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就会遇见-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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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放肆

    我一直想,为什么就莫名地爱上了漂流,近年来,近的去过夹溪河、泾县、月亮湾、九华漂流,远的去了桂林的遇龙河,凤凰古城的猛洞河漂流,每一次,都免不了的湿身,却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展、放松、愉悦。

    昨日午后,闲来无事,看电视版的《倚天屠龙记》,看到童年的周芷若,是绝色的美人坯子,善良又可爱,可是,岁月流转,为了得到张无忌的爱,之后因得不到而由爱转恨,她做了那么多伤害他的事,张无忌依旧爱她。到了最后,马放南坡,云烟散尽,江湖风波暂歇,张无忌无限温柔地给赵敏画眉,但听得窗外周芷若一声“无忌哥哥”,还是惊落了手中画眉的笔。一个女人能够在一个男人的生命里如此放肆,唯一的理由就是爱。

    这跟我爱漂流如出一辙,因为能够卸下所有的“武装”,在大自然的碧水蓝天下放肆一回。静享数小时的青山、绿水、白云、蓝天,只有这些,只需这些。

    一帮熟识的,还有不太熟识的朋友,登上皮筏子,就不再有隔膜,水瓢、水枪,浆、甚至双手,都是打水仗的武器,遭遇战、围堵、在浅水处掀翻别人的皮筏子,逃跑、追赶、报仇,一场一场激烈的水战,一次一次被浇得透湿,一回一回跌落水中,全身上下,无处不湿,有风的时候,透凉的感觉若在西风乍起中,无风的时候, 也宛若身处月夜,凉意丝丝爬上肌肤。

    身一凉,心就静,暂时休战,坐在皮筏边缘,把脚伸进溪水里,水底是历历可见的鹅卵石,小鱼影布石上,往来倏忽,小虾呆呆地在水底舞动触须,还有青青的石蟹在石头里爬,靠近岸边的水草形态各异,油油地在水中招摇,有多少年不见如此清澈的水,如此熟悉的鱼虾和青荇,逝去原无觉,再见始心惊。小时候,浸泡于大自然中,长风、野草、繁花、绿树、青山、绿水,都不以为意,现在,却要费心费力跑到深山老村才能识见,可惜,却再也不是昨日熟悉的山水风林,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思忆。

    风林秀水之于我们,是旧相识,却若一位骤然逝去的朋友,空有怀念,再无相见之时,于是,见到相似的清波碧水,便如宝哥哥初见林妹妹,心里只当是旧相识,哪里还能够不喜欢。

    在皖南绵延的大山深处,山泉淙淙,水清如镜,白云就歇在山顶,若娇弱的女子,时而变换着妖娆的姿势,山太深,不闻车声、市声、喧嚷声,只闻水声、浆声、嬉闹声,远远的朋友的对话,也清晰地入耳,山树阴阴,知了嘶鸣,几只洁白的鹭鸟在浅浅的溪水里寻食,远远的可以看见山间整齐的茶林,蓊郁的烟树,粉墙黛瓦的民居,或散落或整齐。

    我们所在的地方叫姚村,据说是傩戏的发源地之一,透过姚氏祠堂的紧闭的木门,我看到那门里,是摆放很整齐的戏台、道具,墙上贴的都是傩戏的画,傩戏是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戏种,起源于巫歌傩舞,我向来敬畏和神往这些带着远古气息,鲜活不死的戏曲,一代一代,一样的舞姿,一样的曲调,甚至舞袖、语调、转眸、运气间,呼吸流转着的都是远古的影像和声腔。这是时光的情意,挑挑拣拣,让一些古老的神奇的曲艺舞姿,留下来,在世间流传。

    皮筏子再次带我们来到浅水区,喧闹和疯狂再次上演,一瓢水兜头泼过去,立刻中了八面埋伏,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抱着头,啊啊地惊叫,清凉和快乐也便在大声的尖叫中四散飞逸,湿淋淋地站在七月上午的炙热阳光下,山风无声,绿野葱茏,我忽然觉得自己还是那个扎着马尾巴的小女孩,在自然的怀抱里放肆着,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以宠溺的目光,任我撒欢。

    其实,漂流是一次出逃,离开城市的喧嚣,放下身心的纷扰,放肆地疯一回,人生难得有这样奢侈的时刻,只跟山、水、树、石、白云、蓝天为伴,再做一回自然的孩子。

    二、让孤独来得轻一些

    依旧记得扬州水面那个夜晚,船泊在月色中,“江清月近人”,确实,月,近在咫尺,亮晃晃地,我,和姐姐两个人,我们坐在月光里,那是一天的忙碌后难得的清闲,姐姐的孩子们都睡了,只有我们俩醒着,月光给我们都穿了一层轻纱。姐姐的浓密的黑发是月光里油油的水草,双眸在水草里,如星。

    “月光如水水如天”,那个时候多好,月色好,姐姐年轻,我大学还未毕业,我跟姐姐说我的理想我的梦,透过船舷边的小窗,可以看到孩子们酣睡的小脸,粉嘟嘟的,最是可爱时。那个时候,人生的路上,风烟乍起,我看不到前路,时常迷惘无助,我以为,姐姐这样是幸福的,有家、有业、有爱。

    可是,后来读到卡夫卡的句子:“尽管人群拥挤,每个人都是沉默的,孤独的。对世界和对自己的评价不能正确地交错吻合。我们不是生活在被毁坏的世界,而是生活在错乱的世界。我们就像被遗弃的孩子,迷失在森林里。当你站在我面前,看着我时,你知道我心里的悲伤吗,你知道你自己心里的悲伤吗?”我想,我看生活不过是隔着云端,看一位美人罢了。

    每个人,其实,都是孤独的,没有谁真的懂了谁。你眼睛看到的,往往不过是幻影。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世界,悲欢苦乐,辛酸辗转,都是长在路旁的树,在季节里生长、繁茂、开花、凋零,无言地演绎。不求谁注目这一季的轮回和郑重,只求人世风霜,能够来得慢一点,轻一点,温柔一点。

    如今,又到了月色如水的夏夜,几千里外的扬州水面上,依旧有姐姐的身影,只是,二十年的时光逝若云烟,她的青丝也见了白发了吧,二十年前,船是自家的,孩子还在身边,姐夫也正在盛年。二十年后,船是人家的,孩子们各自天涯,求学、谋生。姐夫高血压不能负重,上百万的家产都人骗光了。人近五十,却一个女人顶几个男人用,到船上来帮工,听说最近摔了腿,一片淤紫,却依旧要日日操劳,因为全家的重担,压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终于理解了多年前,扬州月下,姐姐的叹息:人生,很多的风霜未可预料,人生,很多的过往无可挽回。如果可以,她宁愿嫁的是那个断了两根指头的帅气的小伙吧,如果可以,她会拼劲全力阻止姐夫投资的仓促与冲动吧,可是,世上没有如果,每个人,只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孤独地行走,咽下所有属于自己的苦痛和辛酸。

    二十年前,太年轻,无法懂得她的悲伤,二十年后,我有我的生活,她有她的生活,我帮不了她很多。

    记得去年的一个冬夜,在郊外的一个农庄给她打电话,郊外很安静,农庄后面的水塘里,水静如潭,那个冬夜的月亮特别好,水面生起淡淡的雾霭,让我不自禁地想起和姐姐促膝欢谈的那个月夜,我对她说:回来吧,冬天水冷,你身体不好。

    清晰地感到,电话那头,是轻轻的压抑的啜泣声,她说:“妹妹,你知道吗?我早晨起来洗七八个人的衣服,手全冻伤了,晚上还要熬夜开船,其实,我又当女人又当男人啊!可是,我能不做么……”

    我的泪也在冬夜的郊外,轻轻滑落,人生,冷暖自知,行走,有时候,就是一种孤独,被逼上一种境地,只能悲壮地前行,谁真的懂了谁的悲伤?谁又能真的陪伴了谁的孤独?

