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独大伯,我们沈家,除了我远出工作之外,列祖列宗能到过省城的,也数不出第二个来。不过,不出远门,人也这么传了下来,从高祖到祖公,从祖父到父亲,又从大伯到大侄……
大侄我回家见过,今年十二,头圆圆的,挺可爱,一双圆眼总是滴溜溜地转。我敢预示,除非出现脑震荡,否则,大侄读书一定成器。可最近听说大伯打算让他回家放牛了。我想,我们沈族没有一个正牌大学生,大抵就与这老牛有缘分。
大侄三经上了三年级。可好,春节时留有我的一张名片,他竟会给我写了信,否则真的沦为牛童我还不知道呢。猜想,大侄在写信时,那双滴溜溜的眼睛一定是泪光闪闪的,否则,信纸怎么有些模糊?
拯救这可爱的孩子!
然而他只是我的侄儿,毕竟还是大伯的儿子。
我给大伯发了封急信,言有急事,并寄回足够的路费,让大伯来一趟。
大伯自小是爱我的。他真的来了。从山里到省城,一行四百里,可好,有直达车,他只走一个小时的山路到了公路站,便上车直达了。大伯带着旅途的疲乏到了车站,我去接时,首先便问:“是什么事?”
“是我的毛病,你这一来,便觉得好了!”
“好便好,好便好!”
我带着大伯走在省府的大马路上,看到那平直的江南大道,大伯叹着说:“这个晒场可真长啊!”我直笑得腰都弯了。看到一辆电车开过,大伯拼命尾追着大喊:“不好,挂线了挂线了!”把一街人都喊得愣了。
第二天,大伯说不用我陪了,他要自己走走。其实,大伯不算老,才五十六,自己走更自由一点儿。叮嘱几句,交代一些注意事项,便由他去。
一直到了中午过后,还未见他回来吃饭,妻子及我都着急,便去找。我跑了公园,妻子跑了商场。最后来到大桥头,看到大伯在桥头蹲着。
“大伯,怎么不回去吃饭?”
他不答,只摇了摇头,仍在专注地看着往来穿梭的汽车,嘴里默默地数着,在地上用块红砖划了一地的数字。
啊,大伯在数车,数那川流不息的大车小车机动车!
看他那么专注,看来是叫不回去了,便只好给他买了袋糕点及一瓶饮料,由他去。
入夜,大伯才回来,眼里泛着激动的光芒!“阿侄,你说我今天见到多少汽车?是31342辆!”
想不到大伯进城,最感兴趣的是那往返穿梭的汽车,呵,是31342辆!平时我们只知道多,多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是大伯花费了一整天时间,才得出这么具体的数字!
第二天,大伯便嚷着要回去了。
“不多住几天?反正大侄又不读书?……”
“不,不,我还要回去放他上学。”大伯激动地说:“城里呀……哎,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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