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
“如果不是露西,我就不得好死!怎么回事,露西?”夫人、几位小姐和高根少爷一口气叫道。
露西走上前,低下她一头漂亮的卷发,像个老实姑娘该有的样子,满脸通红;说实话,这场面确实非常尴尬。至于约翰·珀金斯,他吃了一惊,往前走了一步,又后退了两步,然后双手放在他的黑色缎质硬领上——一句话,此刻太阳没有眷顾这个看起来愚蠢之极的男人。
“露西·高根小姐,你姨妈——比利格斯太太在这儿么?”高根夫人问道,挺直了身子,气势十足。
“是比格斯太太,伯母?”露西回道,有些腼腆。
“比格斯,还是比利格斯,女士,这没什么要紧的。你不会以为像我这样地位的人知道马德堡广场上每个人的名字吧?”(高根夫人在贝克街有栋房子,阴沉无趣。)露西没有说话,夫人一下明白了。“不在这里,”她继续说道,“不在这里?——我倒要问问什么时候准许年轻小姐没有保护人陪同也能到处跑,还——还做出我们刚刚看到的事?”
对于这个问题——确实也很难回答——高根小姐没有回答。她的三位堂姐妹眼睛发光,齐刷刷盯着她;乔治·奥古斯都·弗雷德里克十分好奇地打量着她;家庭教师小姐腼腆地把头扭向一边,可怕的高根夫人怒气冲冲地站在她面前。更别提男仆和贵宾犬了。面对这样的盘问,一个可怜、老实、胆小的女孩怎样去辩解呢,尤其又是她显然有罪的时候?而且,高根夫人,这个雄伟的女人,她的身材和傲慢无礼的行为总是引人注意,此刻正站在路中间,尖着嗓子说话。许多走在附近的人都听到了这位夫人说的话,停住了脚,似乎有意等着小姐的回答。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伯母,不要把人都引过来。”露西说道,很高兴能抓住唯一逃脱的机会。“我会告诉你——告诉你这些事——告诉你我和这位先生订婚了——和珀金斯先生。”她补上最后一句,声音弱了下来,其他人都没听到“金斯”。
“什么先生?没和你的监护人商量就订婚!”夫人尖叫道。“这事得查查!杰宁汉,把我的马车叫过来。老师,劳烦你和高根少爷走回家。地上要是湿的,还请你抱他过去;杰宁汉,你照看几位小姐。高根小姐,劳驾你立刻跟我走。”说完,她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轻蔑看了眼人群,瞧也没瞧珀金斯一眼就匆匆离开了。高根家的小姐和家庭教师靠上前,把可怜的露西围住。露西发现自己身不由己地被推着往前走,不一会儿就坐在她伯母的马车里,车里还坐着她身形巨大的伯母本人。
她的情况够糟糕了,但是对珀金斯来说又是什么情况呢?想想他目瞪口呆的样子,想想他看着自己的爱人突然被这样抢走的愤怒,再想想他俩被打断的甜言蜜语。在一瞬间,他脑中浮现出他俩的结合所面临的千难险阻。他该做什么?他会冲到贝克街,在那儿等着,等露西离开高根夫人家。
他在公园找不到车,不得不一路小跑。当然,他跑得连命都快没了。他跑得这么快,刚来得及看到马车停在高根夫人家门口,两位女士从夫人的马车里出来,还听到一个男仆对高根家的车夫吼道:“7点30!”现在我们相信这该是高根夫人出去用餐的时间。杰宁汉先生的同僚嘭地一声关上马车门,傲慢地看了眼珀金斯。珀金斯正探头探脑,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那个男仆退了下去,说道:“我觉着那家伙看上我们的厚大衣了。”约翰·珀金斯被丢在大街上,来回踱着步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约翰·珀金斯沿着阴森的贝克街踱来踱去,意志坚定,一心要去解释清楚。有一会儿工夫,他琢磨着高根一家那天怎么不在教堂,他们是那么恭敬虔诚;路过教堂时,约翰·珀金斯笑了,他看到那天要进行两场慈善布道——难怪高根将军早上待在家里为家人读祷告。
