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第二章 八仙过海各显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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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天即将过去了,发生在这座城市犄角旮旯的事估计没人注意,但在市电视台举办的最后一期鉴宝节目还是引起了众多人士的关注。

    因为这个节目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多的专家,玉石鉴定协会的、文物鉴定中心的、古籍研究协会的、古玩鉴赏协会的,名头都让主持念得拗口,头衔更不用说了,什么会长、什么专家、什么主任、什么主席,要多唬人就有多唬人,对着直播镜头正中坐了七八位,都是鸡皮鹤发一脸褶子的,冲那一溜人加起来好几百岁的年纪估计应该有人相信。接下来就是观众席了,同样汇聚了中州当地的名流,汽贸行业的、饮食行业的、证券行业的、物流行业的、机械行业的,一多半私企民营老板,就算林鹏飞携夫人来了,两人坐在这个圈子知名人物中间,一点都不显眼。

    至于收藏,就更有看点了,一块汉玉腰佩,估价估到了八百万;一块青铜镇纸,估价到了四百六十万;一张八零年发行的庚申整版猴票,保守估计也过百万了。最大放异彩的是那块黑不溜秋的茶膏,经匿名收藏者的同意,现场特邀了中州茶叶批发市场的创始人,饮料行业的带头人以及专家席上的几位现场品尝,仅仅是从茶膏上刮下了一层浅浅的细沫,依次泡进六杯水中,很微量的东西在镜头下能以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把一杯水染成普洱茶特有的红亮色。

    全场嘘声一片,据主持人解释,这是用上千斤普洱原茶熬制风干的,工序已经失传,一年前在北京的拍卖会上,一克清宫茶膏的叫价是一万元,而本块熬制于清同治年间,比京城拍卖的还要早,估价一百二十万是个保守数字,后又经几位专家品尝着,他们都频频点头赞口不绝,这位说有暖胃功效,那位讲有减肥功效;还有位本身就喜欢普洱的专家白活了一通茶马古道的故事,大讲了一番防止动脉硬化、降血压、抗衰老、抗癌、降血糖等诸多功效,观众席没尝上的也被挑唆得蠢蠢欲动了。

    很热闹,不过仅仅是个观摩,同时也是为后期开始的拍卖会作铺垫,中州几家拍卖行在会上就已经把邀请给做了。鉴宝会一直延续到晚上十点结束,从演播大厅到大院,又有奇景可供观瞻了,原本在大厅坐着貌似不起眼的人物,出了门就看得出身价来,奔驰宝马有若干辆,还有辆少见的敞篷款,奥迪在这地方跟自行车一样,都不好意思停到好车位上。散场后三三两两同一圈子的人寒暄着,倒有不少人对已经看中的宝贝说长道短,讨论的中心是中旬开始的拍卖会,在现时的市场条件下,收藏未必不是一个投资方式,只要是个投资方式,总会被这些无孔不入的财富精英们津津乐道。

    盛小珊几乎是快散场才出来的,先安排随同一起来的乔乔打车回去,自己却是步行了不远,站在电视台的街口,稍等了片刻,一辆黑色的奥迪驶过身边,车窗缓缓放下,盛小珊把一样东西递进车窗里,没有对话,车直接走了,盛小珊却自顾着拦了辆出租车走了。

    一个多月来,盛小珊一直是这样的,现场摄录名流的服饰倒也没假,确实也见识了不少名媛的华贵装扮,不过更重要的目的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黑色的奥迪疾驰着,一直未停,从市区转到了机场路,高速行驶了二十分钟,停到了机场的停车场,人未下车,在车里把盛小珊交给的东西拿出来,是记忆棒。人是寇仲,他把记忆棒插进读卡装置里,拷贝进了电脑,放在掌上看着现场,声音是关的,每期的时间都很长,需要从头看到尾,没看多久,似乎是看到目标,伸手一掂键盘,画面静止了,是一位坐在观众席中间不怎么起眼的很漂亮的女人。

    看了很久,这个叫徐凤飞的女人对于他很陌生,虽然是个远景,但从眉眼的顾盼中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这么个美人胚子,倒是挺像个妈咪的。鉴宝节目举办了九期,从第六期开始就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正如师爸所料,这个女人出现了,但出现得很诡异,到现在,三个师兄弟连这位神秘女人的下榻宾馆都没有查到,怀疑她用了化名,盛小珊弄到的贵宾登记簿上,根本没有出现过“徐凤飞”的名字。

    看了很久,直到手机定好的闹钟响时,寇仲才扣下电脑,进了候机大厅。

    去接机?应该是……当机场广播响起,从昆明到中州的CN756次航班即将到达时,寇仲下意识地起身,站到甬道门口。等了不久,瘦高的师爸戴着一顶草帽出现了,很显眼,招着手,像是个远足归家的驴友,乐呵呵地拍着寇仲宽厚的肩膀。

    对,是古清治,他不但没死,还像重生了,发黑眉墨,步履矫健,顶多像五十开外的老头儿,如果乍站到眼前,恐怕帅朗也未必敢认。

    替师爸拎着不重的旅行包,一直出了候机厅,上了车。古清治饶有兴致地问着刚刚结束的最后一期鉴宝节目,寇仲知道所指为何,点点头,把待机的笔记本掀开,递给师爸道:“就是她……连来了三期,我们都不知道人怎么来的,怎么走的。”

    “呵呵,我们不清楚对方,对方照样不清楚我们……我们在投石问路,他们也在静观其变,这个不要急,真正的局做好了,不怕时间长短。”古清治合上电脑,交给寇仲,貌似很轻松,根本没有当回事,只是随意地问着:“那头的情况如何?”

    寇仲心里咯噔一下,摇摇头,细细说上了。一说二说,说到捅了景区老窝,此时很明显地听到了古清治嘴皮子咂巴声,跟着很不悦地斥道:“威胁,要么用威胁,让他患得患失徐而图之;要么一棍子敲死不留后话;是让他感到威胁,而不是危险……这孩子自我保护意识很强,嗅到危险,再坐下谈的机会恐怕都没有了。”

    “这个,大师哥主持的,本来是按这个思路来的,不过吴奇刚和景区批发接触以后,好像感觉里头利润挺大,就动心思了。师哥的意思是,要不干脆让奇刚去办这事,正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寇仲道。

    “老二没出息就在这地方,多大的蝇头小利都看在眼里……这个吴奇刚,是不是老二那个私生子?”

    “对,不过一直以叔侄相称。”

    “以前干什么的?”

    “以前搞了个小公司,专作宾馆卫浴和洗涤用品,脑子倒是挺活。”

    “人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吃喝嫖赌差不多全乎了,把师哥的优点全继承了。”

    “呵呵……”古清治莫名地笑了,像听到个笑话似的呵呵直笑,大多数的男人在这个年龄估计都有类似的爱好,混迹江湖久了这在老古眼中倒不算什么缺点,笑着思忖了片刻,很喟叹地说了句:“要坏事呀!”

    “不会吧,我和帅朗虽然谈了一次,可他并不知道咱们要干什么,要怎么干。”寇仲道。

    “不是说那事,是说你们办的这事。”古清治道。

    “这个我们也考虑到了,师哥的意思是干脆把他撵走了,景区查了他们的窝点,盗版、三无产品,工商要找出点证据把事扯他身上很容易,光罚款就够他受的了,要真成了,估计他翻不过身来。”寇仲道。

    “错了,你太小看帅朗了,这个我试过,还记得山雄那三个手下吗?普通人要被他们三个围着,肯定被吓住了,可他呢,猝然出手,毫不留情,打完就溜,这份胆识可不是一般人有的……我最欣赏的就是这孩子处事不惊的态度和无孔不入的本事,这本事不是一天两天练成的……”古清治评价道。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几个人都瓦解了,搞盗版的溜了,其他两个还在景区,不过他们和吴奇刚私下有联系,现在他和以前一样,成光杆司令了,不至于还能生出什么事来吧?”

