堀辰雄短篇集-旷野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君难忘,情艰难,光阴虚度,恨此生。

    拾遗集[1]

    一

    当时,西京六条附近住着一位中务大辅。此人作风老派,为世人所遗忘,住在祖传的大宅子里。宅中植满松树,他和老迈的妻子住在年久失修的西厢房,宠着爱女,过着与世无争的平静生活。

    终于,女儿长大成人了,老两口却忧心忡忡起来。想着自己来日不多,而女儿除了他们又再无依靠,两人便在登门求亲的人中,挑选了一位兵卫佐,将女儿许配给了他。这位让老两口称心如意的年轻人,不仅人品出众,而且谁都看得出来,他深深地被女儿的美貌给迷住了。接下来两三年的时间,一家人过得平静而幸福。

    然而,几乎一直与世隔绝的中务大辅家,日子过得却日渐艰难。每晚都来[2]的女婿,渐渐地也觉察到了此事。可是,唯独他还受到一如往常的丰盛款待。这反而让男人有些于心不安。而和女人关系日渐深厚的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离开这个女人了。

    世事难料,一年冬天,中务大辅突然一病不起,随即撒手人寰,而女人的母亲紧随其后,也去了。悲叹之中,女人变成了孤身一人,生活已是日暮穷途。当然,男人还是每夜都来,他尽心地宽慰着女人。虽然,事事不遂人意,但不知世事的两人却无可奈何。每天,为入宫奉职的男人做像样的准备都吃力起来。对此尤感痛心的便是女人,而她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春天再度降临的一天傍晚,看着坐在近处的丈夫,女人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道出了连日苦思之事。

    “我总算想通了,再这么过下去,对您一点儿好处也没有。我父母尚在的时候,还能勉强为您做些准备。可如今天不遂人愿,我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每次入宫,都让您留下痛苦的记忆了吧。所以,您不要管我了,请为您自己再做打算吧。”

    男人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他突然打断女人,“那你是想让我如何?”

    “要是您时不时还惦记着我这苦命的人——”女人痛苦地答道,“即使您去了别家,若是得空,随时可以来找我。只是如今,我无论如何都没有能力让您体面地进宫奉职了。”

    男人闭目听了片刻。突然,他抬眼看向女人,近乎无情地断然道:“你是让我就这样弃你而去吗?”

    之后,男人故意冷淡地别过脸去,凝视着破败土墙上葎草发出的嫩叶,宛如刚发现它们的存在。

    接着,女人勉强忍住的啜泣,突然变成了激烈的呜咽……

    男人在女人提出分开后,还是一如既往地去找女人,与之前似乎并无分别。可是,渐渐地,女人家的佣人越来越少,土墙越来越破,祖传的贵重家器也一件件地消失,看在眼里的男人不可能毫不知情。男人的神情,较之前,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不久,他就变得比之前更加寡言了。不过,男人的神情虽说有所改变,可对女人却是更加尽心尽力。因而每次相会,都让女人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味地愁苦无措罢了。

    终于,又是一日傍晚,女人终于忍无可忍地说道。

    “您一直这样陪着我,我既无比欢欣,又心痛不已。您肯待在我身边,可我却无法见您落魄至此。还有,您最近瞒着我在想些什么吧。为什么不说给我听呢?”

    男人一言不发地盯着女人看了片刻。

    “我怎么会有事瞒你呢?”男人像是难以开口般说道。“你不顾自己,一心想着我,这让我无比的难受。我想,过不了许久,就会有办法的。到那时,养活你一个人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所以,在那之前,还请你忍耐一下。”

    男人这样说着,一时间用满是同情的眼神注视着女人。女人不知何时,已以袖遮面哭倒在地。男人盯着女人波涌的黑发,突然别开了视线,一下子用袖子挡住了脸。

    男人从女人家消失了踪影,便是那之后没几日的事情。

    二

    男人突然无声地消失以后,女人依然满怀期待地等着男人。她和所剩无几的佣人,继续着落寞而毫无指望的日子。可是,男人竟完全断了消息。这虽是女人心中所愿,可心底到底还是不安。等待的痛苦——无可排遣,可即便如此,女人还是从中寻求到一种满足——又过了许久,女人才渐渐明白,男人的归来是了无指望了,她便将仅剩的佣人,也都一一打发了。众人随即零散地离去了。

    一年后,女人身边只剩下一名幼童。此时,主殿已看不出形迹,庭院深处的古松不知何时已被砍伐一空,只有横生的野草。被葎草缠绕的门也已无法打开。土墙坍圮得更加厉害,不时地,看得见手中握着不知名花儿的赤足孩童,正随便地进进出出。