终于,珀金斯看到矮个子将军穿着蓝色礼服大衣,手上戴着干干净净的暗黄色软皮手套,皱着眉头慢慢走回家。在他回来之前的半小时,走进高根爵士宅邸的是三位高根小姐、贵宾犬、高根家继承人、法国家庭女教师,还有护送他们的杰宁汉。
“她会在这儿呆一晚上么?”观察了三个小时后,可怜的约翰自忖道。就在这时候,让他喜出望外的是,一辆污脏不堪的出租马车嗑嗒嗑嗒地来到高根家门口,最先从里面出来的是杰宁汉先生宝红色长毛绒的臀部和结实的小腿,接着是他的身体;然后,这位先生谨慎地敲了门铃,门开了,让他进去。
接着,门又开了,出来了位小姐,身后并没有跟着那位男仆。杰宁汉先生双腿交叉倚在在门柱上,让她自己一个人爬上马车。他目睹了公园的一切,透过书房的钥匙孔也偷听到了争吵,还因为给这位年轻女士叫马车而闷闷不乐。因此,他不打算扶她上马车。
不过,却有一个人去做了。珀金斯此刻正在他的露西身边:他看到她往后退缩了一下,叫道:“哎呀,约翰!”——感到她掐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扶她上了马车,最后用雷鸣般的声音对着车夫吼道:“麦肯蓝堡广场,卡罗琳小广场。”
可如果杰宁汉先生多等一分钟的话,他会觉得更加困惑奇怪。因为他会看到这位珀金斯先生,像骑士般登上出租马车,却又垂头丧气地下了车,满脸的屈辱和痛苦。
事实是,珀金斯发现可怜的露西在哭哭啼啼,原本以为自己能安慰她,结果却发现这反而令她更加不安:因为她说道:“珀金斯先生——我恳求——我要求你下车。”当珀金斯做了某些动作(我们不在车里,也就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她突然从后座站了起来,拉了一下绳索,这绳索连着车夫的手腕;她扯着嗓子冲着车夫叫喊,命令他立刻停车。
车夫照做了,咧着嘴笑着,一副好奇困惑的表情。
珀金斯下了车。车夫问他:“先生,我要送这个女的去哪块啊?”(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咒骂,我表示歉意。)他回道:“麦肯蓝堡广场,卡罗琳小广场。”,听起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却带些不安——和他一开始指路时欢快的样子有天差地别。
珀金斯先生在贝克街上踱来踱去的三个小时里,可怜的露西整整被说教了180分钟——先是她的伯母,然后是她大伯(我们已经看到他往家里走),更多的时候是俩人同时进行。
乔治·高根爵士和夫人滔滔不绝地倒出了一堆建议和谩骂,可怜的姑娘离开时是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当她看到约翰·珀金斯(这个阴险的混蛋!他以为自己玩得一手好把戏!)的时候,她躲着他,当他是个恶魔,命令他离开马车,独自一人回了家。她相信自己先前犯下了滔天大罪。
