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魔方-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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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警察严正执法的样子。

    男人说:“给你们邱局长打个电话吧。”

    年轻的警察不知道怎么办,回头对警车里的人报告:“队长,他说要给邱局打电话。”

    警车里下来一人,对男人说:“你到了局里就可以见到局长了。”回头对两个年轻警察说,“走!你们两个上他的车。”自己又回到三菱迷彩上。

    男人始终坐在车里,两个警察坐到后排。车子开动了,丰田走在前面,三菱跟在后面。

    车开出不远就停下了,那位队长忽觉不妥,给局长打了电话,邱局长一问车号,命令他们就地停下,他马上过来。

    不用说,那男的就是阿庆。在出示证件这个细节上,有几种传说,一说他做贼心虚,不敢拿出身份证给警察看,怕暴露身份。一说他想摆官架子,以为一说局长会把警察吓跑。一说他要在女人面前逞能,乖乖地拿出证件没面子。

    阿庆自己说,三者兼而有之。他确实没想到会有警察来盘查,不管怎么说,自己与一个女的单独停在国道上总是令人生疑。恐慌之时难免虚张声势,处于劣势的人总爱充好汉,自己也不能免俗。他说那时他是有点失态,才会出现那种局面。但他之所以心虚、失态,全都是为了不让那女的受牵连。他说:“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不能毁了人家的名声。”

    说到这里,核心的问题出来了,我感兴趣地问:“她是谁?”

    阿庆看着我问:“真想知道?”

    “可以的话。”

    他想了想,把头扭开,轻轻说:“郭喜春。”

    我大概有五分钟没说话,他也一直看着别处。我心里像翻滚的火山,喷涌着要找到一个出口,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个什么,一定是出了什么错了,但心头锐利的痛让我无力和茫然,大脑是一片花白。

    还是阿庆先开了口,他直视着我说:“我们没什么,我相信你能理解才跟你说的。”

    尽管我想要宽宏大量一点,尽管我坚信他们不会有什么,但他说“我们”时又一次刺痛了我,我尽量克制着把话说清楚:“你把我老婆单独带到郊外去,却说我能理解?”

    阿庆耐心地说:“我不是存心要带她的。”他说到“她”时,声音都变了,听得出他内心的不平静,而我更是万箭穿心。

    他解释道:“我车开到政府大院门口,正好碰到郭喜春。”这回他说“郭喜春”,但还是显得不自然,“她问我去哪里,我说兜风。她开玩笑说要跟我走,我就给她开了门。”

    然后他们漫无目的地瞎转,车开到了国道上。

    “为什么停下来?”我神经质地问,问过就后悔了,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阿庆倒是坦然:“也不为什么,忽然发现走得太远了,该回去了。想掉头,但你老婆谈兴正浓,我只好停下来等她说完再征求意见。”

    阿庆说话的时候,我头脑乱哄哄地想七想八,自己也很清楚其实没什么,但似乎又希望有什么,到头来好像是我自己在跟自己过不去。心里有一个抑制不住的念头,想问:“她怎么样?”话却堵在胸口出不来。

    阿庆好像明白我的心思,又说:“你老婆跟没事一样,把话说完了才问是不是该回去了?我说是。”

    “后来呢?”

    “后来警察就来了。”

    好像也能自圆其说,我却不能释怀,很没风度地问:“你们不觉得不自然吗?”

    阿庆苦笑了一下说:“我是后来才感到不自然的,但那会儿不会。”

    我们又沉默了一阵子,阿庆叹了一口气说:“嗨!这种事,没有先兆,发生了,措手不及。有什么也害怕,没有什么也害怕,但出现在我身上是不应该的。”他看着我,“一念之差,在劫难逃。”

    他见我脸上有疑问,又说:“放心,不是对你老婆的邪念,是我自己……”他用一根食指在脑袋边上划圆圈,“突然就觉得脑袋不太好使了。嗯,拐了个弯。”

    我不想研究他的脑袋,我心里还有一个疙瘩,就是他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由谁来告诉,他们之间有默契吗?

    阿庆说这也是他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原因。那会儿,他根本没想那么多,警察来了以后他们就没再说话,因为警察把他们之间很正常的气氛给变得不正常了,两人都感到尴尬。警察放他们走后,他曾想过问郭喜春,怎么跟我解释。“但是,我开不了口,你老婆没有商量的意思。”

    阿庆说到“你老婆”时,语气已很自然,我的心情似乎也平静了许多。而且我也清楚老婆的用意,只要他们没有商量对策,他们之间就不存在秘密。

    阿庆说:“我等了两天,以为你老婆会跟你说,看来她什么也没说。”

    “是的。”我心里也奇怪,老婆怎么不跟我说呢?我回家跟她讲阿庆的事时,她还冷冰冰地说:“阿庆早该有这一天了。”好像她跟此事无关似的。而那天阿庆老婆来家里宣称阿庆搞破鞋时,她居然毫无反应。

    阿庆把手放进江水里,一下一下地拨着水,慢悠悠说:“不过,这事由我自己来跟你讲,感觉会好一些。”

    “你对我就那么放心?”

