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打捉贼-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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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打捉贼又有了新花样。捉把贼找到之后押到官那里,官要对贼进行审讯,审讯之后再进行惩罚。这样这个游戏在壁弄里玩就不行了,刘军标他们找了一个更大的场子,在大尖山的水库脚下,这地方离村子有两小里路,穿过外面的田地,拐一个小山包就到了。那里有一个石头砌的屋子,有屋门但是没有门板,屋门前有一个不大的平台,比底下高出一张桌子那么高,刘军标说,官正好坐在这个台子上,对贼进行审讯。

    我是一个人在河边打水漂的时候被刘鼻涕找到的。刘鼻涕说刘军标要收我单了,要我赶快过去。我一下子来了精神,跟在刘鼻涕的后面跑去见刘军标。刘军标问我你想被收单吗?我说想。刘军标就说,我要你做一件事情,做成了我就收你的单,你去把落水狗找来,我们一起到水库脚下玩官打捉贼的游戏,我们又有了新花样。我犹豫了一下,刘鼻涕抢着说,刘军标刚才去叫他他不肯过来,说他妈不准他和我们玩,只准他和你玩。我说好吧就去了祠堂里。

    自打咬了严森林后,落水狗也没有和刘军标他们在一起了。我妈叫我没事就去找落水狗玩,我找过几次,可我发现这家伙对官打捉贼这个游戏简直痴了迷,每次他都要我和他玩这个游戏,我被他弄得有些烦了,接连好几天都没有去找他。

    落水狗果然又是一个人在桌子上玩官打捉贼的游戏。我说我们出去玩去吧,落水狗看了我一眼,在一方桌子上打了几棍子,然后才收起纸片跟我出来。一路上落水狗不停地问我玩什么,我说玩官打捉贼的新花样。落水狗说,又有新花样了?怎么个玩法?我说等会你就知道了。见到刘军标他们,落水狗想转身回去,我把他的胳膊拉住了,刘军标又使眼色给刘鼻涕,刘鼻涕上前架住了落水狗的另一只胳膊,不让他跑掉。刘军标说,我们去玩官打捉贼的新花样吧,保证你玩了还想玩。我想讨好一下刘军标,就说,你和我在一起,你妈不会怪你的。落水狗大概是被新花样吸引住了,终于同意了。

    我们十几个人按照司令参谋长军长师长小兵的顺序排成一条长队,威风凛凛地向大尖山水库脚下走去。刘鼻涕把他家两条牛拉犁的铁练子拿来了,他把它们系在腰上,马广的肩上扛着两根长棍子,棍子的前半截绑了一块手掌宽的板子,这就是用来惩罚贼的武器。听马广说,这板子是刘军标教他做的。

    到了水库脚下,我们站在石屋前面的台子下面,只有刘军标和张自强站在台上。张自强宣布新花样的玩法,刘军标双手叉腰看着我们。他的样子看上去有点认真,其他人也没见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一个个脸上木呆呆的。我想我们就要玩真的了,我们就是这样,有时候玩起来比真的还像真的。张自强宣布完玩法,刘军标问了一句明白了吗,我们一齐回答明白了。刘鼻涕立即把铁练子哗啦一声丢到地上,马广把两个板子从肩上摔下来,发出啪啦两声响,紧接着我们听到了山谷传来的回音。这时差不多正是下午歇晌的时候,太阳看上去还很高,但水库脚下只照到一半的太阳,另一半是大尖山投下来的影子。

    第一回合是落水狗抓到了捉,一个小兵抓到了贼,我和马广是打(打变成了两个人),刘军标是官。水库的周围有好几条沟渠,有的沟渠废弃不用了,里面长满了茅草,抓到贼的小兵就藏在这里,落水狗没找一会子就找到。落水狗用铁练子把那个小兵的双手拴在背后,另一条铁练子绑在他的脚上。我看到落水狗神气活现地押着那个小兵来到了审讯台,那个小兵的头昂得高高的,铁练子在他的脚后拖得叮叮响,让我们觉得他不像是贼倒像是《红色娘子军》里的洪常青。刘军标坐在台子上,命令那个小兵跪下,问他偷了什么东西,那个小兵回答说偷了队上的芝麻吃,刘军标命令打他十大板,我就和马广举起板子在他的屁股上各打了五大板。

    接下来是另一个小兵挨了十二大板,我挨了十六大板。我们随便给自己找了一个罪名,然后承认有罪,刘军标根据罪名的大小决定惩罚多少板数。打我的两个小兵下手都有些重,把我的屁股打得生痛。

    落水狗抓到贼的时候,我是捉,刘鼻涕和马广是打,刘军标仍然是官。

    我先到沟渠里找了一遍,没找到,接着又到刺蓬窝里去找,把许多刺蓬窝都掰开了还是没找到。后来我想了一下,到树上去找,果然落水狗爬到一棵树上去了。这棵树的叶子很密,把他遮了个严严实实,要是他把那只脚藏好了,我还真的找不到他,那样我就又要挨板子了。

    我把落水狗押到了审讯台下,审讯台上不知什么时候摆了一块大石头,刘军标坐在大石头上,他的脚边还有一块石头,手里又拿着一块石头。刘军标用手上的石头拍到脚边的石头上,发出啪啦一声响,这阵势和前面就有了很大的不同。落水狗自动跪下,审讯开始了。

    刘军标问,你叫落水狗吗?

