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老天怎么这么不开眼,为什么那些作恶多端的人偏偏能够长命百岁,而白老师这么好的人年纪轻轻就没了。”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可是凭什么呢?
第二天一早,楚老家的小孙子二狗子,一个七八岁的小小男孩,冒着小雨,带着赵承志和沈双双他们两个去后山,后山的山顶上,有一座孤零零的新坟,土垒得很高,四周被大石头填得很平整,老远就看到那新坟边摆放着很多白花,走近了看,才看到是放的一些新的白簪花。
二狗子冒着雨,去摘了些白簪花过来,花瓣上还沾着雨珠,二狗子怯生生的递了一小把给赵承志和沈双双,两人心情沉重的接过白簪花,无声的跟在二狗子身后,朝着那座孤零零的新坟走了过去。
坟头四周的白簪花,都是附近的村民放的,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只要是路过这,都会去摘些白簪花放在坟前,聊表哀思,赵承志和沈双双两人把白簪花放下,朝着那座孤零零的新坟鞠了三躬,谁都没说话,这种时候,仿佛任何人类的语言都是多余的。
这份心情,大概山风、明月可知。
“白老师很喜欢我们这些学生,对我们都很好,我长大了,也一定要像白老师一样,当一个有用的人。”二狗子放下手里的白簪花,站在风雨中,坚定的说道。
没什么比言传身教更能感染一个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潜移默化的影响和改变,总算没有付诸东流,那一刻,赵承志突然想到了一句话:长大后,我就成了你,这世上或许依旧会有诸多不公委屈,世事也不可能尽如人意,可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仍旧有许多人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而负重前行。
或许当初白簪来这里支教是跟谷阳赌气,又或者别的原因,但她最后爱上了脚下这片土地,愿意为之倾情奉献自己短暂的一生,或许,这世上所有高贵品质以及世人仰望的伟大,都是默默无声的,即是所谓的大音希声吧。
“师父,”沈双双垂着头,看着在风雨中摇曳的白簪花,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我想为他们做点事,哪怕只能略尽一点绵薄之力……我要是不做点什么,我会觉得自己不是人。”
赵承志眼圈也红了,他郑重的点了点头,说:“嗯,小朋友,你们学校现在还有老师吗?校长还在吗?”
“我们学校没有校长,现在教我们的,是骆爷爷……”二狗子有点腼腆的说,“学校是骆爷爷家改建出来的,他也住在学校里,白老师走了之后,只有骆爷爷一个人教我们了。”
赵承志伸手轻轻摸了摸二狗子的头,在他跟前蹲下,说:“二狗子,你还想继续念书吗?”
“想,”二狗子不假思索的回答,“可是,白老师不在,我们没有老师了,骆爷爷一个人教不过来,前两天病倒了,学校现在没有上课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赵承志说,“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长大了,当一个像骆爷爷和白老师那样有用的人,不好辜负白老师对你们的希望,好吗?”
精神是不会死的。
小半个钟头之后,赵承志和沈双双两人来到二狗子口中的学校,说是学校,其实就是几间民宅改建过来的,这附近村的孩子不多,年龄差别也不算太大,再加上一共也只有两个老师,所以,整个学校算下来,其实只有两个班级,剩下的房子,小图书馆占用了一间,还有一间,是学校的饭堂,附近村民专门凑钱请了一个人负责孩子们的伙食,所谓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在这真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骆校长今年已经七十几岁了,白老师的去世对他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再加上学校缺了老师,他一个老人家哪里顾得过来,一来二去的就病倒了,赵承志他们到的时候,骆校长正凄凉的躺在病床上,想着白老师走了,他要是再一走,这些孩子的未来该怎么办?
“骆校长好。”二狗子带着赵承志他们进去,一进门,二狗子就走到骆校长病床前,规规矩矩的鞠了一躬。
骆校长大概是没想到有人来,赶忙抹去眼角的泪,摸了摸二狗子的头,说:“乖,楚学成,今天学校不上课,你怎么到学校来了?是家里有什么困难吗?”