    “是呀,我们是兄弟啊。”

    我们默默地看着太阳沉下去,天色暗下来。江风习习,都觉得冷了,就站起来往回走。

    阿庆把事情说出来了,好像解脱了,他轻描淡写说这些天他是内外交困,他老婆在家里闹,又到市委组织部去闹,还说要到省里去,不把他的名声搞臭誓不罢休。他说他的竞争对手正好抓住这件事大做文章,“天赐良机嘛。”

    “你怎么办?”我不由得替他担心,“会不会影响你的事?”

    阿庆尽量地提起肩膀,又使劲往下一放,说:“我无所谓了。”

    “真想开了?”我不太相信。

    “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脑袋开窍了。”阿庆说,他从市委一号楼出来,在听到女人歌声的瞬间,在看着落日余晖的时刻,他的心上好像裂开了一个洞,有一种全新的感觉,对生活、对爱情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渴望。他说:“嗨,那一刻,我觉得一切都颠覆了,生活应该从头再来。”

    不可思议,一个陌生女人的歌声,一颗每天要落下的太阳,会让意志坚强的黄庆辉走火入魔?我说:“不太好理解。”

    阿庆说:“其实也很好理解,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的,是我们把它过坏了,我不要了!”他说“我不要了!”时,使劲把路上一颗小石子踢出去,石子划了个弧线落进水里。这个动作让我回忆起当年在大学里,他在校园操场的跑道上说“一个强烈而伟大的抱负诞生了!”时,狠狠地踢出脚边的一块小石子的情景。当时他是满怀政治抱负,现在是想要回头,前后也就十几年功夫。

    两个月后,阿庆辞去中共山南县县委书记的职务,到上海接受一家台商的聘用。这在香州官场上又爆出一个大冷门。议论当然很多,都认为跟那次艳遇有关,但普遍认为阿庆太书生气了,为那一点小事丢官,太不值得,多少领导在这方面不检点,脸皮厚一点官照样当,现在这种事也是见怪不怪了。议论还涉及其他方面,比如腐败、人际关系、心理问题等等。但这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阿庆为香州官场腾出了一个令人眼热的位子,不少人都暗中为之雀跃。

    阿庆没跟我说此举的原因,但那天在江边说的话,已经是他另一种生活的开始。他只跟我说:“兄弟,我们上海见。”

    吴若龙为阿庆的变故感到挺内疚的,好像他参与了什么阴谋。他几次找我欲言又止,深度眼镜后面白花花的一片。我于心不忍,问他:“你的小说写得怎么样了?”他一直说,阿庆的事是个很难得的题材,他要把它写出来,“批判性的,作家是社会的良心。”

    一说到小说,吴若龙又兴奋起来,贼贼地问:“呃,你知道跟阿庆在一起的女人是谁吗?”

    我厌恶地说:“那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不然我的小说怎么结尾?”

    我说:“你还有没有一点想像力啊?没有想像力趁早别写小说了。”

    “倒也是的。”吴若龙陷入沉思。

    由于阿庆的事,我对我老婆也有了新的认识。这事本来想等她自己跟我说说,但她似无开口的意思,我又忍不住,就找了个机会问她。

    她笑起来,说:“你总算开了尊口。”原来她在等我问。

    她讲的情况跟阿庆说的差不多,但她说她上阿庆的车纯粹是恶作剧,她以前一直看不起阿庆,为了当官,活得不像个男人。她以为说要跟阿庆一起去兜风,会把他吓死,没想到阿庆真的开了门,就只好走了。其实也没什么,坐着车兜风、聊天也挺好,可恨的是那些狗警察,把好好的事情搞坏了。凭什么车子不能停在路上?法律有规定吗?

    “那你过后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老婆严肃地说:“我把机会留给你们了。阿庆如果不对你解释,他就不是你的朋友。你如果不问我这事,我就瞧不起你。”

    我心里暗暗吃惊,本来我是无辜的,却被放在一个危险的处境,要是我不问,我与老婆之间会怎么样呢?经过这件事,已经够狡猾的老婆,让我觉得更加难以捉摸,我甚至想到在我之前,她那段刻骨铭心的恋情,不知是何等的轰轰烈烈。这样一想,与我紧贴的生活突然撕裂而去,空间骤然放大,人退到遥远的地方。以一个个体小小的眼光看去,天地真大,不免又有某种期待。

    此时,阿庆已经在上海干出了一些名堂,他说要让我们大吃一惊。我想他总在让我吃惊,已经不奇怪了。吴若龙的小说也完成了,但没地方发表,人家嫌他落套。他又劳骚满腹,想请我提提意见,我坚持不看他的作品。我老婆仍过着慵懒、淡泊的生活,但我想起那头瞌睡的狮子,心里就会一阵紧张。阿庆的老婆与一个卖鲫鱼的人结婚了,每天干劲十足地在市场上杀鲫鱼,杀得又快又好。郭喜春说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可喜可贺。

    最后说明一下,吴若龙的老婆并不是像他说的那么丑,其实看起来挺顺眼的,也很文静。

    责任编辑 陈晓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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