    人世,不求福禄多,只求风霜少。让孤独来得轻一些,再轻一些。

    三、清水养石头

    水,清而静,石头,圆而润,用清水养石,放在茶几上,偶尔坐下来,看上一眼,心里就很安静清凉,这似乎和真正爱石爱水者的身在林泉,神游五湖的超然相距很远,但那是属于我的清水我的石。

    我是在水边长大的孩子,屋后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荷塘,屋前的圩堤后是宽广的水阳江。夏日的夜晚,月光很好,从窄窄的窗口望出去,有淡淡的雾霭飘在水塘上,周围黑黢黢的,仿佛谁家美丽的女孩乌黑的发髻上一痕轻绾的月白缎带。荷花是卸了妆的美人,慵懒地斜倚在婆娑的荷叶间,风情万种,荷下是百千的萤火虫,深恐夜深花睡去,点点萤火照红妆。那荷下的清水,在皎皎明月下,沁凉、温润、柔情,水波微漾,成全了一塘的静谧。如一块温凉的贴在美人的颈上的玉。

    也不过就是一转眼,三十多年的时光逝若云烟,月光如旧,那一塘清洌的水,被岁月的沙漏给吸去了,不留一丝痕迹。很多的改变我们浑然不觉却又悚然而惊。

    那年初冬,在街上小贩的三轮车拉来的一车水仙花中,选了一棵回家,买了一只黑色釉面的圆月似的浅浅的花盆,灌上清水,将水仙安放其中。起先,水仙慢慢抽芽,立在水中十分安稳,待到渐渐长大,枝叶横逸,花蕾初孕,竟常是倒伏下来,站立不住了。于是,左想右想,只有鹅卵石才能压住花根。

    周末,动员了全家到滨江公园,坐上渔家的小划船,来到江心关门洲的沙滩上,关门洲也只是在冬季才会露出江面,小洲上散落着很多的瓷片、鹅卵石,很多人低着头在寻找着什么。我们也埋头寻找适合水仙的石头,第一次发现,一方小小的石头,竟有如此美丽细致的水纹,我们尽力寻找水纹奇特的,或者特别光滑玉润的石头,三个人,挑挑拣拣了一上午,才挑选了十多块石头,带回家中,放入养水仙的清水里。从此,坐在花前,不只赏花,也赏石,石在水中,花在石中,清香、清水、青石,竟是绝配。

    水仙在春光里,摇落最后一缕幽香,黯然遁去,便只剩下了清水和青石,忽然发现,这釉色圆黑的花盆,配上一汪清水,数颗青石,也是一曲高山流水,一首宋词小令。

    一直对石是心存敬畏的,也许,它曾伴青松,看泉落白云间,也许,它曾伴清溪,静听过穿林打叶声,几片云,两眉雪,都是等闲风景,白沙岸,桂露凝,都是寻常记忆,千百年的沉寂,养成了性情,亿万年的沧桑,浓缩成精华,在巨石崩裂间飞溅无迹,又于清泉飞瀑下静观日月,跟浪花轻舞,随流水天涯,它历经千般,却一无所动,它穿越亘古,却缄默无言,永在尘世,却飘然尘外。今日,才在裸露的沙滩上,与今世的我结一段尘缘,其实,更是一段心缘。

    曾经,白居易写给朋友“青石一两片,白莲三四枝,寄与东洛去,心与物相随”的句子,朋友间,两片青石,几枝白莲,足以传情达意,何需更多的语言?白居易本人是个石痴,也是花痴,爱石,爱花,爱石常无言,爱花能解语。然而,陆游却独爱石,他说“花如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也许,石是最无言的禅语者。

    将几片青石养于水中,石静,水清,石生无限的禅意,水生无限的思忆。岁月窈窕远去,逝去的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和我们重逢,我们留恋过的,心最知道。而喜欢是一种因缘,不需万水千山去寻找,只是,偶尔一次的驻足或邂逅,便成一生可心的羁绊。

    后来,去了鼓浪屿的海边,去过青岛、周庄、桂林、宏村、天堂寨……都曾捡过最普通的一两片青青的有水纹的石头带回来,和关门洲上的青石养在一起,满满一花盆,到了冬季,依然会买一株水仙,放在石中,水仙不开的日子,我就养石,隔上一两天就换一次清水,放在茶几上,日日相对。

    借用今日朋友排律中的一句话“千古只一瞬,三生是半秋”,这一点清水养石,也不过是短暂的人生里更短暂的心境罢了。

    三、春已过半

    春光,总是匆促易逝,这个春天尤然,缠绵的江南雨,把春天锁紧在深闺,让她一次次幽怨地写下易安的声声慢,与往年相比,从立春开始,就没有春天的样子,一直是潮湿、阴冷、多雨。连料峭春寒都算不上,慢得人心里是幽幽恨恨戚戚。

    也许,今年是冬哥哥太过儒雅温情,一场大雪都没舍得下,害得春妹妹长亭更短亭地给他送别,多情自古伤离别,少不了执手相看泪眼,一看就看过了立春、雨水、惊蛰,看到了春分,好容易才盼来暖风、春阳。前几日走过楼下,李树依旧是褐色略略泛青的枝干,不几天的功夫,竟叶绿花开,桃花也闻风而动,昨日也竟露出粉红的笑靥。那一片玉兰花林疯了似的开花,一场雨过,竟花落如雪,迎春那嫩黄的花枝也肆意舒展。

    看来,春妹妹相思情浓,心绪全乱了,全不似往年那样花开有序,迎春先开,白玉兰花在恻恻清寒中绽放,然后是李花,桃花,那时,郊外的油菜花也会是铺天盖地的金黄。今年的花事全挤到一堆了,所有的花都仿佛是在几日内破蕾绽开的,像那年的武则天长安的御花园,女皇一声令下,除了牡丹,百花都来讨好献媚。而此时南陵丫山的牡丹,想必也正盛开中。

    可惜,花开似锦,江南芳菲流转,人间四月天,清明一至,春却是已经过了大半了。

    因为要等孩子得空,才能带他一起去扫墓拜祭,放假的第一天,忽然清闲无事,看着外面春光明媚,听那鸟声啼啭,便忍不住拉上老公一起去逛赭山。那里杂花生树,春山初晴,该是别一番景致吧,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无奈,从前,门前屋后,塘边池畔,哪里不见春踪?如今,却要到公园去寻春了。

    从北门进山,很静谧的一段山坡路,两旁的高高低低的山树,恰是芳林新叶换陈叶时,枯败恍若不见,所见的都是新生的喜悦,那刚迸出的嫩芽也如晶莹清透的绿色花蕾,满地的爬山虎正从一场春梦里醒来,不时有一株盛开的白玉兰立在绿树丛中,让人惊艳。阳光下,山上是满眼的油绿和簇新,山间的凉亭里,有细脆的女生正在唱: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伴奏的是一把二胡。