    “又错了,因利败事,同样因利能成事,无非是利益和利害关系,如果需要,他再组织起来并不难,甚至他在景区根子扎了多深,我估计你们都不知道……”

    “这……”寇仲难为了。

    “换而言之。”古清治道,“有个很简单的表象你难道没看出来?同样的价格买动吴奇刚没问题吧?一个能买得动,一个买不动,你觉得谁更值钱?知畏方为勇啊,不是知利而能勇。还有,一个是靠上一辈帮衬起的家,另一个纯粹是自己混出来的野路子,两个人哪个更厉害,还用比吗?”

    “您是说……”寇仲紧张地问着,“吴奇刚要吃亏?”

    “恐怕要吃大亏了。”古清治道。

    “这个……那咱们要帮帮?”寇仲小心翼翼地。

    “不帮!”古清治斩钉截铁,扬扬手示意走,坐正了说了句,“老二要证明我眼光有问题,那这笔钱可以给他侄儿,正好离拍卖还有段时间,看看这俩初生牛犊碰一块儿能斗多热闹。”

    “能斗起来吗?帅朗和那搞盗版的胖子怕工商追查,都吓跑了。”寇仲发动着了车,起步了,不相信地问了句。

    “放心吧,斗不起来都不可能,帅朗可是个睚眦必报的真小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适用于他。”古清治很肯定地说了句。

    上午,刚过七时,光华模具厂,三班倒交接班的时候,下了夜班的工人刚出厂门,门房值班的发现了居然有人想混进厂里,看装束和乡下进城卖菜或者转悠到各小区收破烂的差不多,这还了得?厂子现在归私人老板了,废铜烂铁都看得紧呢,哪能懈怠,于是毫不留情地拦下了。

    “站住,干什么的?”值班的直接揪人了。

    “进货的。”那人中气很足。

    不过值班的一瞧乡下人常穿的那种劳动呢子布和胶鞋,整个还是下地的打扮,于是不屑地嗤了句:“就你?”

    “真是进货的。”想偷偷溜进厂子的人解释着,一看值班的净盯着自己的穿着,一拍口袋干脆掏了一沓钱道:“看见没,我来进纪念章,要两千个。”

    这么虎气,把值班的雷笑了,竖着俩指头嗤笑着:“两千都这么拽?我们这儿订货起步都两万。”

    “是啊,也不是我一个人要两千呀?”那村民针锋相对,同样嗤笑道,远远地一招手,值班的愣了,带车斗的电动车好几辆还有摩托车,三辆两轮的都有,一哄过来了。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值班的笑不出来了,愣眼瞅着貌似一群进城赶集的乡民,憋不出一句话来。他不吭声,可有人吭声了,有位秃头的哥们儿手里的钱哗哗响,指着人民币的头像斥着:“看见没?认识钞票不?还笑话我们是吧?”

    “甭扯那个,进货来了,又不是打架来了不给咱们了再说……”另一位哥们儿准备纠缠了,将三轮车直堵到大门口上。

    “嗨,你傻站着干嘛?赶紧的,哪儿有把生意往外推的,我们还赶着回景区卖呢?”

    “是这儿吧?别找错地方啊。”

    “你不认字有认字的,门牌上写着呢……”

    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实在是够热闹,值班的可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一瞅还真像要货的,这倒不敢怠慢了,直把众人请进值班室,并给厂长打电话。不一会儿,厂长打着哈欠从宿舍出来了,刚出来立时被十几个村民模样的人围住了,目的很明确,要货。

    一听这个,厂长愣了,弄不清群众的来意,愕然问着:“谁告诉你们我们这儿有货?就算有货我们也不零批呀?”

    这句话捅马蜂窝了,有位年长的指着厂长鼻梁嚷着,少装啊,给他们不给我们是吧?黄河景区除了我们村长,还轮不着别人说了算。这位话音刚落,一胖娘儿们立马接茬:“你看你这怂样,我们是给你钱,又不是抢你东西……”还有更拽的人,拍着胸脯质问厂长:“知道我们是谁么?五龙村的,没黄河景区的时候就有我们一村,管委会听我们的,不卖大家都别买,看谁还要你的货!”

    这帮人估计是商议好了,不达目的不罢休了。厂长急了,挥手喊着:“静静静静,大叔大婶大兄弟们,这是别人订的货,我怎么可以给你们呢?要不这样,你们先订怎么样?”

    “谁订的,你说,我朝他要去……敢不给我们还不客气了!”

    “就是,这东西就是给黄河景区定做的,我们家就在那儿,要订也先紧着我们吧?”

    “少废话,给货……这都几点了……”

    “昨儿不是说能拿货吗?还订什么订……”

    规则对于老百姓来说严重失效,给钱拿货天经地义,不抢你的就不错了。厂长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供销科的奔上来了,无济于事,根本和这些人讲不通道理。保卫科的呢,除了值班的就俩保安,对付收破烂的还成,对付这干抢货的可就没治了。厂长虽然私下里也未必不敢给别人点货,可这么明目张胆,实在是让他为难了。正为难着,更为难的事来了,电话响了,一看手机正是订货的帅老板的电话,厂长接着这个电话,“喂喂喂”大声说着:“……帅老板你几点来呀?我们这儿抢货的可都来了……这,这究竟怎么回事呀?”

    “是啊,这就是我派过去提货的,什么叫抢货?”电话里发出懒洋洋的声音。

    厂长一愣:“什么?你派的?”

    “对呀,现金提货,你运输费都省了,赶紧给大伙儿,省得他们把你厂子拆了……”帅朗道。

    “那您……”厂长试探着问。

    “甭客气,先给他们,我的十五万照样要,从今儿起,你们产多少,我要多少,现款现货,毫不含糊,没骗你,赶紧收钱去吧……”帅朗又给了个意外之喜。

    “好嘞……好好,都别乱了,听我说。”厂长乐道。

    你们几个商议一下,绑一块进货,回去自己分,每种都是一千枚一箱,纪念章是五百一箱……来来,小旭,把会计叫来,收钱……”

    一说开仓放货,众村民乐了,挤攘着进了办公楼,你要纪念章、我要印章挂件,还有的打着电话问亲戚要哪一种,一块订着,还有人在招呼着谁谁谁赶紧来,要来不了,我给你捎回去成不成?厂长倒也热情,派着没换班的工人帮着把货抬到院门口送上摩托车和三轮车,不到半个小时,加班产出来的四万件小挂件,一万八千的纪念套章,出了三分之二,后续的队伍又来了一拨,剩下的又被抢了个干净,甚至刚下车床的一箱散货也被后来的给捋走了……

    爽不?这可把厂长爽歪了,先前倒想着这货肯定积压不了,不过这么抢手也确实是始料未及的,厂长刚乐了一会儿,供销上的那位提醒着他,要这么抢,好是好,后续的五万件定单还没着落呢?厂长一愣,踱了几步想着办法,这样,咱们赶紧再开一套模具,让淮海路那家帮咱们加工一下……那五万件定量后天要提,别到时候没货了,还有帅老板的十五万件,咱们紧赶慢赶能赶出来就不错。

    刚刚安排好,事又来了,值班的奔进来,气喘吁吁地指着外面,厂长厂长,又来一拨,还是要货的。

    何厂长脸朝着窗外一瞧,黑压压又是三十几号连人带车堵在厂门口,这下脸有点绿了,乐不起来了……

    石粉厂的境况雷同,一大早也是十几个人的队伍挤在厂门口要雕塑,供销的一看人多,商量了个订货法子,村里人都不接受。不过好在那位帅老板开明,把货先匀给村里人了,本以为这些村里人也就进个几百尊,却不料还是小瞧了景区这些先富起来的主儿了,两辆东风小卡直驶进厂门,十几个人的钱一凑,有几块砖头厚,直接把厂里库存的两万尊订货和几百尊尾货扫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下子皆大欢喜,村里人乐滋滋地走了,厂里也乐滋滋地把货款存进保险柜了,回头跟帅老板一联系,得,帅老板加码了,再要三万尊。厂长心里直庆幸昨天那顿饭没白请,就这位大客户的订货,要比其他家都厉害……

