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花明,不如情暖一场-小曼病重,"翡冷翠一夜”志摩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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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学到的一些词语,诸如“乐极生悲”,是说一个人要是高兴过头,接下来总会遇到使其悲伤的事。还有以前家里长辈曾告诫我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意思就是,好事和坏事是可以互相转化的,在一定的条件下,福就会变成祸,祸也能变成福。所以,我总知道,事物因为内部对立统一的矛盾运动,逐渐由量变引起质变,发展到极端,在一定条件下就会走向反面,于是有“物极必反”之说。自然规律如此,社会现象如此,日常生活也如此,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小曼与志摩的感情似乎逐渐“柳暗花明”,可没有温暖几天,黑压压的云雾又笼罩了上来。

    出院之后,小曼也好似离开了一个能庇护自己的环境。回到气氛使人倍觉压抑的家中,一切难题再次来袭。更不妙的是,王赓从南京回来了,并且带来一个小曼非常不想知道的消息。

    其实一般人在婚姻中走到如此尴尬的境地,大概都会顺从女方的心意,离婚算了。但王赓与小曼比起来,就是不输这份倔脾气。而正是因为丈夫的这份倔强,小曼在这场战役中注定要吃许多的苦头。与此同时,这段“家丑”闹得沸沸扬扬,全城皆知,王赓却仍然不得不顾及自己的工作。他的世界里,家庭就快要散了,却不得不每天整理好心情去上班。面对别人对自己的嘲笑与讥讽,他别无选择,只能沉默。如今,他打算去上海工作,这次回来就是想把小曼也一同接了去——“人非圣贤”,他有自己的私心,以为小曼“只要换个地方,就能忘掉徐志摩,和自己重新开始”。

    但是,当他把这个决定告诉小曼时,小曼的感受却如同遭遇五雷轰顶。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丝曙光,这会儿又要坠落到无尽的深渊里去了,她意识到自己断然不能答应王赓的要求——因为这一走,她怕是连自由之身也不会有的了,更别说等到志摩从欧洲回来。

    想来想去,她决定去北京西郊的大觉寺清修一段时间,就当是“避难”吧。临走的前一天,她在日记里对志摩说:“我决定去大觉寺休养两礼拜了,在那儿一定没有机会写的,虽然我是不忍心片刻离开你的,可是要是不走又要生出事来了。”

    大觉寺环境清幽,远离尘嚣。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小曼白日淡看流水烟云,夜晚与昆虫花草为伴,神清气爽不少。她激动地写信给志摩:“摩,我再也想不到人间还有这样美的地方,恐怕神仙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了。我那时乐得连路都不会走了,左一转右一转,四周不见别的,只是花。回头看见跟在后面的人,慢慢在那儿往上走,好像都在梦里似的,我自己也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了。这样的所在简直不配我们这样的浊物来,你看那一片雪白的花,白得一尘不染,哪有半点人间的污气?我一口气跑上了山顶,站在一块最高的石峰,定一定神往下一看,呀,摩!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咳,只恨我这支笔没有力量来描写那时我眼底所见的奇景!真美!从上往下斜着下去只看见一片白,对面山坡上照过来的斜阳,更使它无限的鲜丽。那时我恨不能将我的全身压下去,到花间去打一个滚,可是又恐怕我压坏了粉嫩的花瓣儿。在山脚下又看见一片碧绿的草,几间茅屋,三两声狗吠,一个田家的景象,满都现在我的眼前,荡漾着无限的温柔。这一忽儿我忘了自己,丢掉了一切的烦恼,喘着一口大气,拼命地想将那鲜甜味儿吸进我的身体,洗去我五腑内的浊气,重新变一个人,我愿意丢弃一切,永远躲在这个地方,不要再去尘世间见人。真的,摩,那时候我连你也忘了。”

    虽是这样写着,但小曼无时无刻不是期待着志摩能够早些归来,“这样美好清丽的风景,要跟相爱的人一同欣赏才不辜负。”

    恋爱中的女人真是敏感之至,心竟仔细到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会使她联想起所爱之人。1925年4月12日,小曼在日记中写道:“现在我一个人静悄悄地独坐在书桌前,耳朵只听见街上一声两声的打更声,院子里静得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没有,什么都睡了,为什么我放着软绵绵的床不去睡,别人都一个个正浓浓地做着不同的梦,我一个人倒冷清清地呆坐着呢?为谁?怨谁?摩,只怕只有你明白罢!我现在一切怨、恨、哀、痛,都不放在心里,只是放心不下你。”

    然而好时光毕竟短暂。结束静修,回到那个丝毫没有生气的家,小曼仍要为她和志摩的爱情继续奋斗。

    王赓在上海的工作逐渐稳定,一再提出要把小曼召回到身边。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如此强硬的丈夫,她想着,王赓对她的忍耐终于到了一个极限。家里的气氛沉重得使她透不过气来,她想去公开场合走走,可是似乎每个犄角旮旯里都有人在非议她,嘲讽她。顶着巨大的压力,小曼感觉自己就快要窒息。

    绝望和压力再次涌上心头,这一次彻底击垮了小曼尚未复原的身体。志摩知道小曼自小就体弱多病,来信中也一再表示为此担心。但他的殷勤鼓励没有用,关怀慰藉也没有用,小曼这一次彻底病倒了,形势比上一次更加严重。家里人请来了外国医生,抢救了好一段时间,她才慢慢地张开眼。