    估摸着十几天前才来赏过的梅花还应该有残红吧?走近了一看,早已经绿叶发华枝了,远望去,是一大片美人离去的背影,绿云扰扰,青丝如梦。心里很有几分怅然。没想到,转过小径,却惊见赭山的白樱花开得那样疯,一大片一大片的雪云,微微的风过,便见纷纷扬扬的花瓣轻轻飘落,我不自禁地用手去接那些落瓣,它轻轻掠过我的手掌,不知去向,仰头看那些白樱花,蓦然想起纳兰容若最后的那首词里“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有西”。

    梨花落,月又西,人间一别,原来,是如此清澈明丽,似有无尽的忧伤,却又茫然难寻,此刻,在这酷似梨花的白樱花下,我心里竟也欢喜到忧伤了,照眼的明花,洁白的花瓣,就这样无怨无悔地朵朵盛开着,全不管一场风雨皆零落无计,人心最是明净澄澈时,怕只有二,一是在皎皎明月中,一是在盛开的白樱花下了。

    我原不知赭山的樱花树丛中会有如许的白樱花,这一次,该是意外的邂逅了,它让我以为是一场月夜无心的好梦,可站在半山腰一回眸,阳光洌艳,花开似雪,始信江南的春色能醉人不浅。

    想起午间,一群摄影控,二十多人在拍人像,长枪短炮的,忙得不亦乐乎,然后计划着去响水涧拍油菜花,带上这几个花季的少女模特,趁着早晨熹微的晨光,一位摄影家很沉着肯定地说:那是一定会出大片的。我很羡慕他们,在光与影的追逐遇合中,在自然春光的明艳深沉里,淘得一份沉醉与充实。

    春已过半,好在春意正浓,不想辜负了这一季的春光,明日,还要到郊外继续寻春,我喜欢人生里这一襟简单明媚的欢喜。

    四、寂然·雪落

    一直期望这个冬天有一场美丽的雪花飞舞,雪花自天而降,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无声、无尽……最好是六菱形的大大的雪花,飘得世界一片静寂,在这片静寂里抬头,轻轻眯上眼睛,天地空濛,只有雪花悄悄地飘落,飘落。

    然后,自己也会不知不觉羽化成一片雪花,挣脱了一切的束缚,那一刻,没有犹疑,没有杂念,只是一片轻盈的精灵,在飞落的眩晕里,享受着舞尽袖底风的喜悦。江南,纵是绮丽妩媚,软香温玉之质,架不住风横雪狂,但一夜雪落,成宋之问笔下的“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还是可以的,再邀上三两朋友,“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就更妙了。

    可惜,今年的冬天很让人费解,冬不冬,秋不秋的,秋天的尾巴拖了很长,一直见不到冬的影子,不似去年,刚过十一月,一日将近中午,关着前后门上课,窗户上也因孩子们的呼出的热气而氤氲一片,一阵风过,不小心吹开了后门,门外,正是漫天的雪花飞舞,美得叫人沉醉,所有的孩子都转过头去,被飘舞的雪花惊艳得惊呼,我也忍不住刹那间就醉了,门外雪花静静地飘洒,像一幅画。白的雪,灰蒙蒙的天,一扇半开的门,门内是孩子们五颜六色的衣服,和青春年少的光洁的脸颊。

    对天气预报上的“小雪”很感冒,为什么不是酣畅淋漓的大雪呢?无论如何,这个冬天不至于吝啬到一场大雪都不落吧,那还是冬天么?楼下墙角的腊梅都开了许多天了,它也在等一场大雪吧,只有等积雪覆盖了灰的地面,枯绿的草坪,老绿的香樟树,它的天生丽质才能够尽显无遗,那一点娇艳的嫩黄,和若有若无的暗香,是雪地里的水墨画,清淡、清香,清雅。

    想此时,苏州扬州一带的红梅也该开了吧,《红楼梦》第五十回,王熙凤和贾母出了夹道东门,回望时,见“四面粉妆银砌,忽见宝琴披着凫靥裘站在山坡上遥等,身后一个丫鬟抱着一瓶红梅。”众人都笑道,这是仇十洲的《双艳图》。这宝琴和身后的梅花,若非白雪的衬托,怕也难成双艳。梅是雪中的精灵,天愈寒,花愈香,到了春天,桃花也有着梅的红艳,但毕竟是俗了,少了雪中梅花的出尘的气质,可惜,不能深入江南腹心,在曲栏雕檐的深处,看雪花舞尽风姿,梅花妖娆风骨。

    但我的期望还是没有落空,从昨夜零星的小雨夹雪,和一上午漫不经心的小雪,到这个下午一觉醒来,窗外,雪已经越下越大,伸出手,那凉凉的,着手即化的雪花,轻轻地栖落在掌心,瞬间化为乌有,而天上,无穷无尽的,密密层层的,仍是雪花在飘舞,这是它们在跳一曲素裳羽衣舞吧,只是,我找不到那舞曲的旋律,班得瑞找到了,他的心里是漫天静静的雪。

    此刻,面对着轻盈飘扬的雪花,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愿想,雪能生静,诚然,我的心里安安静静的,雪落,无声,心语,无声,人生中,安静是多么奢侈的时刻啊,心,是一泓湖水,有时,表面是安静的,底下却有众多的暗流,有时候,汹涌的波涛,打乱了一湖的静谧,偷得浮生一刻静,只在冬的深处,雪的深处。

    明天,就是除夕之夜了,有朋友在QQ中提醒,明天雪就停了,也许,明天清晨,我看不到玉池瑶境,踏不到琼阶霜林,花要半开,水要半满,这个冬季,有此一刻,足矣。

    2011年的最后,下了一场雪,是以为记。

    五、我的2011

    过了今夜,就是二O一二了,短暂而漫长的一年又过去了,似乎还记得去年此时,敲下的那些回顾和悲欢,一转眼,岁月那狡猾的白驹又倏忽而逝,似乎能够做得只能是无可奈何。

    这一年,好与不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属于我的,已经无法更改,却又有着几许留念,想要在这一年的结尾处,做一些清点,越是到了中年,越是希望自己活得明白些,虽然,可能再年长一些,还是觉得自己不够明白,但至少,我是奔着想明白的道去摸的,摸的错了对了都没关系,谁又能够有智慧知道绝对的对错呢,有时,心安即可。

    这一年,买了一所房子,虽不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但我爱极了那周围密布的植物园,四季植物长满了土坡、小径和小河边,四大湿地公园相连,我希望将来,我住在遗落很久的植物的清香和四季的花落花开里。在田畴绣野里长大的孩子,骨子里,带着对自然风物的神秘情结。

    这一年,关于古诗十九首的新作《不似当时,小楼冲雨,幽恨两人知》出版面市,在京东网销量很好,编辑也说卖得还不错,它寄托着我对古典诗词自青春年少而来的迷恋,有人说,有梦的人是幸福的,能够把梦做到圆满的人是幸福的,我庆幸,我的梦是一颗终于破土而出的种子,生根、发芽、开花,开出什么样的花,我都喜欢。我是平凡人,我没想过要成名成家,开心地写字,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年,孩子在渐渐长大,他能够总保持在全校前十名我当然高兴,但我还是时常呵斥他,我怕他骄傲,有时候,又故意表扬他,给他自信。我觉得更值得我高兴的是,当他经受了没考上补习重点班的打击时,他不气馁,不妥协,不放弃,默默地发奋努力,让我看到他的韧劲和坚持,我格外高兴,我要的不就是这样跌倒知道自己爬起的孩子么?能够如此,我可以不再为他的人生过于担忧。

    这一年,我的两部书参加了省里的文学艺术出版奖的评选,落榜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我并不难过,能够获奖当然好,但写字原本是给自己更多的快乐,如果,把名利看得过重,就失去了这种单纯的快乐。

