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艳觉得忽地心就空了，跟她当初下定决心拿出这五千块钱的心痛比，这个打击的痛要超过那百倍千倍。
事情已经不可避免地处在僵持状态。秀艳的理由是当初要是不批，我也不能盖了，既然批了就证明不是违章房。而且还举出老姜曾跟她说过，老姜说他们村好些人都花了钱，拆迁时这样的批件都给补偿了。张秘书一脸严肃，说，我们承认工作中有个人行为的违规现象，但这是少数，我们也会及时纠正。说如果发现错误还要继续做的话，是对国家的不负责。以前错了，现在不能错了。说不管什么都需要磨合也需要逐渐纠正，如果明知道是违规的而不去纠正，那不是对腐败推波助澜吗！
现在秀艳已经没有当初的伶牙俐齿而是磕磕巴巴地说，你说的我不懂，我就知道我盖房是乡里同意的。这话重复了无数次，到后来，张秘书还给秀艳一个关于规划审批的文件复印件。
秀艳的疼越来越厉害了，她已经感到血从身体里流了出来，可是她既找不着伤口，也看不见血，就是天旋地转的虚弱。拆迁的日期越来越近了。
该想的，该做的都做了。没办法了，只能一边拖着不搬一边继续找。她对来动员她拆迁的人说要是扒房就给钱，只要给她当初盖房子的钱就行。拆迁的人说，这事不归他管，他只管按期拆房。秀艳说谁拆我房，就把我先轧死。拆迁的人就笑了，吧嗒吧嗒嘴说，大姐，拆迁我们也有日期的。
这段日子，绝望，越来越清晰地压在秀艳的心头，那种垮了的感觉让秀艳觉得自己分崩离析得就像尘土一样四下飘落，她仿佛看见了飘得最远的那粒泪被沙石裹住了，动弹不得了。秀艳大声地喊，可喊什么呢！
现在房子已经断水断电，墙上的红油漆写了几个数字，前面的已经打叉，剩下的几个没打叉也逃不出要被打叉的命运。
与房子共存亡，秀艳下了决心。
秋天了，天凉了，树叶落了满地。刚烈的太阳就像饱经了风霜开始有了冷意。清晨，还在睡梦里的秀艳正梦见饭店开业，噼里啪啦地放着二踢脚，其中一个二踢脚很响，嘭嘭嘭的。秀艳被这梦里的二踢脚震醒，睁开眼，糊涂了一小会儿，随即就清醒了。这时，她又听见了嘭嘭声，这个声音比梦里大得多，如同陨石降落的巨响。
她坐起来，向窗户看了一眼，看见一个庞大的铁家伙正迎面驶来。一阵稀里哗啦过后，玻璃碎碴就喷射到四面八方，几个碎片直直地奔向秀艳。
本能让秀艳跳起，连滚带爬地跑出来，在离房子不远处，惊魂未定地喘着气，眼前的一切，梦一般的不真实。秀艳摇摇头，心里叨咕是梦。这样想着就闭上了眼睛。
哗啦一声，闭眼的秀艳立即睁大了眼睛。那个铁家伙用它的大手掌，这扇一下，那扇一把，然后又揉揉，最后又上去踩了几下。顷刻间，什么都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过一样。
现在，那个铁家伙很心满意足，就像刚吃饱的人得慢慢地走一样，慢吞吞地向前开。秀艳扑过去想拦住它，跟它理论，她一边心里喊着站住一边张嘴，可是此时她的嘴也背叛了她，吐出的竟然是老姜还要这房梁呢！
秀艳纳闷自己为什么说这句话。脑袋就想想清楚，可是不等她想清楚，轰隆隆的声音就把一切淹没了，淹没得干干净净了。
责任编校 孙昱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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