出又是来蓄意闹事的。
“老板,我们是快要死的人了,今天又遇上不痛快,想喝两盅酒消消气,阳间的钱用光了,阴间的钱还没发。”边说边掏出匕首插在门框上。
老板忍气吞声,又花1000元,才送走了两位瘟神。
20
自从月华来到“云岭”客栈,客栈的生意又火爆起来。月华年轻、漂亮、热情、温顺,格外地招人喜欢。老板暗暗窃喜,自然在月华身上动了心思:月华是山里妹,家里穷,出来打工只有一个目的——挣钱。要想保住这棵摇钱树,就要在她身上做些感情投资。月华重虚荣,爱打扮,老板投其所好,除不时给红包奖励外,还常从商店里买来服饰和化妆品送给月华,什么法国香水、力士香皂、太阳裙、健美裤、耐克鞋……为不使月华拒绝,老板每每以工作用品和店服让其领受。
月华打心眼里感激这位慷慨和心细的女老板,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以她那姣好的身段、青春的魅力、性感的服饰、温柔的服务,为老板招徕生意。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月华走回自己的房间,换上一套睡裙。忙活了一整天,她感到疲劳,这几天来了“麻烦”,女老板给予特殊照顾,晚上没有让她接客。难得有几个清闲日子,她卸了妆,准备睡觉。
“月华,有客人来。”楼下传来呼唤声。
今天是月华值班,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拢一拢头发,一朵白云般地飘下楼来。
“来了,诸位先生想吃点什么?里边请。”月华背台词般的熟练地念叨着接待客人的口诀,飘飘然来到几位客人身边。
“老板在吗?”
“下班了。”
“下班了?我们点的‘菜’是否给我们准备了?”相仔神秘兮兮地问。
月华被问了个糊涂,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小姐,还认识我吗?”相仔摘下墨镜问。
“你是这里的常客,哪敢不认识,就怕先生不认识我们。”
“今天,我带来几位兄弟,你可要好好关照了。”
“请先生放心,不敢怠慢。”
“好,先拿两瓶酒来,再上几碟小菜。”
少许,月华端上来酒菜,又给每人满满地斟了一杯酒。
“各位大哥,你们慢用,要什么尽管吩咐。”说完又一阵风似的飘然而去。
“来,兄弟们,为了我们今天的成功的合作,干杯!”黑鹰率先提议。
干!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相仔,今天让你受苦了,这一杯是敬你的。来,干杯!”
“这出戏演得还算不错吧,完全靠临场发挥。”相仔不无炫耀地举起酒杯接着说,“这帮家伙也不是好惹的,万一露出破绽,他们是会玩命的。”
“相仔,今天的这出戏的确演得不错,你既是导演,又是主要演员,咱们论功行赏,这4万元你拿一半。”
相仔自然不会拒绝,美滋滋地将两万元揣进了自己的腰包。
“文超,你今天第一次和我们合作,你是我们的特邀演员,这一万给你,一半是劳务费,一半是奖金。来,为我们的再次合作干杯!”
张文超端起酒杯,头晕目眩。眼前的酒杯立刻幻化出一个可怕的陷阱。可他知道这杯酒不得不喝,像他不得不来一样。
这是一杯什么样的酒哇!他说什么也难以咽下。他恨这酒桌,恨这酒桌上自己蒙受的耻辱,这耻辱每每冲撞着他那敏感的神经。
张文超原来有份不错的工作,受聘在汽车站干保卫。工资虽然不高,可他喜欢和热爱这项工作。整天和坏人打交道,可以培养人的正义感。一天傍晚,从瑞丽来的公共汽车刚进站,一群挑夫将汽车围了个水泄不通。从这里到乡下不通车,又全是山路,交通工具还是既原始又古老的马驮人扛。
旅客们提着大包小包顺序地走下车,继而被过分热情的挑夫纠缠得身不由己。
“老乡,是住店,还是回家,我来帮你挑行李。”
“姑娘,是来串亲戚的吧,这十里八乡的路我全熟,让我来送送你。”
“大姐,我这人实在,咱有的是力气,有钱就给两块,没钱就算咱帮个忙。”
……
张文超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仔细观察着这人流围聚的一个又一个漩涡。突然,他发现一只肮脏的手伸进了一个姑娘的钱包。他看得真切,迅速靠上去,从身后抓住那只尚未抽回的手。人赃俱在,扒手被戴上手铐。
“打小偷!打小偷!”人们迅速围拢过来,对小偷好一阵拳打脚踢。
在车站,这种事经常遇到,为了简化程序,让群众自发地教育他们一顿了事。
在人人喊打的斥责声中,扒手被打翻在地,口鼻流血,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起来,滚!下次再让我碰上,不会像今天这样便宜你。”
钱没偷到手,反遭一顿毒打,对此曲毛耿耿于怀,把账记在了张文超身上。
冤家路窄。事过3天,是一个星期天,正赶上岳父大人过60诞辰,张文超买来贺礼,从同事那里借来了一辆摩托车,带着妻子去给岳父大人祝寿。那天,他穿了一身崭新的制服,浑身透着公安人员威武的豪气。
下车!路前方突然出现3个青年,手持棍棒拦住了去路。
他们要干什么?这青天白日的,抢劫不成?真他妈的瞎了眼,就没瞧老子身上的这身制服?张文超愤愤不平地下了车。
“你就叫张文超?”
“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不认识我,可你不能不认识他吧,你打了我们兄弟,就这样完了?”
张文超安全明白了,这帮家伙今天是来报复的。君子不吃眼前亏,眼下自己孤立无援,硬拼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放下架子,委曲求全地说:“咱们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一定关照。”
“少他妈的费话!”相仔抡起木棍将摩托车前大灯打碎,恶狠狠地说:“跪下,给大爷认个罪!”
简直是欺人太甚!张文超心里明白,不下跪,少不了挨一顿毒打。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民警察,怎么能在这帮流氓面前下跪?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跪下!”曲毛狗仗人势,穷凶极恶地叫喊。
“不下跪,打他个王八蛋。”曲毛上前一拳,打碎了张文超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他没有反抗,他知道反抗只能更加激起这帮流氓的疯狂。
“算了,”曲毛正打得出气过瘾,相仔竟然下令住手。换了一付口气说:“看来你还挺有骨气,我就是喜欢有骨气的男人,哥们今天倒想和你交个朋友,你看如何?如果瞧得起咱哥们的话,到店里炒几个菜,陪哥几个喝一杯,这件事吗,一笔勾销。”
张文超听懂了这句话的潜台词,不就是请这帮诬赖们吃一顿饭吗?吃顿饭大不了花几个钱,可这总比下跪容易让人接受。
那酒,他喝不下去,可又不能不喝。那天,他喝了个酩酊大醉。
他咽不下这口气,又不敢接受这帮流氓的挑战,只得辞去公职,不得已加入了这个流氓团伙。
“文超,喝啊。”张文超从痛苦的回忆中回到现实中来。人生真是荒唐,昨天自己是一名警察,今天自己却加入了流氓团伙。他懂得黑道上的规矩,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一旦反悔,将会招致杀身之祸。
张文超端起自酿的这杯苦酒,一饮而尽。
“小姐,拿酒来。”
月华又一次飘然而至。她身穿一件白色睡裙,睡裙虽然宽松肥大,可依然遮掩不住少女那优美的曲线,特别是那依稀可辨的红色三角裤和那墨绿色的乳罩,又给人一种无限遐想的神秘。月华甜甜地应酬着,那酒的醇香和肤膏的芬芳,产生着一种醉人的生理效应。几双贪婪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月华那自然起伏的胸脯,努力剥离着她那件白色的睡裙。突然,一只手向她胸部伸来,月华毫无防备,顿觉浑身发软,双手失去了控制。当啷,酒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这种场面不是第一次见了,月华不以为怪,她忍着屈辱蹲下身来,清理着地上的玻璃片。相仔并没有就此罢休,蹿到月华身后,撩开她的睡裙,用力撕破她的内裤。
“住手,太欺负人了!”店里的几名伙计实在不忍心看下去,走上前来制止。
“嗬,真有不怕死的。”相仔猛然把酒桌掀翻,从腰间拔出匕首,恶狠狠地朝几名伙计刺去。
带着几分醉意,相仔一伙大打出手,带着义愤,伙计们不甘示弱。
不多时,小小的酒店被砸得杯盘狼藉,一名伙计被刺伤。
“各位大哥,这事和他们无关,都是我不好,我给你们赔罪了。”
月华眼见得要出人命,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
“好吧,今天给你个面子,不过,你也要给我们一个面子。”
“大哥,你有话尽管说。”
“现在跟我们走一趟。”
月华知道这“走一趟”的内涵,她不敢拒绝,又无法应诺。
“大哥,对不起,今天真的不行,改天怎么样?”月华用商量的口气求情说。
“今天哥几个口味好,就想吃这一口,改天也许没有今天这种好兴致。”
月华自知在劫难逃,含愤忍辱走出客栈。
21
第二天早上上班,走进自己苦心经营的客栈,白芬大吃一惊。这是谁人干的?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干?工友们哭丧着脸向她讲述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白芬黯然神伤,独自落泪。她哀叹自己命运不济,哀叹没有男人的女人太难生存。她急需要找一个男人,她急需要找一座靠山。她想到他,他叫万兴,是公安局长的儿子,在县文化馆工作,第二职业是利用老子的关系开了一家歌舞厅。此人年纪轻轻,可谓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有过几次接触,双方都有好感,彼此以干姐干弟相称。这里,虽然黑社会猖獗,可他们毕竟不敢在公安局长头上动土。万兴正在热恋中,他的女朋友正是自己的表妹夏云。有此表姐、干姐的双重关系,何不找他当个靠山?想到此,白芬心里踏实了许多,从床上爬起来,抽了一口大烟。
月华回来了,带着满脸的疲惫。
“月华,让你受苦了!”她打内心感激这位姑娘,作为女人,她能体谅月华昨晚所受的非人的折磨。
月华从身上掏出400元,放在老板面前,转身离去。
“月华,这钱我不要,你全拿去。”月华说不清老板为何动了善心,猛然扑倒在老板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芬姐,我不想再干了,这不是人受的罪。”月华哭诉说。
“月华,咱做女人的难啊,昨天发生的事你都看到了,我到哪里去诉苦?”
“这些日子我一直觉得下身疼,这几天又发现红肿和溃烂,是不是得了那种病?如果真的是那种病,还能治好吗?”
“月华,不用怕,真的是那种病,现在也能治好,治好了病,我给你一笔钱,自己开个服装店,过安安稳稳的好日子。”白芬安慰说。
“芬姐,你真好。”
“说起来,我们是同命相连。这个世界,是有钱人的天堂,没有钱的男人拼命地去挣钱,有了钱的男人拼命地吃喝嫖赌,嫁给一个没钱的男人跟着受苦,嫁给一个有钱的男人得不到真情,女人不嫁人又找不到依靠。这些,我都亲身体验了,下辈子再也不能做女人。”一番“女儿经”,真说得月华心悦诚服。
“月华,这些日子大姐待你不错吧?”
月华默认地点点头。
“今天大姐求你一件事,不知你是否肯帮忙?”
“大姐,瞧你说的,只要我能办到的。”
白芬从身上拿出500元钱和一包海洛因,塞进月华的口袋里,然后凑近月华耳边,面授机宜……
22
万兴坐在办公室里,手里翻着一本电影画刊,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明星们的媚态。突然,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随即,传来大老王大大咧咧地呼唤。
“万兴,你的电话。”
万兴放下画刊,走过去,抓起话筒。
“喂,是夏云吗?”他跟夏云正在热恋中,时不时总有电话来。
“你是万兴同志吗?”话筒里传来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你是谁?”万兴认识的女人的确不少,可电话里的这一位格外耳生。
“我是谁,你猜猜看?”话筒里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
“你是……”万兴琢磨了一阵,一丁点儿印象也没有。
“那天晚上,在文化馆门口,记不记得你给一个穿红裙子的姑娘一张电影票?”对方提示道。
“文化馆?电影票?”万兴如入云里雾中。随口应和说:“原来是你啊?差点想不起来了。”
“你到底是想起来了,要是你一点也想不起来,说明我也太差劲了。”
万兴听对方说话带有几分挑逗,本想和这位不相识的女人调侃一番,只是有碍于办公室的同事,不敢放肆,压低声音道:“你找我有事吗?”
“有事啊。看来你是不欢迎了?”
“不不,有事请讲,愿意效力。”
“你昨天帮了我一个忙,打电话向你表示感谢。”
“小事一桩,不必客气。”
“我看你是个热心肠,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
“只是电话里不好说,你能出来一下吗,今晚6点公园门口见。”
“这……”这约会时间的确是让万兴为难。上午,夏云来过电话,约好了晚上到一个同学家参加家庭舞会。
“能不能改个时间?”万兴用商量的口气说。
“怎么,不方便吗?我是急需想和你今晚见面,求你帮忙,如果真的不给面子,我只好另托别人了。”对方的口气里透着恳切和失望。
经对方一激,万兴突然又改变主意。不管怎么说,和夏云就要结婚了,今后的日子长着呐,而这位神秘的姑娘,她满身都是谜,那么富有诱惑力?她主动来约会,仅仅是为了那一张不足挂齿的电影票?
“不,没有什么不方便,就今天晚上见面吧!”万兴最终下了决心。
万兴走回办公桌,重新拿起电影画刊,翻了几页,心不在焉。想着刚才那个电话,心里又漾起一股猎艳的激动。
下班了,万兴提前来到夏云家。
万兴按响了夏云家的门铃。
“谁呀?”听得出是夏云母亲的声音。
“是我,大妈,请问夏云在家吗?”
“是小万啊,快请屋里坐,夏云她在洗澡,你先在客厅里等。”夏云妈热情周到地招待着。
“夏云,是万兴来了,你快点。”夏云妈生怕慢待了这位未来的乘龙快婿。
夏云披着浴巾走出卫生间,越发显得光彩照人。万兴第一次看女人沐浴后的娇态,直搅得他心旌摇荡。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夏云抛下一句问候,径直朝闺房走去。
万兴正想入非非,见夏云打从身边经过,他真想跟进去,一把揭开“庐山真面目”,可他不敢造次,他知道夏云的脾气,她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又受过高等教育,她追求实际,更追求浪漫,骨子里总显示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傲气。
万兴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等待,久久不见夏云出来。心里不免生出一种坐立不安的烦躁。
“妈,那‘木瓜’是不是走了?”闺房里传来夏云的声音。
“瞧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人家一直在客厅里等你。”
“谁让他在客厅等了,他干吗不进来。”听得出夏云的话里带着埋怨。
万兴知趣地走进夏云的卧室。夏云正在对镜梳妆。
“真是一个木瓜,谁让你在客厅里傻等。”夏云嗔怪说。
“未经批准,岂敢擅自入内!”
“少耍贫嘴,我这里不是军事禁区。”
“按说,小姐的闺房比军事禁区还要神圣,在没有明确归属之前,它是不得随意侵犯的。”
“你现在不是已经侵犯了吗?”
“这不是侵犯,应该说是接受邀请而来的友好访问。”
“好了,好了,我现在请求你停止侵犯,转过脸去,面壁3分钟。本小姐要换衣服,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回头看。”
万兴俯首听命,夏云旁若无人的更衣。
“好了,傻瓜,过来帮个忙。”
万兴顺从地走上前去,夏云指了指身后衣裙的拉练。“呶,帮我拉上。”
万兴突然来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将夏云紧紧地抱在怀里,一阵狂吻。
“万兴,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好看,你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再看看这一套。”夏云拉开衣橱,又拿出几套时装。
“我说夏云,你这是在搞服装表演啊?”
“看得不耐烦了?我看你是心在曹营心在汉,好像是有什么心事?”
“不不,夏云,我是来向你请假的。今晚的舞会我不能陪你参加了,你不会生气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生气?说好了的,为什么不参加?”
“今晚地区文化馆的领导同志到我们这里检查指导工作,馆长说让我陪同,我想这是工作,不好请假,特地来向你致歉。”
“不会是在骗人吧?”
“夏云,你干吗对我这么不信任。”
“轻信容易上当受骗,凡事多长两个心眼好。”
“其实,我真的想去陪陪你,就算欠你一次人情债吧,日后加倍偿还。”
“我最不相信那种感情上的赌咒、发誓和许愿,很多都是空话,还是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吧。”
万兴总觉得今晚实在是有点别扭,下意识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提前10分钟,万兴早早地来到约会地点。和姑娘们约会,男方总要提前到达,万兴深谙此道。
红色,总是那么耀眼。远远地,万兴就看到那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姑娘站在公园门口等待。自己倒是来晚了,他感到不好意思,快步伐走了过去。
“让你久等了,真不好意思。”万兴致歉说。
“我也是刚刚来。”红裙子嫣然一笑。“咱们到公园里面走走好吗,里面安静。”
万兴没有拒绝,两人肩并肩地走进公园深处。
幽静的公园,凉爽的秋风,淡淡的芳香,多么美好的夜晚!多么醉人的时刻!万兴沉浸在美的遐想中。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和电话?”万兴疑惑不解地问。
“全城谁不知道你是公安局长的大公子,如果不是我们有过一次交道,还真的不知道你竟然如此会讨女孩子的喜欢。大公子,今天约你出来,你感到意外吗?你会认为我是一个轻浮的女孩吗?我这个人做事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想,也不愿意听别人让我怎么做,我觉得我们之间似乎有一种缘分,这种缘分就像一个放飞的风筝,如果不紧紧地抓住它,它就会永远地飞走了。”
“你真的相信缘分吗?”万兴接过话题问。
“当然相信了。”
“你认为我们之间也有缘分?”
“这个问题应该你来回答。”红裙子巧妙地避过话锋。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叶,就叫我小叶好了。”
“名字还保密呀,叫叶什么?”
“叶红。”
“怪不得呢,你这么喜欢红色,原来叫叶红。这名字倒是蛮富有诗意,你在哪个单位工作?”
“在饭店当服务员。”
“当服务员对你来说可真是屈才了。”
“所以今天约你来,是想请你帮忙调换一个适合我的工作。”
“我……”
“看来你不愿意帮忙?”
“不不,只要我能办到。”
“我想调你们文化馆,你看合适不合适?”
“合适,当然合适,不过这事我可作不了住。”
“办成办不成,我都不会怪罪你,只要你尽了心,我就会感激你。”
“你拿什么感激我?”
“这就看你需要什么了?对你提出的要求我不会拒绝的。”
万兴听出了这句台词的话外音。
“如果我现在需要呢?”
两人心照不宣,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万兴!两人正在忘情地接吻,突然一声断喝在万兴耳边炸响。
“你不是说去陪上边来的领导了吗?怎么陪到这里来了?她是哪一级领导?”夏云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兴师问罪说。
夏云是一个有心计的女人,凭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今晚万兴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她。万兴走后,她悄悄地盯梢,抓他们一个成双成对。
“呦,这女人是谁呀,火气这么大?”红裙子故意把一只手亲密地搭在万兴肩头,宣战似的站了出来。
万兴顿时心慌意乱,一把拿开放在肩头的那只手,后退两步,和红裙子保持了一段理智的距离。
“万兴,想不到你这么卑鄙,吃着碗里,居然还看着锅里。从今后咱们一刀两断!”夏云恼怒至极,一顿痛骂后,愤然离去。
“夏云……你听我给你解释……”
夏云头也不回地走了。还有什么可解释的。一切是自己亲眼所见。
事过之后,万兴多次负荆请罪,夏云无法原谅他的荒唐,从此分道扬镳。
万兴失去了夏云,耐不住寂寞,只好去找叶红。全城的饭店打听了一个遍,就是找不到叶红这个女人。
奇怪?这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这一手?这是开的什么国际玩笑?
几天来,万兴消瘦得厉害。萎靡不振,像是得了一场大病。
新房已经着手布置,家具已经到位,多么滑稽,有多么不可思议,只因自己贪恋女色,让这煮熟的鸭子又飞了,他不恨别人,只恨自己。
热情奔放的夏云不来了,万家小楼里失去了往日的欢乐。这里是一个只有两个男人的世界,儿子整天无精打采,老子整天忙忙碌碌,相聚在一起的时间,多半是默默无语。
“万兴,这些日子夏云怎么不来了?”
“她出差了,不在家。”儿子搪塞道。
“不对吧,出差这么久了,连个电话也没有?”到底是公安局长,思考问题总是用职业化了的脑袋。
“爸,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用你管。”儿子一直情绪不好,无缘由地顶撞了多管闲事的父亲。
年轻人搞对象,闹矛盾是正常的,过几天,消消气,自然就会好的。父亲并没有在意。只是觉得家里少了几分生气。
吃过晚饭,万局长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万兴则漫不经心地看电视。
门铃响了。
“谁呀?”万局长问。
“是我。”一个女人的声音。
“万兴,快去开门,是小夏。”父亲催促儿子。
门开了,进来的不是夏云,而是夏云的表姐白芬。
白芬将沉甸甸的礼品包放在茶几上,款款地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她今天着意打扮了一番,又施了一层淡淡的晚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蓬勃的青春活力。
“瞧你,每次来都那么客气,太见外了。”局长不以为然地说。
“这是孝敬干爹的,难道不应该?”白芬巧舌如簧地回答。
“万兴,听说你和夏云闹矛盾了?”
万兴低头无语,还能说什么呢?完全是自己的错。
“夏云这姑娘脾气不好,太任性,太傲气,别看她上了几年大学,那脑子里全是僵化的东西,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那么保守。人家外国还有个情人节,没有情人的男人被人瞧不起,她可倒好,为了那么点小事竟然不能原谅,也真是的。”
“眼看就要结婚了,又闹出矛盾来,还不快去给人家道歉。”父亲听出了话外音,责怪儿子说。
“我的事不要你管!”儿子怄气地站起身,走出家门,乒的一声带上的大门。
“混蛋!”老子心火上升,拍案而起。
家庭里的火药味骤然浓烈起来,白芬夹在中间,一时不知所措。
“干爹,你老别生气,我去劝劝他。”随即走下楼去。
两人肩并肩地走着,俨然像一对柔情蜜意的恋人。
“万兴,亏你还是个男子汉,像你这样的条件,还怕找不到好对象,干吗叫一个夏云搞得神魂颠倒、要死不活的,振作起来,这事包在我身上。”白芬开导说。
“婚姻是一种缘分,没有那种缘分,何苦要拴在一起。一个不能理解男人的女人,一个还没有结婚就要管男人的女人,和她结了婚会有好日子过?夏云脾气犟,又自命不凡,你们不是理想的一对。早点分手比晚分手要好。”
“芬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不结婚?”
“你真的要知道吗?这本来属于一个女人的隐私,可我不把你当外人,我给你说实话。有人说,婚姻是一座围城,没进去的想进去,进去的人想出来。这不是一个人的生活感受。我是进过围城的人,出来了就不想再进去。人要活得潇洒,活得自在,作为一个女人,身边总会有几个追随者和爱慕者,被人爱有什么不好?干吗要拒绝这众多而委身与一个?这不是太可怜了吗?这不是人性的自我束缚吗?爱应该是无私的,人干吗要把无私的爱私有化呢?我做不了一个贤惠的妻子,可我能当好一个理想的情人。你觉得我这是奇谈怪论吗?”
“不,芬姐,我觉得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性,你真正懂得爱,理解爱。”听了白芬的这番奇谈妙论,万兴大为惊讶,连连称道。
“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时光难驻,青春不再,短短的一生该如何度过?有人为了保持名节,终生在痛苦中煎熬,有的人为了保持贞操终身不嫁,可怜啊而又可悲!他们是在为别人活着,活得那么苦,那么累,现在的年轻人,谁还愿意这个活法?走,今天干姐请你,咱们到舞厅忘我的潇洒一回。”
那一晚,他们跳了个尽情。
那一晚,他和干姐同床共枕。
白芬望着睡在自己枕边的猎物,心中暗暗窃喜。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离间计,竟让一对鸳鸯各飞东西;就这么一碗迷魂汤,竟让这位局长的大公子成为自己的掌玩之物。她急需他的帮助,她需要找一座像他这样的靠山。
自从万兴和白芬有了那层关系,他们之间的来往越发密切。她时常登门,甚至拿到了大门的钥匙。
起初,局长并没在意,家里多了一个女人,不但能调节气氛,而且生活还能不断地得到改善。白芬嘴甜手也勤快,父子俩把她当做家人看待。再后来,局长发现儿子和白芬的兄妹关系有所改变,他没有出面干涉,只是提醒儿子要把握自己,把握感情。
白芬不失时机地在万家父子感情里渗透。万家父子不拿她当做外人看待,她自己也常常以这个家庭成员自居。进得门来,她不声不响地到厨房做饭;吃过晚饭,她无拘无束地陪万家父子一起看电视;不想回去了,她居然像姑娘回娘家般的在客厅的沙发上过夜。万家父子并不在意,白芬却有她的打算。
夏天的夜显得格外燥热。白芬痛痛快快地冲了个澡,穿一件肥大的睡裙,不无卖弄地扭动着身姿来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她没有带乳罩,那呼之欲出的乳房高高地隆起,鲜活得诱人。不知疲倦的电风扇呼呼地吹着,不时撩起白芬那肥大衣裙的下摆,时而露出那丰腻的大腿。她紧靠着干爹坐着,不无挑逗地搔首弄姿。
这位局长有过风流艳史,那是年轻时候的罗曼蒂克,为此有过沉痛的教训,也付出过惨重的代价。后来当了局长,那拈花惹草的毛病收敛了不少,可他骨子里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脑子里时常也蹦出一些想入非非的欲望。凭自己的感觉判断,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就是一个唾手可得的“夜来香”果,只是碍于她与儿子那不明不白的关系,碍于这个干爹的身份,迟迟没有动手。今天倒是一个天赐的良机,儿子出门不在家,如果能得手,岂不是老来有艳福?
白芬起身倒了一杯茶,故意将那散发着浓郁香水味的秀发在干爹的脸上摩挲着,她已经注意到干爹那双不安分的眼睛和那魂不守舍的眼神。她丝毫没有畏惧感,恨不得立即倒在干爹的怀里,然后把这个老东西掌握在自己手里。她相信自己的魅力,她相信这位干爹会不自觉地钻入自己设下的这个圈套。
白芬倒完水,重又坐在沙发上,这时电视屏幕上出现一组缠缠绵绵的镜头。
“是什么子电视噢,干爹看得这么有兴致。”
“哪晓得这是什么电视噢,是你们年轻人看的。”干爹心不在焉地回答说。
“干爹,我看你不老吗?再说了,人老了,感情生活更需要丰富多彩。”白芬哧哧地笑着,瞟了干爹一眼。
“你这个小东西啊,倒是挺会说话。听你这么一说啊,我真觉得年轻了不少。”
经白芬一阵挑逗,干爹晕乎乎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小白啊,你今天擦的是什么香水,真够香的。”
“是吗,干爹也喜欢闻?”
“喜欢。”
“那我坐近些让你闻。”白芬见鱼已上钩,起身来到干爹身边坐下,将半个酥酥软软的身子靠在干爹那肥胖的身躯上。
干爹再也无法自持,突然张开双臂,把白芬结结实实地搂在怀里。
“刺啦”一声,白芬的衣裙被撕破。那张贪婪的嘴巴抵近了她的乳房。
哎呦!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干爹的脸上被咬出一块带血的牙印。
“放开我!”白芬突然一反常态,声色俱厉地叫喊。
“小白,你疯了?”干爹用手捂着被咬伤的嘴巴,他弄不清为何出现这样的局面。下意识告诉他,这不是拒绝,而是疯狂。他依然紧紧地抱住白芬,撩开她的衣裙。
“放开我!再不放开我要喊人了!”
干爹这才意识到真的出了麻烦,没想到这个小妖精能假装起正经来。
干爹放手了,白芬趁机站起来,紧握着被撕破的睡裙顾上不顾下地挡住酥胸。
“干爹,你可是看错人了,我白芬可不是那种不正经的女人。我跟你儿子相好,是他的情人,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只有畜生才能做出的事来?我要去法院告你,让全县人都知道你这个堂堂的公安局长竟是一个十足的大流氓,是一个和儿子争风吃醋的色鬼,是一个狗彘不如的畜生……呜呜。”白芬伤心气恼地哭开了。
“小白,是干爹一时糊涂,对不起你,坐下来好好说嘛。”干爹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低三下四地陪着小心。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的衣服是被你撕破的,你的脸是被我咬伤的。你走开,让我去告状。”白芬的哭声越来越大,提着被撕破的裙子向大门走去。
“小姑奶奶,干爹已经向你认错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干爹抢先一步走到门口。将大门紧紧地挡住。他心里明白,一旦放她出门,一旦此事张扬出去,自己就会无地自容。
“让开,别拦我!”白芬执拗地挣扎着,看来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小白,你干爹这人一辈子没向别人认过错,也没向别人赔过情,今天我给你跪下,向你认个错,向你求个情,总算可以了吧。”
“你跪下向我认错,谁看见了?”白芬依然不依不饶。
“那你让我怎么办?”
“我让你写检讨,保证以后再也不许侮辱我。”
“好好,我依你,我写检讨。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这种事就此了结,再也不许张扬。”
“那是我的事,和你无关,现在你的事是写检讨。”
好一个厉害的女人!自己当了几十年局长,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没曾想栽倒在这样一个女人手下。他感到自己窝囊,没抓住黄鼠狼,反倒沾了一腚膻气。
干爹无可奈何地走进书房,坐在那张颇能显示局长身份的写字台前,拿出纸和笔,总觉得这是奇耻大辱。思来虑去,实在是无法动手。
还有没有更好的化解办法?他在苦苦地思索。
“你倒是写不写?想耍滑头是不是?我可不是这么好骗的,你不写,我就去告状。”白芬严相逼。
“小白,干爹一直待你不错的呀?以后还会待你不错,你工作上、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解决的。”
“我没困难,你不要磨蹭,快写!”
