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上的伤口处理完,又处置胳膊上的伤口。王军麻利地卷起衣袖让细妹给他擦洗。谁知细妹突然看到王军小胳膊上那个“X”形的疤痕,愣住了。
看着花花妈手端盐水直勾勾盯住他的胳膊,王军不解其意,又以为怕他疼痛而下不了手,于是他说:“伯母,我不怕痛,您给我擦洗吧!”一声唤,细妹才从失神中清醒过来。
是啊,她看见了王军胳膊上的疤痕——难道这就是几十年前自己抛弃的孩子?可又不敢断定,世界上巧合的事情太多了。还是问清楚再说。
细妹细心地给王军擦洗血污,上着备好的消炎粉。可不知咋的,手抖得厉害。一边上药,一边问:“小王,你老家是哪里的?”王军说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哪个人都有个老家呀?”细妹又巧妙地盘问他。王军说他真的不知道。细妹又问起了他的家庭情况,王军这才一五一十地说起来——
王军是部队司令员的儿子。这事,他从来不向任何人提起。因为父亲对他的管教一向是从严的。他有两个妹妹,都在上大学;母亲在部队医院工作。据父母说,他从小生活在奶奶家,读中学才把他领回城里。他们随父亲东奔西走,没有什么固定的老家。又据母亲说,他父亲是战争年代由现在的奶奶收养的。奶奶是什么地方人?谁也不清楚。
听完王军说家常,细妹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看来她认错人了。可是,二十多年前她扔掉的那孩子,多像眼前的王军啊!
王军的伤口很快处理好了。戈壁的雪也停了。太阳又红彤彤地冒出来。
一连几天,戈壁再没发生反常气候。原先的积雪也被风刮走了许多,小店前又出现了来往的汽车。这天黄昏,来了一辆吉普车,从车上下来两个人。其中有一位老者,好像是部队的首长。正在屋里做饭的细妹迎出来,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屋。
一进屋,王军看见老者,一下扑了过去:“爸爸!您来啦?”老者大惊:“哎呀,你小子怎么在这里?让我们找得好苦哇!”
原来,王军外出执行任务,一走半个多月没见音信。因大雪封山,部队没办法寻找。这几天雪小多了,王军父亲才驱车沿途来找。看到父子相会。细妹感到由衷地高兴。但她心中的疑团总是解不开,又没法询问,很是着急。王军父亲问了她们戈壁母女店的情况,并对她们关怀和帮助王军的事表示感谢。为了表示心意,他拿出了二百块钱,但细妺怎么也不收。
吃过饭,王军父亲要走,当然王军也得回去。花花很不好受,吃完饭他们在外屋说话,她躲着一直在里屋没以来。王军上前问她话,花花怎么都不吭声。王军当然知道为什么。一会儿,王军掏出自己心爱的钢笔,那笔杆上面有他早就用刀尖刻好的四个字:“友谊长存”。他拿着钢笔又去对花花说:“小妹妹,几次相处,我忘不了你们。我也多么想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啊!可是我得走了!因为我是军人……你别生气,我以后会常来看你和伯母的!”花花还能说什么呢?事情只能如此。她泪眼巴巴地望着王军,深情地接过他递过来的钢笔,又双手送给王军一双绣着花样底儿的尼龙丝袜。王军高兴地收下了。
细妹由于难以启齿,终于没有问及老首长关于王军的事。他们又说了很多活,母女俩把王军父子送出门外,恋恋不舍地看着他们钻进了汽车。
忽然,一辆骆驼皮车横在了路口,是憨叔来了当然,别提细妹心里有多高兴。
坐庄小吉普车上的老首长隔着挡风玻璃望着雪地上那个吆喝皮车的人,似乎有点面熟。但他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于是只默默地等着,等他吆过皮车让开道他们好奔路。
由于皮车上装了很多东西,再加两峰骆驼走了那么长的路乏到了极点,不抖雪一滑,骆驼趴下再也起不来了,老首长见此情景赶忙跳下车。并招呼那边车上的王军也下来,几个人才把骆驼从车辕里弄出来。憨叔抬起头,刚要说句致谢的话,不料这张眉中间有颗黑痣的老脸竟是那么眼热,他一下愣住了:“怎么会是他?……”他不由想起二十多年前送孩子的情景……
当时,细妹由于跳河自杀未成,被憨叔救下,几个月后生下一个男孩。姑娘家脸皮薄,她不愿留下那孩子,才指使憨叔送到三岔路口扔了。
