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接连生养五个孩子,就如同脊背上背着一口锅似的,随时都要为吃饭问题伤透脑筋。经常都是怀里抱着一个,手里领着一个,这个还没吃完一碗饭,那个又开始“嗷嗷”哭上了。哪里还有闲暇之心,拖都把人拖垮了。
那时母亲的生活半径,就在地头和灶头之间,而父亲虽说担当着村上的干部,也离不开方圆几千米范围。即使偶尔参加县上“三干”会议,也是来去匆匆,难得逗留一次。
实际上城乡之间近在咫尺,换作今天,汽车油门一踩就到了;而老家吐鲁番,也远非遥不可及,一天跑一个来回也绰绰有余。然而那时就像道路走不到头一样,因而出一趟远门就成了很大的事情。
越是这种时候,血浓于水的亲情越是让人备受煎熬。只是父母对故乡的思念埋藏于心里,而故乡对父母的牵挂则奔波在路上。于是一年半载之后,或许就有一个亲戚风尘仆仆而来,或相拥而泣,或嘘寒问暖,仿佛都彼此相似的眼神之中,突然看到某个长者熟悉的身影,倍感亲切和激动。
很快,我们就会听到发生于很早以前的一些故事。故事总是围绕着恰特喀勒这个地方展开,这里好像地处沙漠边缘,原先那些低矮的土屋大都被滚滚黄沙埋没了,只有几棵古老的桑树依旧还在生长,到了桑葚熟了的时候,爬上去用脚蹬一下树干,桑葚就像雨点一样噼里啪啦往下掉。
不过以前桑葚都是掉在地上,因为沾满尘土,吃桑葚的同时,也把尘土吃进嘴里。现在就不一样了,先有两个人在树下抻一条布单,然后树上人一蹬,桑葚都落在单子上,干净多了。而且吃不完的桑葚不再糟蹋掉了,装在篮子运到乌鲁木齐,还能卖上一个好价钱呢。
还有一个叫“江格勒巴希”的坎儿井,当初流水不断,清凉清凉的,按习惯吃了杏子就要喝凉水,因而那里就成了孩子们云集的场所。可是去坎儿井要经过一片戈壁滩,而戈壁滩又是蝎子出没的地方,一不小心就被蝎子叮咬光脚丫子,那个疼比针扎了还厉害呢。所以去坎儿井的路上谁突然“哇哇”哭喊,肯定就是谁踩上了蝎子。
回忆童年那些难忘的岁月,让远离故乡的父母多少得到一些心灵的抚慰。可是这种抚慰毕竟都是短暂的,因为往往父母突然提及一个名字的时候,这个人或许已经成为故人,而这个人却很有可能是父母最牵挂的。父亲还好说,生性意志力顽强,再大的悲伤都能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母亲就不行了,听到这样的噩耗,嘴唇哆嗦不止,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一个劲往下流。记得一次母亲一边炒菜,一边泣不成声,我们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就围在母亲身边开玩笑说“菜吃不成了,妈妈的眼泪都掉进锅里了”。可我们哪里知道,这个时候正赶上有亲戚从吐鲁番来,母亲如此悲痛和辛酸,一定是又一位亲人与世长辞了。
起先总以为来日方长,今日欠下的,以后补回来,然而繁重的家务和拮据的生活,不但没有让父母偿清债务,反而越欠越多,甚至一拖就是几十年。
虽说父母所欠的亲情债务日积月累,几近难以偿还的境地,却从来没有丝毫亏待我们五个子女。就以我为例,如果不是父母倾其所有,牺牲一切,我就不可能一帆风顺,从小学一直上到高中。而且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一辈子土里刨食的睁眼瞎子,硬是破天荒培养出了村上第一代大学生,让我第一次出了远门,千里迢迢来到齐鲁大地,不仅看到了祖祖辈辈从来不曾看到的外面的世界,而且更重要的是学到了受益终生的真才实学,为家庭也为社会贡献着一份自己的力量。
我就想,父母的伟大不在于留下多少金银财宝,也不在于见过多大的世界,具有多么高深的学问,而在于教给你如何做人、怎样走路。儿女是父母血脉的延续,父母是儿女精神依的托,所以当我坐着火车,穿行于苍茫大地,感怀江山如此多娇,要么乘着游轮,行驶在蓝色海洋,顿觉激情如此澎湃,抑或登上飞机,飞翔那万里太空,惊叹宇宙如此博大的时候,我就深深祝福我的父母,因为没有父母当年的养育之恩,我那里有如此难得的机遇——饱览祖国山川之壮丽、尽享祖国江河之秀美。
不仅如此,我还曾两次走出国门,一个是中亚的乌兹别克斯坦,一个是大洋洲的澳大利亚,不一样的国度,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我去了乌兹别克斯坦的首都塔什干,是中亚最大的城市,老城古朴沧桑,新城繁华时尚。撒马尔罕,古丝绸之路上的一座名城,到处都是历史遗迹,凭栏而眺,仿佛打开一册年代久远的书本,因为厚重而感慨万千。还有布哈拉,一个具有浓郁伊斯兰风格的地方,高高的宣礼塔掩映在一片葱绿之中,走进一条小巷,就像走进一个古老的传说。
澳大利亚则在遥远的南半球,墨尔本城市,先是因库克船长而扬名,后又成为工业重地,拉动着一方的经济。首都堪培拉,花园一样的城市,一座人工格里芬湖,将城市一分为二,四周森林茂密,景色别致。而悉尼更具有现代浪漫气息,那座遐迩闻名的歌剧院,就坐落于蓝色的海湾,就像远航的帆船,给人以无限遐想。
如今我的一双儿女,业已步我的后尘,相继考上了大学。如果说当年我从农村走进了城市,而儿女则由一座边城走向了首都北京。儿子在中央民族大学毕业后,接着又报考了母校研究生,而且导师就是大名鼎鼎的民族学教授杨圣敏先生,一个博学而又谦和的学者,今年暑假带队来疆考察,儿子作为考察队一员,受到了先生的赞许。
女儿先是在中国人民大学学哲学,四年之后,青出于蓝胜于蓝,成了北京大学哲学系的一名硕士。女儿打小逻辑思维能力强,说话条理分明,一是一,二是二,毫不含糊。而且立志要考取北大,现在夙愿得以实现,她高兴,我们更骄傲。
最后我想说的是,我总算帮母亲完成了父亲的遗愿,回了两趟老家。每次去的时候,母亲都要带上一大包花花绿绿的布块,走东家串西家,这些布块就成了上门的礼行,从母亲的手里转到一个个亲戚的手里。而几十年前为了这些布块,父母攒了又用,用了又攒,到底从来没有凑齐过一回,耽误了行程不说,也让父母背上了沉重的负担。
而一双儿女学历层次早已超过于我,而且均在祖国的首都北京继续深造。想必不远的将来,他们走的地方比我要多,眼界比我也要宽广,外面的世界毕竟太精彩,只有心怀大志,才能成为时代的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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