    到了八九点光景,九州玻璃厂、新乐玩具厂、创意工艺品厂、草编厂……十几个厂家,或多或少的存货已经是空空荡荡,有的忙着出人找原料,有人忙着找兄弟厂家帮忙加工,有人忙着到劳务市场紧急招聘人手,这么一清库存,那三家大户的订货都成问题了,这得抓紧时间给产出来不是?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厂家、商家、市场之间的平衡,渐渐地在失衡……

    广发快捷酒店,睡了个回笼觉起来的田园边洗漱,边听着屋外帅朗不停地拨着电话,即便不见那个场面,也能想像得出应该有多雷人。工艺品生意从一开始,帅朗的兄弟几个就下大工夫了,不但把先前在景区兜售的散户清理了下,而且用不怎么光明正大的手段挤走了两家商户,几乎清理出了一个完整的市场,再加上后续以黄河为主题,以闻名遐迩的黄河母亲雕塑、梅园三杰等等地方文化为噱头,说起来这个市场开发得很完善了。可村里人却看不到这些辛苦,只看到了几样工艺品多赚钱。

    而现在,进货口子一放开,恐怕都疯抢了。昨晚上田园根据帅朗的只言片语想了不少东西,不过想来想去还是免不了惋惜,帅朗这办法是要把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市场亲手砸烂了。

    “二哥,你想过没有,这事办完咱们怎么办?”出了卫生间,田园征询着。

    “你问我,我问谁去?”帅朗道,不知道是讳莫如深,还是有所保留。田园一屁股坐到床上,很正色地问着:“二哥,别瞒我成不成,我得知道你的意思早做打算呀?不行我得找工作去呀。”

    “我想好了,这个月不说了,只当哥雇你带薪休假了,回头给你发工资啊。”帅朗笑道。

    “算了,就当跟着你玩了,你都背成这样了,我哪儿好意思再要你的钱。”田园道。

    咦?帅朗稍稍一愣,看着像是随意说了一句的田园,不过这话倒不像假话,一直以来有点忽视这个喜欢蹭吃蹭喝讨小便宜的胖子,难得在这个时候还能留下这么一位。跟自己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一对比,帅朗若有所思暗叹不已。接着帅朗故意问田园道:“老屁,你最想干什么?想过没有?”

    “我?”田园指着自己的鼻子,眯着眼,愕然了。兄弟们一起可很少谈论这个话题,要谈起这个话题就有说道了,除了韩同港,几个人有个共同的理想,是到国外当男优明星。帅朗指着田园警告着:“别说那个共同理想,我问你正经话呢?”

    “我没啥爱好,就喜欢玩电脑……我想攒点钱到青龙电脑城或者那个地段开个电脑店,醒了打游戏,困了就睡觉,雇两人给我看店挣钱,呵呵,饿了就叫外卖,没人管没人乱,那才叫神仙生活呢。”田园说着,一脸神往。这是宅男的最大心愿,看样子想了不少年了。

    “你这个理想不高,比较务实,就你这张破嘴干这行,没准儿还真行。”帅朗笑道。

    “是啊,谁说不是呢?可没本钱呀?毕业快三年了,挣的只够吃穿住,给家里一点忙都帮不上,现在我都不好意思回家。我们老家那小县城里平均工资都快两千了,咱在这儿才挣多少,我都不好意思说。也就跟着你挣了两个月高薪,这不,又黄了,二哥,你说是不是我这人命里就背啊,把晦气都带给你了……”田园旧事重提,略有感慨。

    “没事,相互背,谁在乎那玩意儿了,收拾利索,走,溜达玩会儿去,中午想想到哪家蹭吃去。”帅朗收拾着东西,叫着田园。

    “蹭?蹭谁家?”田园隐隐想到了什么。

    “厂家呗,这么大生意成交了,他们得把咱们当财神供着。请顿吃喝那是难免的。”帅朗笑道。回头看田园发愣,又神神秘秘提醒着:“先吃他的,喝他的,吃完喝完再坑他,你看如何?”

    迎着帅朗坏坏的目光,田园怔了怔,一想二哥向来就这号德性,旋即笑了笑,点点头说:“成!”

    九点整,一辆红色的丰田驶过景区堤灌站,车里的吴奇刚有意放缓车速,指指路旁的黄河宾馆说:“叔,咱们货仓就在这儿,以前和他们宾馆有过生意往来,租了他们的后院。”

    吴荫佑没有说什么,侧头看看院子,景区一路以黄河为名的宾馆、商店太多,都靠这个噱头招揽顾客呢,大部分都是私人开的旅店,吴荫佑看看回周的环境,第一关心的问题是:“安全吗?”

    “没事,老板是当地人,没两下子,谁能在这个地方撑起店面来。”吴奇刚说了句。

    车驶过堤灌站继续向前,一路绿树成荫,矮丘绵延,远处浊浪滚滚,好一派黄河景色。吴荫佑这是第一次来看景区的侄子的生意,心思却不在风景之上,看看面皮白白净净,鼻正眉墨,颇有点俊朗之色的侄子,总能让他想起多年前的往事,对于往事的怀念,随着时间的推移,都潜移默化地寄托在这个侄子身上。

    半晌,因为做阴阳已久,脸色快阴出职业病来的吴荫佑稍有不信地问着侄子:“奇刚,这儿生意真有这么好?”

    “那是,市场培养得好啊,刚来时候,几个小批发商张口就要上万枚货,拿得还都是现金,店门一开,每天的小挂件就能出两万多枚,这个数字就恐怖了啊,比我现在做的卫浴和洗涤用品生意强十倍都不止,给宾馆的上货单价利润只有几分钱,可这儿小挂件批发都挣几毛钱,就这生意,一年挣百把十万跟玩似的……就那个叫帅朗的,景区都知道,仨月捞了上百万,夏天来的时候还是穷光蛋,现在都开上奥迪拽起来了……”吴奇刚说着,免不了有几分羡慕和妒嫉。

    “我担心的就是他……小心为上吧,现在挣钱的行当都挤着人呢,你挣钱,就意味着别人挣不着钱甚至赔钱,更何况这就是抢人家的生意。”吴荫佑提醒了一句。

    “没事,叔,我查了,他根本不像大家传的那样有什么背景,就有个铁路警察的爸爸,还管不着这儿……呵呵,这消息都是他窝里人告诉我的,我听他哥们儿说了,就他也是个被警察经常提溜的主儿,回头我再找找人,给他扣个制假贩假的帽子,让他不敢回来……”吴奇刚得意道。

    商家商家,从来不介意通过这种尔虞我诈甚至下三滥的手段坑坑竞争对手,对此吴荫佑也无话可说,和老三那番留条后路的商议其实就落实到这儿了,要是叔侄俩真能有个来钱的生意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一会儿,车到了景区,吴奇刚带着叔叔进了自己新开的店里,店里已经是人来人往门庭若市了。两间三十多平方米的店面装饰得很考究,琳琅满目的工艺品,钢化玻璃的柜台,PVC的高档货架,说起来这是赤裸裸的照搬和剽窃,从产品到经营模式都是,只不过在这个重结果不看过程的时代,谁还会在乎这些小节?

