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果-高凡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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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过得有些压抑,一天又一天,很快又是周末。头一天晚上睡得很不安稳,第二天上午一直睡到十点才起床。周末姨一般不喊我早起,她有意让我睡到自然醒。

    我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开始处理作业。作业不少,一直做到吃中饭。

    中饭后,我回房间歇了片刻。一阵浓重的抑郁感袭上来,我的那个潜伏在心底的玫瑰色的梦,又如酵面般地膨胀起来—我又抑制不住地在想常畅了,想得人心烦意乱。唉,出去散散心,胡乱走走也好。

    我走出我的房间。姨招呼说:“万卡,来吃点樱桃吧。挺新鲜的。”樱桃已经被姨清洗得干干净净,装在一个心形的碎花瓷盘中。不知怎么地,看到这个心形的果盘,我马上想到常畅,我在心里念叨:常畅,我的心,你懂吗?

    姨见我发愣的样子,“万卡,你怎么不吃呢?”她从盘中拣了两串带小柄的樱桃递给我,我有点机械地接了过来,迅速吃掉了,说:“姨,我想出去转一转。”

    姨说:“那也好。上午做了那么长时间的作业,也该出去转转。你带上手机,有事往家里打个电话,好吧?”

    我点头说好,就这样从家里出来了,走上街头,接到高凡响打来的电话,我们在电话里聊了一会儿,他说他心情很不好,说很想我,想见见我。他大概跟我一样很闷吧。我也没多想,就答应跟他见面,高凡响说他约我上国际影院看迪斯尼动画片《海底总动员》,我对迪斯尼动画片向来感兴趣,也就爽快地说:“好啊。”高凡响很高兴,说:“那就不见不散哦!”

    没过多久,我们就在国际影院门前见了面。高凡响是被一辆黑色小轿车送过来的。我知道那小车是高凡响爸爸的专车,他爸爸是本市某区的区长。在我们班上所有人的爸爸当中,数高凡响的爸爸官儿做得最大。我曾经在市电视台播放的新闻节目中见过高凡响的爸爸。高凡响跟他爸爸长得很像,都是桃形脸,皮肤也比较白皙,看上去,长得有点女性化,说话也是有点带娘娘腔的。据说高凡响的爸爸妈妈希望有个女儿,遗憾的是这个愿望没有实现,高凡响是个男孩,他们从小就将高凡响当女孩养。高凡响从小就扎小辫子,穿花裙子,一直到上小学,才理短头发,穿裤装,但是衣服颜色还是偏于鲜艳的。

    高凡响似乎出错了世,他本应是女儿身,偏偏让他生就的是男儿身,就是上了初中,成天在男生堆中混,高凡响的言行举止也带有一种女生气。

    柳甫平素有点看不惯高凡响,说高凡响不像个爷们,倒像个娘们,他当着高凡响的面不说,背地里没少说。我倒不太在意高凡响的言行举止,觉得高凡响人还是很不错的,虽然他爸爸当区长,但他很少在班上同学面前显摆他的老爸,单是这一点,就让我对他产生好感。你再看看我们班上的皮鲁,老爸官儿其实还没有芝麻大,也就是我们区下辖的一个镇的镇长而已,可皮鲁时不时就将自己老爸抬出来炫耀一下,皮鲁这一点就没法跟人家高凡响比的。

    班上同学都说高凡响对我最好。想一想,也的确是,高凡响常常私下悄悄塞给我一些好吃好喝的;每当我和柳甫闹矛盾,他总是站在我这一边。

    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前年元旦,班上搞联欢会,我表演葫芦丝(当时我刚学葫芦丝),吹奏《童年》,谱子背不下来,现场表演只好带着谱子,可是又忘带谱架了。我开始准备请柳甫帮我举谱子,我刚对柳甫开口说呢,高凡响马上跑到我跟前,说他要帮我举着谱子。柳甫求之不得,连连说,好好,高凡响举谱子!我吹奏时,高凡响就在我面前举着谱子,直到我将《童年》吹奏完。下场后,高凡响不停地甩胳膊。老师当场夸高凡响,还笑嘻嘻地看着高凡响说,胳膊酸了吧?别看举个小小的谱子,也是个不轻的力气活呢。高凡响脸有点红了,摇头说,不酸不酸。他私下告诉我,他为我举谱子,真是非常高兴。从那之后,我在心理上将高凡响当成我最要好的哥们。

