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灿吃惊的样子,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下子就把蜷曲在床上的身子探起来。
这一对冤家,这一对狗男女看起来实在是投缘得不行,后来黏黏糊糊的,越来越不像话了。他们挤靠在同一张床上,先是阿B偷偷在陶灿的腿上捏了一把,然后是陶灿娇嗔地轻捶阿B一拳。再然后呢,是阿B在陶灿的脸上猛嘬一口,接着陶灿不干了,猫一样尖叫着扎进阿B怀里,双手轮番地去挠阿B的痒痒。他们两个全然不顾及孟锟,好像孟锟这个人压根儿就不存在似的,这让孟锟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己完全就是一个多余的人。早知如此,他还屁颠儿屁颠儿来津县干什么?暗忖此事过后,陈少强或许很快就要升任公安局的副局长了。想到此,他又心存不甘。
阿B看到孟锟站起身要走,也从床上下来。阿B说:“兄弟,我和灿灿明天一早就回去了,我公司正好缺一个售楼部经理,我看灿灿倒是挺合适的。”
孟锟看一眼含笑不语的陶灿,说:“是吗?芽”停顿一下又说,“我倒是有办法把你的五千元罚款讨回来,你要不要?”
看上去,阿B是不怎么相信的,皱着眉头说:“不可能吧?”随即洒脱地一挥手,“无所谓,五千元算什么,扔就扔掉了。”暧昧一笑,然后看着陶灿道,“关健是,我在津县挖到了灿灿这个宝贝……”
陶灿打断了阿B的话,急切地说:“孟记者,你倒是说说看,五千元罚款怎么样才能追回来?”
“很简单嘛,”孟锟眨着眼睛看了陶灿又看阿B,“你们俩个孤男寡女都是单身,你们是在谈朋友,无非就是谈朋友谈得过了头。然后,你们被抓了,被罚了款,再然后,陶灿还被警察和五六个小混混侮辱了,这事就算完了?现在,虽然两个警察被抓起来,被关进了看守所,但这件事总得有个处理意见,总得给个说法吧?再说了,那个派出所的所长陈少强,又该负什么样的责任?”
孟锟没想到,提到两个警察被关押起来的事,陶灿的反应会这样大。
陶灿坐在床上,眼神儿立刻就痴呵起来,忽然双手抚面,一时哭得没办法收拾,边哭边说:“错了,你们全都搞错了,刘星星连我的手都没有碰过,他是把我当成他死去的姐姐看待。刘星星看起来文文弱弱,出手倒是既快又重,他几下子就把赵刚打傻了。后来刘星星就走了,他如果不走,赵刚也不敢召来那帮小流氓……”
接着,陶灿抹把眼睛抬起头,向阿B说:“不行,我得想办法把刘星星救出来,哪怕就是把我关起来呢,我也得去救他。”
次日上午,孟锟先一步来到唐毅然局长办公室,不料,唐局长却不在。办公室里,通信员正在埋头清扫卫生。办公室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这人孟锟虽不是很熟悉,倒也还认识,他是新华社驻省城记者站的王记者。孟锟心下吃惊非小,暗想这件事果真是弄大了。王记者可不是一般记者,寻常时候,你就是用八抬大轿去请,也未必能请得动他,完全可以这样说,他是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而现在,王记者竟然屈尊来到津县,且是一个人干巴巴坐在办公室里无人接待,这事说出来谁信?
孟锟和王记者打过招呼。之后,孟锟陪笑套着近乎,还想探王记者的水深水浅,王记者却不再搭话了,很有耐心地坐在沙发上抽烟,眼睛高挑,继而又眯缝起来,虚无地扫向阳光灿烂的窗户外。
通信员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地甩了甩湿淋淋的手,又用拧干的抹布擦抹起办公桌、茶几。可以擦抹的地方,刚才显然已经被擦抹过了,在那些深红色的漆面上,已泛出可以照到人影的清亮度。可是,他还在很认真地擦抹。
这时,孟锟看到通信员不易察觉地冲他使个眼色。之后,通信员小声说:“唐局长现在正主持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王记者不为所动,仿佛他压根儿就没有听到有人说话。通信员于是讪讪说:“你们坐,你们坐。”就退出去了。
孟锟借故站起身,当他走出局长办公室时,果然看到通信员正神神秘秘站在楼梯口处,遥遥地冲他招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孟锟看到了阿B和陶灿。
昨天晚上,他们两个大男人都被陶灿感动了,尤其是阿B。后来阿B告诉孟锟,说他早些时候答应带陶灿回去,其实只是逢场作戏。俗语说,婊子无情,谁知道陶灿什么时候会再坑我一把?阿B神情肃然地说:“可是,陶灿真心实意想帮助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小警察,这就证明她还有良知,还有正义感,这在当今的社会已经是很难得了。”略微停顿一下,阿B正色道,“光有良知和正义感就行了吗?肯定是不行,更难得的是,陶灿还有舍身取义的精神,这种精神你有吗?”