    这一年,参加了学校的拔河部队,和同事们一起出力争气,力克一个一个的学校代表队,夺得了第一名,这刷新了我体育史上的毫无建树的空白,一生中,唯一一次,我在体育上得了奖,(虽然是集体的)。有时候,人生真的只是一种经历。

    这一年,中途接手的一个初三毕业班,考了九个一中附中,还有7个其他重点,上重点中学的学生占了三分之一,更令我欣慰的是这个班后来的中考语文均分达到了117分,能够结出这样的硕果,我很自豪也很欣慰。我知道我的理念是对的,我一边认真地工作,一边开心地生活。认真地工作令我生活的更开心,我的开心也促使我工作时更轻松自在。

    这一年,了了心里一个重大的心愿,外婆含辛茹苦把我带大到6岁,不幸离开了人世,这些年,我一直想为她做点什么,拿到了版税后,我便和母亲商量,给外公外婆修墓,我给他们砌了全大理石的墓,还立了1米6的碑,他们活着时,我太小,如今,我所能够做的也仅仅是这些而已。

    这一年,一个我尊敬的文学前辈,我的同事猝然离世,那一天,他的灵车经过了学校门前,我正在三楼等待上课,我泪眼模糊,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写字人,一个忠厚长者,我忽然觉得一辈子真短,在街道两旁的震天的爆竹声,我悄悄地在楼上给他的灵车鞠躬,我尊敬所有认真活过的人。

    这一年,我们举家平安,上下和睦,公婆视我若女,母亲身体康健,感谢上苍,这些俗世里平凡的幸福,看似不起眼,却真实而温暖。

    幸福有时,只是我心我感,外人眼里的热闹与寂寞原不必在意,多做些减法,多得些心的安宁和澄净,心安是处,便无不是繁花开时。

    六、小雪,很暖

    今天小雪,我们这里冬天还在途中,中午下班晚了些,阳光不是很好,从街旁的帆布铺面的顶下洒下浅浅淡淡的影子,我匆匆地在它的明暗里穿梭,赶着去菜场买菜。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子,黝红的脸颊,正在淡淡的阳光里抬起头,看见我,赶紧站起来对我吆喝:我这里有本鲫鱼,还有本鸡,我折本卖啦,买点好不?我转头看地上,那些鱼静静躺在红蓝花纹的一块帆布上,看上去很新鲜,价格也确实不贵,又看到她身后的大筐子里,大红冠子的公鸡虽被捆住了双脚,全身的毛色却鲜亮无比,我索性全买了。

    女人见我这么爽快,脸上瞬间乐开了花,一边给我过称,一边很自然地跟我叨叨,说她弟弟中午要来,她要赶着回去做饭,所以肯便宜卖给我。我心里一热,说原来是姐弟相聚啊!这几天,净赶上一些堵心的事,班上一个长得特可爱的小男孩,常见到他母亲来学校接他,每次来,总见她在骂这个孩子,孩子一到冬天每天早晨几乎都会吐,她却说他烦,晚上也不管,丢给爷爷奶奶。

    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女孩,在街上看见她的亲生父亲,竟形同路人,她母亲说,自从他们离婚之后,女孩大学四年,孩子的父亲从不过问,只在爷爷过世那一天,给女孩打了一个电话,女孩在电话里说: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你一个电话!这句话里,有女孩对父爱多少的期待和伤心,这个父亲就没有感觉么?是什么让父女如隔鸿沟?

    看着眼前因为姐弟相聚而散发着灿烂的快乐笑容的女人,我长舒一口气,我喜欢看这些温暖的,带着人间温情的面孔,喜欢人世间的欢聚,美好,相知,相惜,虽然,我也知道,生活不会全是月圆月满,会有分离,误解、伤别,甚至反目,可是,谁的内心里,不是渴望着尘世之暖的?

    我们一路走来,丢了好多不该丢弃的,却去追逐那些本已足够的。像那个小男孩的母亲,不就为了多做几单树苗生意吗?其实,没有她,男孩的父亲也能够做好,她原本就是男孩的母亲,她首先要做好的该是一个母亲。像那个父亲,不就为了一时的迷惑吗?宁要貌美的小三,舍弃了发妻和女儿,可小三终成了欲吐不能的口香糖,女儿却忘了去关心,让她永远缺失了父爱。

    最近,看杨绛的《我们仨》,看到“我们仨失散了”那一章节,她写“这是一个‘万里长梦’,梦境历历如真,醒来还如在梦中,但梦毕竟是梦,彻头彻尾完全是梦”,一个92岁的老人,在失去相伴63年的伴侣后,觉得人生是彻头彻尾的梦。最后的几年,他们和唯一的女儿钱媛,一家三口相依为命,她每日必到他的床前,有时说话,有时什么也不说,陪着他,直到他离去。

    他不知道他们唯一的女儿已先他一年而去,她也最后一次见女儿摇下车窗,脱掉手套,伸出一只小小的白手,只顾挥手。这便是永世的诀别!爱侣、爱女相继离去,其间的况味怕是常人难以体味。他们曾经一起走过了半个多世纪的战火、疾病、政治风暴,生离死别……无论外面的世界有多少的风雨阴霾,家永远是他们仨最温暖最安全的庇护所。家不在了,梦才醒来。

    她的那句话,不是对人生的失望,他们仨的人生都不是梦,是真实的成就、成功。之所以说是“彻头彻尾”的梦,实在是对失去的痛彻心扉,是对拥有过的真情留恋。他们仨实在是作了一个太美好的梦,醒来了,才觉得那么的不真实。

    如果人生是一个“万里长梦”,多关注内心真正需要的,紧握住可以握到的现世美好,“常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把钱放到那双粗糙的,满是鱼腥味的手里时,我对着她灿然一笑,眼里微微有泪光。

    七、嫁妆

    那一年,夏天,在姐姐的船上,船在江心里开,我帮着姐姐整理舱里的东西,看到一纸箱的瓷器,上面还印有景德镇的字样,忍不住问姐姐:为什么留这么一大箱瓷器?

    姐姐转过头,看着那纸箱,就笑了,笑得像五月里刚开过的栀子花一样美丽,她说:那是我给两个女儿准备的嫁妆,到时候,两个女儿出嫁,每人一箱。

    那个时候,她的两个女儿,一个十岁,一个八岁,我听了,就呆住,想象着,她两个女儿出嫁的时候,姐姐打开纸箱,把里面的瓷碗和磁碟小心地搬出来,一一洗净,瓷器经了清水的洗涤,闪耀着细瓷特有的光洁和温润的色泽,饱满而喜庆,姐姐看着它们,想着长大即将出嫁的女儿,一定是有些悲酸有些欢喜的。好容易养大的女儿,要离开自己独立生活了,不能再宠着她了,就让倾注着母亲细腻心思的瓷器去见证女儿的幸福。

    可是,真的到了大女儿出嫁的时候,因为几十万的家产被姐夫的胞妹骗去,家里已经空了,她的女儿出嫁的时候,我没有见到任何的嫁妆,只有小女孩胸前的那朵红花在证明着她的新婚,女孩说:我妈要是有钱,绝不会让我这么寒酸地出嫁的。说罢,眼泪就流下来,姐姐也眼泪流下来。

    那时候,我觉得,有嫁妆和没有嫁妆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母亲和女儿相互笃定彼此的给予,彼此的爱,在患难中心贴得更紧,母亲给女儿的虽然只有祝福,女儿的心里却是完全的理解,丝毫没有怀疑母亲对她的爱。

