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有一个感受,天长路远。因为急着赶路,而和田仿佛又远在天边,哪有心情领略沿途风景,就掰着指头数经过的地名,英吉沙、莎车、泽普、叶城、皮山、墨玉。实际上我们赶到叶城天已将黑,就在指定旅社住了下来,第二天接着继续赶路,等到终点站和田,又到了吃晚饭的时辰。
后来又去过几次南疆,不过都在库尔勒和库车之间,一个突出印象,城里的楼房多了,道路状况也发生了不小变化,以前两三天才能赶到的地方,如今朝发夕至。距离缩短了,人流和物流就跟着来了,都说“要想富,先修路”,可见道路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早些年因为道路漫长,运输不便,很多享誉世界的南疆时令鲜果,难以成批量走向内地,更不要说国外了。就以“树上的糖包子”无花果来说,皮薄无核,肉质松软,味道芳馨甘醇,咬一口,甜到心,具有很高的营养价值和药用价值。然而市面上看到的大都是干果,很少有鲜果。如今天上飞的有飞机,地上跑的有火车,早上从树上摘下来,晚上就能送到口中,而且包装考究、特色鲜明。
说到道路建设,这些年更是突飞猛进、有目共睹。先是一条条省道、国道不断重修、拓宽,即便是乡村道路,也一改往日“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状况,不是路面硬化、就是提高等级,让百姓得到了实惠。
不仅如此,以前从未听说的高速公路,也日渐成熟,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先是吐鲁番—乌鲁木齐—大黄山高速公路,连接3个地、州、市和3条国道线,全长283千米;接着是乌鲁木齐—奎屯高速公路,地处新疆天山北坡经济带,是新疆政治、经济、文化最发达的黄金走廊,路线全长216.2千米,同时是我国连霍国道主干线的重要路段。
令人自豪的是,当下南疆也有了第一条高速公路——库尔勒至库车高速公路,全长299.7千米,总投资41.05亿元,按四车道高速公路标准建设,它的建设通车,对加快中国与中亚、西亚和欧洲的经贸往来,以及新疆经济发展,都具有重要战略意义。
我要说的是,新疆地处祖国边陲、面积辽阔、地形复杂,加之冬季时间漫长,道路建设本身就成本高、难度大。例如修建于上世纪70年代的独库公路,北起克拉玛依独山子,南至阿克苏库车县,全长560多千米,道路穿越崇山峻岭、深谷激流,尤其是海拔3000多米的冰达坂,俨然像一座座难以逾越的巨大屏障横亘在前面。然而数万名官兵硬是苦战十年,以牺牲一百多名战士的沉重代价,最终使独库公路全线贯通,使得南北疆路程由原来的一千多千米,缩短了近一半距离,堪称中国道路建设史上一座丰碑,实际上就是一条英雄路。
如果说独库公路的建设写下一曲壮丽的时代凯歌,那么时隔二十七年,一条贯穿塔克拉玛干的沙漠公路,则让全世界的目光聚焦在新疆这块神奇的土地。
打开一本中国地图册,一大块带圆点的黄色标识,赫然覆盖天山以南广袤土地,这就是举世瞩目的塔里木盆地。而位居盆地中央的,就是紧随世界第一大沙漠——非洲撒哈拉沙漠之后的塔克拉玛干沙漠。
之前,我曾在飞机上俯瞰塔克拉玛干,绵延起伏的沙丘,宛如大海波浪,黄灿灿泛着光亮;而一片一片色彩黯淡之处,则是天上云彩阴影。印象最深的,是我国最大的内陆河塔里木河,这时则像一条丝带,先是由南向北,而后则向东,最后再向南,缓缓消失在茫茫大漠之中。
塔克拉玛干沙漠,之所以俗称“进去出不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是流动性沙漠这一特性,风吹沙动,沙进人退,仿佛一条条蛇的游走,周而复始、流沙滚滚,最终留下一座座星月形沙丘,山一样压在人们的心头。
很久以来,人们普遍认为,塔克拉玛干就是“进去出不来”的意思,引申为“死亡之海”。如果望文生义,“塔克”即为“山”,“玛干”则是“家园”,加上一个“拉”字,解释为“沙丘的家园”更合适,引申义“山下的大荒漠”,同样有一种望沙兴叹、无可奈何的意思。
整个塔克拉玛干沙漠东西长约1000千米,南北宽约400千米,面积达33万平方千米。平均年降水不超过100毫米,最低只有4至5毫米,夸张一点说,从天上掉下的雨水,还未接触地面就已蒸发了。
一眼望不到边的塔克拉玛干,简直就是一片沙的汪洋大海,白天赤日炎炎、无遮无拦,远远望去地表景物飘忽不定,极容易让人产生幻觉;夜晚万籁俱寂、阴森恐怖,置身于沙丘包围之中,仿佛身边一只只猛兽张着血盆大口,虎视眈眈。最可怕的是遇上沙尘暴,黄沙滔天、暗无天日,不但波及面广、危害也极强,被视为“恶魔翻天”的极端天气。这样的恶劣气候,严重影响植物生长,即便是飞鸟走兽,在这里也极难见到,是名副其实的不毛之地。
