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茅坡记事-圣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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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镂花牛柱树起来了,高高的牛柱上,蚩尤的神像威严地俯视着大地。坪场的四周,龙凤旗猎猎飘舞。卡谟支书家那简陋的吊脚楼上,八支牛角号伸向四面八方,呜呜的牛角号声一波一波地传荡开去,向四面八方召告,一场神圣的典礼就要开始了。

    坪场的中央,停放着卡谟支书的灵柩,扁豆他们正在虔诚地在灵前焚烧着符纸,低低的吟诵仿佛涓涓的细流,流进人们的耳中。在灵柩的前面,香草身着红衣,红衣外罩着白色的孝服正在给爹烧纸。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悲戚,平静得可怕。埋葬了父亲之后,她就要出嫁了,迎亲的人都站在院坝下面等着。是她要求迎亲的人在父亲的丧礼时来的。

    牛角号再一次吹了起来。

    乡党委的石书记、麻主席、联络员小罗和其他乡干部都来了,聚集在卡谟支书的灵前,在临时搭起的土台的下面。这是一次村子里史无前例的椎牛大祭,要举办这么一次浩大的祭典是白鹤的主意,他要在这样的祭典上开始他的就职演说。对于这样的要求,村子里所有的人都一致赞成,倒是乡里来的选举联络员小罗表示了自己的担心,说把就职演说搞成民族祭祀大典恐怕不合适,有搞封建迷信的嫌疑,麻主席拍不下板来,请示乡党委石书记,石书记拍板同意,并且说,他也将出席这次特殊的就职仪式。他们走到卡谟的灵前,深深地鞠了躬,然后退到一边,静静地等待那个庄严时刻的到来。

    此时,白鹤正在卡谟的家里,站在那台卡谟支书曾经引为骄傲的电话机前,他拨通了严冬的电话。当电话那端传来严冬的声音时,白鹤的眼泪流了出来,他已经听不见对方在说些什么,他把嘴巴紧紧地贴近话筒,仿佛在自言自语。

    卡谟支书死了,他说,用话筒蹭了一下流到颊边的泪水。

    我选上村委主任了,他又说。

    我会干好的。

    我要建一座纸厂,我们山上的芭茅比洞庭湖的芦苇还多。

    今天是我的就职仪式,乡亲都等我的就职演说呢,我们举办一场好久都没有的祭祀大典。

    白鹤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也不管对方听到没听到,他一边说一边流着泪,心情却逐渐开朗起来。最后,他放下话筒,让它摆在桌上,保持着通话,然后跨出门去。

    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干了,在卡谟支书的灵前,在蚩尤神像下面,白鹤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又一排牛角号吹响了,白鹤整了整衣服,他感觉到千百双眼睛都在望着他,传递着灼人的热量。他转过身来,向着卡谟支书的灵柩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再回过身去,面向着那千百双他熟悉的目光,面向他熟悉的龇牙咧嘴的大山。台下,千百个喉咙在齐声吟诵着代代相传的古老的巫辞,那绵长的声音汇集拢来,雷鸣一样响彻心底:

    再也不要贫穷了,

    再也不要眼泪了,

    让子孙繁衍如鱼如虾,

    让财富堆积如山如海;

    让老人健康长命百岁,

    让孩子笑容如朵如花;

    啊吉哟嗬,子孙兴旺;

    啊吉哟嗬,祖宗高兴。

    啊吉哟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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