“好好,我写!”干爹再也没招了,只得老老实实就范。
怎么写呢?干爹为难了,他写写停停,汗珠子不住地从那光亮的额头上滚落下来。
“不行!这检讨写得不深刻,撕破裙子强奸要写上,保证以后对我不再耍流氓要写上,尊重儿子的恋人要写上……”白芬看了一遍,大为不满,提出补充修改意见。
干爹不敢有违,老老实实地改写。
“来,在上面按上你的手印。”白芬早已熟悉他们家的一切,找来印油,逼干爹在检讨书上按下手印。
白芬如愿以偿,傲视着眼前这条被自己斗败的癞皮狗,脸上掠过一丝人所不易察觉的奸笑。她收起检讨书,换了一套衣服,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万家大门。
局长木然地坐在转椅上,满脸的沮丧。完了!一切都完了!他预感到自己已钻进了一个可怕的圈套。自己的名誉、地位全部掌握在那个女人手里。
23
“云岭”客栈张灯结彩,这里正在举行一个盛大的庆典。大门外摆满了庆贺者送来的花篮,大门内站立着亭亭玉立的礼仪小姐。
来宾们大多是当地的达官要员,有银行行长、工商局长、文化局长、二轻局长、派出所长,大腹便便的各“长”们满面春风,互致问候。
大厅里摆满了3桌丰盛的宴席,各位嘉宾款款落座。
主持人是万局长的搭档公安局副局长张路。
“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今天我受主人的委托,十分荣幸地向大家宣布,万局长的公子万兴和白芬小姐在这里举行订婚仪式,让我们一起举杯向他们祝福。
白芬今天打扮得格外漂亮,她知道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日子,她知道今天请来的贵宾绝非是等闲之辈,说白了,每一位来宾都是自己的一把保护伞。开了几年饭店,她知道该怎样应付这种场面。
白芬来往穿梭于宾客之间,不停地举杯敬酒。
来宾们用异样的目光审视着白芬。有的感到惊讶,有的感到不解,有人在酒桌下窃窃私语:
“万兴的女朋友不是夏云吗?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她?”
“她不就是这个云岭客栈的女老板吗?怎么就攀上了局长的大公子?”
“年轻、漂亮、有钱呗!”
“听说她结过婚,这万兴也够邪性的,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偏偏要找个结过婚的女人作老婆。”
“这种事本来说不明白,王八瞅绿豆,对眼了呗。”
“这年月,新鲜事多了,这里面说不清还有什么猫腻。”
嘁嘁喳喳的背后议论在酒桌下悄悄地进行,热热闹闹的祝福在酒桌上延续。
“这是王局长,这是他的太太。”
“这是李局长,是你爸爸的至交。”
“这是蒋经理,是你爸爸当年的战友。”
主持人逐一向万兴和白芬介绍来宾,万兴、白芬不失礼貌地应酬。
“老万,该轮到你了?”
“免了,免了。”万局长本来不想参加这个场面,可他没有更好的理由推脱,只好身不由己地来了。他压根就不同意这桩婚事,可自己又无法表白态度。他惹不起这个女人,自认是她手下败将。现在把这颗“定时炸弹”请到身边,岂不随时有爆炸的危险。
“今天这酒可不能免,这是喜酒,你儿子的喜酒,来,斟满。”
“干爹,敬你一杯。”白芬在一片起哄声中,大大方方地举起酒杯。
万局长不得已端起杯,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甚至不敢抬眼看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即将成为自己儿媳的白芬。这杯酒实在是难以咽下,可他又不能不喝。站在面前的白芬明白,她比谁都清楚此刻这位干爹的心情。她一直都在假意应酬,可这杯她首先扎扎实实地喝了进去。
“好,万局长,看你的了。”
万局长端起杯,脸上露出难言的苦衷。
“干爹,我来替你。”白芬不愿意让这场面继续尴尬下去,自告奋勇,又干一杯。酒场上的气氛再一次火爆起来。
“老万啊老万,这酒可让我们喝得嫉妒起来,媳妇没进门,就心疼起公公来,你好福气啊!我们是诚心诚意地来喝喜酒,喝了这大半天,才刚刚喝出来一点门道出来,白小姐和老公爹喝酒倒是实在,可给我们喝酒全是应景。万兴,你说该咋办?”
白芬听出了这话外之音,不就是再喝几杯酒吗?不能让请来的客人扫兴。一视同仁,她鼓足勇气打了个通关。
“现在我宣布第二项议程”主持人清了清嗓子宣布说:
“云岭客栈经过装饰、改造和调整,从今天起更名云妹女子客店,白芬仍是这里的经理和老板,这里有幽雅的环境,清一色的纯情小姐,吃、住、乐一条龙的服务,今天,这里的服务小姐一展风采,邀请各位来宾翩翩起舞。”
乐队奏起了轻曼的音乐,宇宙灯闪射着迷人的光环。舞会开始了,多情的服务小姐尽心尽职地伴舞。
白芬一曲接一曲地跳着,跳得疯狂,跳得忘我。
万局长坐在一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闷烟,他虽然是舞场的常客,可今天他没有那种浪漫的情怀。
“干爹,请你跳舞!”白芬走上前来,作出了诚恳邀请的表示。
同样一个不情愿,同样一个无法拒绝。万局长真的服了这个不同寻常的女人,此时的感觉,如鱼刺鲠喉,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
不得已,万局长接受了邀请。
走进舞场,万局长一点也找不到音乐的感觉,这是在跳舞吗?浑身的神经都在紧张,怀里搂着的是那风情万种的舞伴吗?不,他感觉到的却是一团荆棘。此刻,他十分清醒,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始终和白芬保持着道德规范的距离。
白芬那脚步越来越重,那发烫的身子和干爹越靠越紧。她又在搞什么鬼名堂?万局长心有余悸。渐渐地,那个酥软的身子竟然失去了自控力,一股脑倒在万局长的怀里。这还了得。万局长避之不迭,松开了那双搂抱在一起的手。
咕咚!白芬摔倒在地,她喝醉了。
“云妹女子客店”红红火火地开张了,人们慢慢地发现,这是一个妙不可言的好去处,内设赌场、烟馆,有妹子陪床,有局长这棵大树遮荫。白芬的确是经营有道,这里有两套班子,明里一套,暗里一套,黑的一套,白的一套。适合不同客人的口味,施以不同方式的招待。
小城的夜早早地睡去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女子客店那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里透着神秘莫测的光。
“月华,咱女子客店能有今天,你立了大功,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白芬边说边拿出两包海洛因塞给月华,她知道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金钱和海洛因是她的全部追求和需要。的确如此,如果没有她巧施美人计,这万兴他就不可能得手,这万局长也不可能就范。
如今靠上了公安局长这棵大树,有了局长儿媳这块招牌,还有什么财不敢发?还有什么事不敢做?还有什么人再敢上门找麻烦?
“芬姐,我应该感谢你才对,自从来到你这里,你像亲妹妹一样待我,给我送了那么多东西,这情我一辈子也报答不完。”
“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是苦命人,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多难啊!男人挣钱靠本事,女人挣钱靠什么?靠青春、靠美貌,这是无价之宝。能把男人们兜里的钱掏出来,对于女人来说,这就叫有本事。月华,念你是有功之臣,从今以后,你自己挣的钱全归你。”
“芬姐,你真好!”
“月华,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芬姐,你尽管吩咐就是了。”
“我们店办起来不容易,想沾我们便宜的人也不少。上次我不在店里,店被那帮痞子砸了,你人也被他们欺负了,这些天来我一直咽不下这口气。如果不把这帮痞子震住,他们隔三差五地来这里捣乱,今后我们的生意怎么做?”
“芬姐,那帮流氓可是不好惹。”回首往事,月华不寒而栗。
“要剃的就是那个不好剃的头,把相仔治了,就不会再有人来欺负咱们。”
“芬姐,这事我也能帮上忙?”月华大惑不解地问。
“这事我想过,只有你能帮上忙。你写份诉状,把他那天打砸抢的事写上,把他们一伙欺负你的事也写上,告他流氓罪、强奸罪、轮奸罪,让他进去蹲几年班房。”
“能告倒他吗?”
“告不倒他咱们这店就没法开。你放心,对付这帮流氓诬赖我有办法,你只管照我说的办就是了。”
月华不敢有违,一个官报私仇的计划在这里秘密地生成。
“白老板,最近生意不错啊!”相仔大大咧咧地走进云妹女子客店,若无其事地和白芬打招呼。
“欢迎光临,楼上请。”白芬依然笑脸相迎。
“今天有几位朋友想玩玩,老地方。”相仔向老板作了交代。
白芬心领神会,把相仔一伙带进楼上那间秘密的赌窝。
“祝各位好运气,你们尽情地玩,有吩咐尽管说。”白芬把客人带进屋,噌噌噌下楼,走进那间属于她的办公室,拨通了公安局的电话。
“……”
一付麻将牌唏哩哗啦地倒在牌桌上,各怀发财梦的赌徒,跃跃欲试地上了牌桌。骰子在瓷盘里骨碌碌地转,带动着那一双双骨碌碌的眼珠子。
骰子停了,牌场上的规矩,按骰子大小排座次。相仔坐天门。
地门押2000。
东门押3000。
西门押5000。
赌注连连加码,牌桌上一摞高似一摞的钞票,像一个又一个的砝码压在赌徒相仔心头,显然是失去了心态平衡,脸上堆积过多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抽搐,贪婪的目光里夹带着惊恐的神色。
“还有没人再押?”赌监在催促。
“我押1000。”场外的秃子跟着起哄,可他只打雷不下雨,没有掏钱摆在桌面上。
开牌前的气氛格外紧张,赌徒们瞪红了眼睛等待着命运之神的判决。
开牌了,相仔怎么也不肯相信眼前出现的现实:他输了。顿时,占据心里绝大空间的侥幸被失败的懊恼挤压得无影无踪。这一局他认输了,将一股难以压制的无名火压在心底。
“相仔,快给钱呐,我这里还有1000呐。”秃子趁火打劫。
牌场上有个规矩,赌注押在牌桌上算数。相仔本以为秃子是故意凑热闹,起初没有当真,万没想到这小子会来这一手,压在心头的火突然迸发出来。
“秃子,你他妈的太欺负人!”相仔腾的一声跳到牌桌上,恶狠狠地抓住秃子的脖领,冲着大伙说:“你们大家评评,这钱能算吗?”
赌场一时炸了锅。赌徒们见势不妙,准备溜走。
“站住!不许动!”房门突然被撞开,门口出现5名持枪的公安干警。
“统统面朝墙跪下,不许回头!”
赌徒们不敢违抗,一个个被戴上手铐。
“你们哪一个是相仔?”公安人员厉声问。
“我。”相仔胆战心惊地回答。
“你知道犯了什么罪吗?”
“知道,赌博。”
“还有吗?”
“打架。”
“什么时间和谁打架?”
“上星期和修自行车的打过一次。”
“还有什么罪行,全部交代?”
“想不起了,不不,没有了。”
“再想想。”
……
“看来你是不想说了?一个月前,同样是在这个客店,你干过什么?这你不会忘记吧?你等人酗酒闹事,打砸客店,强奸、轮奸妇女,已构成犯罪,现依法将你逮捕。这里有人证和物证,签字吧!”
在人证物证面前,相仔无法抵赖,被公安干警押上警车。
24
铁门,铁窗,高墙,电网。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这是一个魑魅魍魉聚居的地方。
哗啦,门锁打开了。
扑通,从门外推进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
哐啷,铁门又重重地关上。
相仔怯生生地走进这个陌生的世界,迎接他的是十几双异样的目光。他茫然无措的在大通铺中间挤了一个位置,放下自己的铺盖。
“你算什么东西,靠边!”说话间,他的铺盖卷被人扔在了靠墙边的马桶边。我初来乍到,招谁了?惹谁了?干吗对我这态度?相仔没敢发作,强压怒火。
“招待一下这位新来的朋友,上菜!”没等相仔反应过来,突然有人从身后用棉被将他团团裹住。
“烤面包。”背后有人喊。可他不懂这句话的涵义。
一阵拳打脚踢之后,相仔领教了他们他们如此“招待”的“好心”。
相仔不叫喊,叫喊只能刺激他们的疯狂。
前胸、后背、头上、腿上,说不清挨了多少拳脚,开始还知道疼,后来全身麻木了,再也不知道疼。抑或是他们打累了,抑或是他们发泄完了,相仔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突然觉得眼冒金花,又一头栽倒在地。
“爬起来,少装熊。”身后又传来一个可怕的声音。
“上菜!”
“穿心丸子,哈哈……”
“冰糖肘子,哈哈……”
一边有人在忍受着痛苦的煎熬,一边有人用别人的痛苦来取笑。
好一个魔窟,好一帮魔鬼!相仔在暗暗地诅咒。
“十道菜”之后,相仔昏迷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觉得眼睛似乎睁不开。下意识告诉他,脸被打肿了,肿得像块“烤面包”。
“兄弟,不要见怪,这是见面礼。实话对你说,出了这道门,你属管教干部管,进了这道门,你就得属我管。还有,刚才的事,不许对外讲,管教问起你身上的伤,说是自己跌伤的。”这是牢头对他的“教导”。
天还没亮,起床的哨声催命鬼似的叫了起来。紧靠马桶的相仔受了整整一夜的罪,那呛人的尿臊味直往鼻子里钻,熏得人直犯恶心。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迅速爬起来,走到窗口,想呼吸两口新鲜空气。
“待在这里干逑,回去整内务。”是牢头的声音。相仔不敢怠慢,乖乖地返回自己的铺位整内务。
其他犯人都在用心地整内务,铺面要平,被子要方,毛巾要齐,完全一个准军事化管理。相仔初来乍到,注意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这里也有特殊“公民”,那牢头俨然像一个指挥官,只动口而不动手。内务整好了,由他组织犯人学习——背监规。犯人们面对面盘腿坐成两排,一个个像虔诚的基督徒,伊伊呀呀地祷告。
牢头活像一个“万岁爷”,坐南朝北地端坐在犯人们为他临时搭设的“沙发椅”上,(用犯人的被褥围成的,前有扶手,后有靠背)不停地发号施令。一名犯人十分殷勤地跪在面前,递上一支烟,轻轻划着火,另一只手托一个简易烟灰缸伺候左右。烟抽完了,紧接着有人上茶。
“马桶官,去把‘一号’打扫干净。”
叫谁呢?相仔不解地看看四周。
嗵,这背后一脚把他踢了个明白。原来这“马桶官”是自己的代号。他不敢怠慢,很快把厕所打扫干净。牢头如厕了,犯人们全体起立,那阵势有点像天子出巡,牢头走在中间,前面有人开道,后面有人拿手纸伺候。
吃过早饭,赶上牢头被提审,监房里得以有半天的安静。上午又来了一名新犯,算他运气好,安安稳稳地睡了半天觉。
“起来,起来!”牢头受审回来,见监房里来了新犯,一肚子火没处发,一把把新来的犯人从床上拎了下来。
“来,帮他办个手续。”
新犯怔怔地望着这个满眼凶光闪射的家伙,不知道他究竟要搞什么鬼名堂。
“不懂规矩,帮帮他。”牢头头一摆,几名打手蜂拥而上,帮新犯把衣服脱了个精光。
赤身裸体地站在大庭广众之下,新犯顿感无地自容。两手本能地遮盖住那个他至少现在认为是丑陋得见不得人的地方。
那一丝不挂的躯体,那不知所以的窘态,那双不停抖动的手,使牢头触景生情,他记起了那个更加令人销魂和刺激的场面:那是去年夏天,一天赌博赢了钱,三个小兄弟一起去路边店美美地吃了一顿,酒足饭饱后,把一个女招待领回家,逼她一层层脱掉衣服,注视着她每个为难的动作和表情,最后只剩下乳罩和短裤了,身边的两位小兄弟早已按捺不住被撩起的欲火,一把揭开了“庐山真面目”。然后像当年亚当偷吃禁果一样,贪婪地审视着这个尤物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最让人开心的是那女人躲躲闪闪和羞涩的神态……
“别他妈的装腔作势,知羞知臊的人不会到这里来。立正,站好,回答我的题问。”牢头俨然像一名法官。
真他妈的邪门,这是搞的什么审判?新犯不敢造次。
“你叫什么名字?”
“孙大路。”
“犯什么事进来的?”
“枪走火。”
“什么?枪走火,打死了犯人?操你个祖宗,今天要好好招待招待你。”牢头恶狠狠地说。
“从水路来从旱路来?”
“我……”
“听不懂中国话?问你从水路来从旱路来。”
“水路。”新犯不知所措地回答。
“上菜。四喜丸子。”(四指并拢直插咽喉)
新犯被打了个莫名其妙,他压根弄不清这黑话该如何回答。
“是灯泡亮还是你的脑壳亮。”
“灯泡亮。”新犯不假思索地随口答。
“好啊,帮他擦擦亮。”
又是一顿毒打。
“站好,接着回答我的问题。搞没搞过女人?”
“没有。”
“没搞过女人?新鲜!看来你小子是不肯说实话,让他清醒清醒。”
牢头给身边的一名犯人使了一个眼色。
身边的犯人心领神会,从门后提来一桶凉水,劈头盖脸从新犯头上淋下。
“这叫‘洗心革面’,现在清醒了吧,快说,搞没搞过女人?”
新犯这次的确清醒了许多,他看出这帮家伙是在寻找刺激,他把平时道听途说的马路新闻讲得绘声绘色,真把色鬼们讲得垂涎三尺。
这一招还真灵,使他免受了皮肉之苦。
这哪里是人待的地方!挨过打,受过罪,相仔才知道这里是一个近乎中世纪的野蛮部落。这里有这里的“权威”,这里有这里的“班规”,这里人有这里人独特的生存方式。这里是一座人间的地狱。一位同监告诉他,这里每10个监号有一个犯人总管,我们称他“上霸仙”,他掌管10个监号的钥匙,犯属们送来的物品全由他转送,他可以任意地截留和克扣,犯人们敢怒不敢言。这每个监号里还有一个头目,人称“下霸仙”,号子里的犯人全要听他的,犯属送来的物品除“上霸仙”盘剥后剩余的全归他享用,稍有不平者,免不了受皮肉之苦。除“霸仙”外,号子里还有“军师、粮草官”他们都是“霸仙”的打手和帮凶,在这里专供他们欺负和奴役的犯人称“吊吊灰、马桶官”。
“什么人才能当‘霸仙’?”
“当‘霸仙’的人,大都有个背景,要么老子是当大官的,要么家里特别有钱的,要么是拳脚特别硬的,要么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的……”
相仔暗暗思忖,自己既没有当“霸仙”的背景,也没有“熬成婆”的耐心。逃出去,尽快逃出去!他下了决心。
母亲探监来了,他悄悄要了1000块钱,要了一套便装。有了钱和便装,他又秘密地串通了3名同伙,制订了越狱逃跑的计划。逃跑前的那个晚上,他的心嗵嗵直跳,是福是祸,未卜难知。实在憋不住了,他悄悄地将这个重要秘密告诉了一个他自己认为可以信赖的狱友。
第二天吃过早饭,相仔把钱藏在身上,把那套便服穿在囚服里面,做好了逃跑前的准备。
一声哨音,犯人们集合。
“立正!报数。”管教干部下达口令。
“1、2、3、4……”
“相仔,出列。你今天不要出工了,回监房去!”
糟糕!相仔预感不好。东窗事发?是谁坏了我的好事?是那两名同伙,还是那位被自己视为知己的朋友?相仔来不及细想,急忙往监房走去。
监房里空无一人,他迅速掀开床铺,用手抠开铺下的一块方砖,把身上的钱藏在下面。他心里明白,万一被管教干部发现身上带钱出工,就是企图逃跑的罪证,有口也说不清。刚刚藏好钱,正准备处理身上的那套便服,管教干部来了。
“相仔,让你到队部去,跑回监房来干什么?”
“是,政府,刚才没向我交代清楚。”
“少啰嗦,快走!”
“相仔,知道今天为什么不让你出工吗?”
“不知道。”
“老实交代,出工前为什么在囚服里面套便服?”
“我今天感冒了。”
“那身上带钱干什么?”
“钱,没有钱啊?”
“少装糊涂,你妈给你带来的1000块钱哪去了?”
他们怎么会知道?肯定是有人告了密。
“真的没有。”
“看来这小子不老实,给他点颜色瞧瞧。”
管教拿起电警棍,打开电开关,电火花发出咝咝的声响。
“这玩意儿认识吗?”
管教干部在手中舞动着,多半是在威吓。
相仔突然上前,双手紧紧地抓住电警棍的顶端。
这小子真的不怕死?管教干部也觉得奇怪,这高压电怎么就对他不起作用?
“队长,实话给你说吧,我一不怕打,二不怕电,你别拿这玩意儿来唬我。”
这家伙真的就不怕电?他身上有特异功能?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不怕电,只是他掌握了这玩意儿的性能,有了对付的绝招。
“你以为不怕打,不怕电,我们就没有办法收拾你了,关小号。”
对付不服管教的犯人,队长有的是办法。
一副48斤重的脚镣被扣上了,这家伙真的够威够力,没趟几步,脚踝上就磨出了血。另一扇黑色的大门打开了,他被一脚踢了进去。
一米八长,一米五宽,看上去极像一个棺材盒。这就是令犯人不寒而栗的小号。早饭,一碗玉米粥,晚饭,玉米粥一碗。
“放我出去!”起初几天,相仔实在是受不了,他亮开嗓门大喊大叫。嗓子喊哑了,却不见人来。渐渐地,他那躁动的情绪稳定下来,不吵了,也不闹了,静静地躺在地上捱日子。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世界,一盏长明灯昼夜亮着,分不清是白天和黑夜。后来,他慢慢地从中摸索出一些规律:听到外面传来蝉鸣就认定是白天,听到外面传来蛙叫就是黑夜。其实,白天黑夜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何日能离开这个能使人发疯的小号。
潮涨潮落,月缺月圆。究竟过去了多少个时日,他无法计算,直到他走出小号的那一天,才知道在里面整整蹲了3个月。
走出小号的那天,只觉得头重脚轻,踉踉跄跄地走回监房,像断了筋骨,一头倒在了床上。3个月,整整掉了30斤肉。
回到监号一打听,就在他被关进小号那天,另外两名同伙全跑了。
自己不但没跑成,反受了3个月的洋罪。
至此,这一切全明白了,告密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被他视为“知己”的牢友,那个强奸犯刘龙魁。老刘啊老刘,是你害苦了我,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他心中暗暗发誓。
报复的机会来了,那是一个月以后的一天晚上。
熄灯哨响过了,监房的灯一阵风似的被吹灭。
犯人们一时难以入睡,不停地在床上翻饼。
“精神会餐,现在开始。”牢头开始部署作业。
“野狼嚎,从你那里开头,老规矩,裤腰带以下的故事。”
号子里的犯人大多有外号:瘦猴、大马、狮子头、鳄鱼、狗熊……
“有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好梦,梦见和小姨子背靠背地睡觉。梦醒来好生奇怪,说给老婆听了,老婆大怒说,这辈子你也甭想这种好事。为此还和我大吵了一通。老岳母前来劝架,当她得知两口子吵架仅仅是为了一个荒唐的梦,连声说,好梦,好梦!和小姨子背靠背睡觉总有翻身的时候。”野狼嚎显然是演绎了一个民间笑话应付差事。
“野狼嚎,这算啥玩意儿,来个有血有肉的。”牢头不满地说。
“鳄鱼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让他来个过瘾的。”
“要说玩女人,不是老子吹牛,至少有‘一打’”。野狼嚎不无吹嘘说。
“这年月,玩几个女人算什么?玩过警花、军鸽吗?”
“玩警花、军鸽有什么值得炫耀,老子玩过洋妞。”
……
“老家伙,听戏不花钱是吧?该你了。”
老刘头被“将”了一军。
“要说我吗,你们谁也没资格比,我和我的姑娘……”
叭叭,没等老刘头说完,相仔上前狠狠地掴了他两巴掌。
“打人了!流氓打人了!”下流胚们正听得津津有味,突然间被坏了好事,大声喊来了管教干部。
相仔被管教带到队部,问明情况后,不但没有受罚,反倒受了表扬。总算是出了口毒气,他感到心里舒坦了许多。
第二天,劳改农场召开公判大会,相仔抬头一看,大吃一惊:审判台上站着的不正是那两位逃跑的同伙吗,他们分别受到了加刑的处理,其中一个被判了死刑。
“相仔,今天你懂了吧,当初我不让你跑,不是害你,我在这里待的年头多了,听得多了见得也多了,跑是没有好下场的,抓回来就要被加刑。那天,我劝你不跑,你肯定不会听,所以就告诉了管教,这是为了你好。”听了这位朋友的解释,相仔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打心眼里感激这位朋友。
25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迎来了虎年春节。
午夜,中央电视台精彩纷呈的春节联欢晚会还在继续,守岁的人们却一窝蜂地涌出家门。
燃放鞭炮是人们迎接新春最隆重的传统仪式。放鞭炮可以驱邪,这是老一辈人的说法。年轻人不信邪,他们放鞭炮大都是为了给节日增添几分喜庆,几分热烈。
在放鞭炮的人群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更多的还是那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人们尽情地燃放着、观赏着、赞叹着……
一个个希望的花蕾在手中绽开,又一个希望的花蕾在空中升起。
红的、黄的、白的,一串串、一簇簇、一团团,把节日的夜空装点得五彩缤纷。
城郊一个密闭的地下室里,这里与节日的热闹氛围不相协调。
自从黑鹰上次抢劫失手后,一直躲在这黑暗的角落里,过着黑白颠倒的日子。他不敢轻举妄动,又不甘坐以待毙。岩六和相仔本是自己的左右臂膀,又双双被投进监狱,生死难卜。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他苦无良策,低头喝着闷酒。
“大哥,现在公安查得越来越紧,外面的货进不来,手头的货卖不掉,我们身边的兄弟一个个进了局子,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活人难道会让尿憋死。”
“大哥的意思是……”
“我是信佛的人,佛经上说,凤凰涅槃,死而后生。死并不可怕,不死就不能再生。人只要不怕死,就没有干不成的事。警察,他们看起来很神气,他们靠什么神气?不就是手里的那支枪吗?枪,我们手里不是也有吗?意大利的黑手党,金三角的毒王,他们不都是和政府对着干吗?政府不是同样拿他们没办法吗?现在我们已经有了枪,尽快发展我们的队伍,扩大我们的势力,建立我们的工厂,发展我们的事业……”黑鹰抛出了他蓄谋已久的罪恶计划。
“来,干杯!为了我们大业的成功。”
“干杯!”
“现在人们都在过年,可我们有几个兄弟还在监狱里受苦。借此机会把他们解救出来。不成功,便成仁。”黑鹰杀气腾腾地部署了劫狱行动。
“以往我们和公安是暗斗,这一次可是明斗,要动真家伙,我们首先要熟悉一下手中的武器。”黑鹰给同伙们每人发了一支枪。“走,到楼顶上去练练枪。”
黑鹰一伙在夜幕的掩护下爬上楼顶,各自装弹上膛。
砰砰……枪声淹没在喜庆的鞭炮声中,善良的人们并没有发觉这个罪恶的不协调的音符存在。
“大哥,这叫什么枪?”
“你这支是美国造,叫瓦尔特手枪;你这支是德国造,叫左轮手枪;你这支是苏联造……”黑鹰不无得意地向同伙显示自己的学问。
“大哥,这枪是坏的,打不着火?”
黑鹰接过枪,打开保险,叭叭打了两发。“这枪没坏,是你没有打开保险。”
“大哥,再给几发子弹,让我过过瘾。”
“这子弹金贵啊,每人再给一发。”黑鹰没有拒绝,可并不慷慨。
“来,我们换换家伙。”两名小兄弟交换了手中的武器。
一位小兄弟接过那支瓦尔特手枪,却不知已经打开了保险。砰,一个强大的后座力告诉他子弹已经飞出,多亏枪口冲外,他吓出一身冷汗。
黑鹰生怕惹出乱子,暴露了身份,早早地收场。
正月初一,拜年的人们早早地涌出家门。
恭喜发财,心想事成。人们相互问候着,祝福着。
新春、新话、新衣、新貌。一个“新”字写在人们的脸上、身上、嘴上,处处是一派新气象。
早早的起了床,拉开窗帘,王老师不禁大吃一惊,好好的玻璃窗上出现了一个圆圆的洞。
“雅琴,快来看,这是咋回事?”他喊来妻子。
“奇怪,昨晚是我关的窗子,没有发现玻璃窗上有什么洞。”妻子喃喃自语。
王老师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奇怪的现象,隐隐地感到这是一个可怕的后患。他是物理学老师,凭他对力学的掌握和理解,这玻璃上的洞非一般物体所致,十有八九是子弹。是谁往家里打黑枪呢?是图财害命还是报复杀人?越想越觉得事态严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夫妻俩来派出所报了案。
公安人员闻讯而至,经过平行测量,又有新的发现,在对面的墙上找到一个弹头。可以肯定玻璃上的洞是子弹头穿破的。这究竟是谁干的?公安人员又陷入茫然之中。
现场调查在王老师家里举行。
“昨天晚上,你们什么时间睡的觉。”
“看完春节联欢晚会,大概是下半夜一点多。”
“听没听到过枪响。”
“没有。”妻子回答。
“昨天夜里都在放鞭炮,即使是放枪也听不出来。”王老师补充说。
“看来这件事非同一般,为了配合我们尽快破案,你们必须要讲实情。”
“是,我们一定配合。”
“你们最近两年是否有大款项收入?包括继承、友人馈赠等。”
“没有。我们两口都是教师,靠工资吃饭,原计划今年买一台彩电,钱至今还没有凑齐。家里的全部存款加起来不到2000元。”
“那么,你们是不是和什么人结下过冤仇?”