    吴荫佑饶有兴致地看了一圈,目光在那个造型独特的沙漏上略作了下停留,吴奇刚笑着提起那个沙漏道:“还是寇叔有眼光啊,十二万真不贵,就开发这类十几种模具,成本都得花好几万,现在好了,现成的创意、现成的模具、现成的市场……叔,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没事就好……”吴荫佑稍觉心里不安,不过一闪而过,笑着出来了。吴奇刚安排了店里,然后陪着叔叔逛景区,这一逛花了一个多少小时,等送走了叔叔吴奇刚再回到店里,已经是十一点光景了。问题来了,店里的女店员,也就是吴奇刚刚从人才市场招来的那位叫程雨的姑娘,看着老板回店,奔出来拦住了他,叫着老板到了店外不起眼处报告了一个消息:“吴老板,今天没人来咱们这儿进货了。”

    “不能吧?”吴奇刚愣了,第一反应是绝对不可能,景区这么大的零售队伍,谁也吃不干净,这些人多数是来自村里的闲人或者市区低阶层的人,批发给他们货在吴奇刚看来都是一种施舍。

    “我也纳闷,昨天还差点挤破门了,今天都十一点多了,愣是没人来,就有一个批走五十几块纪念章,没过多大一会儿又送回来了……说咱们的贵了。”女店员为难地汇报着。

    “不是这家捣鬼吧?”吴奇刚抬头,恰恰看到了不远处,那位染着黄毛的家伙奔进店里,景区现在成规模的批发就这两大家,除了斜对面这个店,都不会有别人。

    店员程雨明显地看到老板眼光的几分怨毒地盯着斜对面的店,那两人前几天还和老板坐一块儿喝酒来着……

    在斜对面的店里,发生着同样的事,黄国强奔进来,拉着罗少刚从店后门出到外面,紧张兮兮地说:“坏了,坏了……”

    “什么坏了?”

    “村里不知道谁从市区也淘到半成品沙漏了,他们说顾不上给咱们做……”

    “什么?他们哪来的工具?”

    “村头咱们那加工点,昨天被人偷了,连墙都推了,那工具用料什么的,还不都被村里人搬回去了……”

    “啊?这帮刁民真他妈不算人,跟着帅朗挣了这么长时间的钱,回头把人的家伙什也偷了……”

    “咋办?你说吧,你弄那么多半成品,我可找不到人给你拉沙筛沙啊……”

    两人相对发怔,无计可施了,沙漏制作的最后一步工序是把筛好的细沙装进漏头里,然后用热熔的玻璃封住口,这一步做工需要大量人力和晒干的细沙,厂家嫌麻烦一般不做,即便是做,成本要高许多。以前帅朗和村里人关系不赖都雇着村里的婆娘干这活,这要是村里人自个儿学会了……罗少刚和黄国强面面相觑,那这生意可就没咱外来人的戏了。

    “坏了……不会是他们连进货渠道也有了吧?我说呢,一上午光有零售没批发……”

    罗少刚发怔着,又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问题开始向更严重的方向发展,到了中午,从来不缺智慧的老百姓有办法了,有搬破桌子的,有推自行车的,桌上摆一堆雕塑、沙漏,车上绑着木杆,从纪念章到钥匙扣,从仿玉雕到玻璃章,琳琅满目地挂了一车,招摇着在景区遛上了……

    要是好菜任点,白吃,你快乐吗?

    要是好酒斟满,斟酒的尚在曲意奉承,你快乐吗?

    大多数的回答是肯定的。帅朗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把这种快乐分给了田园一部分,田园也明白了为什么帅朗整天没活干还乐呵成那样,主要是因为二哥有在苦闷中寻找快乐的本事,比如混吃混喝就算一个。

    其实忽悠厂家这顿饭几乎没费什么劲,两人快中午到厂里稍攀谈几句,何厂长便盛情邀约,帅朗和田园貌似实在推拒不了,于是客随主便喽。就近到这个浙江人开的温岭海鲜,很上档次的海鲜楼,离光华模具厂不远。宾主落座开始点菜吧,何厂长又是十分客气,帅朗貌似不好意思地推辞,于是客随主便喽,梭子蟹、小龙虾、双头鲍、大生蚝……仿佛是几个美食家出来浅斟小聚,点的净是店里的招牌菜。不过一连串菜品报出来,田园明显地看到何厂长腮帮子上的肌肉乱颤,估计是菜的价格让厂长肉疼了。

    可场合上死要面子,何厂长从心里已经把帅朗这俩当成必须结交的大户了,这点破费,就是肉疼也得撑着不是。

    待到菜品上桌,四个人十二道,不像是吃来了,纯粹是浪费来了,红烧的大虾咬半截,扔了;长相丑陋的生蚝尝尝,不好吃,扔一边了。鲍鱼还凑和,第一回吃的田园根本没感觉到什么味道,嫩嫩滑滑的很舒服就进喉咙里了,眨眼猪八戒吞人参果,咦?吃完了。

    饭间厂长和供销的那位科长频频劝酒,帅朗是来者不拒,喝到微醺,厂长有点感慨,给帅朗直竖大拇指道:“还是兄弟你大气,招待得不好,您别介意,其实早就该请您一顿了……”言辞里居然多了几分歉意,这份歉意的来源帅朗揣摩到了,估计是违约在先,帅朗以德报怨在后,实在让厂长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呗。

    逢这时候,帅朗可就装糊涂了,笑道:“你是说上午进货吧,客气什么何厂长?那才几个小钱,我们饮料生意,哪个月不进账十几万……不过我十五万订量您得抓紧喽了啊,我宽限你们两天吧,后天,大后天都成……到适合时候,我得一次性投放市场。”

    边吃边不经意地指点着生意。帅朗说完了看着田园,田园正拽个着小龙虾往嘴里塞,脚下暗暗踢了田园一脚,田园不理会,照吃不误。这货除了吃相实在够呛,其他倒也尚可,帅朗好歹劝了杯酒,把这份小小的尴尬掩饰过去。

    何厂长两人可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有点担心地问:“帅老板,景区能消化那么多吗?”

    “多?”帅朗不屑了,一放筷子,很牛地指点道:“您知道景区每天多少人,最少都有几万人,高峰期能上十万人,您想想,那么多人挤到那么小的地方是个什么概念……”

    什么概念?明显听不明白,中州的人海了去了,七百多万的大城市,对人多已经没有什么概念了,帅朗不等两人的思维分析,一停马上又接话:“不知道了吧?那叫火爆,一套纪念章我们最高纪录卖过八十美金,保守的估计呀,每天销三五万枚一点问题都没有……先前我是控制着出货拉高价格,以后的发展呢,肯定得薄利多销喽,市场局面一打开,我估计你这一厂子根本顾不上呀,不是跟你吹牛,就你们今天产的货,明儿过不了十二点,我让散户给你全部清空,怎么样?”

    何厂长和供销科的眼睛一凸,俱是倒吸凉气,口气蛮大,互视了一眼,相信的成份还是居多。一直以来这位帅老板就是景区进货最大的主儿,人家手底有多少人还真不知道,上午轻轻飘飘地吃进几万件货,那可都是现钱,这么一说,相信的成份又多了几分。田园一瞅这两人被忽悠上路了,帮衬着加了一句:“何厂长,你们的产量可就有问题了啊,我们今儿还琢磨着,要不再找个下家,你们一起干。”

    “别别,我们能干了,大不了我们外包出一部分去,一天出货十万枚没问题……”厂长拍着胸脯打包票了,生怕生意跑了,供销科这位给帅朗斟着酒,也是套着近乎:“放心吧,帅老板,从明天起,您人到我们厂,绝对不让空手回去。”

    “那说好了,再有进不上货的,我可得朝你们说话。”帅朗正色一斥,又是威胁当定心丸给对方吃,两人喏喏应着,刚喝了杯的帅朗又像神经质一样想起什么来了:“对了,还有件事。”

    说着话一勾小指头,那两人机械地凑上来听秘密,就听帅朗白活着:“保密啊,现在是几家竞争呢,我雇人上货,你们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了,我存货的事也得保密,我准备存一批货,关键时候在景区市场上一倾销,把他们两家挤垮一家……对你们来说无所谓,竞争促进发展,竞争带来繁荣,竞争带来销量嘛,对吧?全靠二位了啊……”

    何厂长一听,明白了,连说对对对……

    供销科那位一听,也理解这是商家之间互掐了,直说是是是……

    两人一乐,又都恭维帅朗年轻有为,可比咱们老支撑着小厂牛多了,一说未来的销售量,一说双方的合作前景,两位兴高采烈之下,连这顿昂贵的饭菜也不觉得肉疼了。连吃带喝一个多小时,下楼后帅朗做势拿着卡要买单,拿卡的姿势都甭提多牛了,两指头一捻,直给吧台递上去。这怎么行,何厂长让供销科这位拦着帅朗,坚持自己买单,还埋怨帅朗小看厂里,咱厂虽小,可这点钱还是花得起的不是?