    她十岁那年准备好的瓷器想必是给了女儿的,哪个母亲不想在女儿出嫁的时候,给女儿最好的生活?如果不能,其实,也真的没什么。

    有一次,父亲朋友的一个女儿出嫁,我去接亲,前一天的夜里就出发了,但是,那一年,出奇的大雾,我们绕来绕去,好多次都迷路了,在路上,司机也只能是开车蜗行,把所有的大灯打开,也照不透那浓雾。

    本来四个小时可以到,我们开了整整十个小时,到的时候,已经中午了,雾终于小了,淡淡的雾里开着一串一串白色的剑麻,剑麻的花朵一朵朵像风铃般可爱。就在这一天,两个年轻人喜结连理,要牵手一辈子了。

    到女孩的房间,她妈妈正在给她收拾嫁妆,满眼是红彤彤的,被褥、枕巾、脸盆……所有的嫁妆上都躺着或贴着大红的喜字,上面压着柏枝,散发着浓重的柏树的香味,也许是取“百年好合”的意思吧。

    要走了,很多人过来搬嫁妆,东西一样一样地少了,母亲却转过身来,拉着她女儿的手,哭了,记得有很多地方有哭嫁的风俗,但那天,我知道不是哭嫁,就是一个母亲不舍的眼泪,那是她最小的女儿,她拉着她的手,嘱咐她,在婆婆家,不比家里,事事要自己多留心,要对婆家人好,不要吵架……

    看到我站在旁边,忽然也抓住我的手,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对她女儿倾诉:我这一生,最大的财富就是养大了五个孩子,每个孩子都是我的宝贝。我鼻子一酸,眼泪也下来了。

    我知道一个母亲为女儿准备嫁妆,其实,就是一点一点把对女儿的爱释放出来,嫁妆搬走了,宝贝嫁人了,搬得空空的家里,像遭了洗劫,其实,母亲的心里,也是一场洗劫,被人劫走了她的宝贝,那一天,该是一个母亲心里最空的时候。可是,再空,母亲也舍得,因为她要自己的宝贝幸福。

    我出嫁的时候,几乎没有嫁妆,前一天下午,我一个人,在自己的屋里,独自叠着红纸,剪着喜字,放在可怜的几件嫁妆上,姥姥为我采的一大把柏枝,几乎派不上用场。我常想,在别人很热闹的事情,到了我自己,常是这样冷清,我心里有全力以赴,赶不及任何的热闹的凄伤。

    等我一个人去理发店洗头的时候,他居然来了,人家都说结婚前一天,两个人是不能见面的,不然以后会吵架,为此,我母亲也吩咐他了,他居然还是来了,坐在我边上,看我洗头,最后一次把我送回我家。

    为此,第二天的出嫁,我是欢喜地走出家门的,因为我知道我的幸福正在等着我。

    很佩服我的一个姑姑,在我读初中的那一个周末,一天早晨,我看到圩堤上,是小娇姑姑走过来,穿着红上衣,黑裤子,乌黑的长辫子搭在肩膀上,亭亭玉立,出落的像六月初开的玫瑰花。

    母亲说,小娇姑姑今天出嫁,她什么也没带,就这样穿上新衣服,乘车自己去她的婆婆家,身后,是她的患了轻微精神病的哥哥放了一地的鞭红。

    我也见过很隆重的嫁妆,那是我表妹出嫁的时候,她长得出奇的美丽,被某县城一所长的儿子看中,那一天出嫁,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嫁妆逶迤而至,竟有整整一条街那么长的抬嫁妆的队伍,无数艳羡的目光跟着她。她身上的坠满银片的旗袍闪着夺目的华贵。

    可是,不到十年,丈夫领着一个怀孕的美丽女人来到她面前,告诉她,他现在要娶那个女人。表妹只能带着女儿黯然离开。昨日隆重的嫁妆还有多少的意义呢?

    我想,最初的嫁妆可能只是父母为了增加女儿在婆家的地位而准备的财物,可是,天下痴心的父母不知道,其实地位和爱情都不是嫁妆能够保证的。

    如果,两个人相爱,没有嫁妆又如何?

    五、冷暖自知

    前些天,看到一位编辑老师的QQ签名上写下“冷暖自知”四个字,看了好久,当时以为,这几个字多少有点自怜的意味,便善意地留言:有点小悲观哦。没想到,不日后,又有人留言:肯说这话未必就暗含和浅露情意悲观,即使不作任何感叹,也是这回事。

    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浅薄,确实,深想一下,人生可不就是“冷暖自知”么?有时候,我们惮于面对真实,真实的东西总是有些生硬、触目、残忍和冷酷。可是,它却是真实存在的,无论如何,你也绕不过去的,与其逃避,不如面对。真的面对了,你会发现,真实虽然残酷,但也不是不可接受。

    读初中的时候,班上有个女生想自杀,理由很简单,她想知道如果她死了,会有多少人真的伤心。她有这个想法,说明她很留恋红尘,渴望爱,当然最终没有自杀。但这个自杀的理由却让我们在心底自问了很久,如果,我真的死了,到底会有几人真的难过?到了如今,这个答案已经很明显,除了父母,谁还会永远念着你,不过是当时替你惋惜,为你落泪罢了。这样一份真实,并不让人感觉悲凉,相反,它让人更懂得珍惜自己,珍爱生命,珍爱亲情。

    从前,总是担心自己会犯错,一不小心犯了错,受到了批评,也会羞愧自责很久,脸红耳热,抬不起头,甚至晚上睡不着觉,反反复复想着如何遮掩,如何要在人前装作无所谓,好几天都会生活在不安和愧疚之中。那个时候,没有人告诉你,人犯错是很正常的,因为年轻,因为幼稚,我们会犯很多的错误,不断犯错,也在不断成长,到有一天,我们终于会不再犯同样的错,不再经常犯错,我们才真的长大了。

    跟我的学生说,你们之间交往时,不要总盯着别人的错误,要知道,一个总在你面前犯错的朋友是真实的,相反,一个过于完美,让你看不到什么瑕疵的朋友,却是虚伪的,善于掩饰自己罢了。因为我们知道生命之卑微,不可能十全十美,犯错是真实而自然的事,只要不涉及大是大非,一切都可以原谅。懂得了这些,不但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错误,也能宽容了别人的错误。

    读北岛的诗《命运》:孩子随意敲打着栏杆,栏杆随意敲打着夜晚。便想到,在命运面前,我们就是那个天真幼稚的孩子,我们看似随意的敲打,其实,也被命运看似随意地敲打回来。一切都似是宿命的安排,然而一切都是偶然中的必然,伤了、痛了、哭了、笑了,都有可能,都无可避免,没有人能够完完全全体会得到你的悲喜苦乐,很多的时候,我们得自己去承受自己世界里的起落浮沉,花落花开。

    有些人,表面看上去风光无限,可是,内心里却空虚寂寞。有些人,风风火火,意气风发,却不免借酒浇愁。有些人,总是微笑而从容,可是,那些无助和无措的时候,都无法看见。有些人,看似快乐而闲逸,却常在风前月下,悄悄泪落。纵然是父母,也有很多不能言的痛苦,纵然是知交,也只能偶尔的倾诉,哭泣时找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纵然是夫妻,也不能凡事都能依靠,都能帮对方去扛。很多的事,很多的痛苦,还得是自己去承受。