“也没有。我们为人师表,自善其身,生活的座右铭是与世无争,与人无争。从来没和什么人结过冤。”
“还有,你们两人之间会不会有情敌?这是属于家庭隐私,本来不该问,可这件事的确又和案情相关。”
“更没有。我们两青梅竹马,从小学、中学到大学,始终是同学,大学毕业后又一起分到同一个学校工作。在我们的感情经历里从来就没有人插足过。”
图财害命、挟嫌报复、奸情杀人完全可以排除。那么,这颗不明真相的子弹头该作何解释呢?刑侦队员小李站在窗前,对着这个百思不解的弹孔陷入沉思。
哦,有了!他突然眼睛一亮。兴奋地说:“所长,快过来,我有了新发现。你瞧,弹着点在对面的墙上,子弹无疑是从这块玻璃上穿过的,按照平行透视的原理,这子弹应当是从对面等高的平行距离上射出的。我们对面是一栋五层的楼房,那房顶应当是打枪人站立的位置。”
“对,这种分析完全正确。”所长佩服这位年轻人的机智。
“从现场情况分析,有可能是枪走火造成的现象,对举报人尚不构成生命安全所威胁。可这枪从何而来?在何人之手?枪有何用?必须尽快查个水落石出。这毕竟是妨害社会安定的一大隐患。
“从现场调查情况分析看,持枪人有可能就住在对面的楼房里,或者是和对面楼房里的住户有来往。今天是大年初一,老百姓正在欢欢乐乐过大年,为了不破坏节日气氛,先不要打草惊蛇,晚上10点钟,我们以查户口的名义对前面楼房的住户进行一次突击大检查。”
春节之夜,合家团圆,人们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中。
派出所长的家。
这是一个3口子家。全家人正围坐在一起吃团圆饭。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和一大盘热腾腾的水饺。
“今天的饺子和平时的不同,里面包着个小秘密,一个里面包有钢镚,一个里面包有花生,一个里面包有红枣,看谁有口福?”女主人别具匠心地做加餐动员。
“来,咱们看谁有口福。”一家人开始了吃“福”竞赛。
哎哟!所长率先发现了情况,从口中吐出一枚硬币。
“哦,爸爸有福!爸爸有钱!”6岁的儿子鼓掌祝贺。
“儿子,快吃,这回看你的了。”
儿子拼命吃了一阵,沮丧地放下筷子说:“撑死我了!”
“再吃啊,还有一个红枣,一个花生。”爸爸鼓励说。
“瞧你这人,要把孩子撑死不可。”妻子嗔怪道。
“好,歇一会儿接着吃。”
所长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差10分钟10点。起身离开饭桌,全身披挂整齐。
“今天还要出门啊?”妻子不解地问。
“有任务。”所长用职业用语回答。
“这大过年的也不得安生。”妻子在埋怨。
“爸爸,早点回来。”
一队摩托车冲进夜幕,车灯给这节日的夜晚增添一束吉祥的光芒。
“你们3人负责外围警戒,你们3人在楼梯口守候,其余人随我到楼内搜查。”所长交代完任务,带一队人马走进这栋神秘的居民楼。
一扇扇门被敲开,一双双惊恐的目光在询问。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咚咚咚……
所长带领的小分队查了两层,未见异常,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带领两名干警走进地下室。
没有问话,也没有回答,地下室的一扇铁门悄然打开。开门的是一位浓妆艳抹的女人。
“是他们回来了吗?”屋里的另外一个女人问。听得出她们是在等人。
“你们找谁呀?”前来开门的女人问。
“公安局的,查户口。”
开门的女人一惊,关门已经来不及了,战战兢兢地后退一步。
屋里有4人年轻的女人,看得出他们不像是家庭成员。餐桌上摆满了酒菜,周围布设了8把折叠凳,虚席以待,看来人还没到齐。
一女人坐在沙发上看黄色画报“龙虎豹”,见公安人员突然进来,措手不及,敏感地将画报塞到身边的包里。
“拿出来看看嘛?”这一切所长全都看在眼里,从那提包里取出画报,随手翻了几页,突然感到有些不对,用鼻子在上面闻了一阵。
女人见所长捧着画报嗅来嗅去,觉得滑稽而可笑。什么他妈的警察,只不过是流氓穿了这身黄皮。不就是看见上面有几个光身子的女人吗?
“把你的包打开。”
“这包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想看看。”
女人不自在地打开包,化妆盒、餐巾纸、内衣、乳罩……清一色的女人用品。
“里面还有东西吗?”
“没有了。”
“不对吧,再掏掏。”
女人不好意思地掏出一包避孕套。
“不对,里面好像还有东西。”
“真的没有了。”女人故意将包掏了个底朝上。
所长把女人从包里掏出来的物品拿到嘴边,又一件件地嗅了一遍。
这人什么毛病?恋物癖?女人不解地望着眼前这个奇怪的警官。
“把包给我!”所长查了一遍,不见有物,又把包拿起来嗅嗅,然后十分自信地把包翻开,果不其然,在包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包海洛因。
有人说所长的鼻子有特异功能,也有人说他的鼻子比狗鼻子都灵,其实,他就是从狗鼻子上得到启示才练就了这特异功能。狗的嗅觉灵,是造物主赋予它的本能,人同样有嗅觉,怎么会连狗都不如?破案有些场合可以带警犬,可有些场合不宜带警犬,不宜带警犬的场合常常让贩毒分子钻了空子。人的嗅觉真的那么迟钝?他不信邪,为了破案的需要,练开了鼻功。起初,他把各种违禁品放在大小相同的瓶子里,每天去闻,有些违禁品,气味刺鼻,闻起来令人恶心和呕吐。熟悉了各种违禁品的气味后,再用纱布封上瓶口闭上眼睛嗅,那“特异功能”就是这样练成的。
黄色画报、避孕套、海洛因,凭直觉,这肯定不是一个正经的女人。她们聚在一起干什么?这里为什么没有男人?她们摆好了酒菜在等什么人?正待对她们审理,所长手里的对讲机响了。
“是,我是,有话请讲。”
……
“什么,再讲一遍!”
……
“我马上赶到。”
所长关掉对讲机,脸色突然变得异常深沉。出了什么事?队友们用探询的目光问。
“立即赶到云妹女子客店。”那声音低沉而坚定。
26
“连队是我家”主题春节文娱晚会,在连队俱乐部拉开序幕。新战士第一次离开家乡、离开父母在部队过年,如何让他们吃好、睡好、玩好,如何让他们不想家,每年过节,连队干部为此操了不少心。
十八岁,十八岁,
我参军到部队,
鲜红的领章映着我开花的年岁。
虽然没戴上大学校徽,
我为我的选择高呼万岁。
啊,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
一辈子也不会感到懊悔。
……
一曲《当兵的历史》飞出心窝,飞出营房,把连队的节日气氛渲染得火爆。
连长指挥完合唱,指导员走上前台。动情地说:“今天是春节,合家团圆的日子,谁不思念家乡?谁不想念父母?有一位年轻的战士,他也想家乡,也想父母,可是……就在他当兵离开家后的第三天,他的母亲就悄悄地和他诀别了,临终时一遍遍地呼唤着他的乳名。母亲去世后,父亲没有把这个噩耗告诉儿子,儿子刚当兵,他怕影响儿子的工作。如今一年过去了,儿子每月写两封家信,他知道母亲身体不好,每封家信总是要问一声母亲的身体如何。父亲的每次回信都告诉他,母亲身体很好,不必挂念。父亲这样欺骗儿子,也这样欺骗自己。直到今天,这位父亲出差路过这里,才向儿子说出了真情。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我们身边,这名战士叫孙长安,这位深明大义的父亲今天也来到我们中间。我代表身为儿子的军人向这位父亲敬一个军礼!
场内的气氛凝固了,没有掌声,只有敬佩的目光投向一个焦点。一位年轻的战士走上台,接过指导员手中的话筒,激动地说:“我唱一首《烛光里的妈妈》,把这首歌献给战友孙长安。”
“妈妈,我想对你说,话到嘴边又咽下;妈妈,我想对你说,眼里有点点泪花……”歌在嘴边唱,泪在腮边流。
特别节目结束了,指导员扫视了一下会场,战士们脸上大都挂着泪珠。
大过年的,要多一点欢乐气氛才是。指导员对节目作了临时调整。
“下一个节目,二班表演,警棍操。”
8名战士走上台,在音乐的伴奏下,跳起了自编的舞蹈。时而腾跃、时而旋转、时而霹雳,时而滚翻……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炊事班的同志抬来一盆热腾腾的水饺。
“这是我们炊事班同志给大家献的节目——加餐。”炊事班长作了说明。
“我代表大家谢谢炊事班的同志,现在节目暂停,趁热吃饺子,吃完了继续。”
战士们自觉地分班排成队,炊事班长掌勺给大家盛水饺。
砰砰,刚刚盛了两碗,外面传来枪声。
“立即集合,按一号方案行动。”
枪声就是命令!战士们自觉地撂下饭碗,跑回宿舍。
操枪、装弹上膛、紧急集合,2分钟后,各战斗班按照方案到达指定位置,将监墙包围。
监门被打开,管教被打死,哨兵被打伤,这一切表明:这是一次有计划、有准备的武装劫狱。
“一班负责监狱安全,二、三班分两路,围追堵截逃犯。通信员立即将情况向上级报告,请求增援。”连长作了战斗部署。
摩托车在疾驶,呼啸着穿过市区。
“所长,出了什么事?”队员们急不可耐地打探。
“刚刚接到局长传呼,告知看守所被一伙持枪歹徒劫持,管教干部被打死,武警哨兵被打伤,歹徒被武警追到郊区,跑进了云妹女子客店。”
公安、武警、消防、边防、派出所、看守所……各路大军相继赶到现场。
女子客店被团团包围。
政治攻势同时展开。
“你们已经被包围,必须立即停止犯罪,放出人质,放下武器投降,这是你们唯一的生路,如果继续顽抗……”
叭!所长话音未落,一颗子弹朝他打来,他应声倒地。
“实施第二方案。”现场总指挥见政治攻势不能奏效,决定采取强攻方案。
“作战部队分两个强攻组,第一组由县中队组成,第二组由边防站组成,你们的任务是相互配合接近案犯,注意保护人质,务于天亮之前结束战斗。”
女子客店紧靠城郊公路,左侧是加油站,右侧是汽修站,后面是开阔地,正面靠公路一侧有两门两窗。案犯困于室内,室内无灯光,而室外则有路灯照射,我行动在案犯的密切注视之中。案犯手中有枪,从正面接近目标危险性较大,强攻小分队不得不从左右两侧迂回接敌,很快在距案犯咫尺之遥的门窗下集结。
强攻小分队已经到达指定位置,门外是8支压满子弹的冲锋枪和压满仇恨的武警官兵,只要一声令下,双双同时破门而入,击毙罪犯结束战斗只是一个瞬间的过程。
击毙罪犯似乎不难,难的是要同时保护人质,这就要求小分队不能贸然行动。房内的结构如何?罪犯在什么位置?人质和罪犯是否分离?作为强攻小组组长,连长王驰急于弄清这一切。他时而在门边侧耳潜听,时而从狭窄的门缝里向内张望,半个小时过去了,房内漆黑一团,他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急性子的王驰早已按捺不住了,他猛然站起身,试图从窗口把房内的情况看个真切,王驰刚刚在窗口露出半张脸,始料不及的枪声响了,子弹从他的右腮穿过,牙床被击碎。一班长见连长倒地,一个滚翻,来到王驰身旁,将连长背到安全地带。
初试不利,对讲机里传来局长的声音:“现在敌在暗处,我在明处,强攻于我不利,罪犯已到穷途末路,手中有枪,路到黄泉有可能杀害人质。强攻组暂且不要强攻,继续在门窗口守候,掩护防爆班作业。”
局长作了新的作战部署。
防暴班出动了,他们的任务是沿墙根掏洞入室,向室内投掷催泪瓦斯,配合强攻组解救人质,擒获罪犯。
“我们的一贯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要你们停止继续犯罪,放出人质,放下武器走出来,就可以争取政府宽大处理。”为了吸引罪犯注意力,掩护防暴队作业,指挥部再次向罪犯们喊话。
“我们可以出来,你们必须满足我们的要求。”罪犯突然从屋里传出话来。
“你们有什么要求?”
“我们可以放出人质,也可以缴枪,但是你们必须把我们的摩托车加满油,打着火,还给我们,然后你们的人撤到500米以外,放我们骑摩托车走,你们可以在我们身后追杀,追得上,算我们认输,打死了活该!”
真没想到案犯们会提出这样一个条件。是想验验我们的枪法准不准?还是想试试我们的汽车轮子快不快?只要罪犯缴了枪,就失去了抵抗能力。通知前方路段,设卡堵截,罪犯注定逃不出我们的掌心。
局长权衡利弊,作出决定回答:“我们可以答应你们的要求,但首先要把枪扔出来。”
“人质可以先给你们放出来,但枪不能缴。”罪犯突然间改变了主意,重又提出新的谈判条件:“给我们准备一辆轿车,把车开到饭店门口,车门朝饭店一侧打开……”
这个条件显然是不能接受,一旦罪犯将人质挟持上车,将给我们带来更大的被动。防暴队正在紧张地作业,为了稳住罪犯,这毫无意义的谈判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01,01,防暴班已完成作业。”局长的对讲机里传来防暴班的报告。
“不要过早地暴露目标,准备好催泪弹和应急灯,配合强攻班一起行动。”
“是。”
“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再给你们最后3分钟考虑,再不缴械投降,后果自负!”局长给案犯下了最后通牒。
“妈的,大不了一死,死也要拉两个垫背的。”黑鹰气急败坏地往半自动步枪里压满了子弹,恶狠狠地将枪口对准瑟瑟发抖的人质。
啊,手榴弹!一犯正举枪向人质逼近,屋里突然灯火通明,借着灯光,他发现一颗手榴弹正咝咝地冒着黑烟朝他滚来,惊慌失措的丢开人质,钻进里屋套间。
哒哒哒……冲锋枪向屋里打了一个点射,罪犯被死死地封在了里屋。大厅里被劫持的两名人质早已魂飞魄散,不知所措地蜷曲着身子等待着死神的到来。
“快爬出来!”一班长冲人质大喊。
人质望着面前那颗忽忽冒着黑烟的催泪弹,向前爬了两步,又胆怯地退了回去。
“快点爬出来,那不是手榴弹,不会爆炸。快!快!”一班长又一阵催促。
“人质已经被救出来,能抓活的抓活的,抓不住活的将罪犯击毙。”
战机有了转机,局长审时度势,重新下达作战命令。
有了“尚方宝剑”,强攻班士气大振。显身手的时候到了,一班长叫来身边的两名战士,作了简短的战斗分工:“肖琳打左,刘杰打右,我打中路,把子弹压满。”班长作完战斗分工,率先破门而入,紧随其后的是肖琳和刘杰。
刘杰冲右路打了一梭子,猛听得身后有异常响动,急转身,见躲在门后的两名罪犯正恶狠狠地举刀向他砍来,他眼疾手快迅速扣动扳机,枪响刀落,两名案犯当场毙命。
催泪弹已经发挥效力,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烟雾,呛得人睁不开眼睛,喘不过气来。
一班长带领肖琳和刘杰用冲锋枪将饭店一楼可能藏人的地方搜索了一遍,不见动静。枪声戛然而止,饭店里出现了可怕的寂静。
当啷,售货亭传来一个酒瓶落地的响声。
肖琳机警地朝货亭打了一梭子。上前一看,徒劳无功。
“妈的,见鬼!”
“注意隐蔽!”班长话音刚落,叭,有人从灶房里向外打了一枪。
子弹从肖琳耳边擦过。
狐狸总算是露出尾巴。班长示意刘杰守住灶房门口,他带领肖琳从后门进入灶房。
班长朝灶房里打了一个点射,不见动静。打开电筒,发现一名罪犯正趴在水箱里举枪向刘杰瞄准,猛见有人从后门进来,急忙调转枪口,班长眼疾手快,冲水箱内打了一个点射。
一名罪犯被打死,两名罪犯被打伤,另外一名罪犯装扮成嫖客躲进卖身女的床下。突击搜查云妹女子客店,拔出萝卜带出泥,从中搜出卖淫女、嫖客和烟客。连夜审讯那名装扮成嫖客的案犯,从中得知,黑鹰和另一名同伙越狱后逃跑。
27
工作队来了!
当身穿“官”服的30名工作队员出现在“魔鬼城”街头时,在这里引起一场不亚于8级地震的震动。
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来这里干什么?来抓人?来收枪?来缉毒?
做贼心虚的犯罪分子们惶惶不可终日,四处串联,八方打探。
“我们是省委派来的工作队,我们的任务是坚持“两手抓、两手硬”的方针,一手抓发展生产,一手抓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工作队到“魔鬼城”第二天,召开基层干部动员大会,并向到会成员介绍了工作队成员。
工作队队长:张云岭,省纪委书记。
工作队副队长:李保田,省民委主任。
工作队成员:江河,团省委青年工作部副部长。
朱竟,州委副书记。
程重,县委副书记。
……
好一个强大的阵容!
这是来“魔鬼城”的第三批工作队了,县里组织的工作队来过,州里组织的工作队来过,“魔鬼城”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吸毒、贩毒、贩枪的犯罪活动越演越烈,这一次能不能把这个恶性“肿瘤”切除?省委工作队信心是有的。第一步动员群众,第二步调查摸底,第三步对症下药。工作队制定了工作方案。
教育动员大会刚刚结束,另一场“反动员会”却在秘密进行。
“这一次省委工作队是有来头的,你们要把嘴封严,不许乱说。
工作队迟早是要走的,这“魔鬼城”真正的主人是谁,我想你们不会不知道……”镇长岩崧发难说。
“这些年,我们魔鬼城的人大都发了财,大家想想,靠什么发的财?还不是靠贩毒和贩枪?政府三番五次派工作队来,又是缴枪,又是缉毒,这不是成心要断我们的财路吗?有句话说得好,坐牢一阵子,享受一辈子,杀了我一个,幸福几代人。只要我们把毒品和枪支藏好,把嘴封住,工作队就拿我们没办法,等风头一过,工作队一撤,这里还是我们的天下。”副镇长继续动员说。
动员、反动员在一明一暗中对峙。
宣传、反宣传在群众中此长彼消。
工作队上门调查来了,一扇扇大门将工作队员拒之门外。
工作队员来到田间地头,人们又唯恐避之不及地收拾犁耙回家。
小心自行车轮胎放气!
当心天黑遭了鬼打墙!
回避、威胁、恫吓,一股可怕的阴风在魔鬼城弥漫。
工作队成员从波罕光家里出来,少许,又有一个神秘的身影走进这个还带着几分喜气的小院。
“是镇长啊,快请屋里坐!”
波罕光热情地招待这个不速之客。并唤出新婚不久的妻子和妻子带来的女儿见过这位在小镇上让人望而生畏的大人物。
波罕光,50岁出头的人了,一生穷愁潦倒,一直没有婚娶,不久前,经人介绍,认识了这位落难的女人,女人的丈夫病逝,母女俩需要找个依靠,见波罕光为人老实,就答应了这桩婚事。波罕光自然不会嫌弃,身边有个女人,才算有个家啊!更何况这妻子还带来一个18岁的女儿,一夜之间,娶了妻子,又成了父亲,波罕光满心欢喜。
“刚才工作队的人来过了?”岩镇长问。
“来过。”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问问咱们镇子里有谁背过大烟?”
“你说了?”
“我开始没说。”
“后来呢?”
“后来政府的人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想刚成个家不容易,妻子也劝我说实话,我就照实说了。”
“全都说了?”
“只说了我自己干的那一回,跟你干的那两回没有说。”
“你说的是真话?”
“真话。”
“那可是脑袋搬家的事,万一要是捅出去,我绝对对你不客气。”
留下威胁,带着忧虑和不安,镇长走了。
“大爹,波温娃犯病了,疼得死去活来,可能是中鬼了,你老快去看看吧!”镇长走进神汉波轰瓦的家。
“你们先过去吧,我随后就到。”
波温娃在床上来回翻滚,不时发出一阵阵痛苦地嚎叫。
波轰瓦煞有介事地从身上取出虎牙,这虎牙是他专门用来驱鬼的法器。只见他微闭双目,口念咒语,用虎牙在病人赤裸的身上刮动,姑娘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血痕。
“快说,是不是中了琵琶鬼,是中了谁的琵琶鬼?”神汉波轰瓦边刮边问。
波温娃没有说出一句话,不明不白地死了。
全家人号啕大哭。
另外一间屋里,人们正在议论着关于波温娃之死的话题:
“这几年寨子里没闹鬼了,这鬼是从哪来的?”
“波温娃到死也没说个明白。”
“这姑娘死的可惜,刚刚才18岁。”
人们在一言一语地议论着,似乎都觉得这波温娃的死和鬼有关。
“前几天,寨子里死了两头水牛,这两天又在闹猪瘟,今天这波温娃又不明不白地死掉,肯定是中了鬼!我看十有八九是波罕光新娶的婆娘闹的鬼。”镇长在煽风点火。
自从那天波罕光向工作队作了坦白,波罕光就成了他的心头之患,若不是工作队进来,收拾他波罕光简直是小菜一碟,可眼下他不敢明目张胆地下手,只有借刀杀人。
“这么多年了,我们寨子里平安无事,自从她嫁过来后,就接二连三的出乱子,不是她是谁?再说了,她没嫁过来之前,就把自己的男人放死了,现在又到我们的寨子里来作祟。”镇长再进一步煽动说。
谣言生于萍末,继而形成一个可怕的黑色旋风,搅得周天寒彻。
波罕光的婆娘是琵琶鬼!
波罕光的婆娘是琵琶鬼!
她走来,人们远远地躲着她,不敢和她接近,不敢和她说话。
她串门来了,人们紧紧地关闭大门,将她拒之门外。
她不解地注视着周围发生的一切,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工作队的碰头会在召开。
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烟雾,这里的气氛显得格外沉闷。
“这些日子,有几个寨子都在闹鬼,越闹越凶。”一名工作队员反映情况说。
“这琵琶鬼,以前也闹过,实际上是一种疟疾病。这种病是当地的一种多发病,死亡率极高。过去,这里缺医少药,人们不认识这种病,一旦染上这种病,便被认为是中了琵琶鬼,要把鬼赶到境外去。文革以后,这种鬼不见了,随着医疗卫生条件的改善,患这种病的人不再请神拜佛,而大都相信医院。及时到医院救治。”县委书记作了一番情况介绍。
“这琵琶鬼绝迹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又冒了出来?”
“这个问题提得好,我看这个鬼的身后还有鬼。”
“有群众反映说,镇长有两个妹妹开烟馆,他的儿子、女儿和女婿都在参与贩毒,女儿、女婿贩毒被公安机关抓获后,他重金贿赂公安人员,为女儿和女婿办了保外就医,回来后又继续贩毒。他的小儿子流氓斗殴将人致残被公安机收审后,他出面找到派出所,胁迫户籍警将小儿子的户口改为未成年,逃避了法律的惩罚。更为严重的是,去年他的亲家因贩毒被公安机追捕到了魔鬼城,躲藏在他的家中,州公安处长带领20名公安干警赶来抓人犯,他利用手中的权力纠集当地群众上千人,围攻殴打公安干警。他在群众中煽动说:今天,就是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如果我们不反抗,他们想抓谁抓谁,那还得了。公安干警的枪不但全部被缴,而且全部成了他的人质。州政府明令他还枪放人,他居然向政府提出3个条件:一是公安机关必须承认执法扩大化的错误;二是不许追究殴打公安人员的责任;三是保证以后不打招呼不许进来抓人。最令人无法容忍的是,在他的胁迫下,公安人员忍辱跪地爬出了魔鬼城。”
“这那里还是共产党的天下!”纪委书记把桌子拍得山响。
“另据群众反映,在魔鬼城,有上百人参于贩枪和贩毒,镇长是最大的烟王和枪王。”
“基层政权由犯罪分子长期把持,我们的工作就难以正常开展。群众一怕报复,二怕反复,要揭开魔鬼城的盖子,首先要把镇长抓起来。”有人提议说。
“不,我们现在抓人,时机还不成熟。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调查了解情况,掌握犯罪分子的罪证。据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看,犯罪分子已经形成了一股足以和政府对抗的恶势力,他们有人有枪,一旦我们的意图暴露,他们会狗急跳墙,打乱我们的整个战略部署。我们现在的任务是……”
纪委书记正在发言,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抓起话筒。
“喂,是我,请讲。”
“今天的会先开到这里。刚才接到派出所电话,说曼光龙和曼火乱两个寨子上千人打起来了,双方有枪、有炮、有刀、有剑,形势相当严峻,一触即发。事件的原因尚不清楚,据分析,有可能是受人操纵的带有政治色彩的斗殴事件。我们立即赶到现场去,到时见机行事。”
曼火龙村口摆开了战场。
火把、灯笼。
灯笼、火把。
两火龙阵对峙着。
谩骂声、嘈杂声、喊叫声此起彼伏。
男人在前,妇幼随后,肩扛统炮,手持长矛。喊杀声一阵紧似一阵,双方之间的距离在一步一步缩短。
事态一触即发。
派出所的公安干警赶到了,工作队的成员也同时赶到了。
公安人员和工作队成员迅速穿插其中,在两两对峙的队伍中间设了一道人墙。
“乡亲们,我们是省委工作队,是来帮助你们解决问题的。为了促使问题得到圆满解决,各方先退后100米。”工作队成员开始用高音喇叭喊话。
“不要听他们的,我们自己的问题由我们自己来解决。”人群中有人高喊。
“聚众闹事、打架斗殴是违法行为,你们不要受人挑唆,盲目地违法犯罪。你们的矛盾可以通过政府和法律来解决。”
“我们不要政府,我们也不要法律!”人群中有人起哄。不时有石块朝执法人员身上飞来。
嗵!黑暗中传来了一声枪响。
“工作队开枪打人了!”有人在暗中煽动。
“打!往死里打,和他们拼了!”
闹事者呼号着将执法者团团围住,扭成一团,打成一片。
哒哒哒……冲锋枪鸣枪示警。
一队摩托车将肇事现场包围。车上跳下一队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
“武警来了!”有人大喊。
忽啦啦,闹事的人群急剧散去,肇事现场留下几十名被打伤的执法人员。
28
一辆车牌标有“GA”字样的警车驶出首都国际机场,一路拉着警笛,载着一位身负特别使命的乘客驶入位于天安门东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次日,又是这辆警车,再度把这位神秘的乘客送进首都国际机场。3个小时后,这位不知疲倦的乘客坐在省公安厅的会议室里主持一个秘密等级极高的会议。
他叫陆南,是省禁毒委员会主任。陆主任扫视一下到会的各位领导,庄重地宣布会议纪律:
“今天的会议,不许记录,不许录音,没有传达的义务,会议内容只限于与会者本人知道,如有扩散和泄露,追究责任并严肃处理。”
会议室的气氛骤然变得异常紧张,与会者望着陆主任那副严肃冷峻的面孔,下意识地感到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会议,必将有重大情况通报或有重大行动部署。
“为了维护法律尊严和稳定社会秩序,彻底解决贩毒、贩枪等为害全省乃至全国的严重犯罪问题,经中央和国务院批准,省委、省政府决定从本月31号起,在被誉为“中国的金三角”的魔鬼城地区开展一场声势浩大的“严打”斗争,由武警部队抽调2000官兵配合公安行动……”
坐在会议桌上的武警大校叫韩克信,他面色不好,悄然从兜里掏出两片药,不露声色地放进嘴里,呷了一口水咽下。
他刚从医院里出来,医生的忠告还不时在耳边响起。
“韩总,CT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你脑子里长了一个瘤子,这是你经常性头痛的主要原因。同时还发现你肝部有囊肿,你必须住院治疗。”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医生向他报告病情。
“一定要住院治疗吗?”
“是的,这瘤子是长在大脑里,一旦压迫中枢神经,会导致半身不遂。还有,你的肝部也发现问题,不住院不行啊!”医生负责地向他解释。
“那好吧,这一次我听你们的。”
韩总刚刚办完住院手续,机要参谋跟踪追击来到医院。
“报告韩总,有重要文件需要你签发。”机要参谋递上文件夹,侍立等候。
“张参谋,请安排司机来医院接我,半小时内赶到省厅,不得有误。”韩总向参谋作了交代。
“是。”张参谋领命而去。
“李护士,过来帮个忙。”
“韩总,你叫我?”护士应声而来。
“来,帮个忙,把吊针取下来。”
“韩总,这忙我可帮不了。你有不适的感觉吗?需要方便吗?“韩总摇摇头。“那请你帮我把医生找来。”
“范医生,韩总叫”。护士小李亮开了大嗓门。
“范医生,我有事出去一下,总不能让我提着吊瓶走吧?”韩总改用了商量的口气。
“韩总,还有什么事比住院更重要?你是病人,我是医生,你必须服从我管理。现在是治疗时间,不准请假。”
“范医生,今天是特殊情况,总不能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吧?”
“韩总,不是我吓唬你,你的脑瘤如不尽快切除,一旦发生病变,后果将不堪设想。”
“范医生,问题还没有那么严重,先批我半天假,等我开会回来继续住院。”
“韩总,你说话要算数,可不能拿病当儿戏。”
会议重要而简短,没有讨论,没有疑义,只有听命,只有服从。
“韩总,这一回可又是你当主力了,有困难吗?”会议结束了,陆主任叫住了武警总队长韩克训,向担负这次“严打”任务的军事指挥官征询意见。
“请陆主任放心,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韩克训年过5旬,是一位有30年军龄、参加过自卫还击作战屡建战功、训练有素的老军人。沉稳冷静、足智多谋是他的个性特征。
“韩总,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领导们说,武警部队是一把不卷刃的钢刀,永远锋利,所向披靡。自武警部队重新组建以来,在抢险救灾、围追堵截罪犯、制止平息械斗、打击走私贩毒等一系列重大事件中,你们功勋卓著,群众有口皆碑啊!”