    装模作样了一番,何厂长和供销科的一送走,回头坐到车里的田园撑得仰躺着直抚肚子,一边回味,一边谑笑,二哥你真够损,吃了人家四千多,就那五万件货,得吃走一多半利润。

    “那没办法,他们愿意,没看厂长想放长线钓大鱼嘛,哈哈……”帅朗坐在驾驶位置,喝得有点晕乎,心情有点舒爽,刚坐了会儿,田园想起更爽的事了,侧头问着帅朗:“二哥,咱们不能光吃呀,中午吃了晚上肯定吃不动了,你说有没有那种可能?”

    “什么可能?”帅朗问着。一看田园淫笑,立刻想到没什么好事的可能。

    两人车里碰着头,咬上耳朵了,估计是找好下个白蹭的目标了……

    该发愁的是乐不思蜀,而不该发愁的,却是愁眉紧蹙。

    下午四时,罗少刚专门跑了趟村里,正如老黄所说,先前在村里加工点帮忙的一群婆姨,把加工厂真搬家里了,这个工序对于商家难,可对于农户就简单多了,男人拉车沙筛着,老娘们坐屋里指挥着,汽灯一点,玻璃一熔,用不了几分钟就是一个焊好的沙漏,连称量沙重的天平也给搬回来了,罗少刚进了几家,那些娘们明搬着加工点的东西,脸都不红一下,顶多客气句“来了”,要不问句“吃了不?”,尔后是水也不让,直忙着自己的事去了。

    郁闷不?反正罗少刚觉得很郁闷,先前兄弟几个在村里人眼里都是送财童子的角色,男女老少见了比自己娃自己爹妈还亲,看来还是主要冲钱说话,以前在加工点领报酬,现在翻身了,自己给自己当老板了,既然都独立了,谁还尿你那一壶不是?

    还有更猛的,村里那家独门独户的三层小院,大门洞开了,院子里小山介似地堆了几十个大包装,都是石雕厂的包装,这是景区工艺品中的一个大头,一对一仿雕的五龙观景台的黄河母亲雕塑,一直以来在景区售价三五十到一百不等,底价一明,几倍的利润恐怕快把村里人乐疯了。这不,罗少刚站在村里不大会的功夫,总有七八个骑摩托车带箱子的从这里提货往那个景点送。不但货源被人家找到了,恐怕连销售的模式也给人家学会了。

    这可咋办呀?

    一想花了十几万盘的店,一想一大堆存货还有刚刚订下的货,让罗少刚直觉得难为,和别人竞争倒也不怕,就怕这些根本不讲道理、不讲规则,什么都不讲的村民,村口工商局封的窝点人家都敢踹,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对,找找帅朗!?罗少刚突然泛起这么个奇怪的念头,先前兄弟几个在景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其实他心里也知道,一直混迹在市井的帅朗在这方面比几个人都强,可是……微微一泛念头,罗少刚还是按捺下了,实在有点不好意思,总不能昨天盘了人家的店,今天再问人家怎么经营?

    这一趟是无果而返,回到了店里,老黄、女友还有个帮忙的小店员在忙着,女友呢,看到罗少刚回来拉着直出了门,有点窃喜地白活着:“今天营业额五千多了,我看上六七千没问题,这个生意还是盘对了啊,你看多热闹……”

    说话着,尚自得意地看看店里进进出出地游客,这地方还真是好,就不缺人。一乐呵,罗少刚生气了,悻悻骂了句:“你懂个屁,你知道帅朗经营时候一天卖多少?”

    “多少?”

    “三万。”

    “啊?这么多,不可能吧?”

    “这还是平均数,最高时候有多少我都不清楚,他给店员发工资发多少你知道,八千。要咱们,咱们发得起吗?”

    “啊?同行不同利也不能差这么多吧?他们怎么卖的?”

    “批发呀,你没看批发咱们没了……”

    “是啊,为什么没了?”

    女友愣了愣,她一愣,连罗少刚也摸上后脑勺了,诧异地自言自语着:

    “咦?是啊,为什么就没了,村里人怎么知道的进货渠道呢?”

    ……

    同样在另一家,这个纳闷的谜也同样没有解释。吴奇刚店里还是比较倚重这位叫程思雨的女店员,以前给商厦给人当过售货员,嘴皮子利索,下午人放出去,让小姑娘和景区兜售的搭腔,等回来时候说得却是一头雾水。

    有人说是高婶家二小子,在城里干活,认识厂家送货的司机,于是就顺理成章找到货源了;还有人说不是高婶家的,是杠子家外甥,人在城里就是做工艺品生意的,只不过给村里人指指路而已;也有人说根本就不是城里的,是村里那胖墩进城找的……不管谁说吧,程思雨回来说的情况让吴奇刚大皱眉头了,除了五龙景区饮料摊边上出了三个工艺品摆摊的,梅园、浮天阁、堤灌站、生态栈道,几乎全有类似的摊了,都是村里人坐镇,连工商的市场协管员也不敢管这些人,店里的主打产品,像沙漏、纪念章、雕塑已经遍布景区了。

    这就坏事了,吴奇刚也是做小商品的老手,就事论事思忖着其中的问题,一个商铺辐射面有多大他心里清楚,恐怕连五龙景点的生意都做不完,如果就为赚点小钱,肯定是好生意,但最看重的是这里辐射整个景区的销售网络和庞大的零售队伍,这一块被人一切,那这生意的意义就少了一多半,单单商铺的收入,就不值得花这么大力气,动这么大心思来抢了。

    “这样吧思雨,你联系你认识的人里,有销售经验的给我招几个人,我去工商所办个手续,咱们也逐步把分销做遍整个景区……等等,让他们俩也找找熟人,最好明天能来,咱们的订货后天就送来了,到时候必须扩大销售面,否则这市场就被七零八落分割了……”

    吴奇刚安排着,那女店员喏喏应声,进店了。不一会儿吴奇刚从店里出来,到了停车场,驾着丰田,驶到了离五龙景点不远的工商所所在地,下车拔着电话,信步进工商所了……

    也许他没有注意到,他的身后,一辆面包车里,贴着太阳膜的面包车里,一直有一双怨毒的眼睛盯着,直看着他进了工商所,车才倒着回了路面上,边走,车里人拔着电话道着:

    “帅朗,人我瞅准了,这王八蛋看来是和工商上有关系,大下午不做生意钻工商所去了……我托人打听了下,这小子准备把咱们往死里整呢,区工商局市场监察的说了,要查在五龙村设窝点的人呢,今天可能就有人到村里,要是真揪着不放,咱们可麻烦了啊。”

    “查个鸟,窝点房子都坍了半边……东西早丢光了。”电话里帅朗不在意地说着。

    “真的?”程拐一听,先惊后喜,要这样的话,所谓的一大批制假贩假工具就无从说起了,加上和村里并没有什么协议,找不着租赁户,恐怕又是一桩无头公案了,又是点盗版烂事,谁也不会把这看成铁案如山,一思忖高兴了,小声问着:“谁干的?你干的?”

