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看来很简单，到时候只要把村民召集到一起，再把乡里发的那本《计划生育宣传材料》读一读就行了。可是要把全村几百口子人召集到一起听念材料，谈何容易！现在的人可不比前些年了，开个村民会，挨家挨户去喊都喊不来，难呐！
赵四平为此苦想了整整一夜，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就说请参加学习的村民喝羊肉汤。眼下有些干部开会，又吃又拿，而村民开会学习，连开水都喝不上，所以不愿参加。这羊肉汤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可小桥村穷呀，再怎么说也是一种待遇呀，大伙一定会来。
他把想法告诉了会计老王，老王听了直摇头：“几百人喝羊肉汤，买羊的钱呢？”“没钱买就借只羊来。”村长凑到老王耳朵上，如此这般地作了一番交代。老王听了哈哈大笑：“好，我一定照办。”
第二天，乡里来通知说，县检查团可能晚上来，要他们作好准备。
傍晚，老王果真牵了一只六七十斤重的羊，在村里转了一圈，然后拴在自家门前的枣树上。接着，他便通知各家各户晚上到小学校里开会，学习重要文件，同时又放出话来：晚上到会的人可以喝羊肉汤。
你别说，这个办法还真灵，到了晚上，小学校里挤满了人。赵四平看人来得差不多了，便宣布开会，讲了几句开场白之后，就由副村长念那本《计划生育宣传材料》。他念得很慢，还不时插上一些解释，可他念完了第一讲，还不见县检查团的人影。
副村长喝了几口水，正要接着念第二讲，下面有人嚷嚷开了：“村长，别念啦，羊肉也该熟了吧……”
就在这时，只见老王气喘吁吁地跑进会场，说：“村长，你那只羊是从哪里弄来的？它可怪得很，像是学过气功似的，我拿刀正要捅，它四脚一蹬，从我手里跑掉了。它跑的速度比狗还快，我围着村子追了三圈也没追上，现在连影子也看不见了，你快派几个人帮我找找吧。”
村长赵四平摆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说：“你是怎么搞的嘛，四十多岁的人了，连只羊都对付不了！”他看看表，估摸着县检查团今晚是不会来了，便宣布：“今晚不早了，羊肉汤明晚喝吧，散会后请大家帮助找找那只羊。”
羊终于找到了，被牵回到老王家，牢牢地拴在了院子里那棵枣树上，“咩咩咩”地叫个不停。
第二天天还没黑，老王就开始对付羊。许多村民路过这里都驻足观看，看他一手拿着刀子，一手举着鞭子，使劲抽打着羊，还边打边骂：“你这该死的东西，昨天害我出了一身臭汗，还挨了村长好一顿训，今天看你再跑！老子今天先把你打趴下再动刀子……”
看热闹的人看着笑，笑够了就去小学校接受计划生育教育，等着喝羊肉汤。临走时还七嘴八舌地留下话来，有的说：“老王，多放点盐，咸了才香。”有的说：“多加点辣椒，喝着热乎。”
小学校里今晚来的人比昨晚还多，连一些小孩子都来了。赵四平心里一高兴，便亲自念材料，接着昨天的内容念第二讲。他不紧不慢地念着，下面听不听都不在乎，只是盼着县检查团快来。
他念了一半，检查团没露面，老王又跑来了，一进门就“村长、村长”地叫。赵四平一抬头：“怎么，羊又跑啦？”老王摇摇头：“不……不是跑了，是给人牵走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我正在打羊，想把它打趴下再杀，免得逃走。谁知羊还没打趴下，来了个人，他一把夺下我手里的鞭子，还说这羊是他的，羊的钱还没付，他有权保护羊不受折磨，说完就把羊牵走了。看来今晚的羊肉汤又喝不成了。”
村民们原本就冲着羊肉汤而来，一听这话，“轰”一下都散了伙。
赵四平等人们走后，拍着老王的肩说：“好，你的戏演得不错。”老王问：“村长，这戏明天还演吗？”赵四平想了想，说：“大概县检查团不会来了，羊肉汤就算喝过了吧。”
哪里知道，第三天下午，乡里来人通知说，县计划生育教育工作检查团已到乡里，吃过晚饭就来小桥村，要他们认真接待。
赵四平这下慌了手脚，连忙和老王商量。老王骂道：“他奶奶的，前天不来，昨天也不来，等人家戏演完了他们才来，这不是故意让人难堪吗！”村长说：“先别发牢骚，还是想个办法吧。”老王叹了口气：“看来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真的杀一只羊了。可是羊在哪儿呢？前两天那只羊可是向邻村借来的呀！”
赵四平心里清楚，这次检查关系到乡里的荣辱，不能马虎。他想到自己家里还养有一只羊，那是他妻子特地养起来作为她父亲七十大寿礼物的。可事到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于是便回到家里，偷偷将羊牵来，对老王说：“你快把它杀了，等你嫂子知道就杀不成了。”
村长家的羊终于被杀了，那口大铁锅烧得热气腾腾，好香好香。
傍晚，村长赵四平打开扩音机，对着话筒一遍又一遍地叫：“喂，喂，村民同志请注意，听到广播以后马上到小学校开会学习……”同时，他又派人挨家挨户通知：“快去小学校开会，开完会喝羊肉汤，老王已经把羊宰了。”
赵四平叫哑了嗓子，但村民们并不买账，他们直接来到老王家。老王说：“快到学校去吧，村长有话，谁不去开会就不给羊肉汤喝。”村民们却说：“我们已经开了两个晚上会了，今天不先喝羊肉汤就不去开会！”
事情就这样僵持着，直到乡长领着检查团来到小学校，会场上还是冷冷清清。赵四平急了，急急忙忙跑到会计家里，软硬兼施都无效，只得妥协：“先吃就先吃吧。”
一大锅羊肉汤很快被一扫而光，遗憾的是大部分村民喝完羊肉汤都回家了，去小学校开会的寥寥无几，气得乡长拂袖而去。
第二天早上，赵四平被乡长召到乡里。乡长见他脸有些肿，腮帮子上还有一道道血痕，便问：“你这是怎么啦？”赵四平红着脸说：“女人打的。”“两夫妻吵架啦？”“还不是为了羊的事。”他把这几天关于喝羊肉汤的前前后后详详细细讲了一遍。乡长听完愣住了，原想狠狠批评他一顿，可这时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叹了口气，说：“这事我也有责任，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
赵四平告别乡长，出了乡政府大院，心里在想：“‘好好体息’，能休息吗？家里的‘世界大战’还没结束呢……”
（吴文昶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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