    从某种意义上说,生命是一次孤独的行旅,父母亲朋,皆是陪伴,你自己的脚上有多少的水泡,你自己的身体有多么劳累,你自己的内心有何悲欢,只有自己知道,风一程,雨一程,都得自己去走,浮生,是每个人的浮生,若梦也好,若云也罢,都是自己的风景。

    这些,原没有可以悲观的,既然冷暖只有自知,那就少些奢望,少些苛求,少些羁绊,少些执著,跟随自心的感觉,让自己活得更从容些,更安然些,更美丽些。

    八、婆娑世界,欢喜

    今天是大年初十二,情人节后的一天,因为雷老大约去取书,故坐公交去图书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喜欢坐公交,从前,在师大那会,常是打的来回,一学期下来,打的的钱可抵半个学费,现在,比那时宽裕得多,却忽然喜欢了公交,我不是低碳一族,或许,有一点点浪漫的想法在,喜欢在人群中寻找孤独。身边熙熙,车外攘攘,而我,心里是安静的。

    在喧嚷的车上,我一个人在安静地想仓央嘉措,想他写的句子,“这是一个婆娑世界。”、“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默然相爱,寂静欢喜”,我还不是仓迷,我当然无法去整首记得那些诗,实际上,即使我现在想做仓迷,我也不可能会记得整首了,年龄,让我的记忆力衰退许多。

    心里念着这些句子的时候,我在想仓央嘉措该是一个居于白云之上,群山之巅,纯净之土的高僧,俯瞰红尘,既有对红尘的痴恋,又有跳出红尘之外的禅心,将红尘看得如此透彻,如此深幽,有情淡似无情,多情的心,包裹在大红的僧衣里,慈悲得真诚,热爱的真诚,天真的真诚。

    为什么,很多人历尽劫难,堪破的红尘,在仓的眼里,却是那样一个有情的世界?

    我想到两个词,“看破”还是“堪破”?看是用眼睛的,眼睛所看到的未必是真相,惟有心,是人真正的眼睛,心看到的,那该是堪破。看破的人,自谓红尘纷扰,俗世悲辛,于是,放旷纵乐、玩世不恭、世间种种以为不过如此,丝毫不值留恋,行事乖戾,很难合群,且常觉人生毫无意义。

    而堪破的人,心里知道红尘虽俗,那是真实的存在,蝇头微利、蜗角虚名,勾心斗角、谄笑逢迎,这些,是不喜欢的,可是,自己不爱,不代表它不可以存在,了然这些的无意义,自去寻找有意义,更认真,更有情,更真诚地活着,或许,这才是该的。

    仓做达赖时,是傀儡,15岁到24岁,不过是十年,十年的沉浮起落,所历非常人所知,被废时,死于押解途中,有人说是遁去,但愿是遁去,如此有情之人,如何能够无情离逝呢?

    真诚地活在当下,方是堪破吧,人只一生,为什么要蹉跎?

    下午,和朋友一起逛街,福禄商城好久不来,春还暧昧不明,冬季是气数已尽,这个时候的衣服实在不好买,冷的冷了,暖的暖了。逛了将近2个小时,一无所获。

    回来的时候,买了路记烤鸭,弋江羊肉馆的羊肉,两个烤肉饼,一袋水子,拎着又坐公交回家。

    等车的时候,真冷,风直灌过来,我穿得不多,有些瑟瑟,包里是四本书,沉甸甸的,斜背在身上,遇到从前的一个学生,如今已是大二,闲聊了一会,上车后,从包里拿了本书,一路看过去,短短一截路,居然也看完了二章。

    听到我回来的声音,儿子打开门,我给他们看我手上的食物,胖胖遂食欲大振,决定小酌一杯,儿子也尝后大赞,“赞”字,是我车上所看的那本《真实世界》里的词,很频繁地看到,于是用得很顺手。

    菜香、肉香、饭香,桌上顷刻间热气腾腾,半碗饭吃下,心里也热腾腾的,喝了酒的胖胖脸也红腾腾的,这是我的俗世我的晚餐我的生活。

    我,真诚地欢喜。

    九、这一年,真好

    2011的春天真的来了,朋友说:亲爱滴,春天好!我的心里蓦然就溢满了春天的感觉,桃花盛开,暖风薰薰,春天真好,春天来了,真好!

    今天是大年的除夕,非常喜欢这个除夕,自从有了自己的家,一直没有过这样一个春节,这样一个除夕,阳光和熙,晴暖如春,电视里,春晚尚未结束,孩子还未睡着,身边的胖胖喝了酒后发出酣畅的鼾声。

    2010年,应该算是一种出发,因为,这一年,先是诗词鉴赏合集《张孝祥》词鉴赏出版了,然后,是我的两本个人随笔《伊人如月水一方》和《临水照花人》出版面世,本来,我毫无压力,胖胖说,当玩吧,玩得开心就好,所以,我一直当玩,可是,两本书一出来,我反而张皇失措,进与退都有点难。

    2011年,我该怎么办?胖胖一直说,当成业余爱好,能写更好,不能写就不能写,开心最重要,我想,应该是对的,如果写,就选择用上自己全部的真诚,我总觉得,写作时的真诚与否,读者是可以感觉到的,真诚地写,就是一种真诚地面对,面对自己,面对读者。如果不写,就开心地生活,也许,这样也很好。

    同样,我也会用真诚面对我的朋友,我不知道这叫不叫做傻,但是,如果不真诚让我如坐针毡,那我还是选择让我安心的方式吧,谁知道,人生会遭遇些什么,但是,真诚是阳光,是空气,至少让我觉得滋润。

    我想起《非诚勿扰》里的一句台词:活着是一种修行。

    这一年,有老师告诉我:内敛是一种自持,羞涩是一种自尊。这句话不是对我一个人说的,但是,终于知道,这不是缺点。

    这一年,有老师夸我:凡处事接物,能够尽心尽意的,都有禅根。所谓人鉴者,委曲济事而非阿附。虽然,这话不是夸我一个人,但是,委曲济事而非阿附,这句话的暖,确实可算是人到中年的奖励。

    想起,我中学的班主任劝我,做人需要稍微圆滑些,我知道,这句话也是怕我受到伤害而说的,可是,看他咂嘴的表情,知道,我的不圆滑,估计,是不可改变。

    这一年,也有过放弃,接到一休的任务,也曾经踌躇满志,以为自己可以,后来发现禅是太高深的东西,没有禅心慧根,还真的不敢去轻易地触碰,于是,放下。放下,不是我的勇敢,但一定是我的必须。

    这一年,在评选区级骨干教师的时候,我不慎失利,只怪我自信满满,在最后的一刹那,居然忘记一张幻灯片,忘了就忘了,还居然会画蛇添足来上那一段。

    写到这里,春晚恰好结束,《难忘今昔》的曲子正响起,每年此时都会响起,一贯的亲切,还有点淡淡的伤感。

    这一年,我的带了三年的学生毕业,最后一次家长会,还历历眼前,说了“三年前,你们把孩子交到我的手上,三年后,他们有的成人有的成才,我问心无愧”的话,尽管一度哽咽,但这句话,能够这样坦然面对家长去说,我自己都很骄傲!

    这一年,我接手了一个新班,我也在付出真诚,我希望到最后的家长会,我可以说:在你们孩子的最后一年,我尽力了!

    这一年,公婆身体健康,母亲身体安康,孩子长高了许多,成功地将我变成全家最矮的那一个。

    这一年,我跟朋友们干了很多傻事,但是一点也不后悔,这一年,我学会了很多的放弃,懂得放弃,也是一种智慧,这一年,我知道了所有的错误和失败都是可以说出来的,因为,人生,不仅仅是成功,失败也很寻常。

    这一年,还有许多令人感动的瞬间,我想,我的大脑一定帮我储存下来了,老了的时候,我可以用来反刍。

    我觉得,这一年,真好!我过得很充实,很认真!