载着她的马车叮叮当当地往卡罗琳小广场去了,珀金斯又成了孤零零一个人,朝同样的方向走去。他满心绝望,伤心不已,路过爱人的门口时,看到前面客厅亮着灯,觉得她有可能在里面;但是他不能进去。他闷闷不乐地沿着街走下去,突然转入贝德福特街,冲进自己的房间里。洗衣女工史鲁克斯太太已经给他准备了粗陋的安息日晚餐。
他的阁楼里点着明亮的炉火,史鲁克斯太太已经做好了他最爱的带骨肩肉(够单身汉吃上四顿——用烤箱烤着吃、当凉菜吃、剁碎了吃、架在烤架上烤着吃,第四种吃法要比第一种好吃些);尽管他平日里为这道菜高兴——一般都会抱怨不够吃——但这次,他吃了两口就扔下了刀叉,把双手埋进头发里。
“史鲁克斯,”最后他郁郁寡欢地说道,“把这个该——羊肉端走,笔和纸给我,再给我杯热的白兰地兑水。”
这并没有引起多少不安:你要知道珀金斯经常写点诗,一般也都靠着些酒精的刺激来酝酿。
他匆忙写下几句话。
“史鲁克斯,戴上你的帽子,”他说道,“把这个送——你知道送到哪儿!”他用一种强颜欢笑、令人心碎的声音补充道。可怜的史鲁克斯差点感动得掉了眼泪。不过,她还是拿着纸条走了,上面这样写着:——
“露西!露西!我灵魂之爱——发生,发生了什么事?我写下这些话时,”(一口白兰地兑水)“脑子根本集中不了,快疯了,快发狂了”(又一口)。“你为什么那么残忍地把我赶出马车?写给我只言片语,写上一句话——告诉我,告诉我,我会去你那里——不要把我丢在痛苦里;你忠诚的——”(咕噜——咕噜——咕噜——咕噜——满满一杯下肚)“约·珀”
他从来没有写过自己的全名约翰·珀金斯——他不能,那样太不浪漫了。
这封信函由史鲁克斯太太送出去了,珀金斯是既兴奋又担心,面容憔悴,情绪却很激动,他又灌下一些白兰地兑水,等着信使回来。
终于,就在他觉得隔了四十秋之后,老太太带着个大包裹回来了。珀金斯颤抖着手接过包裹,看到比格斯太太(或小姐)的笔迹后更感到害怕。
“亲爱的珀金斯先生,”她写道,“虽然我不是你心之所属,但既然我读了你的信,我告诉她我这次要代她回信。虽然露西现在不舒服躺在床上,你不用觉得不安。可怜的姑娘在贝克街她大伯的房子里大吵了一架,回到家时深受影响。不过,睡一觉会让她恢复精神的,她不是个脆弱的姑娘;明早你来的时候,我希望她看起来和今天你们出门(倒霉的散步)时一样容光焕发。
看看乔治·高根爵士怎么说我们所有人的吧!我知道他将来也是你的大伯,你不会去质问他。所以我让你看看他写的信。
晚安,亲爱的约翰。在早上见面前不要太胡思乱想;请相信你的姨妈。
吉米玛·比格斯”
“卡洛琳小广场,
麦肯蓝堡广场
比格斯太太,
少将乔治·高根爵士听闻露西·高根小姐所认可订婚之事,震惊之余甚感厌恶。
此等有损颜面之事,比格斯小姐亦参与其中,少将对此气愤难平。
乔治·高根爵士坚决反对舍侄女与那位已和她交往、出身低下的投资分子今后的往来;高根小姐婚姻之事,爵士属意于近卫骑兵团的费奇上尉。
少将望高根小姐于28日前往贝克街将军府邸,使她免受在麦肯蓝堡广场所受的总总不当干涉。
11月11日
贝克街41号”
可怜的约翰读着这封信,矮个子将军的厚颜无耻让他怒火中烧、大吃一惊,那人没有丝毫的权力却佯装可以支配自己侄女的婚姻和命运。事实上,乔治爵士把自己的身份地位看得过高,却从没想过不论是他的侄女还是其他任何和他有关的人,都可以不接受他的命令自己走人生的路。费奇先生是位从男爵的公子,曾向露西表示过爱慕之情,乔治爵士早决定接受他的求婚,因此认为露西答应另一个人的求婚是不折不扣的背叛。