两只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从韩总那紧握的手上陆主任感受到了他自信的力量。
“这是一份内部通报,你带回去看看,能深化我们对这次‘严打’的认识,触目惊心啊!这哪里还是我们共产党的天下?”陆主任大为感慨地说。
“是该动手了。这几年,贩毒案件连年上升,抓也抓了,杀了杀了,就是屡禁不止,原因何在。我认为还是我们执法不力,打击不力。当年林则徐虎门销烟,创造了震惊中外的壮举,我们共产党人难道还不如一个朝廷命官?”
“前几年,我省的贩毒案大多是地下的、隐蔽的、少量的、外销的,近两年,发生了质的变化。贩毒分子由过去单干、单帮变为联合和集团化;贩毒手段由过去地下的、隐蔽的变为公开的甚至是武装的;贩毒数量和销售途径由少量、外销变为大量和内外销相结合。此风越演越烈,到了非动手术不可的地步了。”
“好,这一刀动得好!看来我还是要回去磨磨刀了?”韩总诙谐地说。
韩总的黑色轿车驶出公安厅,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穿行。
韩总显得有些疲惫,他拉上了绛紫色的窗帘,仰卧在舒适的座椅上,大脑像一架高速旋转的陀螺,转动着、飞升着。
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作战任务。几千人的大行动,这一兵一卒、一枪一弹、一分一秒,都要认认真真地谋划和安排。作为这次行动的最高军事指挥官,他感到身上的担子太重了。
他抬腕看了看手上的日历表,今天是10号,距“行动”时间满打满算只有20天。20天,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作战方案要尽快制定,部队要进行应急训练,武器弹药要准备,后勤保障要跟上……还有,部队执勤任务重,又高度分散,兵力如何安排,如何调遣?作战时间无法确定,部队的衣食住行如何保证?如此大部队行军作战,对他来说毕竟还是第一次,指挥员的任何疏漏都会贻误战机。野营、野炊、野战……这每一个细小的军事行动他都要认真思考一番。
“韩总,下车吧!”汽车开到了医院门口,司机作了必要的提醒。
韩总打开车门,见是医院,重又钻进车,对司机说:“回机关。”
司令部作战室,韩总主持召开紧急战备会议。
成立前指。总指挥:总队长韩克训。
成立基指。政委:杨立水
前指第一号战令下达:通知所属武警部队立即进入二级战备状态。
所有官兵停止休假和探亲,已探亲和休假的官兵立即返队。各单位按照预先号令做好战前准备。
紧急战备会议正在进行,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韩总,找你,是医院打来的。”值班参谋把移动电话递给韩总。
……
“范医生,对不起,我还要继续请假。”
……
“病是自己的,耽误了也无关大局,可我现在担负的任务事关大局,耽误不得啊!”
……
“别说是脑袋里长了个瘤子,就是长了块石头现在也不能住院。”
……
“谢谢你的关心!”
“韩总,你的身体?”韩总放下电话,政委关切地问。
“没事的,老伙计,你放心,垮不了。”
“时间不等人呐,我们还是抓紧继续研究工作。作战部门要尽快制定作战方案,要打有把握之仗;通信部门准备好通信器材,要保证打得通、联得上;后勤部门备足粮秣,要保证部队供给;政治部门准备宣传工具,要做好战时宣传鼓动工作……”韩总精心地部署工作。
武器弹药不足;
非杀伤性武器缺少,头盔、防弹背心、放毒面具急需;
运兵车辆缺乏,技术状况不良;
夜视仪、帐篷、行军床、野炊用具、急救包尚需补充。
……
问题一个个提出,又一个个解决。自己能解决的自己解决,自身不能解决的向上级请示汇报。
各项战前准备工作在紧锣密鼓中进行,作战方案的制定却陷入了无可奈何的困境。
作战方案是部队实施作战的纲领和依据。作战任务要清,上级意图要明,作战的环境要熟,作战的对象要知。这不清不明不熟不知的太多了,魔鬼城的具体情况不知,地形、地物、地貌不明,敌情、社情不知,如何制定切实可行的作战方案?
不能打无把握之仗,面对“难产”的作战方案,前指参谋长高山苦苦冥思不得良策。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是最起码的军事常识。
眼下知己不能知彼,如何能打胜仗?他曾多次提议派侦察员前往战区实地侦察,一直得不到上级批准,原因很简单,防止打草惊蛇。一旦被犯罪分子发现我军事企图,那结局很可能是一次不打而溃的败仗。
那是一个周末,参谋长坐立不安地在办公室里走了一阵,最后来在窗前站定,他感到屋子里的空气既燥又闷,轻轻地推开玻璃窗。
他注目窗外,训练场上龙腾虎跃,机动分队正在进行战前应急训练。
徒手攀登楼房,高空解救人质,摩托车特技驾驶……官兵们士气高昂,喊杀声震天。
参谋长正看得入神,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他的视线,那不是护士李洁吗,她今天换了一套便装,身着一套流行的、合体的、白色的连衣裙。她手拿医疗器械,朝机关办公大楼走来。她是来给韩总送药打针的。
“李护士,办完事到我办公室里来一趟。”参谋长探首窗外喊道。
“报告。”少许,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高音。
“进来。”
李护士一片云似的飘了进来。
“参谋长,你找我?”
“是啊,快请坐!”
李洁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在她的眼里,参谋长是位冷面将军,很少能见到他的笑脸,也很少能受到他如此热情的款待。今天是怎么了?
“小李,今年多大了?”
“25岁。”
“有对象了吗?”
“还没有。”
“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好吗?”
“当然好了。”
“你是不是有个姨妈在魔鬼城?”
“是啊,我从小没有母亲,是跟姨妈长大的。”
“你今年回过家吗?”
“还没有。”
“那好,我批你一个假,回家怎么样?”
“我当然高兴,不过,我们院长讲过,部队已经进入二级战备,一律停止探亲。”
“这假由我来特批。不过,你回去要帮我一个忙。”
这参谋长的闷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一会儿介绍对象,一会儿又批假回家,他究竟要我来干什么?
“只要首长信得过我,我当然愿意效力。”李洁表示说。
“那好,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参谋长顺手抓起桌上的电话,“通知张参谋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报告。”
“进来。”
张参谋一阵风似的走来。小伙子一米八的个头,眉宇间透着灵气,一眼能看出,是一个精力充沛、办事干练的年轻人。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训练处的张参谋,这位小姐是我们医院的李护士。今天请你们两位来,是想让你们给我帮个忙,说具体点,派你们共同执行一项秘密任务。你们的公开身份是一对恋人,以回家探亲的名义去趟魔鬼城,张参谋的任务是完成一项军事作业,李护士的任务是掩护张参谋完成作业。我这个红娘是头一回帮人介绍对象,多少有点像“拉郎配”,完成任务后,我绝对替你们保密。”参谋长交代完任务后问:“你们还有什么困难吗?”
“保证完成任务。”张参谋用军语回答。
“你呢,李洁同志?”
“我……”李洁欲言又止,看得出她有难言之处,那张涨红的脸替她作了补充。这是什么任务啊!尽管在她飞扬的青春梦里有过当演员的愿望,可她还是觉得这出戏自己难以胜任。演得不真,容易露出破绽,演得太真,的确强人所难。
“试试看吧。”李洁总算是表明了态度。
“不,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参谋长突然又变得严肃起来,用信任的目光望着两位年轻人,握手告别说:“你们回去分头准备一下,明天出发,祝你们成功!”
29
司令部作战值班室。
“01,01,电台已经开通。”
“01,01,武器装备已经配发完备。”
“01,01,战斗车辆已全部到位,技术状况良好。”
“01,01,战斗动员已经结束,参战部队士气高昂。”
……
“通知所有参战部队,晚上9时出发,这是一次秘密的军事行动,以部队拉练的名义通过市区,要注意保密,搞好伪装。”韩总下达作战命令。
作战室紧张、繁忙。一条条作战信息在这里汇聚,一道道战令从这里发出。
战前的夜总是显得那么平静,不平静的是参战官兵那急迫的心情。
就要出发了,他们都在忙什么?想什么?
这里是中队长王驰的家。今天是王驰结婚的大喜日子,可温馨如梦的洞房里却不见了新郎,新娘独自在饮泣。
泪眼朦胧中,墙上那张结婚照在新娘面前幻化出一组带着幸福又带着苦涩的镜头:
那是什么样的一段爱情经历啊!没有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没有朝夕相伴的耳鬓厮磨,他们只匆匆地见过一次,初恋时他们不懂爱情,可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至今还清晰地在眼前晃动。
那是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那是一个休闲的周末,他们相约来到江边,一起坐在桥头。
“今天的月色真好。”相对默默地坐了一阵,总也找不到切入的话题,王驰率先发出感慨。
“真好。”她随声附和。
“今天是农历十五吧?”
“不,是十六。”
“怪不得呢,今天的月亮显得这么圆。”
“是圆的。”
“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
“记得那首歌吗,歌名就叫‘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是一首军人写给军人的歌,也是我们军人最爱唱的歌。其实,十五的月亮最圆,可对于我们戍边的军人来说,心中的月亮却不圆。”
“看来你对月亮还蛮有研究?”
“说有究竟谈不上,只能说是对月亮有所钟爱,有所寄托,有所感怀。你想听我给你讲关于“月亮”的故事吗?”
“讲吧。”她用了一个勉强的但没有拒绝地回答。
“他是我们中队指导员,我的一个老搭档。当兵13年了,没回家过一个团圆节。他们家兄妹4个,他最小,也是母亲最疼爱的儿子。每年过中秋节,老母亲都要给他留一块月饼。去年他春节回家探亲,老母亲照例拿出她为儿子留了3个多月的那块月饼,打开一看,被老鼠啃了半拉。母亲负疚地对他说,妈不中用了,连一块月饼也没留住,来年我一定留好了,再也不能让耗子啃了。转眼间中秋节又到了,这个中秋节他还是不能回家,他对我说,老母亲已经64岁了,她老人家还能再留几块月饼?”
月亮悄无声息地在天际漫步,似乎也在痴情地听讲那关于“月亮”的故事。
他的故事很长很长,时光又过得很快很快。
她终于听得不耐烦了,巧妙地岔开了话题。
“你看,那月亮的身边是什么?”
“是一片白云。”
“还有什么?”
“还有星星。”
“你总算是看到了,你知道星星的寂寞吗?”
这哪里是在谈恋爱,简直是在谈天文。
“你喜欢什么颜色?”
“绿色。”
“为什么?”
“因为绿色象征着青春、生命和和平。”
“你喜欢军人这个职业吗?”
“我从小喜欢军人,仰慕英雄,做梦都想当一名女军人。”
“你理解军人吗?”
“我想我会理解的,因为我热爱。”
“你愿意嫁给军人,做军人的妻子吗?”
“这样想过,不知能否能实现。”
“嫁给军人,两地分居,一年一度鹊桥相会,你不后悔?”
“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马拉松式的恋爱,一恋就是整整3年。说不清有多少个月圆的夜晚,她静静地坐在家门口的老槐树下看月亮,他说过,天涯共此时,在月亮上能看到爱人的眼睛。说不清多少个落日黄昏,她独自来到那初恋的桥头,盼那远方飘来的归帆。他说,你在江之头,我在江之尾,这江是联结我们爱情的纽带,这船是我们爱情的使者。
他们同时爱江,他们同时爱月,他们甚至商定过以“江月”作为他们爱情结晶的命名。
在收获爱情的季节,他如期地回来了。他们一起照结婚照,一起购置家具,一起布置新房。
就在举行婚礼的前一天,他收到了部队发来的电报。
“你真的要走吗?”她见他开始收拾行囊,面带难色地问。
“对不起,作为军人,我只能服从命令。”
“走,不行!怎么能拿婚姻大事开玩笑。”固执的父亲出面阻拦。
“亲戚朋友都到了,叫我们怎么收场?晚一天走就不行?”这是母亲的态度。
“爸、妈,就别再难为他了,让他走吧,我能理解他。”善解人意的她出面调解。
就这样,他走了。她一直送他到码头。
船开走了,她久久地伫立在码头,一直目送那叶白帆消失在天的尽头。
训练场上,齐刷刷站立着一排威武的士兵。
中队长王驰站在队前点名。
“根据上级指示,我们中队组成一个尖刀班遂行任务。现在我宣布尖刀班人员名单:李旭光、龚志新、杨帆……”
“中队长,为什么不让我参加?”
将点完了,战士张茂同见自己榜上无名,气呼呼来找中队长。
“参加尖刀班,首先要思想作风好,其次要军事素质好……”
“难道我的军事素质不好?”张茂同打断中队长的话诘问。
“要能吃苦,要反应敏捷,要不怕牺牲。”王驰继续强调说。
“这些我都能做到。”
“你还要做到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小张悻悻地走了,他听得出中队长这句话的分量。
走“后门”挤进尖刀班的当属战士肖霖了。论军事素质肖霖没说的,只是个头小,又是独生子,起初,王驰的点将牌上没有他的名字。
“中队长,我……”肖霖欲言又止,他知道中队长的脾气,多半是怕挨克,话只说了一半。
王驰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望着眼前这位平素寡言性格内向的小伙子,想起了他的一件往事:
不久前,总队搞军事比武,经过层层选拔,肖霖过五关斩六将,一路冲杀出来,取得了参赛资格。强化训练的最后几天,一个意外的事故,肖霖摔伤了胳膊,被取消了参赛资格。听说比武场地选定在他家住的那个城市,他向领导提交了一份回家探亲的报告。考虑他胳膊有伤,需要一段时间疗养,领导批准了他的请求。其实,他哪里是想回去探亲,是想在探家期间能亲眼看一看那激动人心的比武场面。那些天,他一直没在家待着,和队友们一起住招待所,每天到比武场观摩,这件事给王驰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好,去做准备吧!”王驰破例地批准了他的请求。
不紧不慢的小雨过早地牵来了浓重的夜幕。
云岭的夜,别有一番韵致。
细雨轻轻敲打着情侣们头上的花伞,和他们嬉戏着、追逐着,时而偷偷地在他们脸上留下一个冰凉的亲吻。被雨水洗刷过的街道显得格外清新和明丽,偶有车辆驶过,溅起朵朵水花。
大街上开来一队好气派的车队。上百辆大大小小的车辆组成一个汽车长龙。车龙缓缓地驶过街市,没拉警报,也没鸣笛,车队在悄悄地行进。它的突然出现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恐慌和不安,偶有路人向它投来一瞥,车身上张贴的“野营拉练,提高部队战斗力”的标语向人们作了无言的解释。
“利用夜幕掩护,隐蔽企图,快速开进,长途奔袭,达成突然。”
坐在首车上的韩总用车载电台下达部队开进的命令。285公里山路,部队要在凌晨4点到达指定位置,这车速不能低于每小时40公里。车况差,路况差,车辆多,人员多,这两差两多加之天雨路滑,无疑给这次行动增加了难度。
“报告韩总,首车车速过快,后面的车辆开始掉队。”电台传来值班参谋的报告。
“请注意保密,从现在开始使用军事代号。”韩总作了必要的提醒。
“01,01,831报告,55号运兵车出现故障,请指示。”
“由机动车辆替补,故障车辆交收容组处理,尽快修复。”
“01,01,831报告,部分官兵出现高原反应,有晕车和呕吐现象。”
“通知战地救护中心,采取救护和防护措施,保持战斗员精力和体力。原地休息5分钟,快速排除大小便,司机交换驾驶。”
开向导车的两位司机是父子兵。老子叫陈进学,儿子叫陈其武。
父子俩同时在公安局开车。
人们常说,同行是冤家。可不,这次执行任务排队,老子硬是让儿子给蹭了行。其实,不让老陈出征,领导是出于对这位老同志关心的考虑。一是老陈年龄大了,二是老伴卧病在床,身边需要有人照顾。
后来,在公安和武警召开的联席会上,武警提出请公安选派一名熟悉路线、技术过硬的司机当向导,局长掂量来掂量去,执行这项任务非老陈莫属。行动编组时,父子俩又编到一台车上,老子开车,儿子是助手。
“爸,我来一段吧。”
“不行,这路你不如我熟,这台车你也不如我熟。”老子当仁不让。
“爸,抽支烟提提神?”
“好吧,来一支。”
压阵的车上坐着的此次行动的副总指挥参谋长高山,他不时地探首窗外,看着长龙似的车队。他显得沉稳和老练,脸上露出遇事不惊的神色。他了解他的部队,他相信自己的指挥能力,他自信能打一场胜仗。自这支部队成立以来,他带领部队参加了14次大行动,次次圆满完成任务,留下有口皆碑的赞誉。
1985年,一持枪罪犯挟持人质逃跑,他带领部队开进原始森林追捕,整整一个月,将持枪杀人犯抓获,将人质安全解救出来。
1986年,海寨林场失火,他带领部队上山扑救,连续奋战7天7夜,将大火扑灭。
1988年,一辆火车颠覆,他带领部队赶赴现场抢险,受到领导和群众的赞誉。
同年7月,一伙死刑犯杀死管教干部,打伤武警执勤哨兵,烧毁监狱,制造了一起震惊全国的暴狱事件,他带领部队迅速出动,一举平息。
1992年,会泽发生万人大械斗,他带领部队5上5下会泽,历时两月有余,最后将事态平息……
这一次无疑又是一场攻坚战。与过去所执行的突发性任务有所不同的是,这次任务有它的特殊性,作战对象不明,战区情况不明,作战方案只能是纸上谈兵。万一作战企图暴露怎么办?部队行军中途受阻怎么办?作为军事指挥员,他尽可能地将问题设想得复杂些。把作战方案制定得完善些。
“部队现在是夜间行军,司机要集中精力,谨慎驾驶,缩短车距。”
“各分队指挥员注意,行军途中,手台关闭,只开车载台。”
“部队要抓紧时间休息,保持精力和体力。”
参谋长不停地下达命令。
翻过一架高山,车队进入一片开阔地。
“老陈,现在我们地处什么位置,距目标还有多远?”韩总问。
“前面就是了,大约还有10公里。”老陈胸有成竹地回答。
韩总看看表,现在时间是凌晨3点半,提前一个小时到达集结地。
“部队停止前进,原地待命。”韩总下达命令。
“调转车头,关闭车灯,不许下车,不许说话,不许咳嗽。”参谋长下达补充命令。
几天来的奔波劳顿,加之一夜紧张的急行军,王驰晕车,不停地呕吐,肚子里的东西吐完了,吐胆汁,吐血水。车停了,坐在车尾的战士肖霖善解人意地将后门打开,本想是透透新鲜空气,没曾想却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眼下正是蜜桔成熟的季节,汽车刚巧停在路边的一棵桔树下面,一枝挂满枝头的蜜桔在车窗外悄悄地探出了头。肖霖满心欢喜地摘下一个。
“中队长,给你一个桔子,吃了会好些。”
“桔子?哪来的?”
“是天上掉下来的。”
“天上掉下来的?”
“是,你瞧,这伸手就有。”
“肖霖,这桔子是你从树上摘下来的?”
“是。”
“你违犯了群众纪律,知道吗?”王驰突然严肃起来。
“执行任务回去后,写一份检查,给你警告处分一次。”
天哪!好不容易争到了一个参战指标,本想前来立功受奖,没曾想出师未捷,先遭了个处分。他心里好酸好酸!
高参谋长打开袖珍收音机,插上耳塞,看上去他显得悠闲自在,其实,他心里一点也不轻松。天就要亮了,部队马上就要进入指定位置,就要刺刀见红了,他能轻松吗?他平时没有听收音机的习惯,今天带上收音机,只是想从收音机里寻找标准时间,戴在手腕上的电子表,临行时他新换了一块新电池,可他依然不放心,万一出现故障,贻误了战机,自己岂不成了千古罪人?作战不同于汽车拉力赛,以提前到达的时间排名次,部队军事行动,要求在规定的时间内准确到达,提前了会暴露军事企图,迟到了会贻误战机。
嘀嘀……收音机的报时钟响了,这最后一响是国际标准时间8月31号4时。
“现在请听美国之音的最新报道,据美国军用卫星侦察,中国军队在中泰边境地区有一场目的不明的军事行动,美国防部正严密注视中方的这次军事行动……”太可怕了,尽管他们的推断是错误的,可我们的军事行动已经引起了他们的关注。
夜,静静的。车静静的。只有时间在悄悄地流逝。路边30米处是一顶看桔人搭设的帐篷,他们压根没发现悄然来到他们身边的千军万马。
前线指挥所开设在一辆面包车里,高参谋长打开电筒,铺开地图,调整作战部署,下达作战命令:一中队负责前指警卫;二中队在公路上设卡、堵截、查车、验证,配合公安实行交通管制。三中队占领1507和1508两个高地;四、五、六中队包围魔鬼城……统一行动时间是早上5点,现在时间是4点45分,15分钟后开始行动。”
一觉醒来,大街、小巷、车站、路口,到处是荷枪实弹的武警官兵,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人们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这些来历不明的军人,起早的人们悄悄地打开门,又悄悄地关闭。一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就此拉开了战幕。
战地宣传车的喇叭响了:
“……近年来,魔鬼城少数不法分子,无视国家法律,大肆进行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和走私、私藏、贩卖、运输枪支弹药等犯罪活动,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后果,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全国人大常委会关于禁毒的决定》、《全国人大常委会关于严惩严重为害社会治安的犯罪分子的决定》等法律规定,根据国务院的指示精神,省委、省政府决定集中时间、集中精力对该地区实行重点治理,严厉打击刑事犯罪,以有效地遏制贩卖毒品、枪支弹药犯罪活动的泛滥,保护公民身心健康,维护社会稳定,保证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顺利进行……”
“妈的,没想的他们会来这一手,活不成,也要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一直躲在地下室的黑鹰自知罪责难逃,取出私藏的冲锋枪、步枪、手枪,长长短短17支,全部压满子弹。
黑鹰的手机响了,他气急败坏地抓起手机。
“大哥,他们要动手了,我们怎么办?”
“明摆着的两条路,一条是等死,一条是拼死,你自己去选择吧!”
大喇叭继续响着:
“……魔鬼城地区的犯罪分子,你们必须认清形势,立即停止犯罪,悬崖勒马,悔过自新,重新做人。在政府《通告》规定的期限内投案自首,交代罪行,交出赃物,检举揭发,争取宽大处理。凡在规定期限内拒不投案自首的,坚决缉拿归案,严惩不贷!如果一意孤行,负隅顽抗,或者包庇犯罪分子,为犯罪分子窝藏、转移、隐匿毒品、枪支弹药甚至造谣惑众、聚众闹事、挑起事端、阻挠抗拒执法,只能自取灭亡,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
“报丧!报丧!”
黑鹰被这庄严的声音震得五内俱裂,他歇斯底里地叫骂着,双手掩着双耳。
这庄严的声音在魔鬼城上空回荡。
这是一座院中院式的建筑,外围是一道3米高的围墙,围墙内是一栋豪华建筑。楼高3层,墙体清一色的大理石贴面,门窗全部是茶色玻璃镶嵌,后围墙紧临一块苞谷地。这是案犯黑鹰岳母的家,是他的秘密藏身之地。
“01,01,外围警戒已全部到位。”
“01明白,配合1号抓捕小分队行动。”
“01,01,1号小分队准备完毕。”
“首先开展政治攻势,注意观察罪犯行踪,把握作战时机,随时准备出击。”
“现在罪犯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作战形势与我不利。要注意保护自己,稳准狠地打击罪犯。”在一辆军用卡车上,1号抓捕小分队正在召开战前动员会。
“罪犯有枪,而且熟悉作战地形,对我造成很大威胁,这是一场生与死的考验,干部党员要冲锋在前,第一个带头进去,最后一个出来。”分队长王驰最后一个发言,掷地有声。
“黑鹰,你现在已经被包围,缴械投降、认罪服法是你唯一的出路。”高音喇叭向罪犯喊话。
大铁门依然紧紧地关闭,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罪犯没有作出丝毫反应,双方在无言的冷战中僵持。
“黑鹰,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再不出来,我们就开枪了!”高音喇叭向罪犯发出最后通牒。
吱呀,铁门打开了,从房内走出一个惊慌失措的女人。
“黑鹰在家吗?”
“在……不,他不在家。”女人语无伦次地回答。
“他哪里去了?”
“昨天出门了,没有回来。”
“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不敢说假话。”
“走,跟我们一起进去搜!”
王驰抓住战兢兢的女人,把她推到前面,掩护着抓捕小分队向这个险象环生的凶宅走去。
哒哒哒……进二道门,是一座漂亮的喷水花池,刚接近花池,楼内打来一梭子弹。王驰推开女人,顺势卧倒,借花池为掩体,准备还击。
哒哒哒……哒哒哒……王驰尚未辨清罪犯开枪的位置,我担负掩护的部队已率先开火。凭借我方密集的火力掩护,王驰第一个冲了进去。
枪声止息了,狡猾的罪犯随之销声匿迹。
跟随王驰身后冲进来是班长尤建和战士刘天。3人保持三角战斗队形从一楼搜到三楼,不见罪犯的影子。这四周已是铜墙铁壁,罪犯安能插翅飞走?莫非这房子里有暗道机关?
“分头仔细搜查!”王驰吩咐身边的两名战士。
战士刘天从三楼搜到二楼,顺楼梯口朝下一看,发现罪犯正龟缩在夹皮墙内,手持冲锋枪,伺机顽抗。小刘机警地跑下楼,悄悄地接近罪犯。罪犯显然是没有发现小刘,小刘举枪瞄准,只要他此刻轻轻地扣动扳机,这场战斗就会由他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小刘胸有成竹地扣动扳机,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出现了。他手中的冲锋枪卡了壳。退弹上膛,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军人,完成这个常见的并不复杂的动作只需3秒钟。然而,来不及了,这生死攸关的3秒钟被罪犯抢了去,抢先向刘天开了枪。子弹从刘天头上飞过,在钢盔上留下一串火花。一个落地滚翻,刘天躲进夹皮墙的另一侧。
“王队长,立即报告情况。”
“目前情况不明。”王驰回答。
“尤建,你在什么位置,刚才是谁在打枪?”
“我在二楼,不是我开的枪。”
“刘天,你在哪里,快报告情况。”
听到屋里传来枪声,参谋长知情不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想尽快知道这一切,用对讲机不停地呼叫。
“刘天,刘天,你在哪里,快回答。”参谋长继续呼叫。对方不回答,必定是凶多吉少。
刘天听得真切,他的对讲机就在身边不远处,适才与罪犯交火时掉在地上,可他不能去拣,自然无法回答。
听到枪声,王驰寻声跑到一楼,见罪犯躲在夹皮墙内顽抗,正举枪瞄准,嗵,一枚催泪弹在一楼大厅里爆炸。
糟糕,没带防毒面具,王驰刚刚发现目标,却被这催泪弹熏得睁不开眼睛。罪犯就在身边,他头脑清醒,只是眼前一片模糊。
烟雾渐渐地消散,王驰艰难地睁开双眼,好狡猾的家伙,转眼间又不明去向。
若论枪法,王驰是有名的神枪手,百米打啤酒瓶,他双手持枪,左右开弓,百发百中。连续5年了,云岭市先后处决107名毒贩,他任执法队长,全都是一枪毙命。
王驰紧握微型冲锋枪,迂回到厕所,猛的一脚踢开房门,警惕地向里面打了一梭子,见里面没有动静,刚转身欲走,他背后响起了枪声。
刘天和尤建见中队长中弹倒地,不顾一切地奔跑过来抢救。
“不要管我……”王驰话音未落,又一梭子打来,两名年轻的战士应声倒在血泊中。
“火力掩护,抢救伤员。”参谋长下令。
“参谋长,让我来!”担负外围警戒任务的副中队长杨德主动请缨。
参谋长点点头,向他投去信赖的目光。
“分3个战斗小组同时行动,一组从大门进,二组从3楼破窗入,一、二组上下合围将罪犯击毙,三组的任务是抢救伤员。注意协同配合,保护自己,杀伤敌人。”参谋长下了补充命令。
杨德带领3名战士分别沿墙角、下水管攀上楼顶。飞檐走壁,是武警部队的绝技,今天是一展身手的时候了,他们顺利地爬上楼顶,破窗而入,从3楼往一楼搜索,直把罪犯逼到一楼。罪犯时而还击,时而躲藏,凭借熟悉的地形与杨德捉起了“迷藏”。
哒哒哒,枪声从背后传来,杨德机警地转过身,又不见罪犯身影。
敌暗我明,敌寡我众,如此同罪犯周旋显然与我不利,不能让罪犯牵着鼻子走,把他逼出去,罪犯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杨德改变战术,围三虚一,将罪犯逼出大门。黑鹰见四面受困,慌不择路,爬上围墙。
杨德举枪射击,黑鹰翻身落地,结束了他罪恶的生命。
村口的高音喇叭继续播放着省政府关于严打的通告:
……
五、凡在规定限期内拒不投案自首的犯罪分子,坚决缉拿归案,从重处罚,严惩不贷。
六、对于包庇犯罪分子或者为犯罪分子窝藏、转移毒品和枪支的,煽动群众围攻、阻止执法部门执法的,一律依法从严惩处。
七、人民政府对检举揭发犯罪分子者予以保护,对立功者予以重奖……
“重奖?重奖!骗子!骗子!”阎素云自感末日来临,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那喊声像寒号鸟在哀鸣。
2号行动小组将阎素云的家包围起来,她是这次严打行动首批要抓捕的对象之一。
阎素云,有“双枪女霸”之称,是一个黑道上的头面人物。她的丈夫是当地有名的毒王,前几年因贩毒被枪毙。丈夫执行死刑那天,她花重金雇了上百名打手,肆无忌惮地抢劫法场,将执法人员打伤。
丈夫被枪毙之后,她独闯黑道,既贩毒又贩枪,是远近闻名的女枪王。
“阎素云,你的家已经被包围,为了你和你家人的安全,你必须放下武器出来投降,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门外的喊声一声紧似一声地传来。
交枪、交毒、交钱,这可是丈夫用生命换来的财富,交出去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亡灵?把该藏的都藏好了,他们查不出证据,岂不是可以蒙混过关?