    眼下,我最要好的哥们高凡响下了车,小车司机—一个头发梳得油亮的中年人也跟着下了车,一再叮嘱说:“慢点啊。看完电影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高凡响说:“王叔叔,看完电影,我还要跟我同学一起到别的地方玩玩,你不用接我,我自己回去。”

    王叔叔笑笑说:“那恐怕不行吧?你爸爸特意交代过的,叔叔今天比较闲嘛,是一定要接你的。这样吧,你什么时候回来,就提前给叔叔打个电话,好不好?”

    高凡响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说:“行行,叔叔,您赶紧回吧。”王叔叔又关照几句,开车走了。

    高凡响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挽着我的胳膊,说:“走,我们进去看电影吧,听说超好看耶。”

    《海底总动员》的确好看,讲的是生活在澳洲外海大堡礁的小丑鱼爸爸马林千里寻找儿子尼莫的故事,情节曲折动人,画面优美。

    看电影时,高凡响始终攥着我的手,头紧贴着我的脖子。他的亲昵劲让我有那么一点不自在,哎哟,怎么搞得像小女生一样唧歪歪的?我有意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来,缩缩脖子,晃晃脑袋,试图跟他保持一点距离。不多会儿,他又攥住我的手,脑袋又紧贴着我的脖子。我也懒得跟他计较,也就由着他去。

    高凡响小声说:“好看吗?”

    我说:“还行。”

    “开心吗?”

    “还行。”

    他喃喃着说:“要是能经常这样看电影就好了。”

    我没接话。

    电影看了约有一个半小时。从电影院出来,高凡响依然挽着我的胳膊。我说:“我该回家了。”他说:“我们一起再去喝点咖啡吧。”

    “咖啡不想喝,我还是回家吧。”我摇头说。

    “陪陪我好不好?”他垂了垂头,央求说,“我,我心里很闷。”他脸上带着分明的忧悒。

    我想我心里也很闷,可是跟他在一起,我依然很闷,他不是常畅。我还是坚持要回家,他一再求我陪他去喝点咖啡,我都没有答应,我说我真的有事,改天找时间吧。

    他抿抿嘴唇,不再说什么,两眼居然含着泪。我真的有点慌乱了,“你今天到底怎么啦?”

    他竟然低头哭了起来,“这些天我一直压抑自己,很难受!”

    “你怎么回事啊?”

    “我,能跟你说吗?”他抬起头,泪汪汪地看着我。

    “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不说话,突然一把抱住我,将我抱得紧紧的,弄得我有点手足无措,“哎,高凡响,你有什么事情就好好说,怎么这样子啊?”

    “我很喜欢你!你说,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高凡响说的是什么意思啊?我一时没琢磨过来,就说:“哎,高凡响,我们平时不就是很好的哥们吗?”

    “我不要跟你做哥们。”他的嘴开始亲我的脖子,“我就是喜欢你!我想你晚上都睡不好觉!”

    天哪,想我晚上都睡不着觉?跟我想常畅想得夜不成眠一样,我的天,这不是相思吗?我吓了一大跳,他要干什么?跟我搞同性恋?他居然对我有这种心思!

    我感受脑袋发胀,也顾不得许多,使劲将高凡响推脱开,嗫嚅着说:“高凡响,这样不好!咱俩只能做哥们啊!”

    他哭得更厉害了,伤心得很。

    那阵子我也没有去劝他,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我只是扔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家里,我心乱如麻。想起我自己的问题,想起高凡响的问题,心头阴影越来越重。偏巧这时收到高凡响伤心欲绝的短信:“亲爱的,被你拒绝,让我万念俱灰!我都觉得活着没有意思了!”