学校不上课,二狗子来了学校,骆校长第一反应是他家里有困难了,二狗子摇头说没有,这才说是赵承志他们让他带路来的,骆校长已经是风烛残年,一身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再加上病倒了,眼窝深陷,看上去格外苍老憔悴,他见有人来,便勉强着想要从床上起来,赵承志赶忙扶着他躺下,说:“骆校长,您别乱动,我们就是过来看看你的,顺便想了解一下白老师的情况……我们是她的朋友。”
骆校长一听到白老师,便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说话的语速不快,却是把白簪在学校的事情如数家珍一样讲了一遍,最后说:“……白老师是个好人啊,她年纪轻轻的吃得下这个苦,不为名不为利,在这一守就是十年啊,人一生有几个十年?可是谁又想得到,好人没好报,她把自己一生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但我却连一个正式的编制和一份荣誉证书都给她申请不来……我对不起她。”
骆校长说到这,已经是老泪纵横,赵承志和沈双双听得心里更是难受,这大山里的落后荒僻,是城市里根本无法想象的,可总要有人在这扎根,守护这片贫瘠的土地。
“骆校长,我们既然是白老师的朋友,她未竟的事业我们就不能不管,”赵承志说,“实不相瞒,我们这一次是从上海过来的,因为走得匆忙,所以身上没带多少现金,但这里的一切,我们回去之后会把它传播出去,我们会以白老师的名义,在这里修建一所希望小学,成立专门的教育基金,不只是教育,还有医疗和食品,您放心,这些孩子不会没人管没人顾,我们不会让他们的未来,断送在这座大山之中的。”
“真,真的?”骆校长一身病骨支离,此刻却是一下从床上挣扎着半坐起来,干涸枯瘦的手指疯狂颤抖着,声音破碎不成声,“赵先生,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赵承志赶忙将骆校长扶好躺下,这才递了自己的名片上去,说;“骆校长,你放心,我们不是骗子,这是我名片,我是上海正志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这是我徒弟,也是一家大集团的继承人,您老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过去核实我们的身份,再把村民们都叫过来,让他们作证,您看成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骆校长捏着名片,连忙摇头摆手,说:“赵先生,我不是怀疑你们身份,我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好消息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你们也看到了,我这身子骨也确实撑不了多久,这附近村的娃娃啊,他们大部分都是留守儿童,爸妈都去外地务工,我们这些小地方出去的娃,没文化没本事,只能去下苦力赚点钱供他们读书生活的,条件稍微好一点的,都不会把自己孩子留在这,真是没办法啊,我就是担心,我走了之后,这地方没人管……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我给你们跪下了,我给你们磕头,你们都是好人啊。”
骆校长说着,竟挣扎着真的要起来给赵承志和沈双双磕头,赵承志赶忙制止,一边安抚老人家情绪,一边沈双双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她从小衣食无忧不知民间疾苦,哪知道这世上真的还有这么贫瘠偏远的山区,那些本该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孩子,却只能光着脚丫,在山间田里忙碌,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以前只觉得这是一句话,可现在,她是真实的体验到了这一切,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依旧对明天充满了希望。
跟骆校长商谈好了细节,已经是下午了,两人把身上的现金大部分都留给了骆校长,说是先让他好好治病,剩下的,给孩子们买些书本或者改善伙食,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这只是一个开始,骆校长抱病在身,死活坚持下来送他们离开村落并把一封信交给赵承志说道:“这封信是在白老师家的桌子上发现的,收件人是谷阳,是白老师的遗物。但信上没有地址,始终没有寄出。我想现在还保持用书信沟通的人一定是她最重要的人吧。如果你们认识这个叫谷阳的人,请把信转交给他。”赵承志与沈双双对视一眼,心情十分沉重,伸手接过那沉甸甸的信封并与骆爷爷告别。直到他们走远了,骆爷爷还站在村口一直遥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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