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个剃了光头的中年人在三岔口悠哉游哉,他就是当年的烤鸭阿六。
五年的铁窗生活,把他炼得头光了,皮粗了,眼滞了,沉黑了。
回到三岔口,他感到这里陌生了。他分明认出,修车勾六栽的海麻木浓荫如盖,他栽的苦楝树也有一抱粗了。然而,这里已杂了各式人等,有讲黎话的,有柳州音的,还有客家话的,还有一些根本就辨不出是哪方语言。
他是回来了。他还没有想到干什么,有人劝他,做你的老行当烤你的鸭吧。
他说什么都可以干,就是不烤鸭了,这生这世就再不烤鸭了。
他烤的鸭最抢手。当年也曾有过五六摊烤鸭,但同买一样的鸭,同一天烤的鸭,甚至于同一笼的鸭,别人烤出来干巴巴,他烤出的肥嘟嘟。几摊鸭一同摆出来,人家就先买他的,只有他的卖完了,别人的才可以开张。
怪了,同行们总琢磨不透他有什么法术。那个刘三还不止一次偷偷上门去侦察。割血、湿水、拔毛、上松香,一切他都在天井里进行,同人家并没有二样,可上完松香,他便拿回屋里,把门闩上,等到鸭烤出来了,就自然而然地比别人的肥了圆了。
刘三看出了这个门道,可就是看不透他的秘窍,于是只有悻悻然。
天有不测风云。那一天他照样这样做,这样卖。当晚却死了人,吃他的烧鸭死的,是他爸那一代的一个小仇人。于是,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于是吃了官司,而且一判五年。他只有心里叫屈。他天天这样烤天天这样卖,这天又没有加进什么特殊的料。讲不清,就只好认了命。
他改学编织。别人织出的猪笼鸡笼很抢手,可他买三条竹也编不成只猪笼,卖出去连竹本也捞不回。
他又去学做家具。他把那棵自栽的苦楝树砍了,开了板打立柜。可是,他尺码不熟,结果把木料打短了,只好用做饭桌凳头。他又接做了几样,结果都没有一件成功。他到菜行转了一趟,看见别人的烤鸭还是老样子,皱巴皱巴的。他苦涩地笑。第二天,那棵砍了的苦楝树桩上,又出现了阿六的烤鸭,和五年前一样,又肥又圆,是人们忘了他的烤鸭曾死过人?或者是人们明白那死人与烤鸭无关?或者是阿六的烤鸭确实比别人的好?反正,阿六的烤鸭还同五年前一样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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