    “我就没回景区,都是群众干的。”电话里帅朗笑着道。

    “呵呵……看来一切得依靠群众啊,哈哈……那接下来怎么办?”程拐乐着问道。

    “等我把他折腾穷了,你们再收拾人……咱们都别出面,省得有麻烦了说不清楚……”

    电话里,帅朗很冷静地安排着,程拐用心听着,生怕漏了一字一句,车停到了路边,又是密谋了好久……

    晚七时,驾着奥迪,带着田园,跟着前面那辆玻璃厂的桑塔那,看到中州大酒店的牌匾时,田园知道,这一顿又得蹭玻璃厂几大千了。

    俩人下午几乎是以访问性质到厂里的,到了厂里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厂长和销售科的专门接待的,除了销量巨好的沙漏,小挂件里玻璃章、浮天佛、梅花印、仿玉坠也出自这个厂家,帅朗咨询了一番作玻璃纪念章的事,厂长只当又有好生意来了,叫着厂里的设计员说了一番可能性,这个设计难度太大,厂里答应先作几个样品瞅瞅再说,虽然啥也没订,不过厂长心知肚明这是景区的大户,上午的倾销就拜此人所赐了,言语间非常客气。

    但是……注意这个但是,田园省得帅朗的鬼心思,快到六点才去厂里去看看,这和上级下来检查挑时间是一个性质,检查不检查另说,饭是一定要管的,所以厂长顺理成章要挽留帅朗吃饭,帅朗也就顺水推舟胡乱答应了。

    要是前一天,帅朗是绝对不会答应的,现在的人势利眼的紧,有用处了才使劲巴结你。要像昨天不觉得你有用,没准几碗面就打发了。今天因为村里大量抢货的事让帅朗的身价猛涨,于是就请到中州大酒店来了。

    凉菜鳕鱼、美极鸭唇、一品炒鸡、东北大骨、……都是中州大酒店汇聚全市有名的菜肴,琳琅满目一桌配着五粮液酒,又是个盛情款待,连吃美食,消化不良的副作用上来了,不但帅朗仅仅是浅尝辄止,连馋嘴的田园吃相也文雅了不少,不像中午那么流星赶月往嘴里塞了。

    话说关系有一半是餐桌上拉来的,而生意却是有一多半是饭桌上拉来的,闲吃海聊的时候,最容易拉近彼此的距离,但凡生意场上混的人,那个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厂方二位人鬼不分地把帅朗赞了遍,一半是恭维,一半是探底,这个底子帅朗早打得很厚了,一说订货那自然是至少三万件,多就说不准了,还真说不准,要是明天再像今天这么着来几拔人抢货,究竟能出去几万件,鬼才知道。

    边吃边说,你恭维我,我自然不能说难听话喽,帅朗吹了一番,直给厂长道喜,道什么喜呢,肯定是近期销量大增,恭喜发财喽,厂长客套着,发什么财呀,一件才块把利润,挣不了多少钱的,说到此处之时,帅朗的坏水浸透的脑子转悠得快了,猛然间临时又添了个新茬,接着话头问厂长:“秦厂长,您要想多赚,其实很容易的。想不想呢?比现在翻一倍利润如何?”

    咦?好事来了……厂长和销售科的诧异一脸,旋即又是虚心请教,帅朗细嚼慢咽了嘴里吃食,慢条斯理放下筷子,仿佛怕隔墙有耳似的压低声音教着:“……您二位别死脑筋呀?给我们订的都是熟玻璃制品,工序多两道,成本高得多,所以出来的也高个档次,可现在呢,是我组织村里人大批量上货出售,您就不需要这样守成嘛……对不对,这个差价比你们利润还高啊。”

    哟!?动心思了,销售和厂长都是行家,这点倒被外行点破了,之前帅朗订货对工艺有严格要求,所谓生熟玻璃是土叫法,准确地是叫钾玻璃和钠玻璃,前者是做窗户玻璃的主要原料,后者则是工艺品和烧瓶、量器之类的常用品,价格要差四分之一了,不过厂方这俩,有那么点不理解了,那有这样的,自己上货,再用便宜原料坑自己?

    “别这样看我呀?这玩意我也刚分得清,村里那些人的文化水平比我还次,分不清,呵呵……”帅朗笑了笑,把俩人逗乐了,就听帅朗圆着这个想法道:“冲俩位这么款待,我也不瞒二位,现在的市场是这么个情况……”

    得嘞,田园暗笑着,又开始忽悠了,还是那一套市场潜力巨大、啥都不愁卖的理论。

    果不其然,帅朗又是一番景区人呐,实在是多呐,不比咱中州那条商业街差,就堆狗屎加个包装都能卖了,现把先决条件给说足了,然后绕回到主题上了:“你们的产品咧,就是有点单一化了,总得分开点层次吧,现在是几家店铺,再加上哥们这群游击的,一天吞吐你两三万个跟玩似的,就在人堆里兜售,总不能和商铺里出售是一个概念一个档次吧?所以呢,你得开发点低端产品嘛,便宜嘛,便宜就是硬道理,这玩意搁谁谁还不是玩玩就扔了,还真拿回家供着怎么地?再说现在大伙口袋里这么鼓,谁在乎扔那几块钱?”

    嗯?对呀,有道理呀,厂长和供销被忽悠的一愣一愣,不过眼睛却是加外地亮,要说对景区了解,恐怕没有比眼前饭桌上这个人再强的了,尚剩下那么一点点狐疑,没太敢说出来,因为毕竟是不确定的事,没有发生之前,谁也不敢十成十打包票不是?

    “这样……你们就按这我办法干,加工几千件销销试试,要是成,你们就干;要不成,算到我的订货里……对了,价格一定要保密啊,顶多给他们降五毛到一块钱,剩下的利润全归你们……”帅朗看着时机已到,重锤定音了。

    那俩位乐了,频频劝着酒,看来这事,还真值得一试了,帅朗又是教一番明天出货的细节,倒好像他是厂长似的,把这个厂子的经营给来了个方向调整,厂长和销售倒也就不介意以次充好之类的经营手法,现在有这个狗头军师支招,自然是听得格外上心。

    吃完了,下楼的时候帅朗很大气地要抢着付账,不过又是拗不过厂长和销售的热情,结果人家买单了。出了门呢,时间尚早,帅朗又是盛邀哥几个唱唱歌放松放松去,厂长和销售知道年轻人好这几口,高兴之余,厂长直安排着销售上车招待帅朗俩人,自己推托有事先行一步,不用说是回厂里安排生产了,那位销售科的和帅朗差不多一个德性,开口就给俩人找了个正中下怀的地方:要不去金碧辉煌玩玩去!?

    田园那乐呀,乐得心里花儿全部怒放了,要是没人,非抱着帅朗狠亲一口,你说二哥多体贴,上午才提的想法,没过夜就要成为现实了,再看二哥,坐在车里高谈阔论市场开发、工艺品市场的前景以及景区市场潜力之类的大主题,田园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本事还真得好好学学……

    一天过去了……

    果真如玻璃厂那二位和帅朗商量的,因为进货便宜了八毛钱,一夜加班产出来的四千对钾原料沙漏,一上午都给抢光了。现在五龙村里做沙漏的已经不限于那几位在村口加工点帮过忙的,不少闲散的村民在市区四处打听着汽灯的货源,敢情想在家里支摊做沙漏呢。

    模具厂的,一部分外包,一部分自产的,八万枚同样在这一上午被提了个七七八八,景区的销量原本就大,加上两家订货存货的大户,加上一村存货的小户,要是挤在同一时间提货,这个数字说起来就恐怖了,好像远远不是两个厂子能供应得起的。

    石雕石粉厂,因为单价较高的缘故,这一天出货量出现减少,没有消化完前一天加工的一万尊雕塑,虽然没有消化,可形势还是蛮喜人的,景区两家的订货加上那位帅老板,6万多尊足够厂长忙活一阵子了,上午出完货,那位给厂里带来福音的帅老板又来了,厂长和销售科的人自然是盛情接待。这位帅老板呢,也是多方为厂里着想,又出了个绝妙的创意,建议把实心的雕塑做成空心的,既省时、又省力、还少料,而且省一步烘干工序,这着一来呢,有利于薄利多销,要不你们厂子这产得这么慢,那供得上景区消化不是?