    春天来了,这一个春夏秋冬,也会一路芬芳么?我想,一定会!

    十、美丽的意外

    爱情,对于人近中年的我们来说,是过了季的旧丝巾,尽管曾经很美丽,如今却是那么不合时宜。

    老谋子拍了一部《山楂树之恋》,是关于70后的爱情的,70年代,是理想的光芒照亮贫穷的时代,爱情不是主色调,却是无法抹却的浪漫和美好,譬如郊野平畴,那些零星点缀着的野花,娇艳而不张扬。有人评价说老谋子的这部电影拍出了史上最干净的爱情。我不知道这份干净说的是爱情内在的纯度,还是爱情外在的单纯。我想爱情若论干净,撇开名利即可,爱情就是爱情,不是别的什么。

    晚上,去看爱情电影,是完全没有预谋的,只因为红郡给了我们这些未来的业主每户两张华忆影城的电影票,那么好的环境,价格不菲的电影票,不看实在浪费,于是,在电影票过期前一晚,背上小坤包,丢下孩子,和老公一起去华忆看电影。

    四部电影可供选择,玄幻、科幻、武打和爱情片,想来,和老公两个人一起看电影,似乎是好多年前的记忆了,我们相视一笑,不约而同选择了爱情片,在这个周末的晚上,爱情是最轻松最亲切的话题吧。

    片名《完美嫁衣》,进场时,电影已经开始了5分钟左右,幸好,灯光昏暗,无意间帮我们掩饰了些许的尴尬,这个年龄双双来看一片爱情,偏像做小偷似的。唉,谁偷去了我们的美好年华啊!

    这是90后的爱情,奇遇、时尚、新潮、唯美,爱,在碰撞和巧合中来临,原本不需要理由,女性魅力,不再是贤淑、端庄、矜持,是个性、感觉和性感,独立的大龄剩女,执著的青春帅男,其实,也真的佩服这些90后,敢作敢为,不怕大胆出位,却也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活得自我而张扬,真实也精彩,这是时尚和节奏的盛宴,是唯美与新潮的幻影,爱情的痛苦与曲折被淡化,爱的感觉与追寻被凸显,让你感觉不到这是多么感人的爱情,只是觉得这是“潮片”,“潮”是一种引领,也许导演就是想引发90后爱情之潮吧。

    心无戚戚,当然无法感动,尽管两个相爱的人,一段爱的波折,到了最后,流着泪说着想念,说出自己最终认定的爱,也终于是感动不起来,只有那么一丝丝的心动,一丝丝而已。

    想起恋爱时,第一次和TA去看电影,是在胜利电影院,木制的椅子,那也是爱情片,叫《初吻》,那部电影之纯净,仅仅是影片的最后,有了无限羞涩无限绵长的一个吻,但是看电影的我们,还是看得耳热心跳,面红而赤。觉得是干了什么不该的事,以致电影院出来后,尽量避免说那电影,虽然心里面都想说,都很不平静。

    相隔10多年,爱情电影已成“爱情快餐”,真的不知道是该接受还是该排斥,是谁说的,“世界不以我们的意志而存在”,对于已经存在的,怕也只有无奈地一笑罢了。

    这个时代的爱情,不属于我们。我们的爱情永远只是70后。

    但70后的人,也能够挤在90后中间,跟他们一起看一场爱情片,也颇有小时候偷了人家一颗玉米之后的忐忑与兴奋。

    这不,电影还没完,TA就赶紧站起来,以军人般的步伐大踏步出场,直奔洗手间。跟在后面的我会心一笑,知道跟90后一起去抢电梯,被他们奇怪地用眼光在审视,我们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我喜欢生活中这些小小的“意外”,一个清凉的秋夜,两个人,在爱情远去的季节,看了一部爱情电影,被爱情轻轻地撞了一下腰。

    十一、一场梦魇

    过去的一周,对我来说,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魇。

    周一的下午去学校,听说化学老师不舒服,在厕所晕倒,以为没事,看到男同事们出出进进安排120急救,看到医生们拎着急救包来了,我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小伙子会得到紧急的救治,会好起来。

    我已经不记得谁跟我说:他已经走了!我的眼泪迅速冲上眼眶,他那么年轻,他那么优秀,那是我们班学生最喜欢的老师啊!从来到学校,到听到他走了这几个字,不到半个小时。他走了,走了……

    我看到了那个哀痛愈绝的父亲,亲手给那个悲伤不已的母亲擦掉不断流出来的泪水,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随着她不断地流泪,太突然,一个25岁的小伙子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突然走了。任谁也无法忍受这么的剧痛吧。

    星期二考完试集合,关上门,告诉我的学生:他们敬爱的化学老师已经走了。我跟他们说关于他的一切,说他的那对憨厚的、哀痛的父母,说他的孝顺,说他的家庭的困境。好几次,哽咽不能语,班里一片哭声。那个最调皮的孩子哭得声断气吞。一个那么好的青年,走得那么突然,星期一的下午,他还给我的学生上了一节课。他上课总是那么有激情,所有的孩子都喜欢他,好多次在日记里写到他的好。

    那天下午,他完全可以不上课,他上午就不舒服了,这是哮喘发病的前兆,可是,他是个非常有责任心的老师,他硬是强撑着上完了我们班的课,给三班上课的时候,他发病了,他不想麻烦别人,自己一个人躲到厕所去,打算给自己喷药,药盒打开了,可他,再没力气给自己喷药,他已经举不起自己的手臂,二十多分钟后,他才被发现,一切都晚了……

    要求学生给他那困难的家庭捐点钱,事情发生后,那对憨厚的父母没有怪罪学校一句,而他们的孩子只是零聘教师,连工伤赔偿都没有,只要求学校拿点丧葬费。

    星期三的上午,我们去龙华殡仪馆去为他送行,见到了他最后的一面,他躺在那里,依旧是那么的帅气、清秀,可是,那紧闭的眼紧闭的唇再无生息。他的父亲哭到气吞,他的母亲早已经晕倒,四十多分钟之后,他就会化为飞灰,这个时空里,再也不会有他了。

    真的不相信,生命居然那么脆弱,真的不相信,几天前,还跟我们快乐地打着招呼的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已经化为了一缕轻烟。说到他,我们依旧忍不住有些哽咽。

    假如他那天请假休息,假如我们发现的特别及时,假如他那天稍微不负责任一点,不讲那份试卷,因为第二天就是月考,他完全可以让学生自习啊!但是那么残忍,一切的假如毫无意义,他已经不可能生还。

    遗体告别前,一个同事困惑而天真地说,假如他还活过来了呢?唉……

    活着的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珍惜,有什么理由去计较那些得失?当死亡活生生地发生在你的身边,你会忽然体悟到生命的珍贵和生活的无比美好,我的脚趾肿得很疼,走路都有点跛。我跟同事说,昨天,我深刻体会到就连疼痛都是一种幸福啊!因为我们还活着,活着是幸福的。

