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医生的桌上立个牌子,牌子上书:“主治医师诊病收挂号费三元”,诊桌的一头,摆了厚厚一叠病历本。
李医生的桌上也立个牌子,牌子上书:“医生诊病收挂号费一元”,诊桌的一头,也摆着厚厚的一叠病历本。
窗外走廊上等待着三十多名心急火燎的候诊者。
东窗外一口鱼塘,鱼塘边绿柳成荫,空气清新。廖医生开初也不坐这里,这是老主任的位置,老主任退了,廖医生升了主治医师,便坐到了这里来。他喜欢鱼塘的清新。
廖医生开始叫号:“1号。”
便有个中年妇女应声入来。中年妇人一脸蜡黄,但眼神泛光,这是激动的神采。是的,在这个诊室,在这家医院,能得到廖医生诊病,无异于拿到了康复证,谁不激动?
妇人欠身坐在东桌的横向,把左手伸出,搁在桌子白垫布上,虔诚地让廖医生把脉。廖医生却没有马上号脉,鼓着眼凝视了妇人一会儿,拉家常一样地问:
“大嫂,觉得哪儿不舒服?”
“右腹部胀痛。”
“多久了?”
“五六天了。”
然后伸出三根竹枝一样的手指,把定妇人手腕,寸关尺号了五分钟,再换右手,正好又是五分钟,然后:
“请伸舌头。”
妇人把条黄舌长长地伸出。廖医生视过,点了点头,又叫妇人到里室的木床上躺下,对着剑突下软腹,重按轻按了一会儿,复又出来,到洗手池里洗了一番,然后坐到诊桌前,翻开病历,一丝不苟地写着,那严谨的神情无异于写一篇学术论文。然后才拿出处方笺,川芎白芷黄芪赤芍柴胡木香写了一页,工工整整地签上“廖旺锦”三个字,郑重地交给妇人。
正好四十分钟。
廖医生才又站起,重到洗手池,洗过手,干毛巾擦了,朗声叫道:“2号。”
西窗外没有空地,对面便是酱料厂,中间隔不过两米。在这里看不到春燕戏柳,见不着鱼跃浅水,也没有清风徐来,但医生之初都坐这里,李医生也明白,这只是个过渡:医生过渡,人生过渡。到廖医生叫2号时,李医生已叫到了8号。
8号是个小伙子,随声坐桌边的椅子上。
“哪儿不舒服?”
“头。”
“咋了?”
“疼,睡不着。”
“怕是失恋了吧?”
小伙面一红。李医生稍一号脉,便抓到了症结,白术远志桔梗茯苓刷刷地写了一页,龙飞凤舞地署上“李云光”便算完事。
看看不到五分钟。小伙子轻松地跑向了药房。
西窗的病历在一本本地减少。
一位大叔总在进进出出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显然是等得心急了。只见他狠吸了口烟,走到廖医生的跟前:“廖医生,我有急事,能不能让我先看一下?”
廖医生正在诊病,不作回答,旁边的人却像开了锅:
“你急?谁个不急?”
“你要先看,怎么不早来,占个头号?”
“我天还没亮就来排队了,这还轮不到呢,你急!”
这时,廖医生才开了口:“要快,到那边去吧。”
便有人抽出了病历:“不好意思,廖医生,我没空儿等了。”
“去吧,该去的就去吧。”廖医生眼睛也不抬。
既然有人开了头,跟着便纷纷地抽出了病历本,陆续地投到了西边的诊桌上。李医生的负担明显地增加了,可面上却现出了得意的红光,口里却说:“慢慢等吧,不要都挤到这边来,我这里治不了大病的病哦。”
听到这话,廖医生才抬高了眼,一束死光从老花镜片上向西边射了过来:“看病就看病,哪来这么多的怪论。”
李医生缄默了一下:“我说的是实话,不见他们一开始抢着去排队?现在可好,一个个又都……”
“后生人不要把尾巴翘上来,出水才看两脚泥,治病是儿戏不得的,医生的名誉是以治好人为前提的。”
“那是,那是。”李医生有点儿滑滑地说:“向老医生学习。”
不一会儿,李医生桌上的一摞病历便没有了。病友们欢快地拿到了药,回去说不定还可以上个半班或买个菜下个米。
廖医生才叫4号,看看已十一点,还有半个小时便下班,门外的候诊者不由急了:廖医生可不急。诊病可是人命关天的事,能急的吗?看一个处理好一个,便减少一个的痛苦。廖医生的治愈率在同行之中是独占鳌头的。多年来,他便是以此赢得了崇高的声誉。
剩下的人等不及了,只好把病历从东桌搬到了西桌。到十一点半,全部病人都诊到了病,拿到了药,各得其所地离开了卫生室。下班时,东窗廖医生的挂号单是5,西窗李医生的挂号单是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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