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佳说:“你也该给我一段冷静思考的时间了。”
她望着路口的人,好奇地盯住他们的脸,琢磨着他们的生活故事。她想他们不会没有故事吧,那个穿黑色丝绒背心大红裙裤的姑娘高高挺起胸脯,脚步轻盈富有乐感,她一定有许多追求者;那个小伙子为什么低垂着脑袋满脸丧气,噢,大概是由于难以达标的身高被又一个高傲的女孩除名了;那对夫妻一前一后面无表情一言不语,并不像吵过架,却互相目不斜视,大概他们对温情和亲昵早已厌倦了;那个头发花白却身材姣好的阿姨气质真好,从容高雅。她一定享受过真正的生活,所以当死神的脚步渐渐接近的时候,她仍然微笑着,就像聆听迎亲的鞭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故事,如果她把自己的故事说给他们听,他们会说什么呢?他们或许会说:真正的人生其实只是一段平常的风景,那些追求彼岸风景的人,只是被浪漫情致所诱惑,其实彼岸并无风景呀。
思佳发现整个夏天缠绕着她的污浊之气突然消失了,她的心情竟如湛蓝的天空一般朗阔,她真想对着无垠的田野痛痛快快地大吼一声。她看看晟,晟靠在石头上,目光平视前方一动不动,她注意到晟的鬓角开始夹杂银丝,其实,他还远没有到那个年纪呢。思佳的心里不免泛起几丝温柔的怜意,她想我会永远记住他的,在我记忆的深处永远有他的一小片天地,这段经历就像一张相片,留下了我天真稚气的影子,可是又有谁不是从梦境走入生活的呢?
她仰起头,看到的是落日前的景象,天空涂抹着灿烂的色调,血红金黄。黄昏中收工的农人走在田野上,于美丽的背景上又留下悠然的剪影。起风了,田野吸收了热量,回报以清凉。“你看啊!”她突然指着湖面兴奋地叫道。晟被她惊醒了,茫然的目光转向湖面,但他很快也被吸引了:湖水泛着涟漪,似乎串起无数金片,整个湖面如同时装模特抖动着镶金坠银的华装,连那蟋蟀的声音似乎都听得见。思佳把手冲进水里,细碎的金子在她的指缝间跳跃,可就是抓不到。晟大笑起来。
晟说:“思佳,你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子。”
思佳摇头:“你可别再叫我上当,我刚从一个了不起的梦境中走出来。”
晟问她:“你恨我吗?”
“恨你?”思佳扬扬眉毛,“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跟我谈道德良心,我们之间不存在这类问题。如果一定要说它是个错误的话,那它也是个美丽的错误。”她拍拍他的面颊,很认真地说:“我真的挺喜欢你。”
晟憋了很久,终于说出两个字:“谢谢。”
思佳笑嘻嘻地问晟:“你不最后吻我一次吗?”
晟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就在这个时候思佳有生以来第一次目睹了落日的整个过程,她从来不曾想到落日竟是如此悲壮辉煌,地平线上升腾起雾状的东西,像透明的薄纱,袅娜轻飚,如血的残阳在最后的告别之后毅然笼上薄纱,如同时装女郎艳丽的脸庞蒙在轻纱之中。朦胧中充满魅力,突然,那硕大的火球颤巍巍猛一抖动,带着震撼人心的巨力投进大地宽厚的怀抱。
天,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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