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大大小小的家具店大多集中在西区，而西区又是外国人的集聚之地。于是，“老外”们逛旧红木家具店便成了傍晚的一道风景。他们每店必逛，兴趣特浓。“老外”们来这里，大多是看新鲜，但也不乏行家，那个叫阿仁的就是其中之一。
阿仁是东南亚一家合资企业的工作人员。他不但是个中国通，而且爱好收藏，他跑旧红木家具店自然比别人更勤了。这一跑两跑，居然和好几家店的老板混得很熟。
这天，阿仁趁周末又来到“红房子”旧红木家具店，请店老板去附近喝茶，谈得很投机。
店老板知道阿仁有事，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兄有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阿仁凑上前去，诡秘地说：“老板能不能透露一下货源？”店老板两眼一瞪：“干嘛，你要抢我的生意？”阿仁忙摆手道：“不，不，我只是想淘点真货而已。”店老板并不说话，只是向后一靠，躺在皮沙发里，若有所思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阿仁见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纸包，递上前去：“这是2000元信息费，若淘着好的货色，再给。”店老板挠了挠头皮，慢条斯理地说：“前天有个南汇的老农到店里说，他家有几口旧红木家具，想拖过来换点钱买化肥。”
阿仁两眼一亮，随即提出要店老板帮助，老板答应了。
星期天，阿仁起了个大早，简单地打点一下行装，就火急火燎地赶往南汇。
阿仁之所以如此不顾疲劳，那是因为他知道，沪上旧红木家具店的陈列品，多是经过“翻整”过的，都是些“宰老外”的货色，只能满足收藏旧货的好奇心，而不能适应他这个真正的收藏爱好者的口味。他要的，是“原汁原味”。
到了目的地，阿仁拿着店老板给的地址，凭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和一张黄面孔，很快便找到了那个老农家。
阿仁抬头一看，面前是一幢三层的小洋房，论气派与他的办公楼不相上下。但为了尽早地看到他心爱的红木家具，阿仁也顾不了惊奇感叹，迫不及待地按响了门铃。
一位五十出头的老汉接待了他。这老汉一张脸黑里透红，一双手布满老茧，阿仁见了心里觉得十分踏实。老汉问明来意后，热情地接待了阿仁。
老汉告诉他说：“实不相瞒，我家并不缺钱买化肥，这门里门外的，你也是看到了。这几年我们农民富裕了，盖了新楼房，家里人吵着要装修装修，几口旧家具，当然就派不上用场了。”阿仁忙说：“那就请老先生带我去看看，可以吗？”老汉摇摇头：“可真不凑巧，前些天被女婿要去了。”
阿仁大吃一惊，但仍不死心，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缠得老汉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带他去女儿家看看。
到了女儿家，女婿也是一个好客之人，相互介绍之后，短短寒暄几句，就到了后厨房。女儿说：“爹，你们迟一天来的话，就看不到这些家什子了。明天我家杀年猪，我正打算劈了做底火烧水。”
阿仁听了，连忙庆幸自己来得及时。当下，随众人挑帘进屋。果然，屋里靠着墙，黑乎乎地躺着三口家具。阿仁凑近一看，惊得他差点儿跳了起来：三口家具，一只大衣橱，一只茶几，一只方凳，很像是他两天前在《收藏家年鉴》上看到的珍品图片，那可是出自清宫的精品呐！
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判断，阿仁全神贯注地进行察看。他这里敲敲，那里摸摸，还不时地用鼻子闻闻……
一番折腾之后，阿仁深信不疑，心里暗暗叫道：“价值连城！价值连城！”
老汉见他磨磨蹭蹭的，就问：“你到底要不要啊。”
阿仁忙说：“要，要，当然要。”
老汉的女婿倒也干脆：“那开个价吧。”
阿仁脱口而出：“两万，怎么样？”
老汉、女儿、女婿，面面相觑。
阿仁见状，以为他们嫌少了，连忙说：“四万，好不好？”阿仁见他们没有异议，便掏出现金，当场付清，并要他们把三口家具搬到院中，便于装运。
老汉觉得奇怪，这“老外”为啥出这么多钱买三只破家具？便问阿仁：“你买这些东西派啥用场？”
阿仁眼珠子一转，说：“朋友开了家烤鸭店，烤鸭子需要很讲究的火候，用旧红木做底火最好不过了，这三口家具可做一年的底火，每次只要一小块就可以。”
老汉信以为真，长长地“噢”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阿仁见三口旧红木家具已搬到院中，就飞奔出去，准备租汽车连夜运回上海。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等他租了车回来一看，天哪！三口红木家具已成了一堆木块。
原来阿仁走后，老汉和他的女婿嘀咕开了，总觉得，这么三件没用的东西，收四万元似乎太多了。反正他买去是做底火的，为了便于装车，全家动手，乒乒乓乓将它劈成了小块，也算是服务周到。
阿仁一见这情景，浑身凉了半截，一下子瘫倒在那一堆红木条旁……
（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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