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福是这么说的。
这周伯福,在三岔口,也算是个人物。年轻时,凭着一个木偶白班,二十七个木头公仔,闯荡江湖,吃过山珍海味,唱过古往今来,一年到头,从海胆北界到山心陂陀,哪里的肥鸡没尝过,哪里的香鸭没试过?可到头来,落下了一身的病,喉腔里不时地哼哼,常常同鸽子一样——咕噜噜咕噜噜。夜里还不能放平睡觉,终夜用个谷箩垫上烂棉胎仆着,像个蛤蟆趴在大石上一样。
腰长气短,动辄一身大汗,说话断续触气,这就是今日的周伯福。当年大喝一声“长板桥断折,檀溪水倒流”的周伯福哪里去了?传闻中有一次演到柴江谏君“我把你这个昏君啊”,竟把三千欲睡的观众颠个直立,把三个心脏病患者送入医院,那血气方刚的雄风何在了?
为了活命,周伯福只好靠中药来维持残喘。中医说他是老抽虾(哮喘),西医却说是支气管炎,都一回事。但他宁认是老抽虾,麻黄柴胡汤喝过不少,就没见轻。
是他那五十六岁的妹子从山冲里来,见了老哥的模样,心里酸酸地:
“哥,你都服过什么药?”
“中药,麻黄柴胡……”艰难地一指墙角的大箩筐。
妹子走近一看,一大箩筐的药渣放着霉味儿:
“你呀,都这么老了也不懂?药渣怎好藏着?快把它扔到大路上,让千人踩万人踏,你不知道,别人一踏上,病就跟去了!”
妹子不由分说,拿起箩筐,走到门前,把药渣撒向路中间。
三岔口本是个热闹的地方,可这时正是傍午,却少行人。妹子等了许久,不见有人来踏过,便失去了耐性,走了。
倒是周伯福有闲心,搬了张凳子,坐到门前,眼睁睁地看那地上的药渣,心里想:但愿有人这么做好吧。
可细而一想,这不叫病好,是把病转移给别人,我好了,别人不是病了?
这时,前村的能四正好走来。这能四倒是个力大无穷的壮汉,论干活儿,村上无人可敌,他一担可挑二百四,一自行车可搭两只大油缸,可这几年却变成了最无能之辈,除了出力,别的经营什么都不会,一家子穷得臭腥。这样的人染上病,岂不是全家人都遭殃。
大汗淋漓的周伯福忙抄起扫把,霸到路上,速速扫那黑色的渣片,待能四过了,便再撒开。
半天,来了个妇人,约三十五六岁,金耳环金项链闪光光的,他认出了,这正是城是城大药房那个爱骂人的泼妇,好,你来踏吧,你家有的是钱!再说,这种人也该惩罚一下了。
周伯福的心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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