    半倾斜的西厢房的一端,如今勉强还能遮挡雨露,女人依旧在那里耐心地等着。

    最后留下的幼童也不知去向后,对面破败的东厢房的一隅,住进来一位刚从乡下来京而无处落脚的年迈女尼。她是以前这宅子一个佣人的远亲。女尼觉得此女甚是可怜,便不时将在别处讨来的点心呀、食物什么的带给她。此时,女人的生活已是捉襟见肘——可女人依旧不肯离去,继续等待着什么。

    “只要那人能幸福,我就这样腐朽掉也无所谓。”

    能这样想的女人,还不能说是不幸。

    于男人而言,一两年的时间,转眼即逝。

    不过,男人却是一天也没有忘记前妻。然而,这个那个的宫务繁忙不已,如今往来的伊予之守的女儿家的招待又殷勤非常,让心地原本就忠厚的男人不忍背叛,如今更是尽量疏远着前妻那边。男人心中虽挂念不已,却还是将音信都断绝了。

    最初,男人还是有好几次,为了不惹人注意,特意选择了日暮时分前往之前妻子住的西京。可是,当越来越接近以前日夜走惯的小路时,男人突然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阻隔着一般,便又原路返回了。为此,男人开始思考与女人虽非本意却不得不分离的命运。

    在和女人不得见、而不断流逝的日子里,原本已经可以忘记的女人,却不知何故,间或显现,而她那以袖遮面的落寞俯伏之态,总是比之前更加鲜明地浮现上心头。最后,竟连女人那时的呼吸,以及柔软布料的摩擦声也鲜活地复苏。

    临近春末的一日傍晚,男人终于忍不住对女人的思念,毅然决然地朝西京走去。

    小路两旁的土墙摇摇欲坠,到处蓬蒿丛生,大多都像无人居住的荒宅。终于来到以前进出惯的女人家附近,只见摇摇欲坠的门上缠满了繁茂的葎草新叶,像是棣棠的花儿在草丛中零乱地盛开着。

    “已经荒芜成这个样子了,该是没人了。”男人心中嘀咕着。

    女人应该已经随别的男人搬走了,男人这么想着,正打算放弃时,心中的思念却愈加迫切起来,他难以割舍地在宅子四周踌躇着。有一处坍塌的土墙,许是孩子们来回踩的缘故,如今已能行人。男人漫无目的地走了进去,原本有好几株的大松树,大抵被砍伐殆尽,如今杂草丛生。古池周围盛开着棣棠花。远处,上方正悬着晚月的半倾斜的西厢房,男人花了好长时间才辨认出来。屋中漆黑一片,像是没有人。可男人还是试着朝那边唤了声女人的名字。当然地没有回应。如此一来,男人对女人的思念愈发强烈,他一边拂掉身上的蜘蛛网,一边分开棣棠,再次徒然地唤了声女人的名字。忽然,男人发现对面厢房里泻出微弱灯光。他觉得胸口像是被刺穿了。他拨开杂草,朝那边走去,最后一次唤着女人的名字。如之前一样,还是了无回音。男人立在草丛中,看见从那边走出的只不过是一女尼模样的人而已,便垂着头,原路折了回去。当他想着再也见不到之前女人而彻底死心时,一直以来郁积于心底的对女人那近乎痛苦的思念,突然化作了对过去的无限怀恋,和一股近似快意的情绪……

    半倾斜的西厢房中,在破败不堪的角门的阴暗里,那晚,从白天一直到天空隐约显现出细小的月牙,便一直出神眺望着的女人,不知不觉被黑暗吞没了身体,若隐若现地卧在那里。

    只见女人突然疑惑地起身——不知何处传来了呼唤她名字的声音。女人心里倒是一点儿也不吃惊。因为那是自己已经幻听过无数次的男人的声音。当时,她以为这又是幻觉。直着身子听了一会儿,却发现那声音竟是无比清晰,绝不像是幻听。女人突然手脚一颤。她近乎忘我地迅速将自己娇小的身体藏进已褪了色的黑红上衣里。吃力地完成这一切时,女人似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瘦得不成样子了。不对,就算之前注意到了,应该也没有放在心上吧,可想到自己这副凄惨光景,若是被自己等待的男人看到了——她突然没着没落地恐惧起来。她本无心去回应,可想着只能在此屏气凝声的自己的命运,便哀怜不已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还听得到古池旁草丛中男人来回走动的声响。男人最后出声时,已远离了女人的西厢房,好像靠近女尼所在厢房了。接着,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声响。

    一切都没了。男人就在那里。确实是在那里的。像是为了让女人再确认一番,男人踩着离去的繁茂的棣棠上,还垂着几缕扯烂的蜘蛛网,在晚月的映照下闪着光。女人伏在粗糙的席子上,痛哭不止……

    三

    又过了半年。

    近江一位郡司之子,因进宫值宿而上京来。他留宿于他姨妈也就是女尼这里,正巧是秋末时分。

    没过几日,郡司之子双眸发亮地说道:“昨天傍晚,我去对面坍圮的主殿找柴火,那时,西厢房洒满了落日的余晖,而透过破旧的竹帘,我竟看到一位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女人,她满怀心事躺在那里,我吃了一惊便回来了,不知那是何许人?”