“阎素云,再给你最后3分钟时间考虑,如果再不出来,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妈妈,我们走吧。”
两个女儿站在她面前哭泣着。
“你们先出去。”
“不,妈妈,我们一起走。”
“我不能走,你们就说我不在家。”
“妈妈,我怕!”
“怕什么,快走!”
“你妈呢?”
“她不在家。”
“不在家?”
奇怪!大部队把个魔鬼城封锁得水泄不通,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能躲到哪里去?看来这只老狐狸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要与政府顽抗到底了。
“现在有三种可能,一种可能是案犯畏罪自杀,第二种可能是藏匿起来企图侥幸过关,第三种可能是破釜沉舟与我武力对抗。外围警戒组占领制高点,随时准备火力增援,搜捕组随我进去搜查。”组长杜参谋作了战斗部署。
这是一座土洋结合的建筑,它的四周是一道高高、厚厚的围墙,院子很大,中央是一栋三层高的小洋楼。玻璃瓦的屋脊,大理石的墙体,像个穿金戴银的公主,显示出她的不同凡响和富丽华贵。偌大个院子空空落落,没有树也没有花,厚厚的水泥地面遮住了大自然的生机。一条看家狗对着这群不速之客有气无力地狂吠一阵,夹着尾巴逃跑了。
走进大门,是一间客厅,客厅的一侧是楼梯,另一侧是一扇通往后院的小门。
“注意,大厅内是否有夹皮墙和地下道。”杜参谋提醒队员道。
“现在分三组行动,一组由后门进后院搜查,二组留在客厅里准备应付突发情况,三组随我上楼搜查。加强联系,有情况随时报告。”
三楼是案犯的窝室,凡是可能藏人的地方几乎全都搜了一个遍,不见案犯的踪影。难道她会使用障眼法?人不是变形金刚,可以拆,可以装,可以大,可以小,一百多斤重的大活人究竟能藏在哪里?
“再仔细搜查一遍,就是钻入地下也要把她挖出来。注意不要损坏家具和物品,箱柜检查完后放回原处。”
搜查工作在继续进行,一只受惊的老鼠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
“抓老鼠!”在场的人吆喝着、追逐着,展开了一场剿鼠的歼灭战。
在一片喊杀声中,老鼠钻进了靠墙的那排沙发底下。
“把沙发搬开。”
奇怪,老鼠居然不见了。
“把沙发翻过来。”
细心的战士小祁发现,这沙发的底部有个被老鼠咬破的洞,伸手进去一掏,掏出了一个意外的惊喜。
“快来看!”
战友们围拢过来,见他掏出来的竟然是一支手枪。
“小祁,再掏掏。”
小祁再次伸手进去,哇的一声惊叫,迅速抽出手,他被老鼠咬了一口,手上流着血。
老鼠被逼出来,在卧室里转了一圈,见无逃路,钻进了大衣柜下。
“把大衣柜搬开。”深受其害的小祁走到大衣柜前,推了一把,大衣柜纹丝没动。
“躲开!”细心的杜参谋似乎发现了什么,立即推弹上膛。屋子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他重又打开大衣柜门,眼睛突然一亮,从正面看,这是一个普通的大衣柜,仔细看,这个大衣柜的厚度和内空间不协调,里面肯定有暗道机关。
“阎素云,快出来,别再跟我们捉迷藏了。”
少许,大衣柜里出现响动。
“放下武器走出来!”
奇迹出现了,阎素云放下武器,乖乖地走了出来。
好一个“双枪女霸”,她握在手里的那两支手枪已经顶火上膛。
“把她铐起来,继续搜查。”杜参谋作了部署后不失时机地对案犯进行审讯。
“阎素云,交代你的问题吧?”
像一只被打断了脊梁的癞皮狗,阎素云瘫在地上不起来。
“不许耍赖,站起来回答问题。”
阎素云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双腿在不由自主地抖动。
“阎素云,这枪是哪来的?”
“是那死鬼留下的。”
“家里还有几支枪?”
“没有了。”
“搜查出来怎么办?”
“你们想咋办就咋办。”
“沙发下的这支枪是谁藏的?”
“不知道。”
“毒品藏在哪里?”
“没有。”
看来这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女人。如何撬开她的嘴巴?杜参谋望着站在眼前的这位女人,40岁上下的年纪,虽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上身穿一件丝绸衬衫,下身穿一件健美裤,那条修长的大腿被健美裤包裹的格外性感。
“阎素云,裤子兜里装的是什么?”
凭着侦察参谋的锐目,杜亮一眼看出那条漂亮的大腿上有一个凸出的不明物。是什么?注射毒品的针管?用来自杀的毒药?还是子弹?
“裤子里面藏的是什么?”
“什么也没有。”
“看来你是真的不老实,真的要让我们把你的裤子扒下来?”
阎素云见原形毕露,不得不从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掏出那把金钥匙。
一把钥匙,藏在身上的隐秘处,凭经验判断,这不是一把普通的钥匙。
“阎素云,这把钥匙是不是你家的?”
“不是。”
“你带在身上干什么?”
“是小孩子从外面拣来的,放在身上忘记了。”
“是拣来的?是忘记了?不会是真话吧?”
阎素云油盐不进,审讯再度陷入僵局。
正当杜亮一筹莫展之际,一小组在后院的柴房里挖出一个铁皮箱,这把钥匙派上了用场,打开一看,内有海洛因50包,毒资300万元。
“阎素云,谢谢你拣来的这把钥匙,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跟我们走吧!”
30
英雄无语,天地动容。
天依然下着小雨,雨丝牵动着人们的哀思。
数百名武警官兵和公安干警抬着花圈、挽幛,默默无语地向殡仪馆走去。
路旁的木棉花开得正浓。木棉花,别名英雄花,一簇簇、一团团,艳得像血,浓得像火。
王驰躺在围满英雄花的灵床上,大檐帽遮住了他那被罪犯打穿了的前额。
永别了,亲爱的战友,人民的英雄,你用年轻的生命维护了共和国法律的尊严,你用不朽的身躯在人民心中树起了永恒的丰碑。
告别仪式在低沉的哀乐声中进行,前来和遗体告别的有各级领导、烈士家属,更多的还是和烈士并肩作战的战友。
追悼会由韩总主持,参谋长高山致悼词:
“……王驰同志1960年出生,1980年入伍,历任战士、班长、排长、副中队长、中队长。入伍10年,先后两次荣立二等功,当战士时,被评为神枪手、执勤能手、擒敌能手;当班长时,被评为优秀班长;当排长时,所在排连续两年夺得队列、射击、擒敌技术训练第一名;当中队长后,所在中队荣立集体三等功……”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人们缓缓地从烈士遗体前走过,眼含泪水,向英雄表示最后的敬意。
战士肖霖胳膊上吊着绷带,另一只手提着一兜桔子,这桔子是他从水果摊上买来的。他恭恭敬敬把桔子摆在中队长的灵前。
“中队长,这桔子是我特地在水果摊上买的,你带去路上吃吧!那天,你身体不好,晕车、呕吐,吐的是血!你强忍着,不说话,我从树上摘下一个桔子给你,没想惹你发了这么大的火,你说我违反群众纪律,当场宣布让我写检查,回去后给处分。中队长,我……我用左手写了一份检查,现在,我念给你听吧……中队党支部……”肖霖哽咽着无法念完这检查。
“中队长,你不能走,我们离不开你啊!”中队50多名官兵站在王驰的灵前,久久地不肯离去。
战士刘天悄悄地挤到前排,扑通跪倒在地,他手捧一件防弹衣泣不成声地说:“这件防弹衣是你的,可在最需要它的时候你却让我穿在身上,你如果穿上它,也许……还有,这200元钱是上个月你瞒着我寄给我家的,我母亲有病,急需用钱,这消息你是从我老乡口里知道的,可你手头也不宽裕啊!这钱,我无法再亲手还给你了……”
指导员默默地站在自己的老搭档面前,理性思维出现混乱,思想上怎么也转不过弯来:一条叱咤风云的汉子,怎么就突然间再也爬不起来了?他刚刚回家准备结婚,婚礼还没有举行,他就这样走了?他还没有活够,没有爱够!他怎么会死呢?他是中队的擒敌技术教练,最拿手的是散打,当班长时,全班10名战士人人立功,有9名退伍后被公安防暴队录用,一名回地方后开了武馆,在全省武术散打擂台赛上,他称霸擂台,夺得擂主的称号。后来,他被一家电影制片厂导演看中,拍了一部电影,拍了一部电视。
他胸前挂着两枚二等功勋章,一枚是他抓获全国通缉的重大案犯时得的,另一枚是处置15名死刑犯暴狱时得的。指导员是那两次行动的参与者,那惊心动魄的场面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中队长,你的电话。”王驰正在训练场指导部队训练,通信员跑来报告。
“哪来的电话?”王驰问。
“是公安局刘局长,说有急事,让你亲自接。”
刘局长!有急事!亲自接!这三句话,像三道令牌,一道比一道逼人。王驰不敢怠慢,跑步回到值班室。
“王驰,你立即带领两名战士到局里来,有任务。”
每每有重大任务,局长总是亲自点将,这一回又是什么任务?他向指导员交代了一下工作,带领两名战士向局里跑去。
局长办公室,案情分析会正在进行。
“报告局长,王驰前来报到。”
局长用信任的目光看了看站在眼前的这位披挂整齐的得力干将,满意地点点头,继续介绍案情说:“案犯,武盛,安徽人,有前科,是全国通缉的杀人抢劫要犯。案犯犯罪前系某厂保卫科干部,民兵营长,有武功。在全省民兵军事业务考核中,曾获擒敌、射击、爆破三项第一。该犯身强体壮,人高马大,作案后携带手枪一支手榴弹5枚逃窜,逃窜后相继在上海、沈阳、哈尔滨等地作案。同案犯樊丽,女,25岁,是武盛的情妇。据可靠情报,武、樊两犯于昨日到达该区,住云妹女子客店。今天请大家来,一是通报案情,二是共同商定擒拿方案。”
“瓮中捉鳖。派武警部队封住旅店大门,然后派尖刀小分队进去搜捕,罪犯插翅也难逃脱。”刑侦科长首先发言。
“旅店是公共场所,罪犯手中有枪,一旦狗急跳墙,容易伤害无辜。”局长对此方案提出疑义。
“调虎离山,将两犯引出旅店,然后下手。”又有人献上一计。
“眼下罪犯如惊弓之鸟,处处提防,不可能轻易上钩,我们的意图一旦被他们识破,将会给缉捕带来更大的困难。”局长依然觉得此方案不尽完善。
“王驰同志,听听你的意见?”局长点将。
“依我看,我们不妨来个守株待兔,化装隐蔽在一楼服务台,待罪犯出现后见机行动。其间,要制订两套方案,第一套应付罪犯拒捕,第二套制止罪犯逃跑……”
“好,好!我看这两套方案可行。但要提出一个要求,该犯牵涉一宗尚未侦破的大案,要抓活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今天我到现场指挥,记住联络暗号,不得擅自行动。”局长部署完任务,从抽屉里拿出那支刚配发的六九式手枪,压弹上膛。
旅店门前的台阶上,席地坐着一位衣衫褴褛的“山民”,嘴边的一支水烟袋直呛得他咳嗽不止。他就是王驰,本来不会抽烟,只是为了进入角色而逢场作戏。
耐着性子的王驰不住地看看日头,正午了,旅客们三三两两地走下楼,涌进一楼餐厅。王驰侧过半边身子,一边注视着下楼的旅客,一边注视着局长的眼色。
不多时,楼梯口走下一位彪形大汉,一米八的个头,一脸的杀气。
大汉没进饭厅,在一楼停留片刻,见无异常,信步朝服务台走去。
服务台早早作了安排,服务员是化装的女警察。行动暗号在不为人觉察的瞬间发出。
“就是他,按一号方案行动!”局长用传神的目光巧妙地下达了命令。王驰见时机已到,一个箭步跃到武犯背后,本想来它个漂亮的一招制敌,使案犯在猝不及防中就范。武犯身手非同一般,闻听身后有人赶来,骤然转身,来了一招“猿猴摆臂”,紧接着又使出一招“双风贯耳”,企图置对方于死地。王驰见对方功夫不凡,就地来了个“旱地拔葱”、“二马分车”。案犯见两招被破,气急败坏,连忙后退一步,又使出“双掌击肋”。王驰灵活应变,腾空跃起,一个侧踹,将武犯踹了个趔趄,趁武犯立足未稳,王驰气沉丹田,走气掌心。“穿心掌”,这是王驰的绝活,一掌开去,折筋断骨,五内俱焚,立时毙命。这“穿心掌”是王家的祖传,父亲跟爷爷练了一辈子,未曾使用。大哥跟父亲练了几十年也不曾使用。父亲说,这穿心掌是不能轻易使的,既伤人又伤身,除非是除暴安良而为之。这一回,王驰决定要用一回了,他面对的是一个凶悍强暴的罪犯,且罪犯身上有枪,如不尽快将其擒获,会招致难以预料的后果。
嗖!王驰从武犯背后使出穿心掌,他手下留情,只使用了三分之一的功力,因为局长事先有交代,最好是要抓活的。
武犯受此一掌,立时脸色发青,鼻口流血。王驰见案犯元气大伤,紧追一步上前,来一招“红蛇缠腰”,从身后将案犯紧紧抱住,再一招“片腿锁喉”,将案犯牢牢锁住,紧跟上又一劈掌,将案犯的膀子卸下。
猖獗一时的案犯死猪般地被抬上警车……
这是你的第一枚二等功勋章,你的第二枚勋章是前年夏天……
15名毒贩被核准死刑,关押在看守所5号监房。死囚们打开镣铐,冲出监房,将管教干部诱杀。听到报警信号,武警快速行动,2分钟后将监狱包围。
“快冲出去,不冲出去就没命了!”死囚们歇斯底里地嚎叫着,搭人梯爬上监墙,扯断照明电线,监区内一片黑暗。
“统统出来,把被子抱出来,把床板抬出来。”有人在放火烧监。
“决不能让犯罪分子的阴谋得逞!组织敢死队,进监平息暴狱。”
王驰的提议得到批准。他自任敢死队队长,选了5名军事素质过硬的战士。
“我走前,其余人随后,呈三角队形前进,为了防止意外,不许带杀伤性武器。”王驰作了简短的动员和部署,带领敢死队员们向监区摸去。
“武警进来了!”犯人们呼喊着纷纷逃避。
监舍狭窄的过道里,漆黑一团。刚刚进入道口,黑暗中突然蹿出两名案犯,抡起木棒朝王驰劈来。王驰眼疾手快,一个“双臂击肋”,将两犯击倒在地。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精武的人耳目大都有过人之处。黑暗遮住了王驰的锐目,可那双耳朵在暗中却显得十分敏捷。
飕!王驰顿感身后有一个异常的声音传来,不好,遭人暗算!他不慌不忙,气沉丹田,运气至顶。果然不出所料,一记闷棍从身后打来。喀嚓!木棍断为两截。手持木棍的暴徒惊魂未定,王驰转身一个旋风脚,将其踢翻在地。
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王驰循声赶去,掩护几名战士把被打伤的管教干部背出监区。
监区被团团包围,人质被武警救出,丧心病狂的死囚见大势已去,龟缩进监房,作垂死挣扎。
“停止你们的犯罪活动,立即打开监门!继续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政治攻势无效,死囚们用床板死死抵住监门。
砸开监门,强行入监!王驰从身后的一名战士手中接过一根铁棍,用足力气朝铁门捅去。
在铁棍和铁门相撞击的瞬间,黑暗中闪射出一串幽蓝的火花。
“有电!”王驰顿觉浑身发麻,惊呼一声,扔掉手中的铁棍。他哪里想到,在监门的另一侧,死囚们正用从管教干部身上抢来的电警棍死死地抵住监门。听到外面“有电”的惊呼声,脸上露出狡诈的狞笑。
王驰急中生智,从工具房里找来一把八磅大油锤,抡圆双臂,憋足力气,一口气将铁门砸开。
门开了,王驰一个“飞燕展翅”,腾空跃进监房。咔嚓,落脚处,一块床板断为两截,床板上的一颗大铁钉穿透脚心。王驰忍痛拔出铁钉,一个“老鹰叼食”,抓住一死囚的天灵盖,猛地往墙上一撞,紧接着一个“红蛇缠腰”,将另外一名向他逼来的死囚挟在腋下拖出监房。
走出监门,一个背摔,将死囚四平八稳地摔在水泥地上,随着一声惨叫,死囚顿时鼻口流血。
化整为零,各个击破。王驰收拾了两名死囚,又折身返回5号监房,躲在门后的“白毛狐”见王驰立足未稳,举起一条床腿朝他砸将下来。王驰已有察觉,心想,大不了练练排打功,他运气在身,不躲也不闪。“白毛狐”冲他拦腰一棍,这一棍着实是没留情,实实在在地打在了王驰腰上。一个强力反弹,“白毛狐”双臂触电似的麻木。没等“白毛狐”再次举起家伙,王驰飞起一脚将其踢翻在地。其余几名死囚见不是对手,乖乖束手就擒。
就这样,没费一枪一弹,一起罕见的死囚集体暴狱事件奇迹般地平息了。
这就是王驰,他身上有太多太多的故事,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么一个满身长满故事的传奇人物,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指导员不能相信这个严酷的现实。
“王驰同志,你为打击犯罪保护人民利益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你是人民的功臣,你是武警的光荣。我代表公安部和武警总部宣布:追认王驰同志为革命烈士,追记一等功。”韩总手托一等功勋章,庄重地放在王驰的灵堂前,老将军含着热泪向这位倒下的英雄敬了一个超长的军礼。
落日。归帆。
江水滚滚东去,青山默默屹立。
还没有来得及举行婚礼,丈夫匆匆地走了。她虽然也深明大义,可作为女人,心里也有一种失落的酸楚。
“执行完任务我立即回来。”这是丈夫临行时的许诺。她相信这话是真的,每天都来在江边盼望和等待。盼望他回归的身影,等待邮差带来的归期。
她每天带着希望而来,每天又带着失望而归。她笃信,这无数个失望总有一天会变成一个巨大的惊喜。
这是今天最后一班轮渡了,她隐隐约约看到船头站着两名带大檐帽的军人,那身橄榄绿的军服格外地引人注目。是他回来了?一股狂喜漫上心头,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轮渡靠岸,看着两位军人登陆。忠实的眼睛告诉她,这依然是一个重复的失望。
“同志,请问去王驰家怎么走?”两名军人来到她面前停住脚步向她打探。
“不远了,我给你们带路。”听说是部队上来的人,又是去王驰的家,刚刚淹没的希望又在心中升腾起来。他们肯定是王驰的战友,是回来探亲还是前来拜友?手里还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着红色绸布的箱子。
“你们路上辛苦了,我来帮你们提东西。”她热情地和两位军人打招呼。
“谢谢你,我们自己来。”
“你们是从部队上来?”
“是,从部队上来。”
“你们认识王驰?”
“我们是战友。”
“他怎么不回来?”
“他……他妻子在家吗?”指导员突然转移话题。
“在家。”
“你认识?”
“当然认识。”
“他妻子做什么工作?”
“一个普通的小学教师。”
“她是什么样的性格?”
“性格吗,和我差不多。”她机智地藏而不露地回答。
“爸,来客人了,是部队上来的。”她边喊边向屋里走。
莫非她就是王驰新婚的妻子?好在没有向她泄露真情。该如何向她交代这一切呢?她还年轻,她还没有品尝过爱的甜蜜,这巨大的打击她能承受得了吗?还有,王驰那风烛残年的祖母和那饱受生活磨难的父亲,他们能接受这个严酷的现实吗?
“来客人了,快泡茶。”老人迎出门来。
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与众不同的是这小院里至今还弥漫着一种喜气。窗棂上贴着窗花,大门上贴着喜字,还没有褪色,鲜红鲜红的。
家里的成员到齐了,这是一个3口之家,一个是王驰年逾8旬的祖母,一个是王驰身体多病的父亲,一个是王驰尚未举行婚礼的妻子。
望着这个特殊结构的家庭,指导员的心一阵阵紧缩,他知道,一旦自己打开这块红绸包裹的“黑匣子”足以给这个家庭带来灭顶之灾。
屋子里的空气凝固了,双方静静地对峙着,出现了可怕的沉寂。
“王驰同志他……”指导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什么时候回来?”妻子追问说。
“他已经牺牲了。”指导员再也无法隐瞒事实真相,用颤抖的手打开那个红绸包裹的骨灰盒。
“现在是非常时期,部队正在前线作战,不能通知你们参加王驰同志的追悼会,这一点,希望你们能够谅解。”
“小驰,我的孙子!”老祖母喊了一声,背过气去。
“妈,你醒醒……”儿子跑上前来扶起几欲倒地的母亲。
“奶奶,你醒醒,喝口水……”孙媳妇端来一碗水跪在祖母面前轻声呼唤。
无边的痛苦笼罩着这个弥漫着喜气的小院。
良久,祖母睁开苦涩的泪眼,看见跪在眼前的孙媳妇,一把搂进自己怀里,痛心疾首地哭诉说:“我苦命的孩子!”又一次昏厥过去。
“王驰同志是为保护人民群众的利益牺牲的,他牺牲了,党失去了一个好党员,你们失去了一个好孙子、一个好儿子、一个好丈夫。我们的心情都很沉痛,望你们能节哀顺便,家里有什么困难,由当地政府帮助解决,这里有1000块钱,你们先收下,暂时安排一下家庭生活。”
“这钱我们可不能收哩,家里有困难,我们自己能克服,收下这钱,王驰也会不安的。”其父婉言谢绝。
指导员茫然不知所措,他想再说几句安慰的话,可他突然觉得,在这位平凡的伟大的父亲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王驰的爷爷也是烈士,他是1951年剿匪时牺牲的。那年他奶奶37岁,我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老人家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王驰两岁那年他母亲病故,又是奶奶把他拉扯成人,我们全家三代人相依为命。如今王驰这孩子去了,他奶奶经受不了这沉重的打击,可他奶奶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只是一时悲痛过度……最令我担忧的是我这刚刚过门的儿媳,就在他们举办婚礼的那天,他接到部队的电报走了,婚礼至今还没举行,她天天等,天天盼,没想到盼来的却是……”
老人缓缓地讲出了他的家世,他的忧虑。
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虽然悲恸过度,却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这人生最大的不幸偏偏让他一个人来承受,他能承受得了吗?
“王驰,你就这样扔下我走了,你好狠心!你临走的那天,我送你到码头,你说过过几天就回来,你还说过,我们生了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起名叫江月,我天天等你、盼你,你就这样回来了,你说过的话还能兑现吗?”年轻的妻子突然把丈夫的骨灰盒紧紧地抱在怀里,像在喃喃自语,又像在给丈夫的亡灵对话。
“结发为君妻,席不暖君床,晨婚暮别离,何需太匆忙。”这噩耗来得太突然,像晴空的一声霹雳将她击倒,把她连同她的希望一起打入绝望的深渊。
“王驰,你走了,我们还没有举行婚礼,今天,当着你的战友和奶奶和爸爸的面,就了却你的这个心愿吧,这样你走得安心些。”
妻子走进那间属于她的新房,穿上那套她曾经穿上又脱下过的婚纱。
没有人再能阻止她,这是一曲爱的绝唱。
“奶奶,爸,我跪下给你们磕头了,王驰走了,我永远不再离开你们,我就是你们的亲孙女、亲女儿……”
31
枪声已经止息,硝烟已经散尽,经过战火洗礼的“魔鬼城”笼罩在深沉的夜幕中。
街道上没有行人,时而有武警巡逻车队驶过。公路上没有车辆,所有路段依然实行交通管制。村寨四周密布着一顶顶绿色帐篷,一架架夜视仪在制高点上频频转动。
夜,像个垂暮的老人早早地睡去了。深沉的夜幕下,那时明时灭的灯火透出神秘莫测的光。
夜,并不宁静。
岩六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好不容易逃出监狱,又赶上这倒霉的“严打”。黑鹰已经死了,这下一个该轮到谁了?自己能逃脱这死亡的命运吗?凄惶惶如丧家之犬,他苦无良计,如坐针毡般地在地下室里来回走动。贩买50克海洛因就是杀头之罪,这500克、5000克、50000克岂不要千刀万剐!他妈的,海洛因,这杀人不见血的恶魔!人干吗要这么贪?自己挣的钱还少吗?到头来却买了个杀身之祸。人死了,金钱还能带走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真的能兑现吗?头也杀了,钱也没了,岂不落个人财两空?抵抗,鸡蛋碰石头,黑鹰不是也抵抗了吗?到头来死于乱枪之下。死是注定无疑了,死的方式可以自己选择,与其被拉上刑场枪毙,倒不如从从容容的自杀。
他气急败坏地抓起酒瓶,又满满地倒了一碗。
“别再喝了!”妻子夺过酒碗,狠狠地摔在地上。
像一个输光了的赌徒,他眼睛泛着血光,挥起一拳,将妻子打倒在地。
“我不活了,不活了!”他歇斯底里地叫喊。
妻子从地上爬起来,从身上掏出一包海洛因,她知道丈夫来了烟瘾,抽上一口就能稳定情绪。
果不其然,抽起大烟,他的情绪开始稳定。死到临头了,他依然无法拒绝这个甜蜜杀手的诱惑,他心里明白,是它把自己推向死亡的深渊,眼下也只有它能为自己解脱死亡前的痛苦。
他贪婪地抽着,那白色的烟雾钻进他的胃肠,穿透他的神经,流向他的大脑。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天堂”的大门,亭台楼阁,碧水蓝天,鸟语花香,秀女如云。走在前面的那个男人不正是黑鹰吗?
他道是先来了,为何喊他不应?黑鹰,你等一等,我们是好朋友,我们一起走……
岩六过了一把烟瘾,从身上掏出手枪,装上子弹。“来,帮帮我吧!”
他把枪交给妻子,乞求说。
“不,你不能这样,要死我们一起死!”
“你不能死,我们还有孩子,他们还小,他们不能没有妈。”
“你真的要走绝路,就把我和孩子先打死。”
“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到那边去?那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把身子转过去。”
砰,枪响了,妻子回转身,见丈夫已躺在血泊中。
吱呀,一扇铁门悄然打开,又轻轻地关上,一个黑色的幽灵走出铁门,背上背一个沉甸甸的口袋,走进房后的那片青纱帐。在青纱帐里的一片坟地前,他停住脚步,疯狂地挖开坟墓,将那个神秘的口袋埋了进去。
咯咯……咯咯……这家主人不知何故,半夜给鸡窝搬家,真是搞得鸡犬不宁。他拼命地鸡窝下掏啊挖啊,挖了半天,这挖好的坑里放上一只塑料桶,然后又重新埋好,在上面垒上鸡窝。
嗵嗵……嗵嗵……昏暗的灯光下,一老一少,挥汗如雨,十分卖力地抡着钢钎、铁锤,钢钎在坚硬的水泥地板上留下一串串火花,这好好的水泥板为何要掘开?依然是一个不解之谜。
咕咚,一个黑影从村头的鱼塘走过,向塘内投下一包物品,又慌慌张张地离去。
忽啦啦……忽啦啦……有人神秘莫测地钻进苞谷地,又有人从那黑咕隆咚的山洞里钻出。
“严打”开始了,看来这阵风不小,毒贩、枪贩们见势不妙,一场转移毒品、枪支、赃款、赃物的“秘密行动”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悄地进行。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犯罪分子在暗地里煽动。
“躲过这阵风,就安然无事了,抓不住证据,就拿我们没办法。”
有人在私下串联。
“从明目张胆地对抗,到秘密地转移罪证,实行软抗,这是严打出现的新情况。我大军压境,武装震慑使犯罪分子惶惶不可终日,他们实施软抗,这是预料之中的。决不能让犯罪分子的阴谋得逞!”严打指挥部在召开形势分析会,研究对策。
“8.31”这一仗打得太艰苦,我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教训是有的,主要是对犯罪分子的能量估计不足。第一批要抓的20名案犯到目前才抓了8个,还有第二批、第三批,任务还很重。从犯罪分子的心理上分析,他们自知罪责难逃,强行抓捕,容易造成破釜沉舟的对抗局面,还会出现更大的伤亡。鉴于此,我们必须调整作战方案。”
“两名同志重伤,一名同志牺牲,10多名同志轻伤,作战部队的情绪受到强烈刺激,继续打下去,有可能‘走火’,违反群众纪律。”
“严打第一仗给犯罪分子敲了警钟,接下来用强大的政治攻势对付罪犯,有异工同曲之妙。”
决策者们集思广益,及时调整作战方案,制订新的作战部署:
一、大军压境,加强武装巡逻和交通管制,在继续保持严打声威的前提下,及时调整部署兵力,组织公安、武警、工作队深入村寨,广泛动员群众,反复宣传政策和法律,形成强大的政治攻势。
二、深入做好毒贩亲属以及投案自首人员的工作,表明严打决心,强调省政府“两个通告”的政策和期限,动员毒贩亲属和知情人通知犯罪分子尽早投案。
三、加强情报调研工作,采取有力措施,多渠道地收集情报。做到信息灵、情报准,有的放矢,深挖细查,每一条线索都不要轻易放过,不查个水落石出不罢休。
四、对投案不自首人员,组织力量开展多种形式的攻心教育,使其相信政策,打消顾虑,放下包袱,交代犯罪事实。
五、对已抓获的案犯,抓住其心理特征,集中力量突审,要讲究审讯策略和艺术,内审和外查相结合,迫使其完全彻底交代罪行。
“严打”斗争开始向纵深发展。
32
天就要亮了,四周依然包裹着浓浓的夜色,山也朦胧,水也朦胧,村也朦胧,路也朦胧。一切有形的物体都笼罩在朦胧的夜色中,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声是真切的,像在吟唱一支送葬的挽歌。
两个黑影像从地下突然冒出来的幽灵,手也轻轻,脚也轻轻,被压弯的背像两张猎人的弓。
“快点!”走在后面的女人催促走在前面的男人。
“轻点!”走在前面的男人叮嘱走在后面的女人。
悄悄地溜出后门,悄悄地钻入苞谷地,悄悄地进入后山,一切都在悄悄中进行。
岩崧跑了!