约翰·珀金斯决心要拿费奇的命来补偿自己,并发誓要将军流点血,让他为他自己说出的话负责。
我们提到过威廉·皮特·斯卡利议员先生住在珀金斯先生位于贝德福特街的房子的二楼;读者也被进一步告知两位绅士之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事实是可怜的约翰因为得到斯考利的注意而受宠若惊,没多久便幻想自己成了个政界要人;因为他为斯卡利写过好几篇演讲稿,代笔写过几封信给选民,总而言之,约翰成了斯卡利的免费文员。每周珀金斯先生至少为斯卡利先生的腰包省下一基尼,而且他做的时候也是满腔好意,因为他崇拜伟大的威廉·皮特,相信从那位自负先生嘴里吐出的每个字。
嗯,在讨论完乔治·高根爵士的信之后,可怜的珀金斯,为自己亲爱的人儿受到如此中伤而怒不可遏,想呼吸点新鲜空气,决定到楼下花园里,在那田园般安静的地方抽根雪茄。那晚没有风,月光在格雷旅馆花园的青草上酣睡,希奥堡特街沐浴在一片银光之中。百万只小星星欢快地闪烁着,陪伴着它们的王后。它们在蓝色的天空中时隐时现,王后圆圆的脸庞上一片慈祥,看着它们嬉闹。沿着格雷旅馆的外墙边停着一排出租小马车,懒懒散散的,谁会在这样的夜晚叫出租车呢?而它们的车夫在不远的小酒馆里抽着短柄烟斗或是大口喝着冒着泡沫的啤酒。可能是从格雷旅馆的巷子里断断续续传来爱尔兰人狂欢的声音。六位律师行文员可能从雷蒙德大楼的大门出来,醉醺醺地大声唱着歌——或是大嗓门的看更人喊着时辰;但此外就是寂静;年轻的珀金斯,坐在花园尽头的凉亭里,凝视着平和的天空,感到自己的灵魂也受了些影响,几乎忘掉了复仇,心里只想着和平和爱。
不久,他觉察到有人在花园里踱着步子。会是谁呢?——不会是布莱特维克,他和祖母在克拉彭过安息日;肯定也不是斯卡利,他总是先到毕大士教堂,然后参加一个高级祈祷会。哎呀!真是斯卡利;尽管那位先生说他去了教堂,但我们可以肯定的是他并不总是说话算话。这会儿,他正忙着预演一个他打算在圣史蒂芬教堂发表的即席演讲。
“如果鄙人,先生,”他抱拢着双臂来回慢慢踱着步子,说个不停,“如果鄙人,先生,怀有丝毫在此次场合对议会发表演讲的打算——嗯,在此次场合——鄙人将不遗余力为此准备,至少能让大家知道鄙人了解议会所考虑事件的重要性,并且明白在座各位的地位是如此尊贵。鄙人,先生,是个普通人——出身于人民——鄙人是人民的一份子,感谢上天,鄙人通过自己勤劳的努力赢得了财富和地位;现在,鄙人站在这里——”
这里,斯卡利先生(可以说他的演讲没有一场不夸耀自己的;这是个不错的计划,因为人们听多了,最后也就身不由己地信了他的话)——这里,我要说,斯卡利先生正抬着一只胳膊,突然感到有人敲了下他的肩膀,接着一个声音说道:“要钱还是要命!”
尊贵的绅士突然转过身,像是中了一枪:抬起的那只手里抓的纸都掉了下来,上面记着这场即席演讲的大部分内容,有些纸都飘到了附近的花园了。事实是,这个人已经吓得半死。
“只是我啊,”珀金斯说道,看到自己惹出的事后,强作欢笑。
“只是你!请问,你这该——你有什么权力来吓唬我这样身份的人,打扰我的沉思,非常重要的沉思?”
“我需要您的建议,”珀金斯回答道,“对我最重要的事。您知道我对结婚的看法?”
“结婚!”斯卡利叫道,“我以为你已经放弃那个愚蠢的计划了。请问,你打算怎么过日子?”
“嗯,我未婚妻每年有几百镑,我在照例行文局当文员的话,挣得比这多点。”
“当文员——照例行文局——公家闲差!——啊,老天哪!约翰·珀金斯,你不会告诉我你打算干那份差事吧?”