    来不及慢慢体会这样的悲伤,还得没日没夜地赶稿,只是每到半梦半醒间,还是忍不住惋惜。

    十二、路过乡村

    本来是要去看看格里风光的,但到达格里的时候,电闪雷鸣,这样的天气走在山间树下,心生恐惧,于是,在小格里森林公园的亭子里避雨,等待闪电和雷声平息。

    那是个木制的踩上去咯吱咯吱的不太结实的亭子,上面有蒲草从四周不规则地垂下来,倚在栏杆上,看亭下是正在肆意爬满的南瓜藤,藤子太密了,一直没找到南瓜,越过南瓜藤,是一个小水塘,四周杂草丛生,似乎能够触到草叶尖上挂着的水珠的清凉。塘里的水特别的清澈,水面上浮着正在生长的菱角菜,还没到开花的时候,菱角菜开出的白色小花特别清纯,在水中盈盈的,可惜,只能看见满塘的水花,一朵、一朵,悄悄地开了,又悄悄地谢了。

    有许多年,没到过这么纯粹的农村,疯了似的绿色铺开在四野,参差繁密的植物挤在小路的旁边,水沟里的水清澈见底,有白色的水鸟斜掠着低飞,背景的起伏连绵却不甚高的山峦和无边的绿色。有风吹来,带来的是夏日雨中的清凉和微寒。乡村的雨最是能够撩拨起绵长无边的寂寞和寂寞里似有若无的思绪的。

    雨终是没有停下来,闪电和雷声也没有停息的意思,看着指示牌上的“连池”两个字,心里生出了几分遗憾和失落,想象中,那应该是山围树绕中,碧波万顷,清澈无边的,如江般浩浩,如湖般渺渺,是山的一泓明眸,是绿的一汪柔怀。看见湖的机会很多,但在这纯粹的乡下,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在葳蕤地生长着许多远古而来纯天然的林木中间,有这样的寂寞的湖、清艳的湖,是我想往的,甚至有点急切。

    不喜欢被繁华占据的地方,人多了,也有失去了应有的纯净和天然,失去了那份寂寞和清净蕴育出来的清丽。就像喜欢苏轼的词,更喜欢那些人生失意时,襟怀坦白,独对性灵的句子,普通一盘蒌蒿也品得出人生的清淡滋味,其实,很多的诗人和词人都是在落魄时写出的好词好句,不为别的,只因为背对繁华,才想起了要找寻自我。繁华容易让人迷失,拥有了太多的时候往往独独丢失的是自己。

    老天是不管我多么急切地想要一睹连池的美丽的,它用雷声来拒绝我们的拜访,只好回去,怅怅的,但车窗外是安静地躺在群山里的旷野,不久就平扶了心头的失落。

    隔着车窗是安静的,打开车窗仍是安静的,早稻快要成熟了,黄橙橙的一片,晚稻正青绿得逼眼,在绿树之外,便成了绿一道黄一道的地毯,这是最柔和的搭配,也是夏季最舒服的搭配,同行的朋友说,实在不想用毯子这么俗滥的比喻来形容,但实在找不出比这更为恰当的了,加之是丘陵地区,这毯子便有了起伏的曲线,流畅而动感十足,正是晚风里一曲抒情的旋律,车里播放的也是上个世纪90年代流行的歌,稍稍有点颓然而又深情的歌和车窗外的旋律相呼应着,身心便都融进了自然,有若即若离的离开我们很久的什么在心底里召唤。

    带着帽子的农民在田间埋烧草灰,他们在空出的天地里均匀地挖出几块地方,把草木填在里面,泥土盖在上面,然后点燃了,让那些草木在泥土里慢慢沤着了,看不见火,只是冒起很多的浓烟,飘散在田野间,让村庄和山峦都在烟雾里生生地呛着,烟火、绿色、水稻、山峦、荒滩、荷塘、和零散的村居,在车窗外飘过,我忽然明白了,那是乡村,是遥远的乡村记忆在复苏,在召唤,在慢慢弥散成温暖。

    若干年前,坐在宽大的画室里,看的那部《乱世佳人》的画面,重新鲜活了,记得那是下部的开始,斯嘉丽重新回到了陶乐,她美丽的鬓发在风中散开,身上的衣裙破旧不堪,她抓起陶乐的泥土,眼睛里放射出异样的光芒,她第一次如此深切地体会到土地对于她的生存和生命的全部意义!她是如此深沉地爱着脚下的土地。

    我们爱着什么,爱过什么?此刻,我知道我们也在深爱着,深爱着曾经无比亲近的乡村,无论离开了多久,无论什么时候,都愿意在心灵的深处,留一汪清泉,来酿造乡村的记忆,一般不轻易打开,怕那陈年的芳香醉倒了别人,也醉倒了自己。

    “城市是一个几百万人孤独生活的地方。”梭罗这样说,他砍伐松树,在瓦尔登湖畔离群索居,一呆就是两年,他的《瓦尔登湖》是乡村的馈赠,没有人能够真正读懂他的生命因为有了那两年而发生的那些深邃的改变和丰盈的收获。就像同样没有人真正读懂了陶渊明的“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时的疲劳和充实,那时候,清露打湿了的衣襟、斜月照见过他心底简单而饱满的快乐。城市让所有的简单变得复杂了,乡村才让所有的复杂回归了简单。

    乡村正在车窗外逝去,楼房多起来,视线也变得单调而沉闷,不远处,城市的灯火正辉煌。

    十三、雪·暖

    天下着雨,有微微的雪花飘过,拿着书走进自己的班,关上了门,便忘情于课堂了。

    课上到中间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学生首先发现了外面下雪了,便随手打开了后门,门外是大片、大片的雪花无声地在风中飞舞,隔着门看去,像一幅唯美的画,满世界的静寂,满心的喜悦,忍不住,停了下来,笑对学生:看!下雪了。

    他们都随着我的声音扭头看门外的雪,然后回过头来对我一笑,霎时,盛开了几十朵笑靥。此时,我知道他们心里想说的话:是的,老师,真美!

    晚上,开完会出来,大街上已经满是雪花飞舞,落在地下,又瞬间融化。灯光从人家的窗户和门里透出来,映照着满天的雪花,使人忽然间如此贪念起家和与家有关的一切。冬夜虽冷,但是,却有的是闲暇,或者于灯下学着陆游谆谆告诫小儿: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或者,什么也不做,开着暖气,靠在床上,闲闲地看上几页书,瞄上几眼电视,然后,沉沉睡去。

    然而,我没有回家,朋友说聚聚,二个热气腾腾的火锅,几样小菜,两瓶醉三秋。虽然我不会喝酒,但是,坐在他们中间,感受着宁静的冬夜里暖暖的氛围,真的很温馨。

    从朋友家出来的时候,地下已经有薄薄的一层雪了,哈,此时,那些已经归家的人,明晨怕也会“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 ”吧?寒意从雪光里袭来,赶紧缩紧了脖子。低头向着风雪的深处往回走。

    “瞧你的鞋,是不是进水了?去买双更暖和的吧。”他给我钱,我也正感到寒气从脚底窜上来。原来,吃饭的时候,我说我的袜子有点湿。他喝了那么多酒依然记得,我心里一热,拿着钱向商场跑去。

    捧着长满长毛的鞋进门之后,赶紧趁还没下地之前,穿在家里试试新,真的很暖和。我坐在电脑前,打开那些熟悉的网页,然后,又打开了QQ,没想到一下子跳出来她那么多的字。

    “有人告诉我你心情不太好,叫我陪陪你。”

    看到这一句的时候,我的心情哪里还能够不好?我让她告诉我是谁关心着我,她不说,只对我说,你知道有人关心你就好,我们都会珍惜你的。我不再问了,我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还有很多朋友,他们同样关心你,在意你的小小的悲欢,因为这,我们不再孤单。

    这个雪花飘飘的日子,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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