    落水狗回答,我不叫落水狗,我叫骆随柳。

    刘军标问,你犯了什么罪,老实招来。

    落水狗答,我没有犯什么罪。

    你真的没犯什么罪吗?刘军标接着问。

    我真的没犯什么罪。落水狗接着答。

    打,不招就打,先重打二十大板。刘军标命令。

    刘鼻涕和马广举起板子就打。他们一边打着,刘军标在台上一遍遍地问,招不招,落水狗始终不招,说我没有罪。刘军标命令再加二十大板。落水狗显然被打痛了,他趴到地上去了,满脸通红,但他就是不肯认罪。

    不招就关他的禁闭,把他押到黑屋子里去。刘军标用手指着他身后的石头屋子说。

    刘鼻涕和马广放下了板子,俩人押着落水狗的胳膊把他先推到台子上,再把他推进了石头屋子里。这时候我们差不多玩了一个多钟头了,太阳落到大尖山的那边去了,水库脚下全处在大尖山的阴影里。石头屋子里很暗,我们站在台子底下根本看不见落水狗的身影。我知道那里面长满了茅草,还有许多人拉的屎,臭烘烘的。

    过了好长时间,刘军标才命令把落水狗重新押到台子底下继续审讯。

    刘军标说,关禁闭的滋味好受吧,你还不想招吗?

    落水狗还是嘴硬,说我没有犯罪。

    刘军标又重重地把手上的小石头拍在脚边的大石头上,突然发问,九兰老婆子家的鸡不是你偷的吗?

    落水狗说,我没偷她家的鸡。

    刘军标说,九兰老婆子明明说你偷了她的鸡,把它烧吃了,你还抵赖,再重打三十大板。刘鼻涕和马广的板子又拍下去,我听到落水狗嘴里咝咝地吸着冷气。

    刘军标又问一遍,你承不承认偷了九兰老婆子的鸡?

    落水狗说不承认。

    那你咬了严森林对不对?刘军标紧接着问。

    落水狗回答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他的脸贴在地上,说话的声音吭哧吭哧的。

    这就是死罪,给我打,往死里打。刘军标站了起来。刘鼻涕和马广的板子像雨点一样打了下去,不过我看出来他们打得并不重。但由于打的板数太多,落水狗大概是受不了了,他扭动着身子想站起来,这时刘军标跑下台来。落水狗刚弓起了腰就被刘军标一脚踩在屁股上。落水狗又努力地弓起来,上身几乎就要挺起来了,刘军标踹了一下他的屁股,落水狗就又趴了下去。刘军标命令我过去帮忙,要我把落水狗摁住。我跑上去摁落水狗的腿,但我感到落水狗的力气很大,他的腿在拼命地蹬着,我摁住这条腿,另条腿就蹬起来了,我不管怎样也不能把他的两条腿同时摁住。有两次他的脚踹到了我的脸上,踹得我的眼睛金星直冒。刘军标骂了我一句真没用就叫我走开。刘军标用铁练子将落水狗的手和脚绕了起来,夺过马广手中的板子,和刘鼻涕一起打了起来。刘军标使了很大的劲,就像女人在河里洗衣服捶棒捶一样。

    落水狗在地上扭动着,他爬不起来,就在地上滚来滚去。他的脸变成了紫猪肝,眼睛死死地闭着,大腿上已经渗出了鲜红的血迹,板子也被血迹染红了。刘鼻涕害怕了,歇了手问刘军标,不能再打了吧?刘军标就像没听见一样,照样一下一下有力地打下去。我根本数不清落水狗挨了多少板子,他的裤头子上到处是血,大腿被打开了花。刘鼻涕站在旁边看着,他一只手扶着板子,另只手在不停地擤着鼻子。最后落水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刘军标才歇了手。

    我不知道我们是怎样回到村子里的。我跨进我家门槛时撞到了我妈的身上,我妈骂了我一句,抢死呀,一下午到哪里游魂去了?

    要不是九兰老婆子到水库脚下去找她的乌骨鸡,落水狗可能就要死掉。九兰老婆子看到落水狗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挪着她的小脚往村子里赶。她首先碰到了我妈和我爸。我妈和我爸把落水狗背回来的时候,落水狗只剩下鼻子里一点点气了。

    落水狗最终瘸了一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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