“确实,薪酬是很低,”约翰说道,他对自己的长处有相当不错的认识,“但是想想,6个月的假期,每天上班只要两个小时,看看报纸就打发了。毕竟,那——”
“毕竟,那是欺骗,”斯卡利先生咆哮道,“对国家的欺骗;无耻地增加人民的负担,他们忍饥挨饿,你们却无所事事,空长一身肉。不过,去照例行局当文员吧,”爱国者继续说道,一腔义愤,胸口起伏,眼中喷出最纯洁的火焰。“去当文员,约翰·珀金斯,支持独裁,做独裁的一份子吧;支持欺诈,一起跟他们去抢夺吧——就去做吧,但是以后我们再也不是朋友。如果我有孩子,”爱国者说道,攥紧双手,抬眼望向天空,“我宁可他死掉,先生——死掉,死在我脚下,也不要他为一个所有诚实的人都唾弃的政府卖命。”到此,斯卡利犀利地看了珀金斯一眼,开始踏着沉重的脚步在花园里走来走去,一副盛怒的样子。
“天哪!”怯懦的约翰·珀金斯叫道,“请别这么说,亲爱的斯卡利先生。我不是您想的那种不诚实的人——我从来没有这样去想过这件事。我会——我会考虑一下的。我会告诉克兰普顿,我要放弃那个职位;但是,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让我失去您的友谊,这世上没有比那更珍贵的了。”
斯卡利先生握了握他的手,没有说话;尽管他们在碎石路上走来走去,又聊了整整半个小时,我们不会透露他们谈话的内容,因为这和我们的故事没有关系。
第二天,和露西小姐见面之后,约翰·珀金斯先生从比格斯太太的房子里出来,脸色惨白,闷闷不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走到唐宁街某个门口才停下来,那是某位重要大臣以及他手下文员的办公场所。
文员们的头儿是约赛亚·克兰普顿,在此将他才介绍给诸位。他60多岁,身材矮小,是约翰·珀金斯的舅舅;他是个单身汉,在现在这个部门工作了差不多42年。
在接待室,几位爱尔兰人、一些报纸编辑、许多自命不凡的政界要人都要求见“第一财政大臣”,来来回回的是一些悠闲溜达的文员和行动敏捷的送信人。珀金斯在吸墨纸上涂涂画画,又读了当天的《晨报》,就这样等了四小时后,他被告知可以进他舅舅的房间。他就进去了。
里面一位严肃的小个子老人坐在桌前,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封蜡、吸墨纸、信封、公文箱、绿色蜡捻子等等。壁炉里火烧得正旺,上方挂着幅厚厚的年历;一个屏风、三四把椅子和一张褪色的土耳其地毯就是这个重要房间里的其他家具。我如此详细地描述,是因为在漫长的办公生涯里,我发现政客们的房间都是这样,一成不变。
“嗯,约翰,”严肃的小个子老人边说边指着一张扶手椅,“我听说你从11点就在这里了。你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我有重要的事。”珀金斯先生回道,语气坚决;当他舅舅带着副滑稽的表情好奇地看着他时,约翰用严肃的口吻进行了一场简短的演讲,内容他已经事先写好,证明他确实是个值得尊敬、头脑简单的傻家伙。
珀金斯先生说道:“先生,您知道我的政治选择有段时间了,也知道我有幸和某位——自由党某位重要议员关系亲密。”(克兰普顿冷笑了一下。)“一开始您好意答应让我在照例行文局当文员时,我当时的选择和现在不一样;听了和我有交往的那位先生的建议”——(咧开嘴冷笑了一下)——“和我有交往的那位先生的建议,以及我自己内心的想法,带着深深的遗憾,我不得不说,亲爱的舅舅,我——我——”
“你——怎样,先生?”小个子克兰普顿先生叫道,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你不是说你傻到要拒绝这个职位?”