当时憨叔把孩子放到三岔路口的一块大石头上,就躲到一边的树林中观察动静。孩子的哭声像一把无形的钢刀真刺他的心,他无比难受,只等过来个好心人把他抱了去。
过了一个时辰,从大路上走来一个解放军。听到哭声,那解放军上前把孩子抱在怀中,朝周围观望着。此时的憨叔再也忍不住了,跑过来便跪在了解放军面前。
这解放军被来人如此举动吓了一跳,不知何故,连忙弯腰扶起他来。于是憨叔便把这孩子的情况和细妹的悲惨遭遇细细说了一遍。
解放军听完,从身上掏出三百元钱递给憨叔,说:“老乡,事情我明白了,孩子是祖国的未来,我们不应抛弃他。既然如此,孩子由我带走了,你把这些钱亲手交给他妈妈,就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说完,他又拿出一把精致的藏刀,双手递给憨叔,说:“我在西藏部队工作,这是一位藏民同胞送我的,我今转赠给你,就算我们的见面礼吧!”说完他抱起孩子便走了。老半天憨叔才想起,忘了问人家贵姓和尊名,心中好不后悔。他只记得那解放军眉中间有一颗黑痣……
这时老首长想了又想,终于也想起了憨叔。于是,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其余的人见他俩认识,都感到奇怪,个个瞪大了眼睛。老首长见众人都蒙在鼓里,知道该是说话的时候了,于是他招呼众人进屋。
来到屋里坐停当,老首长唤过王军,这才对憨叔说:“老兄弟,这孩子就是二十二年前我带走的那个……”他话没完,憨叔眼里就滚出了豆粒大的泪珠,王军却呆若木鸡,愣愣地立在屋中,不知父辈们在开啥玩笑。正在这关键时刻,突然细妹从里屋哭着跑出来,一下子抱住王军失声痛哭起来。这把老首长又懵住了。于是憨叔这才打开话匣子面对众人说:“唉,没想到亲人相逢竟在这大戈壁上……听我说,这老首长就是收养孩子的大恩人呐!”他拉过细妹说:“她就是孩子的生身母亲——王细妺!”接下来又给细妹介绍了几句当时的情况。老首长拉过王军说:“快,快、快叫一声妈!你们母子失散整整二十二年了……”说完话,一个劲擦眼泪。王军腼腆地叫了一声“妈妈”,早已泣不成声,一头窝在细妹怀中……
这场景把花花闹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在一边傻望着。虽说方才憨叔说了那么几句不明不白的话,但她将信将疑:“王军怎么真成了她哥哥了呢?那么,她自己……”她不敢想下去了。
亲人团聚,好不欣喜。当晚,大伙儿围在牛粪火盆边,一面喝酒,一面拉家常。憨叔把二十年前的事情借着酒气一股脑儿端了出来,又把至今他和细妹都不能团圆的苦衷向老首长作了苦诉。听完这一切,老首长说:“你放心,这事我包了。解放三十多年了,现在我们国家正在进行一场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大改革,岂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存在?乌鸦的翅膀怎能遮住太阳!”
几天后,老首长从县上回来路过母女店时,对细妹和憨叔说:“那个法院院长早已被撤职查办了,你们赶快去办自己的事吧!”两个老人高兴得直点头。
这是戈壁荒漠从没有过的一个大晴天。小店收拾得焕然一新,门口挂着一块新布,上有鲜红的一个大双喜字。几个汽车司机正在忙呼着杀猪宰羊,他们要给一对五十多岁的老人举行独特的婚礼。
太阳一竿子高,在老首长的主持下,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开始了:只见憨叔和细妹穿着崭新的衣服,每人胸前戴了一朵大红花,脸上的皱纹舒展了,沉浸在无限的悲喜之中……
一挂鞭炮响过,老首长清了清嗓子说:“同志们,这一对患难与共的老夫妻本是早就该结合的,由于大家知道的原因,他们遭到无情的摧残,以至他们的婚礼被耽误了二十多年……”
在场的人凝神静气地默默听着老首长的介绍。就连那戈壁的风也无声无息地聆听着、思索着: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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