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在母亲的叨念声中，说到就到了。母亲肯来城里，是经过大哥三次恳请才来的。这大过年的，应该给母亲备点儿什么年货呢？常规性的年货，诸如糙米糯米芝麻绿豆鸡鸭鱼肉什么的，自然包在大哥身上了，我们不必去操办，我大嫂在这方面是把好手。大姐也打来电话，说她给母亲购置了衣服，让母亲穿上新衣过年，毋庸置疑，大姐在这方面是想得周到的。于是剩下我，一定要让母亲满意。然而，什么好呢？

    母亲说，这城里的冬天要比农村里冷。这不是有了？我灵机一动，骑上车，到农贸市场去，我要为母亲选购一袋木炭。

    在家我是小儿子，自小跟着母亲睡，一直到了小学毕业。记得每到冬季，母亲就要提个火笼，白天工闲时，无论是走路还是打坐，母亲都将小火笼放在肚腹边上，牵上衫脚罩住，让那木炭的暖火温暖着肚腹及前胸。要是无事，母亲还常在笼里煨些小食，有时是煨条小红薯，有时烤条鱿鱼，有时实在没东西烤，就烤几个花生，一律都是香喷喷的，直惹得我们流出口水来。夜里，母亲总要将小火笼放置在被窝里，并不断地用脚调整位置，我们处在里面，只觉得暖烘烘的，等到我们都睡着了，母亲便用双脚钳住那小火笼入睡，直到天亮。神奇的是，年年如此，就没有被打翻过。母亲的小火笼还是个最好的烘箱。有时谁不慎尿了床，特别我小时最爱尿床，母亲发现了，半夜里将我的裤子解下来，放置在小火笼上慢慢烘干，于第二天天未亮又穿到了我的身上，要不是早餐时闻着有股臊味儿，可是连我自己也不会知道的呢。

    接母亲来时，正是个大冷天，母亲冻得直打哆嗦，大哥给她老人家披上了大棉袄，也还是冷。母亲说，有炭吗？要有炭，烧个火笼就好了。说着，母亲还在包里真的拿出个小火笼来。可是，哪来的炭？我立马到电器店买回个取暖器，插上了电，立时屋里便暖烘烘的。我问母亲，还冷吗？母亲说，不冷了。只是夜里不能放到被窝里。

    是的，电器是不能放在被窝里的，走时我一再地叮嘱大哥大嫂。

    可是，我几乎走遍了整个农贸市场，就是找不到所要的木炭。问别人说，要到河堤路，那地方兴许会有。在河堤，我终于找到了。当一袋叮叮响的木炭放在母亲的面前时，母亲的嘴笑得合不拢了，阿七，你是怎样找得到的？说着话，母亲找来蛇皮袋，将那炭一分为三。一袋给我，一袋交给了大侄，说，快，给楼上的李嫂的前面的王婶送去。

    我在一旁正诧异着，只见母亲那缺了门牙的嘴笑得正同一个孩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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