然而奇迹还是在这里发生了,1995年金秋10月,世界罕见的沙漠公路在塔克拉玛干全线竣工,标志着我国道路建设进入一个新的高峰。沙漠公路的贯通,不但使和田至乌鲁木齐的距离缩短上千千米,极大改善了南疆交通条件,也为塔里木石油勘探开发插上了飞速发展的翅膀;与此同时,还有利于区域生态环境改善,对控制流沙蔓延,防止沙漠化扩大都将发挥重要作用。
塔克拉玛干沙漠公路北起314国道轮台县东,南至民丰县和315国道相连,南北贯穿塔里木盆地,全长522千米,其中穿越流动沙漠446千米。2010年8月的一天,我们由库尔勒出发,经轮南镇来到塔里木沙漠公路彩门,只见彩门上方“塔里木沙漠公路”7个大字赫然醒目,预示真正的沙漠公路由此开始,而彩门两侧则分别书写着“千古梦想沙海变油田”、“今朝奇迹大漠变通途”的巨幅对联,让我们在进入沙漠公路之前,就切身感受到一种怦然跳动的时代脉搏。
沙漠公路像一条黑色河流,穿行在连绵起伏的沙丘之中,始终看不到尽头。在沙漠瀚海强烈映衬下,南来北往的车辆,则如五颜六色甲壳虫,显得十分渺小。宽敞、舒适而又漫长的一条公路,竟然穿越“生命禁区”的沙漠腹地,其中的千难万苦,局外人根本无法想象。
实在出于惊奇和感慨,我们不时让车停靠路边,取出照相机“咔嚓、咔嚓”拍照留念。以前只在书本和电视画面上了解塔克拉玛干,现在置身其中,才真正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和威力。先是一望无际的胡杨林,仿佛一片绿色海洋,生长在大漠边缘,生就一道天然屏障,顽强抵御流沙入侵;继而胡杨树由密到疏,从绿至枯,甚至到后来几乎看不到一棵胡杨树,实际上就是一种抗争,有树的地方流沙停下来,有沙的地方生命难以为继。
我们还第一次看到了塔里木河,这条魂牵梦绕的生命和母亲之河。当时适逢洪峰期,我们站在塔里木河大桥放眼望去,滚滚波涛像一群脱缰的野马,浩浩荡荡东流而去。河两岸,清一色高大茂密的胡杨林,有的干脆就浸泡在齐腰深的河水中,河的尽头天地相连、水天一色,仿佛江南水乡,充满诗情画意。
汽车行驶在沙漠公路上,就像小船行驶在大海中,忽高忽低,波荡起伏,于是就有人开玩笑说:“这哪里是‘死亡之海’呀,简直一个‘生命摇篮’么!”的确有一个生命摇篮,那就是沿途工程浩大的绿化项目。我走一路观察一路,沿路两旁建起的人工绿化和生态防护林体系,已初成规模,红柳、梭梭、沙拐枣,甚至有些路段还惊喜地看到了芦苇的生长。
在沙漠建造公路是奇迹,而在沙漠搞绿化更是奇迹,先用草方格来固沙,接着建起一道挡沙墙,最后才是沿途绿化,在一片黄色世界里,一条黑色柏油路伸向远方,路两旁绿色植被正顽强生长,路有多长,绿色就有多长。一路上间隔一段路程,就有一座红顶蓝墙水井房,足有一百多座,正是这些水井房,和一个个不辞辛苦的绿化工作者,才使沙漠公路勃勃生机,如今一条长达四百多千米的绿色长廊,已经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时刻给人一种视觉和精神的享受。
半路上,我们专门在一座水井房前停了下来,我就突然发现一个白色鸟笼子,不过笼子里不是小鸟,而是一只跳鼠。跳鼠长耳,长尾,天生善于蹦跳,后爪也明显长于前爪。
在这样一个地方,看到这样一个小生命,实属不易。后来我们才听说,沙漠公路全线绿化后,塔里木兔、燕子、老鹰等野生动物经常出没在路两侧的生态林带中,塔里木盆地的野生动物,也开始沿着这条绿色通道迁移和繁殖。
沙漠公路的另一端,就是和田民丰,这就让我想起儿时的邻居。邻居原是民丰科员,因为文革原因,丢了公职流落到我们村上,娶妻生子,养家糊口。后来重又平反,恢复公职,只得夫妻分居、天各一方。记得邻居回来探一次亲,就要在路上折腾一个星期左右,人累得不成样子。想想看,从乌鲁木齐到库尔勒500多千米,到阿克苏1000千米,到喀什1500千米,到和田2000千米,而邻居还要从和田再到民丰,人不累坏才怪呢。
好在这一切都成了历史,如今再到民丰,坐飞机朝发夕至,坐火车更是便捷,如果选择走沙漠公路,同样方便快捷,而且一路走,一路还能欣赏到独具特色的沙漠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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