    厂长呢,有点心虚,不过对这种以次充好的奸商司空见惯了,倒也没怎么奇怪,只不过听帅老板说让厂里自己出货,这就有点把握不准了。不料那帅老板很豪气,直接给厂办桌上扔了一万块钞票,大咧咧说着,照我说的产四千尊,买不出去,这钱算我赔你的,不过卖出去利润算我一半,明儿我来收钱……这还不好办,厂长满口答应,就缺这道保障,有这个保证在,厂里才不怕呢。

    这一天,是新乐玩具厂方请的客,这个厂家加工的小弹弓在景区蛮畅销的,席间又被帅朗忽悠得蠢蠢欲动,想上加工弓驽了。

    又一天过去了……

    景区两家黄河工艺品商店提走了光华模具厂的六万件小饰品纪念章,加上村民来提货的依然不减,还是个供不应求,产能被何厂长强行提升到日产十万枚。

    石粉石雕厂果真如帅朗所料,降价的消息一传出去,四千件阉割版的雕塑产品又被抢购一空,中午到厂家时,那位秦厂长有点肉疼的把一万加上三千利润真给帅朗摆桌上了,这钱真不想给,可知道这位客户神通广大,又不敢不给,还等着后续的生意呢,投资回报一天百分之三十,虽然金额不大,可也足够让田园吃惊了,这钱挣得也忒容易了,帅朗是不客气地收起来,而且还促狭似地逗着厂长,要不我再给你五万,咱们一块卖这个,利润平摊!?

    这下把厂长和销售的吓住了,厂长哼哼哈哈,舍不得答应,那销售的东扯西绕,不敢接这个话题,总不能咱的工人、咱的机器原料和产品,让人家白挣钱吧?可是也不敢惹这个人,毕竟又有订货又能拉来要货的人,于是东绕西绕,绕着就请了帅朗和田园一顿只当是答谢了。

    晚上,草编厂道听途说这个帅老板的事,听说光华和古风两个厂子两天出货量赶上一个月了,据说这位帅老板手下人数众多,让谁挣谁就挣,像这号销售能人都是厂家拉拢的对象,不好好请请怎么行咧?

    于是,帅朗和田园继续着吃饭、喝酒、桑拿、KTV,多点一线的幸福生活了。

    又过了一天……

    销售势头未减,古风厂的阉割版石雕大放异彩,低得吓人的价格又在村里催生出了几个囤货准备批发出售的大户,而出手太快抢货的第一家就惨了,单价高出足足四块钱,全压手里出不去了。也在这一天,九州玻璃厂的动上歪脑筋了,来了个万件以上订货优惠的办法,私下里跟村里做这号生意的联系,一下子拿走了六万份的订单,几乎超过了景区坐地的两家工艺品商店。

    村里被这事搅得很沸腾,没税没费,到景区兜售一天就能挣个百儿八十甚至更多,进货价低了挣得更多了,要是一家子出去,比摆摊还来钱,这么高的回报,不沸腾都不成,于是做这个生意的队伍在迅速壮大,除了村里人,男女老少再加上本就摆摊有卖货经验的,再联络上自家的三亲六友,队伍几天之内壮大了一倍不止。

    零售队伍在扩大,批发队伍也在扩张,三五家沾亲带故的、六七家关系不错的、或者那家先富能拿出钱来的,渐渐地脱颖而出,成了这个市场后起的批发新秀了。

    又过了两天,田园说什么也不去吃了,这段时间的锦衣玉食花天酒地,一半时间是消化不良,另一半时间是蹲着拉肚子起不来,用他的话讲,真是个受罪的命啊,这福算是享不了了……

    说话着,一周过去了……

    九月六日,到了第八天的头上,帅朗驾着车重新驶上景区这条大路的时候,还是蛮有点怀旧情绪的。数月前来这儿,他还是坐公交车的,不过现在开着奥迪,好像感觉并不比初来之时强过多少。

    副驾上,田园掏着口袋倒了粒白色的药片,和着矿泉水吞下了,吞了药片还重重嗯了声,帅朗笑着问:“还拉呀?”

    “拉了一晚上,早拉不出来了。”田园悻然道着,一说起这个就埋怨上帅朗了:“都怨你啊,吃什么西餐呀?那玩意谁消化得了,牛排三成熟!?坑死人了。”

    “这叫品位,你不想尝试尝试有钱人的生活嘛,其实就这样,除了消化不良就是拉肚子,哈哈……”帅朗笑着道。

    “怪不得说有钱人都是畜牲呢,就这玩意,除了牲口,是人他都消化不了。”田园道。

    “所以呀,我倒觉得以前咱们兄弟几个穷光蛋过得蛮幸福的,不用羡慕什么。”

    帅朗绕回来了。若有所思的说着,每个人的人品里多少都有点贱格,穷了想富了怎么舒坦,而富了却在想穷着时如何坦然。这话同样也触动了田园的心思,一扭脑袋对着帅朗道:“那不成,以前咱哪有坐金碧辉煌里拽大爷的机会?

    “哈哈……”

    车匀速急驰着,俩人哈哈大笑着,这几日蹭吃蹭喝却是没什么意思了,俩货都不太懂美食,不过蹭的妞还是蛮有意思的,说来说去哥俩一个样,其实都是没去的时候稀罕,去过了想想也扯淡,只能当个笑话乐子来说了。车驶过第一站生态栈道,正笑着的田园指着窗外喊着:“看看看……我操,那不村里胖墩和憨蛋么,这俩货都出来做生意了……”

    是俩近亲结婚生出来的娃,脑袋瓜不太灵光,仅限于认识钱上那几个数字。

    帅朗放缓了车速,侧头看了看,沿着上栈道的台阶,一溜四五个地摊,摆着的正是这些日子货量倍增的工艺品,不但地摊,还有不少衣服上、胳膊上挂着,手里拿着的人都在向上上下下的游客兜售。想到了什么,干脆把车停到了路边扯着嗓子喊了句卖工艺品的,本来喊近处一个人,不料呼啦一声围过来七八个人,纪念章五块钱仨,小挂件刚有人说两块钱一个,眨眼后面有人喊两块钱仨,俩卖货的互骂上了,顾不上卖货了。帅朗掏了十块钱,一半买了纪念章、一半买了浮天佛、钥匙扣几个小挂件,买完了那几个卖货还不走了,挤在车窗边上推销其他的,帅朗对付这个有的是办法,一愣眼故作瞧远处喊了句:“哟,又来了辆大巴,满座……”

    卖货的下意识地一转身,朝着帅朗回头看的方向就跑,急着抢生意呢,一跑几步才发现没大巴,再回头,那辆奥迪早冒着烟溜了。

    看了眼,东西扔给了田园,田园在店里干过不少时间,一瞅这东西,直撇上嘴皮子了,纪念章小了一圈,省料呢,少了一道电镀工序,看着很糙。浮天佛做工粗糙多了,原本晶莹剔透的材质里看着里面居然有杂质,挂了个景区图案的钥匙扣也差了不少,掂掂重量明显轻了,田园把玩着,感慨地说着:“咱们先前一点都不坑爹啊……这才叫坑爹货呢?咦,这些人不像五龙村的,那儿来的?”