“我的确要拒绝这个职位。”珀金斯说道,那个“傻”字让他有些气愤,“作为一个正派的人,我不能接受那个职位。”
“不接受!那你怎么过日子?靠你房子的租金?上帝,如果你放弃了这个职位,先生,我不会给你一个子儿。”
“那没什么用,”珀金斯先生说道,看上去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自我感觉是个好人。“我有才能,先生,我希望能培养这些才能;而且我现在从事的职业,有希望升到这个国家最高级的职位。”
“职业,才能,国家最高级的职位!你跑到我这儿来说这些可恶的蠢话,约翰·珀金斯,你疯了吗?那么,你是不是觉得如果当初你做律师弄出个名堂,我就会费尽心思给你找份工作?不,先生;你太喜欢寻欢作乐了,喜欢睡懒觉、参加茶会、聊聊天、读读小说、吹吹笛子还有写十四行诗。我的信差当律师也不会你比差,因为我知道你的性格——你无可救药、粗心大意、优柔寡断、没什么脾气,我才决定保护你,不让你受伤害,给你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躲风避雨,接触不到世上这些风雨。你当然得有原则!你也该娶高根小姐;等你参加十次巡回审判,有了六个孩子,你妻子的财产都会被你们用得精光,到时会像你现在一样没有客户委托诉讼。哪个家伙把这个想法放到你脑子里的?我想我知道。”
这些严厉的话刺痛了珀金斯先生的耳朵;他不知道是该把舅舅打趴下来,还是自己跪下来说:“舅舅,我是个傻瓜,我知道。”事实上,上午他和高根小姐以及她姨妈见面时,他告诉了她们他已经下定决心放弃那份职位。两位女士和约翰自己,在千行热泪、万分感叹中,都一致认为他是这世上最高贵的年轻人之一,放弃那个职位,以他出众的才能世上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他成为大法官。确实,约翰和露西一直都认为他当文员有些屈才,也乐意能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推掉。但是珀金斯作为一个年轻人,天性率直,想法总被最后一个和他交谈的人左右,现在他就开始觉得,不管那些话听起来多不顺耳,他舅舅说的是真的。
克兰普顿先生继续说道:
“我想我知道你的爱国主义从哪儿来。和威廉·皮特·斯卡利先生有关么?”
珀金斯先生的脸已经红透了,但仍十分尴尬地承认他询问了斯卡利先生和其他一些朋友的意见。
克兰普顿先生笑了——从面前的一堆信件中抽出一封,撕掉署名,把文件递给了他的外甥。信中内容如下:
“霍克斯比探了斯卡利的口风,我们随时都可以拿下他。他现在夸夸其谈,说不会接受任何……真是荒唐。他有个约克郡的侄子到城里来,找他谋份差事。照例行文局有份空缺。他说:你不是有希望么?”
“我不——我不信,”约翰叫道,“先生,这是敌人捏造的。斯卡利是世上最值得尊敬的人。”
“斯卡利先生很有可能发笔财。”克兰普顿先生回道,“看看你,约翰——为了你我也该在报纸出来前几周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如果可以我不想看到你前程被毁,我可不希望你一直靠着我。我们对斯卡利的来历一清二楚。他是欧德巴若镇的律师,托利党人;被现在的高根夫人抛弃后,转投了激进党,和高根爵士在自己的选区争斗。要不是丢了第二个席位,高根爵士早得到他一直眼馋的贵族头衔了。(顺便说一句,那位夫人五分钟后就来。)而斯卡利现在地位稳固。嗯,我亲爱的小伙子,我们收买了你那个清廉的斯卡利。看看这里,”——克兰普顿递给他三份《晨邮报》。
“‘尊敬的亨利·霍克斯比的晚宴——某某勋爵——某某公爵——议员威廉·皮特·斯卡利先生。’
“霍克斯比保持中立,是这次晚宴的主人。”
“‘戴安娜·多德兰姆夫人的晚会’,又是‘威廉·皮特·斯卡利先生’。
“‘曼特朗普伯爵的盛大晚宴’,一位公爵、四位勋爵、‘斯卡利先生和乔治·高根爵士’”。
“呃,我看不出你收买他了;看看他投的票。”
“我亲爱的约翰,”克兰普顿先生一边说,一边得意地叮叮当当地拨弄着他的表盖,“我现在告诉你一些可怕的秘密。党内的共同目标是收买你们的对手——伟大的政治家不花一文就收买了他们。”
这时克兰普顿先生的随从露了面,嘀咕了几句,小个子先生听完后说道:“请夫人进来。”——然后随从消失了。
“约翰,”克兰普顿先生说道,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高根夫人来的时候你不能呆在这个房间里;但是屏风后面有间小文员室,你到那儿等我叫你。”
约翰退了下去,当他把打通两个房间的房门关上时,很奇怪,小个子克兰普顿先生跳了起来,叫道:“该死的小笨蛋,他把门给关上了!”
克兰普顿先生记起来他要来隔壁房间拿张地图,一下冲了进来,出去的时候把门半掩着。此时,高根夫人由斯特朗伊萨姆先生领着,昂首阔步地进来,克兰普顿正好赶上,满脸笑容迎接夫人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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