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放下传递郭丰死讯的神秘电话,我就找公安局的朋友打听了一下,得到证实,一年前沈河区帅府街7号楼442室的房主郭丰确实死了,死于自焚。但这并不是我不怀疑郭丰系自杀的全部理由。就我的了解,郭丰天生有悲观厌世的思想倾向,最开心时,也认为自杀才是她最好的归宿,把自杀看成无聊人生中惟一富有诗意的事情。与黄海洋离婚前,她就割过手腕,她说她看着自己细腻的左手腕处皮肉外翻鲜血泊泊,幸福得就像进了天堂。我不排除她对死亡的描述有矫情的成分,甚至她的割腕本身就有表演性质,但不管怎么说,她对自杀行为的兴趣一以贯之。比如,她本来对台湾作家三毛的作品评价不高,可三毛的自杀,却让她把三毛看成了偶像。照理说,像她这样一个父母兄姐们的掌上明珠,丈夫情人们的心肝宝贝,本该安于现状乐而无忧才对。可矛盾的是,她性格中还有更为主要的另一方面:好听点说叫成就感,完美主义;难听点讲就是不知膺足,有野心。而更糟糕的是,她又不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成就,她怀有的是哪种野心。在她看来,钱财太俗,声名太假,精神太虚,感官太贱,可不俗不假不虚不贱的是什么,她自己又搞不清楚。我认为,她对自己生命的最终处理,完全可以被理解为一次攀岩表演的偶然失手:由于一次判断的失误,她轻率地放弃了以前曾抓在手里的什么东西,而急于去抓另一样她自以为更新鲜、更有价值的什么东西,结果没抓住,或抓住了,可对那东西仍不满意,便一气之下松开了双手,于是只能坠入深渊。也就是说,在我看来,即使没有公安机关出具的证明,郭丰选择自杀也不足为奇。那么,既然我对她有如此认识,为什么还要煞有介事地在她辞世一年后,去“调查”她死亡的所谓“真相”呢?
我得说,是那个神秘电话的第二次出现,对我产生了某种触动,才把我变成了一个针对郭丰而言的私人侦探。
那个神秘电话的第二次出现,是三天以后,10月30号,星期一。那天,我坐在办公桌旁,正翻看一本过去的日记,电话铃响了。我操起话筒,喂了一声,就听对方迟疑地说,是,刁斗吗?我是,郭丰……是的,我已听出她是“郭丰”了,但她不是我那死去的亲人,而是电话里那个神秘的信息传递者。上次电话中,我再三请她通报姓名,她先是拒不相告,后来竟说,她是一个也可以被叫做“郭丰”的人:如果你一定要称呼我什么,也叫我郭丰吧……这回答听得我身上发冷,但我又感觉不到她是在故弄玄虚或制造嚎头,便只能接受。我说,你好啊……我这正翻看过去和郭丰在一起时记的日记呢,回想起了不少事情,还真想和你再说说她。上回谈话结束的时候,由于“郭丰”拒绝留下电话,我曾约她再跟我联系,可当时她说不打扰了。没想到的是,这么快她就改了主意。电话里,“郭丰”比上次冷静了不少,她说上次谈话时我对郭丰表达的感情,让她感动,她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该再和我聊聊。这样我们就接上了前次的话题。我们的对话以缅怀为主,交替回忆郭丰的往事,可说着说着,不知“郭丰”是即兴发挥还是早有预谋,突然把话题引离了正轨。刁斗,你想过郭丰是怎么死的吗?怎么死的?我说,是自——可我意识到,“郭丰”要我回答的不是这个。果然,她紧接着说,据我所知,郭丰死后没发现遗书。可她是个喜欢舞文弄墨的人,又有点偏爱戏剧效果,若想死,能那么草率那么随意吗……“郭丰”的话,一下把我给问住了,好像这还真是个问题。你是说——我吃力地说,你怀疑……是的,我怀疑。此时的“郭丰”出言果断,语气坚定,与此前的婆婆妈妈截然不同。你也知道,郭丰交友不够慎重,做事又不计后果不守规矩,甚至,也许她手上还有些积蓄……可公安机关已经证明,她的思想动机和行为动机……哼,要打发个人总能找到理由的。再说了,死亡现场不能伪造吗?公安人员不能收买吗?郭丰那种孩子气的自杀情结不能被利用吗?说女人为失恋而死最动听了,可郭丰并不爱情至上,她自我中心,不安分,不驯服,倒是男人,容易爱上她,也容易对她怀恨在心……这——也许是我太敏感了,我觉得“郭丰”的审判是针对我的。那请问,我反应激烈地说,你觉得郭丰与我的文往,算不算慎重?你——“郭丰”听出了我话里的不满,语调立刻软了下来。对不起,我没想影射你,她说,我相信你是把郭丰当亲人待的。可我还是不依不饶,好像不这样,我就没法洗清自己。你知道我和郭丰为什么分手吗?其实,我就有理由对她怀恨在心,我爱她像爱自己的时候,她背叛了我……“郭丰”一时张口结舌,沉默了良久才呐钠开口,对不起,可能我心里太乱,想多了,不过我对你绝无恶意。这时我心里也乱成一团,我也知道,我没必要引火烧身。我和解地说,这样吧,咱们还是见上一面,也许你的猜测不无道理,咱们一块再分析分析……“郭丰”的犹豫不那么坚决了,你让我,再想想……后来在我的再三恳求下,她让我第二天这时候等她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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