一大早,严打工作队找镇长岩崧谈话,敲了半天门,不见动静。
正门死死地关着,后门却大敞着。
好一个狡猾的狐狸,看来是嗅到了气味,溜了。
工作队进去搜了一阵,预测得到了证实。
“千万不能让他跑了!在这魔鬼城,他不但是镇长,而且是贩毒团伙的核心人物,只有抓住他,才能揭开魔鬼城贩毒团伙的内幕,才能顺滕摸瓜查到毒源。”接到工作队的报告后,参谋长亲自部署,制订了抓捕岩崧的行动方案。
“岩崧突然出走,说明他做贼心虚,逃跑是为了躲避打击。另据群众举报,他昨晚将两包不明物寄存在邻居家,邻居害怕引火烧身,不肯寄存,岩崧气呼呼地走了。那两包不明物有可能是海洛因,要尽快查清那两包不明物的下落。”
“他家后门是一片苞谷地,穿过苞谷地是后山。山高林密,是天然的庇护之所。车站、路口一直在实行交通管制,他只有向后山逃跑。现在我们兵分三路,一路到后山搜捕,一路对岩崧的家实施检查,另外一路由杨家荣同志带队负责查清岩崧的社会关系和藏身之处。各组分头行动。发现情况尽快向指挥部报告。”
钻进山洞,岩崧紧绷的心才稍稍放松下来。他从身上掏出一包白面,猛抽了几口,紧张的脸色又舒展开来。
三十六计走为上。这是最佳的选择。只要能保住手里的这批货,只要能保住这条命,就能够东山再起。昨天,黑鹰被打死了,这个倒霉蛋不识时务,大军压境,抵抗岂不是自取灭亡?到头来落了个人财两空。兔死狐悲之后,他又想起了自己的艰难处境。自己也是个“榜上有名”的人物,这一次政府肯定不会放过。往哪里躲?在这严打的当口,谁愿意担当窝藏犯这个罪名?眼下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自杀,一条是投案自首。可这两条路都不是上策,最佳的选择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躲过去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躲不过去,大不了一死,事到如今,也只有听从上帝的安排了……
“报告,据群众举报,岩崧有一姓杨的亲戚在金水塘,他有可能在此藏身。”
“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化装前去金水塘调查,查清金水塘是否有个姓杨的,和岩崧是什么亲戚关系,岩崧是否在金水塘躲藏。”
担负化装侦察任务的是作战参谋杜亮,助手是战士小唐。
两人乔装打扮一番,骑一辆摩托车朝金水塘赶去。
“我们是县林业局的,这位是杜科长。”小唐按预先商定好的方案向村长做了介绍。
“杜科长,欢迎!欢迎!”听说是上级来的干部,又是泡茶,又是递烟,把个村长忙得团团转。
“杜科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噢,这一次来嘛……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乱砍滥伐森林的情况。”
杜参谋故意拉长了那个“嘛”字,打出一付十足的官腔。
“最近有人反映说,你们村有个姓杨的,经常和魔鬼城的偷偷摸摸砍伐林木,这件事你村长知道吗?”杜参谋依然用居高临下的口气问。
“姓杨的,这不可能。”村长摇摇头接着解放释说:“我们村只有一户姓杨,是位小学老师,这人一贯奉公守法,不可能是他。再说了,他这个人是常年累月不出门,从来没听说过他和外面的人有来往。”
“噢,是这样。你们村里哪些人和魔鬼城有来往,包括亲戚和朋友?”杜参谋继续问。
“和那边有亲戚的只有一家,岩崧他妈是我大爹的干女儿,不过,这几年来往也不多。”
“你大爹他叫……”
“他叫李天济,有四个儿子,大儿子叫李世云,在家,老二、老三和老四都在外地。”
看来岩崧不是和姓杨的有关系,倒是和姓李的有来往。他会不会就藏在李世云的家里?杜参谋决定探个虚实。
“带我们到李世云家去看看好吗?”
村长点头应诺。
“世云,开门,林业局的同志来找你访事。”村长叫开了门。
林业局的人找我有嘛事?莫不是上个月进山打象的事被他们知道了?李世云疑惑不解地打开门,怔怔地望着站在面前的不速之客。
“你叫李世云?”
“是。”
“最近岩崧是否来过你家?”杜参谋单刀直入地问。
“没……没有”李世云吞吞吐吐地回答。
“我们是公安局的,是在执行公务,你对自己的话要负责任。”
不说是林业局的吗,怎么摇身一变又成了公安局?他们究竟是来干什么?是来抓岩崧?多亏他先前一步走了,要不然……
“我说的是实话。”猜透了他们的来意,李世云回答问题有了底气。
“这是搜查证,我们将依法对你的住宅进行搜查。”
“慢!你家中有没有枪?”
“没有。”
“听明白了,如果你家里有枪,或者有人向我们开枪,就首先把你毙掉!”杜参谋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这一招果真灵验,李世云说了实话:“我家里有一支枪,藏在屋后的草垛里。”
“有多少子弹?”
“有一包。”
“枪和子弹是哪来的?”
“是外甥岩崧昨天拿来的,说临时在这里放几天。”
“他人呢?”
“走了。”
“去了哪里?”
“他没说,我也没问。”
“李世云,看来你是不老实,把他铐起来带走。李世云,我现在警告你,你已经犯了窝藏罪,就凭这一条也可以让你蹲监狱。”凭感觉判断,对岩崧的去处,李世云不可能不知道,有必要再烧他一把,看他作何反应。
听说要铐起来,蹲监狱,李世云像得了软骨病,立时跪地求饶。
“我说实话。昨天,他慌慌张张来到我家,说那边搞严打,来了几千政府兵,要在我家躲几天,我估摸这小子是犯了事,要不躲出来干吗?问他犯了什么事,他不说,只是说有一支枪让我藏起来,我的确不知道藏枪也犯法,早知道说什么也不许他把这东西放下,是这小子害了我啊!”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你家的?”
“昨天夜里。原说在我家里躲几天,到了夜里,他改变主意要走,说这里不安全,怕连累了我。当天夜里,我把他送到小寨我姐姐家。”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是我们政府的一贯政策,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隐瞒实情,欺骗政府,这只能是罪上加罪,加重处罚;另一条路是与我们合作,立功赎罪,争取宽大处理。何去何从,你自己考虑。”
“我愿意与政府合作,争取宽大处理。”
“那好,由你带路去你姐姐家,听我们指挥,能做到吗?”
“能做到。”
“那好,我们说话算数,这一回要看你的立功表现了?”
从李世云交代问题的态度看,他所提供的情况可能是真的,但也不可轻信,岩崧行动诡秘,狡猾多端,他会不会声东击西,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岩崧携带枪支逃跑,已经有了罪证,他身上还有没有枪?如果有枪,与我对抗的可能性不能排除。杜参谋分析了形势,向参谋长作了汇报。
“好,既然狐狸已经露出了尾巴,就要紧紧地揪住不放,连夜出击,趁案犯立足未稳,打他个出其不意!”参谋长作了明确指示。
“由机动支队挑选10名军事技术过硬的同志组成特别小分队,秘密前往,千万不能暴露行动企图,以免打草惊蛇。化装侦察,身入虎穴,既要与犯罪分子斗智,又要与犯罪分子斗勇。这任务光荣而艰巨,等待你们的好消息。”临行前,参谋长亲自给特别小分队作了动员。
“参谋长,我是老侦察员了,保证圆满完成任务!”杜参谋胸有成竹地回答。
“特别小分队分为两个战斗小组,一个长枪组,一个短枪组,长枪组穿制服,携带冲锋枪,主要任务是外围警戒,遇有情况与便衣组里外接应。短枪组着便服,化装进入毒穴,引蛇出洞。短枪组由我带领,队员有排长徐秋明、班长周晓宏,进去后,见机行事,以智取胜。”
杜参谋作了明细分工。
特别小分队出发了,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雷电像一匹受惊的烈驹,在低沉的夜幕中奔腾着、咆哮着,时而近、时而远、时而东、时而西、时而急、时而缓,说不清是雷电催雨还是雨催雷电,暴雨在雷电中肆虐,雷电在暴雨中显威。
吉普车在泥泞的山道上疾驶,坐在前排的杜参谋目不转睛地望着挡风玻璃上两根不停转动的雨刷出神。他似乎忘了这车外的风雨世界,只觉得眼前的道路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
嘎吱——汽车停了。前方没路了,确切地说,前方的山路汽车无法通行了。
“到小寨还有多远?”
“4公里。”司机兼向导回答。
“下车,一小时内赶到。”
感谢老天这个天才的化妆师,一个小时的急行军,说不清摔了多少个跟头,汗水、泥水、雨水活脱脱把特别小分队成员一个个装扮成颇于奔命的逃犯。
周晓宏,是特别小分队最年轻的队员,当兵3年了,在即将脱去军装之前,有幸执行这样一次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他既高兴又紧张。
在部队,他是有名的训练标兵、射击能手,并练得一手一招制敌的绝活。这一回总算是英雄有用武之地了,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可这毕竟不是军事演习,而是一场刀枪相见的实战。他暗暗告诫自己:要沉着,要冷静,要为部队争光,要给自己3年军营生活最后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进去后,不要紧张,首先观察地形地物,选择作战位置,注意,我们的身份是逃犯,不要露出破绽,要尽量少说话或不说话,遇有紧急情况看我的眼色行事,切不可莽撞。”杜参谋一路走一路叮嘱。
咚咚咚……李世云敲门。
警戒组迅速敏捷地完成了对这栋住宅的包围。
屋子里原本亮着的灯光突然间熄灭了,却不闻回声。
“再敲!”
作为侦察参谋,杜亮当然不会忽略突然熄灯这一至关重要的细节,这说明屋里不但有人,而且有鬼!
咚咚咚……敲门声由缓到疾。
“谁呀?”屋子里传来问话。
“姐,是我,世云。”
屋子里的灯又亮了起来。少许,从门里探出半个脑袋。
“就你一个人?”
“还有几个朋友。”
“这大半夜的跑来,有什么急事?”
“他们从魔鬼城跑出来,两天没吃饭了,到这里找口饭吃。”
“那就进屋再说吧。”
“把灯关了,快弄点吃的来,吃饱了我们还要走。”
杜亮生怕露出破绽,走进屋,先指使女主人把灯关了。
“不要紧的,这大半夜的,谁会到这里来?你们先歇着,我去弄吃的。”
“姐,岩崧呢?”
“他在楼上。”
躲在楼上的岩崧一直在注意观察楼下的动静,真的是魔鬼城来的同伙,他们是谁,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他将信将疑,决定下楼探个究竟。
排长走进屋,迅速观察地形:这是一栋上下两层的竹楼,一楼是客厅、厨房、卫生间,二楼是卧室。一、二楼有一架木梯连接。这楼梯口应该说是最佳的作战位置,既可攻,又可守。徐排长轻轻地给战士小周作了个暗示,小周心领神会,两人相继走到楼梯口,一左一右分坐两边,倚栏闭目。
杜参谋见两位年轻的队员已经进入“角色”,暗暗地佩服他们的机智和勇敢,楼梯口虽然是易攻易守,可一旦暴露企图,他们首先成为罪犯袭击的目标。千万要当心!他暗暗地为两位队员捏着一把汗。
噔噔噔……楼上传来脚步声。有人下楼了,徐秋明、周晓宏顿时警觉起来。
脚步声突然停止,楼上射来一道追光,这是手电筒的光柱。
“剧”已进入高潮,“演员”们纷纷进入角色,追光不停地在“演员”们身上游移,坐在楼梯口的两位东倒西歪呈酣睡状,另外两位只能看到背影,浑身泥水,活像落汤鸡。他们是谁?追光最后落在了那张熟悉的脸上,是他,李世云,自己的表舅。他带来的人还会有错,岩崧心中的疑虑顿时消失了大半。
噔噔噔……楼上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八、七、六、五……徐秋明默默地数着10级楼梯,始终不露声色地“酣睡”,他心里明白,“醒”得早了容易暴露目标,“醒”得晚了容易贻误战机。必须要准确地把握“醒”来的时机。
岩崧大模大样地走下楼梯,刚刚向前跨出一步,徐秋明、周晓宏腾的从地上跃起,两人一前一后,一个锁喉,一个缠腰,将岩崧掀翻在地,戴上手铐。
“开灯!”
灯亮了,“戏”结束了,“后台”上出现了一个极其难堪的局面:岩崧抖抖索索地站起身,大小便失禁,顺着裤管往下流。
突击审讯在行进的吉普车里进行。
“岩崧,省政府下发的两个通告你是否知道?”
“知道。”
“那好,就坦白交代你的问题吧?”
“去年,我从枪贩手里买来一支苏造冲锋枪,5个弹夹,170发子弹,看到省政府的《通告》后,我害怕了,把枪和子弹藏到了李世云家。”
“继续交代。”
“就这些了。”
“就这些了,你贩毒的问题不打算交代了?”
“让我想想。”
“你是应该好好想想,其实,有些事你不说我们也知道,不过,自己说出来算你坦白,从我们的嘴里说出来,可就要从严处罚了。”
“两个月前,我弄过一批海洛因,一共24斤,货在一个叫田镇江的朋友手里,因没有碰到合适的买主,还没有脱手。”
“这田镇江住在哪里?”
“家住孔雀寨。”
“再好好想想,打死黑鹰的那天晚上,你去过哪里?”
“那天晚上一直在家里呆着,哪里也没有去。”
“不对吧,要说真话。”
“打死黑鹰那天,我见这一回政府动了真格的,心里有些害怕。当时家里还有一批货,18斤,我把那批货装进皮箱里,当晚埋在了后山上我家的自留地里。”
“政府的通告的第四条规定,凡销毁罪证转移赃物的要坚决打击,从严处理。你已经走错了一步,下一步如何走,我想你应该知道,再给你一个最后坦白的机会,希望你能彻底地交代问题。”
“还有一批海洛因,共48包,是我和马彪合伙花200万从一个境外的毒贩手里买的,埋在姐夫家的萝卜地里。”
“检举揭发也属于立功赎罪的表现,把你知道的其他人的情况讲一讲。”
“据我所知,金礼有50多斤,国显家里也有几十斤,赛伟是三兄弟合伙干的,不久前,他们去了趟黑勐龙,少说也弄来150斤,石桥村的老白在缅甸的一家毒品厂入了股,据说他们最近搞了一次大的,少说也弄来700包……”
“今天你先谈到这里,回去仔细想一想,想起来再向我们报告。”
“是,不过我想提个要求,干我们这一行有行规,刚才我揭发了这么多人,一旦被他们知道,他们会掘了我家的祖坟。我愿意依靠政府,只要你们答应把我放了,我一定戴罪立功,不但把这些同伙引出来,而且能把他们藏的枪支和毒品找到。”
“好吧,我们会给你这样一个立功机会的。”
突击审讯结束了,杜参谋抬腕看看表,凌晨4点半。他如释重负地点着一支烟,他需要这样轻松一下。这烟对于他,简直可以说是一种万能的精神调节剂,遇愁解愁,遇喜助兴,有惊压惊。每逢遇到情绪大起大落的时候,他总是要抽支烟,而且是抽得非常认真,非常专注,非常忘我。此刻,他太兴奋了,兴奋得忘却了疲劳,忘记了饥饿,自严打以来,这是最大的一个重要发现,如果岩崧提供的情况哪怕只有一半是真的,也能成为一个震惊全国的爆炸性新闻。
“时不我待,立即向前指报告,按照岩崧的口供,兵分3组,一组由岩崧带路把藏在他家自留地的毒品挖出来;第二组赶到孔雀寨,把田镇江手里的毒品收回来;第三组赶到岩崧姐姐家,把那剩余的一半毒品收缴。现在距天亮还有两小时,分头行动。”杜参谋抽完一支烟,重新部署兵力,转移战场。
雨停了,雨后的黎明依然包裹着驱不走的黑暗。村寨还没有醒来,人们还在甜蜜的梦中。泥泞的山路上留下一行清晰的脚印。
“快走!”杜参谋在身后催促。
“路滑。”岩崧在故意磨蹭。他有难言之隐,越走心里越怕,眼看后山到了,他突然瘫在地上。
“岩崧,后山到了,你家的自留地在哪里?”
躲是躲不过去了,只有说实话。
“就在这山坡上。”他也知道这含糊其辞的回答过不了关。
“好你个岩崧,你还想不想活!”杜参谋本以为这岩崧是一座有价值的“金矿”没曾想却让他给耍了,顿时怒火中烧。
“我说的是实话,只不过这具体位置说不清。”
“不给你的厉害瞧瞧,看来你是真的说不清。把他带回去!”杜参谋自知上当受骗,下令收兵回营。
“我说,我说,这烟是我爹妈上山来埋的。”
“为什么不早说?”
“我怕连累了父母。”
“这一回不会再是假话了?”
“全是实话。”
“那好,我们立即赶到你家,如果能够证实你的话是真话,并能挖出那18斤海洛因,另当别论;如果还是假话,就把你全家统统抓起来。我们的耐心是有限度的,继续和我们捉迷藏,企图侥幸过关,决没有你的好下场!”杜参谋再次向他发出严正警告。
迷迷瞪瞪从床上爬起,马桂兰被带到临时审讯室。
“马桂兰,你男人哪去了?”
“不在家。”
“哪里去了?”
“男人的事情我管不了。”
“你儿子哪里去了?”
“我没有儿子。”
好一个刁钻古怪的老太婆,油盐不进!
“你儿子说有一箱毒品是你上山去藏的,藏在山上什么地方?”
看来用不着和她兜圈子,杜参谋单刀直入地问。
“我说过,我没有儿子。”
“岩崧是不是你儿子?”
“是我儿子,可我不认,也从来不来往。”
看来这老婆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把岩崧带上来,让他们母子俩对簿公堂。”杜参谋使出杀手锏。
“妈,我全都交代了,你老就说出来吧,不说,我就没命了!”母子倆一见面,岩崧立马跪地求救。
马桂兰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了,她说出了真情,工作队员根据她的口供,再上后山,果然挖出了那批毒品。
第二个谜团不解自破,孔雀村的田镇江主动将那批毒品上缴严打工作队。
这另外48包海洛因成了第三个不解的谜团。
“严打”的当天夜里,夜半敲门声把马金方惊醒,他打开门,见是妻弟岩崧。
“姐夫,求你帮个忙。”
“啥事,进屋里说吧?”
“不进去了,我一包东西埋在你家屋后了,留心看着点,我过两天就挖走。”
大年初一来瘟神,这不是把祸水往家里引吗?岩崧先斩后奏,马金方虽有不快,当时也不好拒绝。
“过两天一定要拿走。”马金方再一次叮嘱。
“你放心。”岩崧作了承诺。
严打的风一天紧似一天,政府的两个通告一天到晚在大喇叭里广播。两天过去了,还不见来取,马金方担惊受怕,来找岩崧。
“岩崧呢?”
“他出门了。”岩妻回答。
“他走了,放在我们家的东西还要不要?”
“他的事我做不了主。”
马金方气急败坏地去找岳母娘。
“岩崧跑了,把那东西放在我们家,万一被查出来,谁替他担当责任,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如果你们今天不取走,我就背到你们家的菜地里。”马金方给岳母娘下了最后通牒。
“你们都怕死,就我不怕,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当天夜里,马金方照此办理,果真将那批货埋在了岳母娘家的菜地里。
这不是送来的祸害吗!眼下风声正紧,政府在挨家挨户搜查,一旦查出来,人要法办,货要没收。丈夫躲了,儿子跑了,女儿和女婿又把这要命的东西推了过来,她睡不着,总觉得那东西是块心病。
“根仔,快起来,到咱家菜地里把你姐夫埋的那包东西背回家。”
马桂兰大半夜把小儿子叫醒,打发他把自己的那块“心病”背回家。
根仔将那包东西背回家,马桂兰像突然间看到了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魔,浑身筛糠。这东西埋在菜地里不安全,藏在家里岂不更加危险!
“根仔,快把他背走,背到公家的山上去,越远越好。”老太太突然改变了主意。
“等一等。”根仔正要出门,马桂兰又叫住儿子。埋到公家的山上去,是比放在家里安全,大儿子说,这批货价值200万呢,藏得不好,被人发现,岂不就全完了?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能把这批货暂时转嫁给别人,日后给他一半的风险费,双双受益,这样,既保住了这批货,自己又不担风险,这才是两全齐美。可这事谁能干呢?
“根仔,你去把邻居马胜和马卫他们兄弟俩找来,我有事同他们商量。”
马胜、马卫兄弟俩招之即来,一方想转嫁危机,一方想做梦发财,双方一拍即合,达成协议。
就这样让他们白白地吞去了一半?马胜兄弟背着那批货走了,马桂兰越想越觉得吃了大亏,她又一次改变主意。
马胜兄弟背着那批货上了山,马桂兰不为人知地尾随其后。
马胜兄弟藏好货带着狂喜回了家。
马桂兰悄无声息地那批货重新转移,又完璧归赵。
“马桂兰,别再耍花样了,快把毒品交出来!”
好一个迷宫,转来转去,总算是找到了出口。
马桂兰再也无法抵赖,像只斗败的母鸡,低头认罪。
33
马国民气急败坏地在这个幽暗的山洞里来回踱步。来这里多久了,他记不清,只觉得很久很久了,似乎在这里过了半个世纪。在这里还要待多久,他不知道,他受不了这里的孤独和寂寞。
“严打”20天了,他一直躲在这里,妻子3天没来送饭了,他又气又恨又饿。
“王八蛋!想饿死我!”他声嘶力竭地叫骂,回应他的依然是自己的叫骂声。
一阵歇斯底里的发泄之后,他又静静地坐下来。腹内空空,头晕眼花。他眼前突然出现一种可怕的光,那是死亡之光,死神正微笑着向他走来。
“……马国民,1975年你就来过,你忘了吗?那年你被判过无期徒刑,当年你刚满16岁,幸免一死,这一回你又来了……你8次贩毒,3次贩枪,难免一死,还是快到地狱来受罚吧……”那仿佛是死神的声音。
“在阳间犯罪,到阴间还要受罚?”
“是的,这叫因果报应。”死神回答。
“你这阎罗殿里有什么刑罚?”
“掏心、剜目、刖足、下油锅……”
“我不去!我要活!”他突然清醒了,寻找那个可怕的声音,却不知那声音从何而来。
妻子终于来了,在夜幕降临的时候。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为什么到现在才来?”
“这几天,寨子里查得紧,不敢出门,我是怕……”
“怕我饿不死?”
“国民,我知道你不好过,我们母子俩在家也不好过,成天为你担惊受怕,这样下去终不是长久之计,总得想个办法呀?”
“办法,办法,有什么好办法?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不死不活不人不鬼地蹲着?连蹲监狱都不如!蹲监狱每天还有三顿饭,还能同犯人聊聊天,真他妈的不如豁出去同他们拼了!”
“国民,你千万不能去拼了,有人不是拼过了吗?你能拼得过政府吗?”
“不去拼,就去投案自首,拱手让他们抓起来,然后再拉出去枪毙?”
“国民,政府天天用大喇叭广播,广播省政府的两个通告:投案自首的,主动缴枪缴毒的,不但不会杀头,表现好的还可以立功受奖。昨天,镇里召开宽严大会,马明亮、冯希望、顾明强、赵大虎投案自首,坦白交代彻底,当场被释放。严打开始后跑出去的,有100多人回来投案了。”
“你说的是真的?回去投案真的不会被杀头?”
“是真的,不过政府规定的投案自首期限还有最后3天,过了这个期限,就要加重处罚。”
这是生死攸关的3天。生与死的主动权就攥在自己手里。是投案自首还是顽抗到底?他选择了前者。
马国民投案自首了!这个失踪了20多天的“枪王”突然出现,是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抓紧审讯,争取在国庆节前破案,向国庆献上一份战地厚礼。”
前指作了明确指示。
突审组成立了,审判在前指的一顶军用帐篷里进行。
“马国民,政府欢迎你前来投案自首。我们的政策一贯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已经在犯罪的道路上走得太远了,能幡然悔悟,投案自首,我们依然持欢迎态度。能否争取宽大处理,关键在于你能否彻底交代问题,看你有没有立功表现。”
“你们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难道你不相信政府?”
“我相信,可我也怀疑。上次马立宪被判了死刑,他家里人代他投案自首,一次交了17支枪,最终还是被枪毙了,这怎么解释?”
“你是来投案自首的,还是前来法律咨询的?是来投案自首,就首先交代你的问题。”
“前几年,我做过银元生意,后来蚀本不干了。再后来,吸了一阵大烟,吸不起,现在也不吸了。我们这里贩毒贩枪的多,可我知道那东西碰不得,贩海洛因的有秦书良、李平均、王守成、陈召辉……”
“马国民,首先交代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交代完了,你们不是说检举揭发可以立功吗?我争取立功。”
这是一次马拉松的审讯,从晚上6点到凌晨5点,马国民时而沉默不语,时而避重就轻,时而答非所问,整整12个小时的审讯,毫无进展。
“马国民既然前来投案自首,又不主动交代问题,这说明他的行为和心理是矛盾的,依然存在着严重的心理障碍,这种心理障碍就是不相信党的政策,要继续进行政策攻心,使其放下包袱,主动交代问题。”
“马国民迟迟不交代问题,一是说明他还存在着侥幸心理,企图蒙混过关;二是说明他罪行严重,怕死。”
“审讯组一分为二,一组继续审讯,另一组从其他人的揭发材料中查找关于马国民的罪证材料,逼其就范”在案情分析会上,参谋长及时调整战略部署。
这是第三次审讯了。
“马国民,考虑好没有,继续交代你的问题?”
“该交代的我全都交代了。”
审讯一开始就陷入僵局。
“马国民,属于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希望你不要继续执迷不悟,顽抗到底绝没有好下场。”
沉默。双方在沉默中僵持。
“这里有一封信,你拿去看看,也许能对你有所启发。”
马国民用微微抖动的双手接过信,脸上的肌肉露出不规则的痉挛。
“……衷心感谢党和政府,感谢严打工作队向我伸用援助之手。我叫李迎春,在金钱的诱惑下,参与了贩枪贩毒的罪恶活动,走上了犯罪道路。严打开始后,我下决心不投案自首,最大的担心是政府说话不算话。武警和严打工作队的同志不厌其烦地找我谈话,苦口婆心地对我帮教,我体验到他们是真正地关心我、爱护我,而不是害我和抛弃我。他们认真负责的精神感动了我,也感化了我,使我认识到犯罪后躲起来不是办法,只有投案自首彻底坦白交代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我今年只有26岁,是党和政府挽救了我!我决心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以奉公守法的模范行动报答党和政府,报答所有关心、帮助、挽救我的亲人。”
“李迎春真的没事了?”
“对他免于起诉,回家自我改造。”
“我能有这一天吗?”
“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只要能彻底交代问题,法律和政策将一视同仁。”
“我相信你们,我交代。我买过一支手枪,130发子弹,枪和子弹藏在表哥家。”
“还有吗?”
“没有了。这一回真的彻底了。”
有名的贩枪大王交出一支枪就想蒙混过关?决不能就此放过他!
这几天,轮番审讯,审讯组的同志很辛苦。今天是两个通告限期的最后一天,这是最有力的法律武器,也是最有力的作战时机。参谋长审时度势,部署了一场“精神战”。
正午的太阳火一般的在头上燃烧,虽然时至晚秋,云岭上空的骄阳依然那样灼人。庄稼蔫了,树叶蔫了,人也蔫了,除了村前那清凌凌的溪水依旧生气勃勃地流淌外,世上几乎所有的生命体都蔫了。
院子中间是一棵年轻的棕榈树,像一个翩翩少年,体干修长,精神焕发,显示出青春的挺拔。今天,它作为一个特殊的哨兵,在这里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
没有临时看守所,马国民被铐在这棵树干上。
“快放开我,我坦白!”
“热死我了,我要喝水!”
“憋死我了,我要撒尿!”
时而站,时而坐,时而叫,时而闹,马国民表现出极度的焦躁和不安。
妻子来了,带来他那牙牙学语的儿子。这是为他们安排的一次特别会见。
“爸爸!”儿子哭喊着向他跑来。
作为父亲,他多么想给儿子一个爱的回报,可那双手失去了自由,他本能地蹲下身,在儿子的小脸上印了一个苦涩的吻。
“儿子,爸爸对不起你,不能把你养大了。长大了,你也许会恨我,可爸爸却永远地爱你……”
抬眼看看站在一旁默默流泪的妻子,他站起身,负疚地对妻子说:“母亲和孩子拜托你了,这辈子欠你的账还不清了,来世一定报答。”
“国民,你对我说过是来投案自首的,到如今为何还不交代?你真的不想活了?你真的要丢下我们孤儿寡母一个人走?看在我和孩子的份上,你就全交代了吧,现在还来得及,我跪下求你了!”
“马国民,时间不多了,争取这最后的机会吧!你上有老下有小,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
半天的冷战,半个小时的感情战,马国民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
“我有罪,我交代,我受不了了,我的头要炸开了!”
“给他打开镣铐,把他带到审讯室。”
这场攻坚战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参谋长看看表,还有最后10分钟,把摆在桌上的那个闹表推向马国民,厉声喝道:“马国民,抬起头来。”
马国民抬头看一眼这催命的丧钟,心跳突然加快了许多。
“马国民,这最后的期限就要到了,这分分秒秒可以救你的命,也可以要你的命,放弃时间就是放弃生命,再过10分钟,后悔可就晚了!”