    这一次,她虚弱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了。

    当时,胡适等诸位好友皆陪伴在侧。胡适见小曼醒来,示意小曼放松心情,不要太着急讲话,并在第二天给徐志摩拍去电报。小曼听闻此事,连忙请胡适再帮忙拍一封电报,说自己病情已经稳定,好叫志摩不要担心,不必着急回来。

    接到电报的志摩心急如焚。可恰巧在他去柏林的一周前,小儿子彼得不幸夭折,志摩悲伤之余还要忙着料理儿子的丧事,自然暂时无法回国。为此,他只有一连写了好几封信给小曼倾诉担忧:“小曼,这回苦了你,我想你病中一定格外地想念我,你哭了没有?我想一定有的,因为我在这里只要上床一时睡不着,就叫曼,曼不答应我,就有些心酸,何况你在病中呢?早知你有这场病,我就不应离京,我老是怕你病倒,但是总希望你可以逃过,谁知你还是一样吃苦,为什么你不等着我在你身边的时候生病?”

    犹且记得他此番前往欧洲正是因为当初接到泰戈尔的邀请,但一直到此刻,却最终连诗人的面也没见到,太多倒霉事都碰到了一起,扰得徐志摩心烦意乱。他的个性原本就很焦躁急切,得到小曼病重的消息更是乱了方寸,不知道自己应当要先回国,还是继续留在欧洲游学。一天夜晚,就是在这样的一种烦闷的情绪中,他创作了这首著名的《翡冷翠的一夜》:

    你真的走了,明天?那我,那我,……

    你也不用管,迟早有那一天;

    你愿意记着我,就记着我,

    要不然趁早忘了这世界上

    有我,省得想起时空着恼,

    只当是一个梦,一个幻想;

    只当是前天我们见的残红,

    怯怜怜的在风前抖擞,一瓣,

    两瓣,落地,叫人踩,变泥……

    唉,叫人踩,变泥——变了泥倒干净,

    这半死不活的才叫是受罪,

    看着寒伧,累赘,叫人白眼——

    天呀!你何苦来,你何苦来……

    我可忘不了你,那一天你来,

    就比如黑暗的前途见了光彩,

    你是我的先生,我爱,我的恩人,

    你教给我什么是生命,什么是爱,

    你惊醒我的昏迷,偿还我的天真。

    没有你我哪知道天是高,草是青?

    你摸摸我的心,它这下跳得多快;

    再摸我的脸,烧得多焦,亏这夜黑

    看不见;爱,我气都喘不过来了,

    别亲我了;我受不住这烈火似的活,

    这阵子我的灵魂就象是火砖上的

    熟铁,在爱的槌子下,砸,砸,火花

    四散的飞洒……我晕了,抱着我,

    爱,就让我在这儿清静的园内,

    闭着眼,死在你的胸前,多美!

    头顶白树上的风声,沙沙的,

    算是我的丧歌,这一阵清风,

    橄榄林里吹来的,带着石榴花香,

    就带了我的灵魂走,还有那萤火,

    多情的殷勤的萤火,有他们照路,

    我到了那三环洞的桥上再停步,

    听你在这儿抱着我半暖的身体,

    悲声的叫我,亲我,摇我,咂我,……

    我就微笑的再跟着清风走,

    随他领着我,天堂,地狱,哪儿都成,

    反正丢了这可厌的人生,实现这死

    在爱里,这爱中心的死,不强如

    五百次的投生?……自私,我知道,

    可我也管不着……你伴着我死?

    什么,不成双就不是完全的“爱死”,

    要飞升也得两对翅膀儿打伙,

    进了天堂还不一样的要照顾,

    我少不了你,你也不能没有我;

    要是地狱,我单身去你更不放心,

    你说地狱不定比这世界文明

    (虽则我不信,)象我这娇嫩的花朵,

    难保不再遭风暴,不叫雨打,

    那时候我喊你,你也听不分明,——

    那不是求解脱反投进了泥坑,

    倒叫冷眼的鬼串通了冷心的人,

    笑我的命运,笑你懦怯的粗心?

    这话也有理,那叫我怎么办呢?

    活着难,太难就死也不得自由,

    我又不愿你为我牺牲你的前程……

    唉!你说还是活着等,等那一天!

    有那一天吗?——你在,就是我的信心;

    可是天亮你就得走,你真的忍心

    丢了我走?我又不能留你,这是命;

    但这花,没阳光晒,没甘露浸,

    不死也不免瓣尖儿焦萎,多可怜!

    你不能忘我,爱,除了在你的心里,

    我再没有命;是,我听你的话,我等,

    等铁树儿开花我也得耐心等;

    爱,你永远是我头顶的一颗明星:

    要是不幸死了,我就变一个萤火,

    在这园里,挨着草根,暗沉沉的飞,

    黄昏飞到半夜,半夜飞到天明,

    只愿天空不生云,我望得见天

    天上那颗不变的大星,那是你,

    但愿你为我多放光明,隔着夜,

    隔着天,通着恋爱的灵犀一点……

    6月11日,1925年翡冷翠山中

    而小曼呢,就在等待志摩归来的日子里,继续独自承受着来自家人的压力。王赓仍旧不遗余力地催促她赶紧前往上海,母亲则帮助他在身边逼迫小曼快做决定。虽然她不想拍电报给志摩,要他中断在欧洲的游学,但此时境况险恶,也就顾不得许多。

    拍过电报之后,她怀着焦急的心情,等待对方的好消息。

    然而,她还没等到志摩归来,却先等到了丈夫下的最后通牒:一、请她放尊重点;二、请她火速去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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