    “估计那儿的都有,这一周多光华模具厂一家就往这儿倾了三十多万件货,比咱们两个月销售总和还多。早乱了,村里人各自为政,景区疏于管理,市区小商品城那些跑单帮的再撒一批人,他不乱不可能呀?”帅朗道。田园有点挽惜地摇摇头:“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市场,被搅成一锅粥了。这往下除了厂家挣钱,都挣不了多少了。”

    又过了一个景点,帅朗放缓了车速,看看了沿景点两侧摆的摊,当先摆着的却是一行雕塑,后面却是散乱地放着一堆小饰品任由游客挑选,这么丰富的货源,销量肯定是上来了,不过价格已经低了一半多,明显看着售货的懒洋洋地蹲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游客的问话,来来去去挑得多、买得少。

    帅朗得意地道着:“卖淫卖货都是卖个俏,越滥越没人要,现在被搞得滥成这样,别说挣钱,不出毛病就不错了。”

    很深奥,田园虽然明白话意,但没明白帅朗的引申意,今天早上拉上自己来绝对不是走马观花来了,想到此处,田园出声问着帅朗:“怎么,二哥,这地方你还想再来?都糟塌成这样了。工艺品可不像饮料有代理,这玩意能做出来的厂家多了。以前是村里人齐心没人来招惹,现在一盘散沙,再接下来,其他厂家和小批发商万一谁挤进来,那就是乱上加乱了。”

    “一张一弛,一乱一治,不乱还不好治呢,不够乱,还得再加把火……”

    帅朗神神秘秘笑着,说道。田园听得翻白眼了,对于二哥憋坏水的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不一会儿到了五龙景点,车未停,田园和帅朗同时扑哧声笑了。这个最繁华的景点也汇聚了最多的零售,不少人就站在黄河工艺品商店的门口招徕顾客,纯粹截人呢,手里拿雕塑的、拎田鸡一样拎串沙漏的、耍杂技一般竖着杆,杆上挂满小挂件的,沿观景台的台阶哄了一堆,一会儿红袖箍的来赶赶人,都是乡里乡亲也不那么好意思硬来,等赶走了,一转眼,人又哄到原先的地方了……以前在这里是分类的,就几个点有沙漏、纪念章和雕塑出售,现在滥到大街上了,谁手里也有,还真是俏不起来了。

    田园斜斜地瞥了帅朗一眼,差不多能明白今天的来意了,就来看看这些日子的战果,什么战果呢,挨着个厂家忽悠,制造虚假需求引得厂家提升产量,再忽悠厂家降低质量扩大销量,愣是生生把刚刚看到挣钱机会村里人拉上船了,扩大了几倍的货量和销售队伍,带来直接后果就是这样了,一地烂货,少有问津了。再假以时日,能烂到什么程度还真不好说。

    反观那店里,帅朗和田园互视了一眼,心下俱是心明如镜,这么干,开店的就难受了,外面的有人截客,门口就站一堆兜售的,差不多同样的东西,就有生意一对比价格都要给搅黄了。远远看着店里只是稀落的几个人,售货员甚至闲着,把俩人看得忍不住偷着乐了。

    “看看去?”田园一扬头,幸灾乐祸地笑着,那么高的房租和开支,想不赔钱都不行。

    “看什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这要去不是笑话人家倒霉了吗?”帅朗正色道,不过眨眼也笑了。

    “抢来抢去抢了赔钱生意,有人比你背多了啊。”田园笑着道。

    “我沾不着便宜的时候有,可让我吃大亏的事,还真不多。要搁以前我得揍得他满地找牙,不过现在嘛,咱还是杜绝暴力行为啊,这多好,没事了就来看看他们怎么倒霉的。呵呵……”帅朗笑着道。

    正笑着,眼见着不远处的人群哗声,就墙坍一般一边倾着,出事了,景区一出事都这得性,生怕跑得慢了。俩笑容一整,定睛瞅着,一愣之下,又笑了,估计又是抢生意,两兜售的小贩干上了,这地方没人敢和村里人打架,不过要都是村里人就无所谓了,俩村里爷们干得挺凶,你一拳,我一腿,一个急了,一把小挂件当武器砸对方头上,另一个也火了,拿着雕塑当板砖砸将上来了,这边的一躲,那玩竟嘭声着地,四溅开来,霎时间俩人周围满天花雨地落着挂件和残片,市场管理员不远处喝斥着,不过没人搭理,游客远远地看着,不少人在持着DV和手机拍照。

    等帅朗和田园下了车跑到现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像看猴戏一般,人群中间俩爷们互掐着脖子早滚地上了,轮番着上下打了几个滚,耳光拳头“啪啪”相互招呼不断,打得是一个比一个起劲,围观的看得一个比一个乐呵,现在大爷大娘倒地上都没人敢扶,何况俩个干架的,田园看着是五龙村的人,有位还是在店里进过货的,这就想上前拉拉架,不料胳膊被揪住了,回头看着帅朗,不动声色地摇摇头,示意别去。

    就那么一点点泛起的公德之心,被帅朗一拉没了。等巡警到场拉开时,俱是青肿一脸,血色一片,鼻子都破了,嘴巴流血了,衣服扯了几处,被生怕破坏景区形象的巡警赶紧地请走了。

    笑不出来了,田园笑不出来了,知道村里人干架狠,可自家人打得也这么狠,看着人心寒。正看着俩人被劝着上警车,那一地的散乱尚没有收拾,感觉手动动,是帅朗在拉着,叫着田园道:“走吧,现在是都吃不饱,就要开始自然淘汰了。以后打得时候还多呢。”

    “二哥,你是不是早想到有这一天了?”田园略带质问的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看不过眼。

    “还用想吗?肯定就有这一天,村里抢生意没人敢跟他们争,他们有先天优势,可他们是群什么货色?脑子活的,寻思着怎么坑人;眼光好的,寻思着怎么宰客;脑残的呢,寻思着他们能挣为什么我不能挣;有点愚的呢,又在寻思他们干啥,咱也跟上干……一堆人都往这儿哄,除了砸摊还会有好结果吗?不要觉得什么可怜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帅朗前头说着,头也不回。

    田园叹了口气,摇摇头跟在帅朗后上了车,有点觉得帅朗不像以前那么古道热肠了,什么地方有点变了……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不一会到了五龙村,刚立到村口时,村里弄弄嚷嚷一堆人,还有警车,和景区差不多,又是俩打得头破血流的人,估计是村里解决不了纠纷,给派出所报案了,帅朗停下了车,眨眼瞧着,不但有俩打架的,还有牵扯着几个老娘们,警察在场也互相撕扯着,等民警拦到中间,连民警也撕扯上了。

    “嗨,杠大爷,这怎么回事?”帅朗摇下车窗问着过往的一位老农,上年纪了,对这事没兴趣,正扛着锄头走来。

    “五妹家的娃和赛花家男人打起来了……”

    “为啥呢?”

    “能为啥,为钱吧……”

    “嗨……”

    帅朗还待要问,那不问闲事的老头早扛着锄头走了,再碰见个过来的人一问,那却说这两天村里好几家干仗的呢,昨天是老秦家和胖婶家,今天却是五婶家和赛花,两家都做沙漏的,估计各有一拔零售的,一方说对方给的价格低故意拉人,另一方自然是不承认而且说这一方抢生意,本来邻家吵成冤家了,估计这一架又要从冤家打成仇家了。

    等了很久,警车从身侧走了,带着冲突的两家人,路过车旁还能听到车里叫骂,怕这调解工作民警也难做得紧。

    “市场竞争挺激烈的啊,不过方向有偏差了,得调整调整……咱们走了都没见他们有什么长进,只会窝里斗。”

    帅朗给了句很没人情味的评价,打着方向,村里也没进,直接上路了,将走时回头看了一眼曾经热火朝天的加工点,只剩下坍了半边墙壁的破房子,残垣断壁,老房旧窗,在阳光下显得如此破败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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