嚓嚓嚓……屋子里突然变得很静,只听到那闹钟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直敲得马国民魂不附体。
马国民再也受不了这精神的折磨,交代了全部犯罪经过。
“今天3月,我去大理赶三月街,和大理的马军一起去了趟缅甸,从一个叫三哥的人哪里弄了一批海洛因,那三哥提出让我帮他搞一批枪,以物易物,回来后,我在黑市上买了38支苏制冲锋枪,自己开了一辆卡车,以运送芭蕉和草果为名,将这批货送到边境地区的一个秘密联络点交货,车到途中肇事,赶巧是在晚上,我怕交警处理交通事故发现枪,借着夜幕的掩护,用汽车内胎把枪包好,埋在公路边上的一个山洞里。回来后,正赶上严打,再也没敢去取那批枪。”
国庆零点,一个庄严而辉煌的时刻,43年前,一个伟大的东方巨人诞生了,在这位东方巨人43岁的诞辰日,她的忠诚卫士将给她的寿辰献上一份厚礼。此刻,人们还沉浸在甜蜜的睡梦中,卫士们却踏着共和国国庆零点的钟声出发了。
吉普车雪亮的灯光撕破夜幕,在盘山道上疾驶。高参谋长坐在前排,坐在后排的是参谋杜亮和战士周晓宏,他们中间是带着戒具的马国民。
杜亮轻轻地旋开车载的收音机开关,耳边骤然飞来一支深情的歌:
生我是这块土地
养我是这块土地
祖国啊我永远爱你
哪怕我是一棵小草
也要为你增添一丝新绿
哪怕我是一滴水
也要为你荡起美丽的涟漪
啊,祖国
无论我走到哪里
我的心紧紧地贴在你的怀抱里……
这是献给祖国母亲的歌。此刻,中央电视台国庆之夜文艺晚会还未结束,天安门广场华灯下人们还在尽情地狂欢,最好的生日礼物,莫过于给祖国母亲做点贡献,杜亮这样想。
500多公里的长途跋涉,18个小时粒米未尽,次日晚赶到禄丰。
“禄丰到了,还有多远?”杜亮及时提醒马国民。
“在320国道1982公里桩附近。”马国民回答。
司机放慢车速,借着车灯可见路边的里程碑已是2880公里了。
“停车!”
参谋长跳下车,打开后门,一把将马国民拽下车。怒不可遏地喝斥道:“好你个马国民,还在耍弄我们,你真的不想活了?快说,枪到底藏在哪里?”
“对对……不对,是我记错了,是2982公里桩,我有罪,我该死。”
马国民语无伦次地回答。
一个多月了,那枪还在不在?如果真的不在了,该如何交差?出车祸那天,也是晚上,一个山道急转弯,自己的那辆车和对面来的一辆卡车撞上了,两辆车全都动弹不得,没办法私了,只有等到天亮交通警察来处理。警察来了,万一查出这车上的枪咋办?马国民急中生智,佯装上山捡柴,沿山脚走了一圈。如果有个山洞该有多好?他这样想。天无绝人之路,不远处果然发现了一个山洞,他捡来干柴,在洞口生起一堆篝火,以围火吃喝为掩护,在山洞里挖了一个坑,将车上的那批枪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了起来。为遮人眼目,在上面撒了一层草木灰。
那个埋枪的山洞就在眼前了,马国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突然感到呼吸困难。是死是活,就要见分晓了。如果枪不在了,自己就是浑身是嘴要说不清。他的心在抖,腿也在抖。
战战兢兢地走进那个山洞,借着手电筒的光亮,看到了那个微微凸起的土堆,看到了那个土堆上他亲手撒上的草木灰。他悬着的心顿时落了下来,他确信那东西还在,那是他生命的希望。
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手扒开草木灰,掀开草木灰下面的石块,继续挖开30公分厚的泥土,手指出血了,指甲盖脱落了,他还是在不停地扒,当他的手触到那汽车内胎包裹的枪支时,他兴奋地惊叫起来:“枪在,全在!”
冲锋枪3支,手枪35支,一支不少;子弹1780发,一发不缺。
月亮冲出了云翳,露出了那张笑脸。
月亮笑了,工作队员们也笑了。
34
像一个病魔缠身的患者,魔鬼城早早地睡去了,村头那栋豪华的住宅里隐隐约约透出一丝昏暗的光。
一老三少四个女人默默地静坐着,脸上不时地捋过无可奈何的神色,她们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
年龄最大的女人叫陈美荣,围坐在她身边的分别是她的女儿马娇、儿媳梅英和侄媳于丽。依偎在年轻女人们膝下的是她们尚在襁褓中的婴儿。4个女人虽有不同的经历,却有相同的命运。严打以来,4个女人的男人相继畏罪逃跑,留下这些女人和这个残缺不全的家。
明天是9月30日,这是个刻骨铭心的日子。对于这个日子的社会意义她们并不关心,而真正关心的是这个日子决定着她们各自男人的命运。这个日子是省政府规定的缴枪缴毒投案自首的最后期限。
这个“女儿国”的最高权威是陈美荣,丈夫跑了,儿子跑了,女婿跑了,侄子跑了,家里的男人们全都跑了,这么天大的事谁来作主?
“光哭有个屁用,你们都想想办法。”陈美荣打破了这沉默的局面。
“早就劝他别太贪心,见好就收,他不听,这回倒好,丢下我们这孤儿寡母的,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儿媳在抱怨儿子。
他作了孽躲清闲走了,留下我和一个没出世的孩子,没人管没人问,死了算了。”女儿在埋怨女婿。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政府最终还要拿我们来算账。”侄媳抱怨侄儿。
“抱怨又能顶个屁用!男人们出走了。抓住了,算他们倒霉,抓不住,他们早晚要回家。只要我们守住口,要东西没有,要人不知道,他们拿我们也没办法。明天,我们先交上一支枪,打探打探风声,也算是相应政府的号召。如果是政府再来调查你们,啥也不要说。今天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陈美荣拿一支枪来到严打工作队。与其说是前来投案自首,毋宁说是前来投石问路。
这是一个以家庭为组织形式的犯罪团伙,人称魔鬼城“第二批发站”。严打开始后,4个男人一夜之间全部逃走,这一迹象表明,他们有严重问题。今天,陈美荣终于来投案自首了,这说明政府的两个通告对他们有所触动,也说明他们还抱有侥幸过关的心理。
“陈美荣,你是替谁来投案自首?”
“替丈夫,不,还有儿子。”
“这枪是谁的?”
“儿子的。”
“你丈夫拿什么自首?还有,你替丈夫和儿子自首,你那女婿和侄子咋办?你可不能丢下他们不管?今天是对投案自首者宽大处理的最后期限,希望你们不要自作聪明,错过了这个机会,你们家的四个男人恐怕都难保性命了!”
“如果想要保命,一个人要交多少钱?”
“看来你们家有的是钱,你打算出多少?”
“你们先开个价。”
“用钱买命,这个价我们可是开不了。”
“他们要是回来投案,你们真的能保证不杀头?”
“杀头不杀头完全在于他们自己的认罪态度,我们党的政策历来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能不能再宽限几天,我把他们找回来投案自首?”
“时间就是法规,一天也不能宽限。从严打开始到现在已经整整一个月了,大喇叭天天在广播,难道你们就没听?”
“这么说,他们真的就没救了?”
“陈老太,看来你今天是清醒了,不过,有点迟了。我们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一个月来,我们天天广播,天天宣传,你们当做耳旁风,和政府的法律、政策对着干,事到如今,也只有自食其果了。”杜参谋审时度势,再烧一把火。
陈美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鸡啄碎米般地磕头求救:“政府啊,好人啊,救救我家的男人吧,我孙子还小,我女儿和侄女还没生,她们不能没有男人……我们家有枪,我们家有大烟,我全都知道,我全都上交……饶了他们吧……”陈美荣的精防线彻底崩溃了,她最终道出了真情:儿子临走那天将那批货埋在了后山的辣椒地里。
案情有了重大突破。
在青纱帐环绕的后山坡上,突兀出现一片空地,远远看去,像一个遭了“鬼剃头”的少女,头顶上出现一块极不协调的光溜溜的秃斑,这就是陈美荣指认的她儿子埋藏毒品的辣椒地。
好狡猾的毒贩,4亩见方的辣椒地刚刚被犁过,被犁掉的辣椒秧横七竖八地倒在地垄里。眼下正是收获的季节,耕耘土地的主人毫不痛惜地把自己辛辛苦苦用汗水浇灌的果实犁掉,这犁头下无疑掩盖着一个不可告人的隐秘。
“毒品埋在什么位置?”
杜参谋带领20名官兵来到这后山的辣椒地,茫然不知从何下手。
“我儿子临走时只告诉说,那批货埋在了这片辣椒地里,具体位置他没说。”
“真的没说?”
“真的没说。”
“事到如今你还在撒谎,你知道欺骗我们的后果吗?超过了政府规定的期限,我们找不到你提供的罪证,你家的男人就要被杀头。”
“求求你们了,大军,快动手吧,我真的没有欺骗你们。”
从陈美荣十分焦虑的神态看,她讲的可能是真话。从辣椒地被翻耕过的现场看,案犯此举反倒留下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昭示。毒品埋藏于此地,基本可以肯定。“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挖出毒品。”杜参谋定下决心。
现场指挥小组立即召开案情分析会,制定出3个查找方案:一是查找暗记,先中间,后两头,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二是注意观察土壤颜色,识别土壤气味,辨别土壤结构,从中发现可疑点;三是采取蓖头式的平行搜索法,20名官兵排成一列横队,从地头开始,深挖两米,一寸寸,一尺尺,把这块辣椒地翻个遍。
一、二号方案被否定,第三套方案实施。
4亩辣椒地里摆开了一个特殊战场。
官兵们抖开臂膀,用铁铣、铁锹这些最原始的工具,在这块神秘的土地上不辞辛苦地“耕耘”。
希望在每一个高高举起的锄头上诞生,失望紧接着又在落地的锄头下出现。两个小时过去了,一个个破灭的希望和一个个不断焊接在一起的失望,在官兵们心生成一连串的问号:陈美荣的话是否可信?
这翻耕过的辣椒地是不是案犯有意制造的假象?毒品会不会已被知情人取走?如果真的有毒品,会不会安装护毒爆炸装置?
“部队休息一下,太疲劳了。”杜参谋下令。
两个多小时的苦战,官兵们已精疲力竭。休息了,刚刚放下手中的镢头,陈美荣哭喊着跑过来:“求求你们了,接着挖吧,挖不出来,我家的男人就没命了!”
“继续挖!”黑暗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官兵们一个个站起身,又抡起了手中的镢头。
“4亩地深挖两米,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照目前的进度看,挖到明天天亮也难以完成。如果继续挖下去,我提议再增加兵力。”中队长向杜参谋提出建议。
“立即调十中队30名官兵携带铁锹赶来增援,通知炊事班送开水到现场。”杜参谋接受中队长的建议,重新部署兵力。
四面包围,逐步缩小包围圈,打一场人海战!50名官兵齐集挖毒现场,锹起锹落,一片繁忙。
罪犯既然已把毒品埋藏在此,势必要留下蛛丝马迹,如果能找到这蛛丝马迹,岂不是可以减少部队疲劳?杜亮这样想。他是作战参谋,组织部队训练作战他是内行,可搞土层勘探他是外行,既没学过地层结构,又没作过土壤分析,可他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和土坷垃打过几年交道,他能分辨出生土和熟土。俨然像一个地质学家,他时而跪地,时而趴下,抓起一把把泥土,分析着、比较着。他眼睛突然一亮,这不是一块黏土吗?这块黏土怎么跑到熟土层来了?
“一班长。”
“到。”
“带领全班到我这里来,咱们来个中间开花。”
“杜参谋,你有特异功能?”
“没有,凭第六感觉。”
一条宽两米、长5米的土坑很快形成规模。1米深了,不见动静,1米5深了,还是不见动静,现场的气氛开始回落。继续往下挖显然是徒劳。
“一班长,带回原地作业。”杜参谋原以为会有奇迹出现,没曾想竟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徒劳。
“奶奶的!”他抡起镢头,气呼呼地在土坑壁上刨了一镢头。
嗵!一镢头下去,手感告诉他,下面的土质是松软的。他躬下身,用手电筒照了照脚下的泥土,泥土中夹杂着一棵辣椒秧。辣椒秧怎么会长在这1米多深的地下?他重又抡起镢头,猛刨了一阵,这一回奇迹真的出现了:装有海洛因的塑料口袋被挖了出来,一个、两个、三个,内装海洛因325包,总重量111公斤。创造了自严打以来一次挖出毒品的最高纪录。
35
9月30日,省政府两个《通告》限期的最后一天,严打工作队格外红火。一百多人前来投案自首,每个人要做详细的口供笔录,300多人交枪、交毒,毒资要清点,毒品要过秤,枪支要登记,上下一片繁忙。
整整一个月了,走村串户,宣传教育,不就是等待这一天吗?这一天终于如愿以偿地来到了。
整整一个月,犯罪分子彷徨、等待、观望,他们终于明白了,这一天是生与死的界河,走到近前,他们却步了。
杜亮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的投案自首者,复杂矛盾的心理使他显得焦躁不安,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的冷汗,脸上的肌肉时而不规则地抽动。看得出,他是在作最后的艰难地选择。
“全都说了吧,说出来就没事了。”
“人不说,鬼不知,说出来是要被杀头的。”
“这是最后一天了,错过这个机会,后悔可就晚了。”
“只要封住口不说,他们会是神仙,能看透你的五脏六腑?”
“万一被看出来,可是要罪加一等!”
“要是能侥幸闯过这一关,财也不失,人也安全。”
“这是拿生命赌博,一旦输了,全玩完。”
两个“我”在激烈地争辩。3个小时过去了,他依然没有作出最后决断。
“马长江,你到底是交代还是不交代?把他带下去!”杜亮等得不耐烦了,敦促说。
“不不,我交代,我坦白。”也许是他害怕失去这最后一次机会,也许是正义战胜了邪恶,在这一瞬间,他作出了理智的选择。
“今年6月,广东的毒贩高阳来这里做海洛因生意,他胃口大,一次要吃一百斤,说定了由我方送货到广东,货到后交款。7月初,我如数将货送到广东,亲手交给了高阳。他当时没现金,让我回来等通知。9月初,高阳来电报催我前去取钱,当时,严打已经开始,我一直没敢出门。”
“你和这姓高的打过几次交道?”
“三次。”
“他们一伙有多少人?”
“他们有多少人不知道,我经常接触的有3个,一个姓张,一个姓梁,一个姓常,高阳是老板。”
“你们去广东在哪里接头?”
“在龙都宾馆。”
“你们的货是从哪里来?”
“大多是从缅甸来,也有一部分是在当地收购的。”
“怎么交货?”
“一般是他们前来提货,后来他们怕担风险,提出让我们送货。数量小的生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数量大的生意共担风险,先付定金,货到补款。”
“他们手里是否有枪?”
“跑大生意的身上都有‘家伙’,不过,我们之间有君子协议,一般不带枪。”
“你们是什么时候达成的君子协议?”
“头一回和他们做生意,那次他们来了3个人,有两个人带钱在路边等,一个人来我们指定的地点验货。验货时他发现我们有‘家伙’,说生意不做了,他说做生意要讲信义、讲公平,提出让我们把抢扔到河里去。我们不得不照办,这才做成了那笔生意。后来混熟了,我们之间做生意,再也不用带‘家伙’”“马长江,看来你的生意做得不错,给我们合伙做一笔生意怎么样?”
“你们和我做生意?”马长江顿然不知所措。
“不敢,我再也不敢做那种生意了。”
“你不用紧张,我们是想帮你把高阳欠你的钱要回来。”
“你是说……”马长江突然明白过来。
“咱们合伙干。”杜参谋向马长江交了底。
“我是担心万一被他们识破……”
“这当然是一笔冒险的生意,怕就怕你不能同我们很好的配合。今天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干得成功,可以将功折罪,出卖了我们,自己考虑后果。”
一桩“生意”就这样谈成了。
经领导批准,由侦察参谋杜亮带队,长途奔袭,直抵广东,化装打入毒枭内部,将高阳一伙抓获归案。
化装打入毒枭内部,这无疑是一次惊心动魄的冒险行动。毒枭大多是亡命之徒,一旦露出破绽,不但生命难保,还将给这次严打带来影响和损失。执行这种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是组织对自己的信任。只能打胜仗,不能打败仗。杜亮暗下决心。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军事学理论。为了完成这次任务,杜亮接连突审马长江,对贩毒团伙的成员、特征、活动规律、接头地点、生活嗜好、黑道上的黑话都作了详细了解。对于他来说,“知‘己’难于知彼,这个“己”是个不稳定分子。马长江熟悉黑道,如果能密切配合这是优势。可他毕竟是毒贩,一旦反目,全局皆输。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个“合作伙伴”将是最危险的、最可怕的内部隐患。可他又是这出戏的主角,离开他这场戏将无法开演。
“马长江,从现在起,我们开始合作,看你的了。”杜亮面授机宜,把桌上的程控电话机推到马长江面前。
马长江抓起话筒,像触电似的浑身颤抖,话筒在手里举了半天,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咋了?害怕了?”
“不,我忘记了对方的电话号码。”
“马长江,这么重要的电话号码你也会忘记?我们的合作才刚刚开始呀!”杜亮的话里透着警告,心里有一种不测的预感。
“不急,让我想想。”
杜亮仔细观察着心态复杂、矛盾重重的“合作”者,他的额头沁出了一层冷汗。
事已至此,再也没有退路,只有争取立功赎罪了,马长江重新抓起电话,拨了广东的长途。
“高阳在家吗?”电话通了。细心的杜亮记下了这个神秘的电话号码。
“不在家。”对方回答。
“你是哪一位?”
“云南马长江。”
“什么事,可以转告吗?”
“可以,电报收到了,我们近日动身前往广东。”
“等一等。”马长江心里明白,这高阳肯定在家,对方显然是在等高阳的指令。
“老板6号回来,你们7号来,老地方见。”对方给了明确答复。
从电话上分析,对方并没有产生怀疑。严打一个月了,看来广东的贩毒团伙还没有被惊动,这是有利的形势,不利的是马长江的另外一名同伙严打开始后已逃走,逃往何处不明下落,这是一个潜在的隐患。
“事不宜迟,明天一早出发,按时赶到接头地点,届时见机行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尽管此行道路艰险,危机四伏,杜亮还是决心要闯闯这“虎穴龙潭”。
整整一夜没睡,早上起来,被晨风一吹,似乎有点头重脚轻。
一辆白色面包车已稳稳地停在临时驻地的门口,车门开着,他钻进车,拉上车门,耳边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面包车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驶去。东天边际,太阳还未起程,迎接这个伟大诞生的是半天烧红的云霞。虽然是司空见惯,可杜亮还是头一回注意观察这奇妙的自然现象。那霞起先是灰红,慢慢地变成紫红,不一会儿,那红中又透出明亮的金黄来,那是太阳,像个怀春的少女露出半个脸来。顿时,一道道金光闪射开来,把那成片成片的红霞割裂开来,剪成碎片。横的是霞,竖的是光,在天的东南角织成一幅色彩华丽的巨锦。眼前的景物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那山、那路、那村寨、还有那山坡上那童话般的牧羊人。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升得老高,透过车窗玻璃,已经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杜亮轻轻打开车窗,让凉风清洗一下过度疲劳的大脑。
“马长江,抽支烟。”
坐长途车,同床异梦,自然没有多少话可说,杜亮见这位“合作”伙伴昏昏欲睡,给他递上一支烟。
“我说马长江,交代你的话全都记住了?”
“请放心,杜参谋,我全都记住了。”
“瞧,这一句话就出错了。必须记住,从现在起,我是你的表哥,你是我的表弟。要亲密、自然,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是,表哥。”
“我们再演习一遍,由你向对方介绍我的身份。”
“高老板,这是我表哥,姓秦,前两年越狱逃跑去了缅甸,在缅甸办了‘马帮丁’,原来是吃‘黄鱼’的,现在吃‘白面’,听说我们合作不错,想认识一下交个朋友,日后可以合作。”
与大毒枭周旋,一句话、一个举动、一个眼神,都可能招来麻烦。
为了万无一失,杜亮想了一路,演习了一路。
龙都宾馆,在罗定这个小小的县城里,也算得上一所上乘的住处了。据说上头下来的大人物包括那些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也来这里下榻。
一楼是豪华的大厅,大厅的东墙悬挂着一幅硕大的“黄果树瀑布”的画匾,与之相对的西墙从上到下镶了一面大镜子,使这个本来不大的空间看上去大了许多。大厅正面是总服务台,服务台的上方一排溜挂着5台电子石英钟,居中的是北京时间,两旁分别是伦敦、东京、纽约和曼谷时间。服务台的一侧是烟酒专柜,引人注目的是人头马的商业广告。酒吧间正在营业,不时有男女情侣出出进进。地下舞厅正跳得红火,嘭嚓嚓的华尔兹节奏撩得大厅的礼仪小姐情不自禁地扭动着腰肢。
“两位先生,要住宿吗?”礼仪小姐用广东普通话上前打招呼。
“这里有房间吗?”
“有,请两位先生到总服务台登记。”小姐打了一个漂亮的训练有素的手势。
“先生,请拿出您的证件。”服务是热情周到的。
杜亮掏出身份证和临时开具的证明递给服务小姐。
服务小姐接过身份证明,彬彬有礼地说道:“先生,有人已经给你们预订了房间,在三层,三层有服务小姐接待,有困难我们随时提供服务。”
到底是开放地区,不愧是一流的服务,杜亮第一次来广东,第一印象良好。
两天一夜的长途奔波,浑身像是散了架,和衣躺在舒适柔软的席梦思床上,刚想松松筋骨,床头的电话铃响了。
人到电话到,这动作够快的。杜亮翻身起床,示意马长江接电话。
“喂,杀牙狗。”听筒里传来一个甜甜的女高音。
“什么杀牙狗、杀母狗的,你找谁?”马长江一时莫名其妙。
“请问,先生是319房间吗?”对方改用普通话。
“是啊。”
“你是云南来的杜先生?”
“我不是,请稍等。”
“表哥,是你的电话。”
“我的电话?”
“是你的电话!”
“哪来的?”
“不知道,是一个女的。”
“女的,哪来的女的?”杜亮接过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喂,请问你找谁?”
“你是杜先生?”
“我是,请问你是哪一位?”
“我?我们见了面就会认识的,请问先生要不要服务?有气功服务、按摩服务、还有小姐服务,价格合理,包你满意……”
什么乱七八糟的。杜亮受不了这色情电话的骚扰,啪的一声挂了机。
“马长江,打电话联系接头。”杜亮担心夜长梦多,他想速战速决,打一场漂亮仗。
“高老板在家吗?”电话通了。
“是马老板,知道你们到了,房间还满意吧,要不要找两个小姐陪陪?老板去广州了,一两天回不来,不要急吗,多玩几天,明天早上我过来看你。”
接电话的姓梁,是高老板最中意的伙计,很多生意由他代老板出面。马长江向“表哥”汇报说。
“这个姓梁的你熟悉吗?”
“打过几回交道,此人生性好疑。计谋多端,是一个江湖老手。”
“高阳现在会不会在罗定?”
“十有八九在,只是轻易不肯出来,想见这个高老板,也要这个姓梁的引荐。不过,这次我们是来提款的,姓梁的完全可以代办。”
“这姓梁的有什么嗜好?”
“要说嗜好吗,爱沾小便宜,有时连玩女人都舍不得掏腰包。”
……
外面有人敲门,梁某如期而至。
“这位是……”姓梁的走进屋,见多出一个人来,备加戒备地问。
“这是我的表哥,姓马,从缅甸来。”
“表哥,这位是梁大哥,我在广东一个很好的朋友。”
“欢迎,欢迎!”
“幸会,幸会!”
梁某从上到下打量着这位从未谋过面的陌生人,似乎想从他身上发现点什么。
杜亮感到这目光咄咄逼人,从容地从身上掏出一包烟,“梁大哥,请用烟。”烟到火到,啪,防风打火机凑到了梁某的嘴边。
“客气,客气!”梁某点着烟,脸上的肌肉顿时松弛了许多。
“敢问老兄在哪里发财?”梁在盘问。气氛却缓和了许多。
“在国外混碗饭吃。”杜亮泰然自若,应付自如,很快打消了对方的疑虑。
“罗定在几天风声很紧,高老板在广州还没有回来,上次弄来的货,还有部分没出手。这余欠的货款吗,等老板回来再说。我意你们先去广州,一是老板在广州,二是那里比较安全。这里有两万块钱,你们先拿去路上花。”梁某下了逐客令。
“既没见到老板,又没拿到货款,又一竿子被支到广州,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名堂?热豆腐掉在土灰里,吹不得,打不得,这是一场斗智斗勇的战斗,要沉着,要冷静,要善于捕捉和把握时机,急躁的求胜心理只会带来失利。
“我看可以吧,长江,做生意吗,不能太着急,先到广州,痛痛快快陪表哥好好玩几天,这梁大哥自有安排。”杜亮知道马长江不敢擅自作主,不失时机地接过话茬,表了态。
“你们到广州住三元里华侨宾馆,房间已经订妥,最后由我们结账。”
“谢谢梁大哥的美意,后会有期。”杜亮一语双关,不失礼节地辞行。
杜亮马不停蹄赶到广州,一打听,高老板又回了罗定。
好一条狡猾的狐狸,显然是在有意和我们兜圈子。他为什么迟迟不肯同我们见面,是走漏了风声,还是被他们发现了疑点?
两天后,姓梁的打来电话,告知高老板当晚抵达广州,在五羊大酒楼会面。
好一条毒蛇,终于出洞了。
这是一个高档次的酒吧。没有猜拳行令的喧嚣,没有人满为患的烦恼,人们静静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用塑料管轻轻地吮吸着、品尝着,是品尝生活的酸甜苦辣?是品尝现代文明酿造的文化?这里是一个情人的世界,大多数包厢里坐着成双成对的男女,他们默默地对视着、交流着、感应着。
马长江带表哥走进酒吧,来到高阳的包厢里坐下。
“怎么,保国他没来?”高阳上下打量了这位新面孔,不无生疑地问。
“对了,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哥,从缅甸来……马长江背台词似的重新背了一遍。
“幸会,幸会!”高阳不阴不阳地应酬着。
“我说马长江,实话不瞒你说,那批货出了点问题,至今还没有完全出手,这价钱吗,是不是要重新商量。”
“我说高老板,看来你像是内行,你今天不会是来蒙骗吧?实话实说,这货是我的,出了问题我来赔偿。”杜亮突然接过话茬。
“冒犯,冒犯!”听话听音,这家伙肯定不是好惹的,高阳连连道歉。
“高老板,做朋友,讲交情,做生意,讲信誉,可不能坏人名声噢,既然你说我的货有假,今天就必须要弄个清楚。好在我们三方全在,我亲自验货,如货有假,货归我,钱归你,另给你50万元信誉赔偿。如果货是真货,朋友,那你说该咋办?”
话已出口,自然是无法收回,不认输,这姓“马”的步步紧逼;认输了,就砸了自己的牌子,如何找个脱身之计呢?
“马老板,验货吗,当然可以,为了安全起见,让长江一个人去,你的意思是……”
看得出,高阳在自寻台阶,黑道上的事他明白,拿出个十万八万的,就能封住这马长江的口,就能保住自己的名声。
“我看不行,要验货必须我们两同时在场,对于你来说,长江是货主,对于长江来说,我是他的货主,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毛病,我们必须弄清楚。”
双方出现僵局。高阳这小子太狡猾,如果继续僵持下去,言多必失,容易露馅。杜亮见时机已到,站起身朝卫生间走去。
坐在邻桌的便衣警察张淀生、刘涛在这里恭候多时,见杜亮发出行动暗号,尾随其走进卫生间。
“先逮捕高阳,再查找毒品。”杜亮简短地布置完任务,走出卫生间。
“高老板,看来你对兄弟我是不信任,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再谈了,这笔生意如何收场,我想高老板不会不懂吧?今天就不奉陪了,等你想定了,再来找我们,走!”杜亮说完,作出起身告辞的表示。
“老兄,别误会,不是不相信你,这些天风声紧呐!再说,那批货的确是还没有脱手,再等两天,明天就有两个香港老板来取货。”高阳心中有愧,追上来好言解释。
杜亮再也不关心高阳这欲盖弥彰的解释,他大步走出酒吧,收网的时机到了,他脑子里想的是如何抓住这条大鱼。
刚刚走出酒吧大门,高阳猝不及防,被人推进了一辆出租车。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不要紧张,我们是老朋友。”
他妈的,遇上了雷子!高阳见四周是黑洞洞的枪口,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车上。
36
今天是中秋节,今夜月儿圆。
一轮明月在深蓝色的天际漂动。月亮骄傲得像个公主,把所有与之争辉的星星全都赶得远远的,只有几颗明亮的星星才敢在她很远的地方偷窥她的尊容。
严打,像一阵摧枯拉朽的狂飙,把魔鬼城的天空打扫得格外清洁明丽。
远山、近树、村落披一层月光纺织的轻纱,安详地沉浸在朦胧的月色中。
一个美妙的夜晚。
一个迷人的中秋。
在魔鬼城那片绿色帐篷构筑的临时村落里,突然传来一阵欢声笑语,严打前指组织的“中秋战地联欢晚会”在这里拉开序幕。
热烈的掌声中,走来一位身材魁伟的大校警官,月光巧妙地刻画出他那虎虎生威的面部轮廓,在他背后投下一个比例失调的影子。此地谁人不识君!不用介绍,这里的人都认识他,他是这次严打的总指挥韩克训。
韩总深情地望一眼明月,又深情地望一眼身边的部署,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由衷地赞叹:“今天的月光真美!”
“今天是中秋节,也是我国传统的团圆节。此刻,我和大家的心情一样在思念远方的亲人,他们也在同样地思念我们。虽然我们不能与亲人们团聚,但为了社会的稳定,人民的安宁,我们战斗在严打第一线感到无尚的光荣。我们官兵心中的月亮永远是圆的。有首歌叫《月亮捎去我的心》,在此良宵,也让月亮捎去我们对远方亲人的思念吧!”