豪气冲天的阿B当即给宾馆打去电话。正值中秋,宾馆的客人当然不是很多,502房间竟然还在那儿空闲着。当晚,阿B和陶灿再一次走进这个房间。孟锟起先以为阿B和陶灿是会住在一起的。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下,他们住在一起睡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了。却没有,阿B只是把陶灿送进房间,就跟着孟锟出来了。阿B再三解释说:“我可不是怕再被警察抓。你知道的,被警察抓一回,无非就是罚几个钱的事,这点小钱,我还出得起。”
这件事过去半年之后的一天下午,正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好季节,孟锟在“鸿达”房地产开发公司的经理办公室,再一次见到陶灿。其时,陶灿正召集公司的部门经理们开会,她衣着鲜活,神情间充满无以伦比的自信,她的气度和风采以及讲话的腔调,同半年前的陶灿简直判若二人。看上去,部门经理们都很服气她。半年多的时间,孟锟陆续从阿B那儿得知,陶灿干得很出色,她以她的能言善辩,以她的亲和力,实在是为阿B,为“鸿达”立下了汗马功劳。由此,阿B特别提拔陶灿为总经理助理,他不在的时候,陶灿可以全权行使总经理的权力。至于陶灿的薪水,是一加再加。没有人眼红陶灿,“鸿达”的员工们甚至私下议论,说像陶灿这样能干的女人,其实到了别的公司,只怕工资还会再高些。
而在那天上午,陶灿完全是一副弱者的姿态,她悄无声息、泪眼汪汪地依偎在阿B身旁,楚楚的俏脸上写满让人怜惜,让人同情的色彩。阿B假装不认识孟锟,他绷着面孔,完全是一个级别很高的国家干部的模样。如此,他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着孟锟和通信员,把他们两个人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说话。显而易见的是,那个通信员完全被阿B的气势给唬住了,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阿B终于开了口,他操着盛气凌人的腔调说:“唐毅然局长在哪里,我要见他?”
都是事先商量好了的。
见到唐毅然局长时,孟锟看到他正站在办公桌前打电话。唐局长其实是一个没有多少脾气的人,那是孟锟第一次看到他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骂娘,这让孟锟吃惊非小。当孟锟、阿B和陶灿走进去的时候,唐局长一下子就把电话挂上了。然后,唐局长保养得很好的白白胖胖的脸上,冲他们堆满笑意。
事隔不久后的某一天,唐毅然和孟锟通了次电话,他说那一天上午,陈少强竟然自作主张,把市电视台的记者欣欣带到看守所,而且还让他同赵刚和刘星星见了面。唐毅然平静地问:“孟锟,你说陈少强是抽了筋还是吃错药了呢?”
事情处理起来,远比他们想象得要简单得多。那天上午,唐毅然局长把罚款单和照片统统收了回去,然后把五千元罚款退还给阿B。接着,唐毅然局长亲自打电话,通知看守所马上把刘星星放出来。就这样,陶灿还是不放心,期期艾艾流着泪,坚持一定要亲眼见到刘星星她才放心。于是,唐毅然局长第二次打电话。
孟锟走出津县公安局的大门时,已是将近下班的时分了。太阳正热烈着,把秋季最为温暖最为丰腴的景致努力地释放出来。
没有风。风是一丝儿都没有。站在阳光灿烂的公安局大门口,孟锟的眼被太阳光线刺激得眨巴了几下,一时竟显得恍惚起来。阿B和陶灿早在见到刘星星的那一刻,就放放心心地离开了,而唐毅然局长,也在忙于接待新华社的王记者,无暇顾及陪他。就在孟锟定了定神,准备驾车离去时,他看到了欣欣。欣欣显然并没有发现他,她就那样昂首阔步、目不斜视、沉稳自信地一步一步走进公安局的大门。欣欣永远都是一副单枪匹马勇往直前的样子,她斜挎一只黑色挎包,孟锟知道,欣欣的挎包一侧,有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洞,那是专为暗访偷拍的,也许哪个时候,里面那架小巧的摄像机就已经开始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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