    女尼一时无比为难,可转念又想,既是给他瞧见了也无可奈何了,便将女人的不幸遭遇讲与他听了。郡司之子似乎很是同情,一直耐着性子听到最后。

    “请一定让我和她见见面。”年轻人再次闪动着异常明亮的眸子,用乡下人特有的直率说道。“若是她也有意,我想带她一起回近江,决不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女尼听说如此,便想,这人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外甥,若是真如他所言,女人也有意,那她今后好歹也算是有个归宿。

    她稍显踌躇,最后还是答应找个时间将这外甥的提议转达给女人。

    台风过后的一日清晨,女尼带着点心来到女人那里,坐在一直身披褪色衣服的女人身前,安慰道:

    “您不能老是这样子下去呀,”她开口道。“这话我说可能不太合适,近江有个人与我颇有些因缘,最近他儿子来京了,现今住在我那边。他得知您的身世后,热切地想要领您回他家乡,不知您意下如何?不如索性听从他的安排吧。我看总比现在这样待着强。”

    女人没应声,抬起空洞的双眼,神情颇为关切地望着时而被风吹乱的芒草之上飘动着的片片浮云,突然喊道:“是啊,我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这毫无情由的思绪一经道出,她随即扑倒在地。

    经此一事,每至夜半时分,郡司之子便经常手持弓箭,在女人住的西厢房附近逡巡,惹得狗吠叫不止。整夜,响彻着秋风吹刮胡枝子和狗尾草发出的寂寥声响。时而,还掺杂着秋雨过处的声音。除此之外,便是郡司之子为了排解恐惧,不时地在草丛中来回走动着的声音……

    每当此时,女人便关上角门,也不点灯,像是无所寄身一样,披着褪色的上衣,长时间地缩在房间深处。荒败至此的宅子里,人若是老呆着不动,便会产生一种随时都会被幽灵吞噬的错觉,女人因此怯意横生,夜夜不能成寐。

    阵雨过后的一日傍晚,女尼一来到女人的住处,便又深切入理地絮叨起来:“你打算怀着这份心情过一辈子吗?”女尼装作叹息般说道。“如今还过得去,可等我也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怎么办呢。我想那一天也不远了。”

    女人想起了几日前——数日前,女尼第一次提起此事,她突然意识到,“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当时胸口撕裂般疼痛依然记忆犹新。从那时起,女人心中一下子泄了气般软弱下来。之前的全部坚强——毕竟是建立在总有一天会见到男人的信念之上的——而现在的女人,已经不是之前的女人了。

    当晚,女尼悄悄地让郡司之子去了女人那里。

    之后每夜,郡司之子都进出女人的住处。

    女人像是已经耗尽了毕生的心力,凡事都听之任之,同时,又对如此不堪的自己深感悲戚,她一边悔恨着,一边继续见着那男人。

    任期总算结束了,初冬之际不得不回近江之时,郡司之子和女人已亲睦无比,他已舍不下女人独自成行了。

    女人便任其强迫带离了京城。离京于她而言虽说痛苦,可是,像是为了反抗自己不济的过往,她怀着一份赌一赌自己运气的心情,随那郡司之子去了近江。

    四

    然而,郡司之子两三年前就在老家娶亲了。妻子就跟在父母眼前儿,若想带京城之女回去,便只能对外宣称她是婢女。

    “我肯定还会再上京的。”他宽宥女人道,“到那时,我一定将你当做妻子带去,这之前请你忍耐一下。”

    女人得悉此事,痛哭流涕不止——所有的希望都在此破灭了。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无人留意充当婢女的她——她发现似乎连自个儿也不认得自个儿了,空虚度日。不幸的过往似乎也忘却了——那儿只留下,如台风过后干枯而毫无价值的荒野一样的,自己横穿而过的白茫茫的境涯罢了。“索性就这样不为人知地当一辈子婢女吧。”——不知何时,女人开始这样想。

