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一惊：“你妈还打骂你？”
“我妈妈对我，远比你想象的要严厉。”停了停，她说，“我当时的确有些恨她，她不但打骂我，还将我的日记撕毁了，将手机没收了。”
“难怪我打你手机，总是关机。”
“她不允许我出去，其实相当于将我软禁起来。”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我真诚地道歉。
“还好啦，都过去了。”她若无其事地笑了。
那天，她跟我说了不少她妈妈的事情。她说她那两天跟她妈较劲，闷头睡觉，拒绝吃饭。她妈妈又气又急，后来几乎是哀求她要懂点事，她妈妈甚至将自己的惨痛经历告诉她，让她知道妈妈为什么死活反对她跟男生交往。
常畅妈妈常小惠的情感经历并不复杂，只是听起来，是有些叫人嘘唏的。
常小惠在念初三时，就开始跟一个叫吴良的男生相好。中考时，常小惠考上了一所中专学校，吴良则上了一所普通高中。那年月，中专还是比较吃香的，能直接考上中专的大都是成绩好的学生。常家上下自始至终都坚决反对常小惠跟吴良交往，吴良家里实在太穷了。常小惠却是死心塌地地要跟吴良好，哪怕被自己的父母打骂，被自己的兄弟姐妹斥责。常小惠三年中专念毕业，在省城一家医院当产科大夫。吴良也不辜负常小惠，高考考上京城的一所名牌大学，常小惠为了鼓励吴良安心读书，每个月都给他寄生活费。寒门弟子倒是很励志，吴良一鼓作气，上完本科，又考上硕士研究生。那时的常小惠也不甘落后，也通过自学上完本科，拿到本科文凭，经过努力，调到京城的一家医院工作。她每个月依然资助吴良，这种资助一直持续到吴良到美国留学读博士。照理说，这个时候常小惠和吴良该熬出头了，两个人从初中同学时开始相好，持续了漫长的十来年，感情也是够稳定的吧？常小惠曾经多次跟吴良提结婚的事，吴良总是说不着急，等他事业安稳再成家。她万万没有想到，被自己一心一意爱着的吴良到了美国，就不想再回来了，为了能顺利拿到美国绿卡，他竟将她一脚踹开，娶了一个比自己还大五岁的华裔女人。常小惠受到致命打击，从此不再相信爱情。
常小惠对女儿讲到这里，已经是泪流满面。“畅，我要明白地告诉你，不要相信任何男的！尤其是刚上中学的时候，你没有成熟，你看的都是表面现象，你不可能看透他的内心！人心总是在变的！”
“畅，我也毫不隐瞒地告诉你，我其实并不是你的亲妈妈，我不过是你的表姨妈，那时你亲妈想要男孩，已经超生两个女孩，你是老三。我已经抱定独身，就毫不犹豫地将你要了过来。我将你当我自己的亲生女儿培养，我绝对不能容许我的女儿走我的老路。你现在可能很恨我，等你长大成熟之后，你会慢慢明白的。”
常畅对我说完她妈妈的事，叹一口气说：“我那时才开始知道我老妈原来是那么的不幸！可我还要跟她较劲，我实在太不懂事了！我当时忍不住哭了，我说老妈，对不起，我以后都听您的！”常畅两眼湿润，“万卡，有些抱歉！我要让你失望的。”
“说真的，我们要是真那样下去，是不是也不好？”我坦诚地说，“我们其实很多东西都还不懂。”
她重重地点头，“真是这样的。我们其实真的不懂什么。”
开学的第二天上午，领新教材。我同其他同学一起，领到了一本书。这本散发着油墨香气的书前所未有的新，从书名到内容。书名叫《高中性健康导向》。听说上初中的学弟学妹们手头也都有了另一本教材《初中性健康导向》。让我辈曾经多方窥视的那些东西，现在大大方方地登陆于这些装帧精美的纸页之上。
假如这种教材早点发到我辈手中，我想，我肯定不会偷偷摸摸地窥视自己想知道的生理秘密，柳甫和曹耀祖大概也不会稀里糊涂地制造出孩子来，那两个初三学生更不会弄出钥匙开坏锁那种要命的事。
我现在可以从容地研究男性与女性身体的真实构造，知道这世间有亚当，就必然要有夏娃，真正理解“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是一条适合于万物和人类的永恒定律。男孩对女孩有好感，女孩对男孩有好感，就是因为异性相吸。有一句话叫“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也是异性相吸的魔力所致。
我还真正认识了自慰问题，知道那是正常行为，并不是什么肮脏下流的事。不过，任何事都要有度，自慰过度就不正常了，就像吃东西一样，贪吃会伤肠害胃的，这一点我懂。
我还知道了许多跟性有关的问题，比如艾滋病、同性恋，等等。
教我们生理卫生课的是一个身材略略发福的中年女老师，名叫东方鸿，她看上去性情温厚，说话时总带着笑。
东方老师让我们了解不少生理卫生常识，她还特意谈到男生女生互相产生好感该怎么处理的问题，说老师是过来人啊，在这里跟大家分享一下老师的经验。大家就愉快地笑起来。老师告诉我们：处理的方式其实非常简单，就是男生女生尽量避免单独相处，而是到比较热闹的公共场合交往。为什么要避免两人独处呢？因为你们自控力不强，万一一时冲动，双方就有可能把持不住自己，那不就容易出问题吗？要是到公共场合交往，那情景就不一样了，想一想，周围都人来人往的，那么多目光在扫视你们呢，你们还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老师说得是啊！我由衷地认同东方老师的说法。想想当初柳甫和曹耀祖，还有那个初三男生和女生，之所以越轨出岔子，不都是因为他们将两个人关在隐秘的空间里吗？再想想我和常畅，假如我们当初将我们俩关在两个人的小世界里，谁又能保证不出岔子呢？
东方老师还开导我们：一个人一生的时光极为有限，分为童年、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几个阶段。每个年龄阶段有每个年龄阶段该做的事。你们现在正处青春年少，主要任务是学习，积累知识，不应该过早地涉足青春禁区。你们的情感好比是一棵树，这棵树上也开始在长果子，但这果子是很不成熟，很青涩的，如果你们过早地将它摘下了，你品尝到的一定是苦涩的味道。等将来你们进入青年时期，这果子会长得很成熟，那时候你再将它采摘，它自然是香甜的。……
老师讲得入情入理，我们都竖起耳朵在听，唯恐漏听老师的某一句话。东方老师的生理卫生课上得真是魅力无限，叫人受益颇多，得趣也不少。
课堂上，安全套套塑料香蕉的游戏尤为有趣，而用安全套吹泡泡的游戏更让人兴奋。那时刻，我不由自主地想，隔壁教室的常畅在做这些游戏时，是不是也很兴奋呢？我想那是肯定的。
我和常畅经常在校园里碰面，彼此亲切地打招呼，有时我们俩也在一起讨论讨论课业问题。我们的心敞敞亮亮，我们彼此坦诚无伪。
我现在完全可以将我跟常畅之间的关系做个定位：我们是同学，关系很好的同学，彼此很喜欢。至于我和常畅之间有没有更深刻的故事发生，那恐怕是青年时期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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