    我将短信看了又看,越看越不对劲,高凡响什么意思?什么活着没有意思?他怎么会那么脆弱?就因为我不跟他好他就不想活?天哪,他真的不想活吗?我的心禁不住一阵抖缩。我要不要找他去?可是,我找他说什么?我同意跟他好?我能跟他好吗?这太荒唐了!!

    我想了又想,狠了狠心:我还是不能去找他!他想不开那是他的事,我没有办法的!

    周一上课,高凡响没有来。看着那空空的位子,我的心也一下子空了。上课时我老走神,我不知道高凡响现在怎么样了。我是不是要去看看他?可是,可是,就算我去看他,又能怎么样呢?能解决他的问题吗?

    第二节课下课时,班主任甄梦露老师将我叫了过去,说高凡响同学今天没来,他妈妈打电话来,说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自从那天跟同学看完电影回来,就情绪不对,一直蒙着被子睡觉,不吃也不喝,问他,他什么也不肯说。甄梦露老师说到这里,问我:“万卡同学,你了解高凡响同学的具体情况吗?”

    我的周身发麻,像被电击了一下,我没敢将真相告诉班主任,毕竟那是令人难以启齿的隐私。

    甄梦露老师说:“我们大家都知道,他平素跟你关系最好,要不,这样吧,你放学后去看看他,跟他好好谈谈,了解一下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不好?”

    我心里乱糟糟的,但我还是点头同意了。其实我也想去看他,他目前的状态着实让我很不安。

    放学后,我去了高凡响家,有些忐忑地按响门铃,开门的是他妈妈,一个打扮得入时的中年女性。

    我曾经受高凡响的盛情邀请去他家玩过,他妈妈认识我,也知道我是她儿子最要好的同学,所以他妈妈一见到我,很高兴,将我让进宽大敞亮的客厅。我进门时,她引导我换了拖鞋,指了指高凡响紧闭着门的卧室,小声对我说:“你去劝劝我们家凡响,已经好几餐没吃喝了。”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带我到卧室门口,敲敲门,“凡响,你同学看你来了!”

    里面没动静。高凡响妈妈拧开门,示意我进去,然后她又将门关上了。

    我站在高凡响的床前,想着该怎么跟他说。他知道我来了,朝床那头翻了个身,好像赌着气。

    我坐到他的床边,说:“高凡响,班主任老师让我来看你了。”我的声音很低,因为我实在不想让他妈妈听见我们的谈话。我敢断定,他妈妈此刻一定站在门外偷听。

    他将被子蒙住了脸。我分明听到他的啜泣声。我隔着被子,轻轻拍他,吞吞吐吐地说:“我知道那天的事,伤了你的心。我,我实在,很对不住你。”

    被子里的啜泣声大了起来。

    “我也不想瞒你,这两天我吃饭不香,觉也睡不好。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这样,我很难受。”

    被子里传来号啕的哭声。

    想到连日来自己被那个缥缈的玫瑰梦搅得神魂颠倒,想到眼前的这位仁兄给我带来巨大的精神压力,一阵难以言说的悲伤涌上我的心头,我突然鼻子一酸,眼泪也开始不争气地充溢眼眶,我忍不住哽咽着说:“你不吃不喝,是惩罚你自己,还是惩罚我呢?”

    他腾地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抱住我哭着说:“我没有要惩罚你的意思,我是在惩罚我自己!”

    “你惩罚你自己,就等于惩罚我!”我激动地说,“你现在必须吃喝!你要再不吃喝,你就是在有意惩罚我!我受不了!”

    “你为什么不肯跟我好?”他又小声呜咽起来。

    “我一直都是跟你好。我是你永远的哥们!你要明白这一点!”

    “我不是不明白。可是,我管不住自己!”他的眼泪落到我的脖子上,凉凉的,滑滑的。那种悲伤的情绪又感染了我,我也抱住他哽咽说:“好了,好了,你能不能向我保证,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让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好不好?”

    那天我们在一起待的时间不短,也许是被我的真诚所打动,高凡响第二天就上学了,不过,他再也没有回复到以前那种乐观状态,他的眉宇间总带有一种淡淡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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