韩总的话在官兵心中引起强烈共鸣。
“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家中的老妈妈已是满头白发……”韩总带头唱起那首官兵们熟悉的歌。
歌声在军营上空久久回荡,曲终情未了,官兵们不情愿擦去那挂在腮边的泪花。
作为最高指挥官,韩总知道部下的酸甜苦辣,可作为部下的官兵又有谁知道他心灵深处的苦?
秋风阵阵,月光如水,没有军号,没有哨声,只有钢枪、钢盔和一双双刚毅的目光在月色中闪闪发亮,这是两个月前的那个圆月夜。
这是大部队出发前的那次检阅。
韩总扫视了一下队列整齐、整装待发、斗志昂扬的兵马,精神先是一振,旋即又变得沉重起来,因为他深知,这是一场非同寻常的任务,这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早在半个月之前,他接到省委通报,中央已经批准省委、省政府关于解决魔鬼城问题的报告。小小的魔鬼城,竟然惊动了党中央、国务院,足见问题的严重性。在省委、省政府部署的严打工作会议上,他受领了抓捕、追捕、押解罪犯、交通管制、外围设卡等9项作战任务。受领任务回来,韩总心里沉甸甸的:武警部队是这次严打任务的主要力量,部队的行动直接关系到战斗的成败,罪犯顽抗怎么办?怎样才能避免或减少伤亡?一个个不眠之夜,他和参谋人员拟制了100套作战方案,他心里明白,作为指挥人员,自己多一分辛苦,就多一分胜利的把握。
听说他身体不好,脑子里长了个瘤子,妻子千里迢迢从老家特地赶来看望,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带队来到了这魔鬼城。
两个多月了,80多个日日夜夜,韩总一步也没有离开战区。
“韩总,回去看看吧,这里还有我们呐。”参谋长不止一次地劝说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韩总无语,按说,爱人就要回老家了,他应该回去送行。可是,这里是战场,三军不可一日无帅,自己怎能擅离职守呢?
就这样,在这个万家团圆的中秋之夜,爱人悄悄地走了。
中秋晚会进入高潮,战士们即兴上场表演,山东的沂蒙小调,安徽的黄梅戏,河南的豫剧,陕西的秦腔……尽管有人唱了半截卡了壳,官兵们依然很尽兴。
“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志不休,来日方能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高参谋长一曲京剧选段“今日痛饮庆功酒”,听得官兵如醉如痴。
今年刚入伍的新战士张彬被这热烈的气氛所感染,特别是那曲“夫妻双双把家还”的黄梅戏把他的思乡情绪撩起,把他带回家乡亲人的身边,他勇敢地站起身,无比激动地说:“今天是一个大喜的日子,一是我第一次在部队过这样有意义的中秋节,二是今天我立了功,我要让明月给我捎个信,把这喜讯告诉远方的妈妈。”
坐在张彬身边的是战士张建军,和张彬相比,张建军的心情却显得格外沉重。
“父病故,速归!”此刻,他手里正捏着那份刚刚收到的加急电报。
仰望皓月,面对故乡,他流着眼泪向父亲的亡灵祈祷:爸爸,儿远在异乡,重任在身,不能为你养老送终,原谅你的不孝之子吧!
出征前,他接到过家信,得知父亲患肝癌已到晚期,弥留之际的父亲希望能在生命不可多得的最后时刻与儿子见上一面。当时部队已经受领任务,进入战备状态,他把家信悄悄地藏了起来,给父亲写了封长信寄去100元钱。
部队整装出发的那一天,他又收到弟弟写来的家信,信中说:“哥哥,爸爸已经一个月没有吃饭了,看来活不了几天了,每次从昏迷中醒来,总是喊着你的名字,他想你啊,你就请假回来一趟吧……”信没看完,泪水已模糊了他的视线,在家他排行老大,家里只有母亲和一个在上小学的弟弟,他何尝不想立即回到父亲身边,看一眼将不久人世的父亲,抚慰一把母亲那伤痛的心,可眼前……
出征的军号已经吹响,他悄悄地擦干眼泪,毅然登上了战车。
晚会高潮迭起,指导员李强心里却冰结着一个鲜为人知的苦涩。
部队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他早早地回到家,给爱人同时给女儿带回一个好消息:“南南,爸爸给你联系好了幼儿园。”“爸爸真好,我要上幼儿园了!”女儿手舞足蹈地扑进他的怀抱,在他那满是胡茬的脸上印了一个亲吻。女儿5岁了,早就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怎么说呢,附近的幼儿园联系不上,联系上的幼儿园又离家太远,妻子在医院上班,经常值夜班不能回家,5岁的女儿常常被一个人锁在家里,每次回到家里,看到女儿那哭得红肿的眼睛,心里总也不是个滋味。
女儿甜甜地睡去了,此刻也许她正做着好梦,他不愿意惊动女儿,负疚地对妻子说:“我有任务,明天你送南南去幼儿园吧。”“我?同样有任务,明天一早出发。”妻子回答说。“那我们就今晚送。”这一送就是整整80天。
9月7日上午9时,云南广播电视大学毕业考场上,悄无声息,考生们正在聚精会神地答卷。苦读3载,在此一搏,那渴望已久的文凭已经摆在了面前。
第一考区第一考场上,一位考生缺考,主考官记下了他的考号,直到考试终场,一直没见到这位考生。是病了?是去外地出差了?还是其他原因?错过这个机会,无异于3年的耕耘没有收获,主考官为这位缺考的考生而感到遗憾。
缺考的考生叫刘宁,他是部队的新闻干事,战地记者。此刻,他正手拿照相机拍摄这晚会的场面。
他没有忘记9月7号这个对于他来说至关重要的日子,苦了3年,熬了3年,不就是等待这一天吗?人生能有几个3年,有几次这样的机会?他完全有理由请假回去参加这次考试,可作为战地记者,他没有忘记自己更加神圣的职责。参加这次考试,自己有可能如愿以偿地得到一纸文凭,可失去的恰恰是自己孜孜以求的事业。权衡利弊,他断然决定留在这血与火的战场。
轰隆隆,轰隆隆……炸药包、催泪弹在距他只有10多米的地方爆炸,爆炸生成的冲击波把他推了一个趔趄,瞬间腾起的烟雾遮住了他的镜头。
围歼黑鹰是严打以来最激烈、最艰苦、最悲壮的一次战斗。为了选择最佳的拍摄角度,刘宁爬上了一个制高点,这个制高点距黑鹰的住宅只有10米,在敌火力有效射程之内。作为战地摄影记者,他追求的是现场写真,近些,再近些,记者的使命感使他忘记了生命的存在。
一名战士中弹受伤,他迅即按下快门;黑鹰被击毙,他真实地记录下这个瞬间。在抓拍现场,他的手被枪刺划破,血染红了机身,染红了脚下的土地,他似乎没有发现。
他是党员,当组织需要他的时候,他毫无怨言地服从了,虽然失去了大学毕业考试的最后机会,可他无怨无悔,因为他手中有一批冒着枪林弹雨抓拍的胶卷。
晚会开始了,省委书记来了。他是从千里之外的省城特意赶来参加这战地中秋晚会的,他带来了全省人民的问候,也带来省委领导对部队的关心。
殷书记来到烈士王驰生前所在的中队,钻进战士们所住的帐篷。
为了欢迎殷书记的到来,战士们打开几瓶罐头,满满地斟上一碗米酒。
殷书记端起酒碗,缓缓站起身,用亲切的目光环视着站这周围的官兵,语调深情地说:“今天是中秋节,你们想亲人,亲人要想你们……”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了,语调更加深沉地说:“今天我们的餐桌上少了一位好同志——王驰同志,我提议,这第一碗酒先敬王驰烈士。”说完,他带头喝了下去。回眸再看站在四周的官兵,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串泪珠。
“这第二杯酒敬前来作战的全体武警官兵,你们为了保护国家利益,保护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在这里捐躯,在这里流血,全省的人民不会忘记你们,永远感谢你们!”
“这第三杯酒敬你们家乡的亲人。为了千家万户的幸福团圆,你们舍弃家园,奔赴边关,这荣誉、这功劳也有家乡亲人的一半。”
酒过三巡,中队长袁旭捧出一瓶“郎”酒,这酒有着非同寻常的来历。严打开始后,为使前线官兵多打漂亮仗,基指政委将自己珍藏了多年的4瓶“老郎”捎来前线阵地,把它送给了在这次严打中担负艰险任务的机动中队官兵。指导员得知这几瓶酒的来历后,感动地说,我们先把这酒留下来,等战斗结束后,再与首长同饮庆功酒。
袁旭旋开酒瓶盖,满满地斟了一碗,高高举过头顶,代表参战官兵向省委书记敬酒:“首长,请放心,我们一定不辜负全省人民的重托,不辜负省委领导同志的期望,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好,干杯!”殷书记一饮而尽。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殷书记挥毫泼墨,为官兵们写下题赠。
一个不同寻常的中秋之夜,官兵们用奉献的彩笔一遍又一遍地描画出心中的那轮明月。
37
人间的罪恶,可以说是五花八门,各式各样,仔细考察原因,会发现很多罪恶都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往往是积累而成的,造孽造够了,才结出恶果。
善恶报应终有时。人们终于盼到了这个日子——严打公判大会的召开。
15日那张日历在深夜零时悄悄地翻开。此刻,人们还沉浸在甜甜地睡梦中,执行特别押解任务的110名公安干警和武警官兵齐刷刷地站在雨中受领任务。
“我们押解的18名要犯,分乘9辆囚车,每车两犯,每犯由5人押解,务必万无一失。”
参谋长是这次长途押解任务的总指挥,他布置完任务,作了简短的战前动员。
站在押解队伍的65名武警官兵有40名是即将退伍的老战士。听说有任务,他们主动请战。这是他们告别军营前最后执行的一次任务。
队列中的3名女兵格外引人注目,她们是中尉赵玉玲、段爱莲和战士李莉,这些平时看见蚂蚁打架都要躲避的女兵们,今天是头一回执行押解任务,她们既激动又紧张。
囚犯们被一个个押上警车,叮当作响的镣铐在黑夜中发出正义与邪恶碰撞的回响。
囚车出发了,披着风雨,载着法律的威严。
时紧时慢的秋雨轻轻地击打着车窗,也击打着参谋长那颗不平静的心。夜深了,他丝毫没有睡意,脑子里储存的信息不断地在记忆的荧光屏上闪现:
——自1980年以来,魔鬼城地区先后有36人因贩毒贩枪被枪毙,但在鬼城公开处决毒贩、枪贩这还是第一次。
——在临沧枪毙魔鬼城大毒枭纳本孝时,上百人抢劫法场,打伤执法人员数十名。
——死囚犯马慈林在执行死刑的前3天越狱逃走,至今逍遥法外。
——1992年3月,公安人员来魔鬼城抓捕犯人,2名公安人员被当场炸死,3名被炸伤。
——近3年来,打砸司法机关、殴打扣押执法人员、聚众劫狱、劫法场等恶性案件在这里出现30多起。
这里是一个无法无天的“王国”,是魑魅魍魉横行霸道的鬼域。
在魔鬼城召开公判大会,当场处决罪犯,这是正义与邪恶的公开较量,这是向犯罪分子显示法律尊严的严正警告。这次行动,尽管事先作了严密部署,对法场、路线、警戒、处决等制定了周密的方案,可高参谋长依然放心不下:万一途中道路、桥梁被犯罪分子炸毁车辆受阻怎么办?万一车辆事故或汽车抛锚怎么办?万一有不法分子抢劫囚车怎么办?他脑子里几乎装满了“万一”。
李莉、段爱莲刚上车时还有些紧张,不过,她们很快进入角色,那紧张感很快被责任感所取代。
囚车的四周是钢筋围成的栅栏,车厢底部是两个特殊的大铁环,这是用车锁锁铐囚犯的特殊装置。李莉第一次见囚车,也是第一次执行押解死囚的任务。既新鲜又好奇。她突然想到马戏团那个关闭猛兽的铁笼。尽管猛兽被牢牢地关在笼内,尽管它对观众构不成伤害的威胁,可它那形态、那声音依然给人们心理上留下一个不可排除的恐惧。
她十分佩服那驯兽女郎,从容地走进那令人可怖的铁笼,与猛兽为伍,与猛兽嬉戏,她的勇敢常博得观众的掌声。眼下的囚车多少有点像那个关猛兽的铁笼,自己扮演的恰恰是那个驯兽女郎的角色。所不同的是,猛兽是可以驯服的,可眼下的这个“人面兽”是无法驯服的。这是她罪恶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
和生命的诀别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明天的太阳还会升起来,可后天的太阳是否还会升起对于白芬来说已经毫无意义。她恨不得地球立即爆炸,让世界上的一切美好的东西连同她的罪恶一起埋葬。明天是她生命的最后期限,隆隆的囚车正载着她奔向法场,催命的时钟正紧紧地拉着她跑向死神,她的理智又突然恢复清醒:
她也有过少女的梦想,她也有过美丽的初恋,可那只是一个短短的瞬间,去了,永远地去了,只留给她一个苍白的记忆。
自从她开始吸食海洛因,一切都将随之改变。她需要毒品,她需要金钱,她失去了人格,迷失了自我。
“你为什么爱我?”她问她的丈夫。
“因为你漂亮。”
“傻瓜,漂亮能当饭吃。青春和美丽都会随着岁月而失去价值,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件东西永远有魅力,永远不贬值,那就是金钱。”
这就是她的爱情观。
“……凡是政策不允许干的,准是能发大财的,不敢犯大法,不敢坐大牢,就不能发大财。”
“……瞧你,哪还像个男人,这里的男人谁不去背大烟,就你怕死,亏你还当过兵。”
“……入浅水者得鱼虾,涉深水者得蛟龙,要干就要干大的。”
这是她给丈夫吹的枕边风,这是她给丈夫灌输的迷魂汤。
第一个丈夫被她送上了断头台,第二个丈夫是他主动上钩的。他是党员,是干部。
“共产党员,共产党员,共产党员能当饭吃?共产党能给你什么好处?有几个人是靠共产党发了财的?”
“中央的政策不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吗?你们共产党员应该带头啊!富起来的就是好样的。瞧人家岩崧,那栋房子就花了200万,清一色进口家具,县里、省里都说他是富起来的典型,就差没到人民大会堂去作报告了。他那钱是哪来的?还不是贩毒来的?”
她用同样的方法把第二个丈夫送上了刑场。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天下成名,光宗耀祖,荣华富贵,那是过去,现在读书有啥用?大学生去当家庭保姆,教授搞家教挣钱,说到底,不就是没钱吗?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口号喊得震天响,到头来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这叫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其实,最受尊重的是钱财。过去出门看身份,现在有了钱干啥不成?坐软卧、坐飞机、住五星级大酒店,认钱不认人。”
“……大学毕业了,留到城里还好,要是分到穷山窝里,岂不白费这么多年心血?依我看这学就别上了,早一天下海,早一天发财。”
侄儿刚上了一年大学,就被他动员下了“海”,不到半年就“翻了船”。
“你哥哥不在了,他的关系还在,这条发财的路不能断。”
“你们现在孩子小,手头也不宽裕,咱们合伙干,我出钱,你出力,赚了钱咱们对半分。”
经不起金钱的诱惑,弟弟也被她拉上的贼船。
家里的四个男人先她走了,现在厄运又轮到自己头上。完了,一切全完了!想到即将到来的末日,她本能地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地嚎叫。
那叫声和那黑夜里的狼嗥相差无几,令人毛骨悚然。
时而狂叫,时而痛哭,时而痉挛,女死囚在死神面前痛苦地挣扎。
困兽犹斗。女兵们全神话贯注地注视着死囚的一举一动。人一旦变成野兽,比野兽还要疯狂。她们深深地懂得这一点。
囚车风雨兼程,车外是沉睡的黑色的世界,车内是醒着的警惕的目光。
“报告参谋长,前方公路桥已被冲毁,汽车无法通行。”
“部队原地待命,加强警戒。”
参谋长跳下车,来到河畔视察。
面前的这条河叫星星河,是怒江的支流,连日来,暴雨成灾,河水泛滥,放荡不羁的河水从上游奔腾而下,惊涛拍岸,发出一阵阵气吞山河的咆哮。桥已被冲毁,路在何方?
暴雨在不停地下,狂风在凶猛地刮,河水在猛烈地涨。参谋长心急如焚。
“宋参谋,到目的地还有多远?”
“8公里。”
“执行第二套方案,武装泅渡过河,立即向指挥部报告,让对方来车接应。”
武装泅渡过河,谈何容易,河宽近百米,水深不详,100多号人有一半以上的是旱鸭子,18名死囚带着戒具,水大流急,天黑夜冷,指挥这么庞大的队伍泅渡过河,高参谋长还是头一次。
紧急作战方案研讨会在河边进行,参谋长看看表,现在是凌晨4点钟,时间不等人哪!8点钟这批罪大恶极的囚犯就要拉到刑场执行枪决,延误了时间就会造成不良的政治影响。眼下别无良策,只有泅渡过河。
“先选派两名水性好的同志携带绳子泅水过河,在两岸拉起一道救命绳,然后分别给死囚们打开脚镣,每5人一组,两名押解犯人,两名在身后保护,为了防止犯人逃跑,押犯的两名同志分别和犯人同戴一副手铐。要注意犯人的动向,既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又要防止他们乘机逃跑。”
汽车大灯全部打开,照亮了百余米宽的河床。河水翻滚着、咆哮着,向人们展示着一可征服的淫威。
宋参谋带领两名敢死队员出发了,每人身上背着一捆麻绳。
“要注意安全!”参谋长一再叮嘱。
3名矫健的身影如蛟龙入水,在洪水中时起时伏。突然一个大浪打来,他们的身影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顿时,岸上战友们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倏忽间,他们重又浮出水面,战友们的悬起的心复又落了下来。
先遣泅渡的任务圆满完成,接下来是5人一组的押犯泅渡。
第一组安全抵达。
第二组安全抵达。
第三组……
最后一组是李莉和段爱莲押解的女犯。
“你们行吗?”参谋长不无担心地问。
“保证完成任务!”李莉胸有成竹地回答。
是到该露一手的时候了!李莉从小爱玩水,而且玩水玩出了名堂。
入伍前她是市业余体校游泳队的队员,而且拿过奖牌。她作过世界冠军的梦,可当兵这个更大的诱惑使她改变了初衷。当兵后,她分到木棉边防检查站当了一名检查员。她喜欢检查员这份工作,可从此和水断了缘分。检查站设在半山腰的公路旁,山上没水,连生活用水也要到2公里的山下往上背。为了节约用水,她慢慢地养成了惜水的习惯,早上的洗脸水舍不得倒掉,留作晚上洗脚,洗脚水用来浇花。要想痛痛快快洗个澡那就更难了,站里只有两个女兵,战友们亲昵地称她们“大熊猫”,把她们作为重点保护对象。再苦再累,每周也要下山给她们背一次洗澡水。日子长了,她们过意不去,那个星期天,她们两相约一起跑到山下,跑到了泉边。那水太可爱了,清澈见底,清鉴照人。
李莉不顾一切地脱掉军装,跳了进去。两个人洗了个痛快。洗完澡回来,又有了个意外的收获,抓了一条大鲤鱼。她们高高兴兴地把鱼送到食堂,本来想给大家改善一下生活,没曾想却被站长狠狠地克了一顿。
“这鱼是哪来的?”
“在河里抓的。”
“你们下河干什么?”
“洗澡。”
“私自下河洗澡是违反部队规定的,写检查!”
从此,李莉再也不敢私自下河游泳了。看来今天机会又来了。
两副手铐将3个女人的生命紧紧地联在了一起。
她们拉着麻绳一步步向惊涛骇浪中走去。
“抓住绳子!”李莉大声地对死囚犯喝斥。
在游泳池里,李莉能一展风流,可这里毕竟不是游泳池,恶浪一个接一个地打来,身边的死囚像一具死尸,恨不得与之同归于尽,压根不予配合。
这是一场生与死的拼搏,这是一次体力和毅力的考验。说不清呛了多少口水,也说不清遇到了多少艰难险阻,她们终于安全地到达了对岸。
“来,喝口酒,暖和暖和身子。”
李莉从来不喝酒,也说不清哪里来了股勇气,抱起酒瓶,咕嘟喝了一大口。
“清点人数,登车!”参谋长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38
公判大会会场设在魔鬼城中学的操场。公判台上悬挂着一幅醒目的会标:魔鬼城严厉打击犯罪分子宽严大会。会场四周排满了各种型号的警车,警车旁挺立着荷枪实弹的武警官兵。
天依然下着大雨,原本能容纳五千人的会场出人意料地涌来八千之众。会场秩序井然,人们静静地伫立雨中,等待着那个庄严的时刻。
坐在会场最前排的是该校的全体师生,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早早地来到会场,选择了最佳的位置。
当天是星期三,学校上午停课半天,校务会研究决定:学校不放假,全体师生参加公判大会。
抓住这个机会,对师生进行一次法制教育,太有必要了。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什么是违法,什么是犯罪,在魔鬼城这个特殊的“王国”里,人们将这些概念混淆了,金钱腐蚀了成年人的灵魂,也熏染了年轻的下一代。打架斗殴、偷盗抢劫、抽烟赌博,良好的校园环境被搅得乌烟瘴气。魔鬼城的瘴气不能彻底根除,校园就得不到安宁。
师生们早就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他叫田得雨,是初二班的语文教师,他带领学生早早地来到会场,不仅仅是“地利”之便,更主要的是他终于盼来了希望。他说,在魔鬼城,恶人横行,学校深受其害,一年内有80多名师生被抢劫,教室的玻璃窗一夜之间被恶人打碎200多块。
杨华老师按校规处理一名违纪学生,这名学生的家长纠集一伙人闯进学校,光天化日之下把杨老师打得遍体鳞伤。后来,这伙人又闯进杨老师家,砸了他家的彩电、冰箱、家具,杨老师状告无门,一直忍辱负重。
黄秀云一家6口全都早早地赶来,这祖孙三代,年龄最大的68岁,年龄最小的还不满10岁。
黄秀云家住魔鬼城,老伴早年去世,她含辛茹苦拉扯大5个孩子。
村霸们欺负她孤儿寡母,惹不起,还躲不起?她打发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到外地谋生。今天总算熬到了出头之日。听说政府要在魔鬼城召开公判大会,枪毙那些横行乡里的恶霸,她连夜去通知在外地的亲人,全家人一起来看那些恶霸们的下场。
在会场密密匝匝的人群中,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并不十分引人注意,不知是这天天冷,还是她穿得单薄,本来瘦小的身躯又颤抖着缩成一团。她是赶了几十里山路赶来参加公判大会的。她眼前至今还浮现着魔鬼城那些恶霸们的身影:那天,她独自赶一辆牛车来魔鬼城来卖柴,她是山里的孩子,靠打柴卖柴为生。她摸黑从家里出发,实指望赶个早市,卖个好价钱。天亮时分,她来到早市,把牛车停下,等待买主。这时,一名恶少骑摩托车打从她面前经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那摩托车撞上了她的牛车,恶少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这个还是个孩子的小姑娘,向她索要100元惊吓费。
“是你撞了我的车!”她辩驳。
“是你的车撞了我!”恶少蛮不讲理地狡辩。
“什么叫惊吓费?”她听不懂这词。
“惊吓费就是你把我吓着了!”
“我没有钱,我的柴还没有卖。”她几乎是在乞求说。
“没钱好说,只要认帐就行,这牛我牵走了。”众目睽睽之下,恶少居然抢过她手中的牛缰绳,将那牛转手卖给了路边的一家宰牛铺……
罪犯们被一个个押上审判台,小姑娘引颈翘首,她在寻找那个恶少的身影。
广播喇叭响了:为巩固严打成果,迫使犯罪团伙分化瓦解,教育和争取更多的犯罪分子走投案自首的光明之路,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宽严大会,公判一批犯罪分子。
今天的公判大会对少数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依法严惩,再次表明了政府“首恶必办、除恶务尽”的决心。在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无论是谁,都必须遵守国家的法律和法令,决不允许目无法纪,为所欲为,有谁胆敢以身试法,这就是他们可悲的下场!
18名死囚一字形站在审判台上,他们身后是象征着法律威严的国徽和持枪侍立的武警官兵。在正义之剑面前,他们低头认罪。
“现在宣布,对主动投案自首,能够坦白交代并有立功表现的曹军、马强、冯守礼、张磊、乔春晖等5名案犯免于起诉,当场释放。”
“对何三妹、张玉琴、陈列等22名严重违法犯罪分子依法逮捕。对白芬、岩崧等18名罪大恶极的罪犯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力终身。”
像即将决堤的洪水,人群中突然出现一个个汹涌的漩涡。人们的心情也许是一样的,他们想亲眼目睹罪犯们可耻而又可悲的下场,潮流般地涌向那两扇全部打开的校门。
行刑的车队开动了,警灯闪烁,警笛嘶鸣。最前面的是一辆开道车,随后的是一辆指挥车,指挥车后面是押犯车,押犯车之后是三辆担负武装警戒任务的运兵车。运兵车的车头上架着机枪,头戴钢盔的武警战士雕塑般地站在车上,向人们展示着护法卫士的尊严。
行刑车队的后面,是奔跑的黑压压的人群。
天依然下着雨,泥泞的路面上被人们杂沓的脚步踏出朵朵水花。
正义的枪声响了,这枪声在魔鬼城上空久久地回响……
尾声
武警部队要走了!
这消息一阵风似的刮开了,又一阵风似的把人们刮到了部队驻地。
挑的是菠萝。
抬的是肥猪。
捧的是米酒。
举的是镜匾。
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带着他们满心的敬意,来向部队告别。
马跃清是5名特赦者之一,手捧政府向他颁发的“不予追究刑事责任的决定”书,他格外激动。为了表达感激之情,他杀了家养的一头大肥猪,和父亲一起抬着来到部队驻地。他有过一段非同寻常的经历:1988年,他因贩毒被判了刑,后来越狱逃跑了。严打开始后,他跑到昆明躲了起来。他感激父亲,是父亲把他找回来劝他投案自首,他感激政府,是政府给了他新的生命。其父马荣昌说,这次政府对我儿子宽大处理,不但救了他,也救了我们全家,我代表全家在这里给政府磕个头吧!他边说边实实在在地跪下了。
他叫沙金标,也是这次被宽大处理的对象。他一路燃放着鞭炮来到部队驻地。他手里举着一封感谢信,感谢信的背后是一张“悔过书”:……感谢政府给了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要不是这次严打,像我这样的失足青年,还在吸毒、贩毒的深渊里挣扎。因为吸毒,荒废了学业,浪费了青春,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知道爱惜,整天只想吸毒和贩毒,不但害了别人,也实实在在地害了我自己。从今,我向政府保证,再也不做违法的事,更不做对不起人民的事,重新做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你们真的要走了?”一位身体孱弱的老人在家人的搀扶下来到部队驻地,拉着战士们的手喃喃地问。
老人叫纳洪福,因患“痨病”,久治不愈,长期卧病在床。严打开始后,两个儿子因贩毒被收审。纳洪福痨病未去,又添心病,整天整天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吐血。他活不长了,家里人为他准备了“后事”。
“老爷子,医生给你看病来了!”他微微睁开眼,看到的不是死神,而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天使”。他们怎么来了?这不是幻觉吧?他们可是队伍上的医生,他们是来给我看病的?我可是犯人家属啊?纳洪福怔怔地看了半天,双眼突然一闭,眼角里流出两颗浑浊的泪珠。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老人得的是肺痨,儿子们被抓了,媳妇们像躲瘟神般地远远地避开他,盼他早一刻归西。
长期卧病在床,他全身上下是褥疮,咳出的痰和血吐得满床满屋都是。张医生来到他的床前,细心地为他作了全面检查,免费为他打了针,开了药,以后每天上门为他打针送药。听说武警要走了,他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执意要前来送行。
送行的群众一批批走了,又一批批来了。他们忘不了——
忘不了公安、武警惩恶扬善、浴血奋战的壮烈场景。
忘不了官兵们不辞辛苦、走村串寨,挽救那些犯罪分子的感人场景。
忘不了官兵们修桥铺路、看病上门,为民造福的身影。
更忘不了魔鬼城这来之不易的今天和记忆犹新的昨天。
班师的队伍集合好了,韩总作最后的训令:“在我们撤离战区之前,要为驻地群众再做一件好事,缸不满不走,地不扫不撤,损坏的东西要照价赔偿……让武警部队英武之师、文明之师的良好形象永远树立在人民群众心中。”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像是迎接一个非凡的节日,像是举行一个伟大的盛典,三万多名身穿节日盛装的各族群众,手持花束、彩旗早早地赶来这里,在这里为班师回营的武警官兵举行隆重的欢送仪式。
最引人注目的是由500名中小学生组成的鼓号队,同学们身穿整齐的校服,随着音乐的节奏,频频挥动着手中的花束。
锣鼓声中,县长将一面写有:“严打留芳名,武警显国威”的锦旗送给总指挥韩克训,韩总将一面“打胜仗人民是靠山”的镜匾回赠给当地政府。
3名身穿节日盛装的少女款款走到队伍前面,她们每人头上顶着一碗飘着醇香的米酒。这是苗家人的最高礼仪。3碗美酒,盛着魔鬼城3万人民的盛情,部队代表韩克训、高山、战士刘江接过酒碗,眼含热泪,喝下这碗送行酒和这碗所盛不下的深情厚谊。
一碗米酒,一面锦旗
怎能载下人民的心意
贫乏的词汇单调的诗
怎能表达对武警官兵的感激
我是歌星,我要歌唱
我是演员,我要劲舞
可我都不是
能表达我感激之情的只有泪滴
再见了,亲人
你的功绩历史将永远铭记
目送雄师从视线中消失,送行的队伍依然的寒风中站立,那频频挥动的双手,那依依惜别的目光,表达着一个深深地祝福:
子弟兵,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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