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和激荡-张爱玲:亦真亦幻《小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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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让岁月静好的梦寐破碎了。《小团圆》出版,张爱玲再次到来,在华文世界掀起一股新的热潮——“张迷”们很热切,这本半自传体长篇小说的热销,那是肯定的。《小团圆》颠覆了过去文字和印象中的“张胡恋”,但也不是书家所宣传的“电影《色,戒》的文字版”,它是典型的张爱玲小说。

    水远山遥。雪藏33年后,《小团圆》终见天日。如果说每个游子都是故乡递出去的名片,那么现在张爱玲通过《小团圆》把名片递回来了。张爱玲的“张”力,确实难以消停。

    由于《小团圆》是小说,不是历史传记,所以读来感觉亦真亦幻。“真”为本真,真实,真切。张爱玲生前试图销毁它,应该就是因为它的“真”。总有一种颠覆的感觉。比如书中与母亲的关系,就颠覆了一般人心中的张爱玲母女关系。那种冷,是在冰点的徘徊。张爱玲说:“这是一个热情的故事,我想表达出爱情的万转千回,完全幻灭了之后也还有点什么东西在。”读了小说,这句话也是亦真亦幻。书中的男女主人公——张爱玲化为“盛九莉”,胡兰成则成了“邵之雍”,他们的关系,哪有多少“热情”的“静好”的时光。

    张爱玲大约是活得很累的人,女人。《小团圆》的开头是:“大考的早晨,那惨淡的心情大概只有军队作战前的黎明可以比拟,像《斯巴达克斯》里奴隶起义的叛军在晨雾中遥望罗马大军摆阵,所有的战争片中最恐怖的一幕,因为完全是等待。”这在全书的结尾又重复出现了一次。人生真是环形道,结尾又回到了开头。对张爱玲来说,欢娱是片刻的,苦旅是长久的,连梦都做得这么累。对许多人来说,爱就是人生中的一个片段,一个过往;可那爱的璀璨,赋予张爱玲太短暂了,尽管依稀有一点普希金“波尔金诺之秋”的影子。现实中那个胡兰成,那个汉奸文人,那些妖媚的文字,终究无法再媚惑张爱玲,而人也成了一个“无赖人”。大团圆没有,其实小团圆也难以寻觅。

    此前有宣传说,李安在拍电影《色,戒》之前,就已偷看过张爱玲《小团圆》的手稿,否则如何如何,云云。电影《色,戒》的删节本,让人担心《小团圆》出版后的面貌,出版方当即回应:《小团圆》没有任何删节。但小说毕竟是小说,不是电影;盛九莉就是盛九莉,邵之雍就是邵之雍,无法与现实中人画等号,最多是个约等号。

    书中张爱玲对于性爱的描写,依然是很节制的,并不是什么彻底,更不是电影《色,戒》;而且语言多为形象的比喻,如:“忽然有什么东西在座下鞭打她。她无法相信——狮子老虎掸苍蝇的尾巴,包着绒布的警棍。”“他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像鱼摆尾一样在她里面荡漾了一下,望着她一笑。”“他的头发拂在她的大腿上,毛毵毵的不知道什么野兽的头。”“兽在幽暗的岩洞里的一线黄泉就饮,泊泊的用舌头卷起来。她是洞口倒挂着的蝙蝠,深山中藏匿的遗民,被侵犯了,被发现了,无助,无告的,有只动物在小口小口的啜着她的核心……”每一句话都有比喻,有的一句中还不止一个。笔触里也并没有很多的性的激越的热情,而联系前后文字,却常常感到那么冷峻。

    文学的比喻,是一个人是否具有文学天才的重要标志。我是比较欣赏张爱玲的比喻的,那是建构张爱玲式语言的重要构件。在那细腻的工笔中,如果剥离了比喻,那就不是张爱玲了。张爱玲还说:“最好的材料是你最深知的材料。”“深知”是指光熟悉还不够。是的,只有最深知的材料,才能成就最细腻的工笔。张爱玲所写的,总是心中的张爱玲与身边的张爱玲——她的作品不是宏大叙事,而是真实的些小的生活的描摹。但那些深知的材料,如何成为最好材料,构成最好的小说,还是需要天才手笔的。

    有一次在网上见到一个现当代作家评分排行榜,鲁迅排第一,张爱玲排第二,但两个人都是满分100分,其实是并列第一,其他作家只有委屈地居于99分以下,我一看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张爱玲有张爱玲的独特文学价值,不因他人评判而拔高,不因某书出版而降低,这才是静好状态。《小团圆》出版前,有人担心“这本书对爱玲不好”——这显然是多余的。没错,《小团圆》值得一看,值得研究,更值得“张迷”们收藏。

    (原载《浙江作家》2009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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