    此时,女人已经完全陷入了不幸。

    只隔着一重山,可回响于梢间的秋风,听起来竟比京城更激烈。整夜,湖上响彻着大雁的啼鸣,女人夜夜惊醒,难以成眠。

    又过了数年,一年的秋天,近江来了位新上任的郡守,郡中一时间热闹非凡。

    巡视近江的郡守一行人,各处巡查走访,来到郡司驿馆所在的湖边村庄时,正巧是初冬时分,比良山已隐约可以看见零星的雪了。

    那日傍晚,在坐落于山丘的驿馆中,郡守同郡司等人一起把酒交盏。

    驿馆之上偶尔听得见千鸟交错的啼鸣,尖锐而短促——在树叶已落尽的柿子树对面,在枯苇那方,湖面微明,万籁俱寂。

    郡守醉意微醺地听着郡司吹嘘他儿子是如何穿过深雪到外地去的,目光却落在了将木制方盒和点心送来的男女下人中一个娇小的女人身上。他用热切的眼神注视着这位婢女。和其他婢女一样,她挽着头发,身穿粗布衣裳,可却像是有什么来历似地,看起来甚是悲戚。初见她,郡守便不可思议地心中一动。

    宴会结束时,郡守将一小舍人叫到跟前,轻轻地对他耳语了几句。

    那晚深夜,郡司召见了京城之女,给了她一件小袿[3],命她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女人不解何故,却还是照着吩咐打扮好,再次出现在郡司面前。

    郡司见身穿小袿的女人,又看了看近旁的妻子,心情爽朗道:“不愧是京城的女人。只要打扮一番,便美得让人认不出来啦。”

    之后,女人便由郡司陪着往客房方向走去。女人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只见自己像是虚晃的影子一般,强自沉默地跟在郡司身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向前走去。

    女人被带到郡守面前,她背对着微弱的火光,以袖遮面缩成一团。

    “听说你是从京城来的。”郡守怜惜地注视着缩成一团的女人的背影,体贴地问道。

    “……”女人却无从答言。

    女人想起了几年前——几年前,自己委身于乡下来的陌生男人被迫离京,那时连自个儿都觉得酸楚不已。当时自己是怎样被那男人所轻贱的啊。可这次呢,因为对方是不俗之人,便听之任之,这样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可是,无论怎样被对方所看轻,自己还不是身不由己吗?!——只徒增伤感而已。对女人而言,与其这样被叫出来,还不如不为人知地做一辈子婢女好一些……

    “我觉得似乎在那里见过你,真是奇怪。”男人平静地说道。

    女人依旧以袖遮面,不吭一声,无心作答的她只是一个劲儿地晃着头,满面倦容。

    驿馆外,时而听得见湖上微微泛起的波声。

    第二日晚上,女人再次被叫到郡守跟前,她更加不知所措,胆战心惊的她看起来纤弱无比,依旧以袖遮面,一声不吭地缩做一团。

    冷朔的寒风整夜绕着后山吹。风止,听得见湖上传来的波声,比昨夜更加清晰。远处千鸟的啼鸣,夹杂其中。郡守抚慰地搂住女人,耳中听着寂寥的风声,不知何故,他忽然记起了自己年轻时做兵卫佐的日子来,胸中鲜明地浮现出那时夜夜拜访的女人的容貌来。男人突然悸动不已。

    “不,这只是幻觉。”男人等着胸口平静下来。

    男人脸上不停滑落的泪水滴到了女人的头发上。女人察觉,禁不住疑惑,抬起瘦小的面容看向男人。

    男人不期然地遇上了女人的目光,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抱紧女人。“果然是你啊。”

    听了这话,女人含糊地低叫了一声,便试图挣脱男人的手臂,她用力挣扎着。“你知道是我吗?”男人依然紧紧抱着女人,声音颤抖地问道。

    女人只是一味地拼命挣脱,听得见衣服摩擦的声音。她突然叫了一声,便倒在了男人身上。

    男人慌忙抱起女人。可刚一触到女人的手,男人便愈加慌张起来。

    “坚持住。”男人摩挲着女人的背说道,女人回过神——男人终于深切意识到,这个女人才是与自己最亲近、最该珍视的人——也直到此时,他才醒悟到,这不幸地将路过的男人当成自己前夫而委身于那人,如今,又同样毫无反抗地委身于自己的悲惨女人,才是他在这世上能遇到的唯一的幸福。

    女人就这样痛苦地被男人抱着,她再次睁大眼睛疑惑地看了男人一眼,渐渐没了生气……

    [1] 即《拾遗和歌集》,是继《古今和歌集》、《后撰和歌集》之后的第三本敕选和歌集,共收录和歌约1350首。(译注)

    [2]日本当时是访妻婚,类似于中国的走婚。(译注)

    [3]日本服饰的一种,在贵族女人中也只有地位较高的女性才穿的上衣。(译注)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