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待男人说下去,“你不要伤害他!我不要钱,不要你退还,还差多少,我都给你,一定给你!求求你,千万不要伤害他!千万不要!”
宋青芽听见一个陌生的尖利的声音在喊。她将嘴凑近电话,拼尽了全力。
男人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仿佛带着几分鄙夷的笑声,“钱?你以为几个臭钱可以买来一条命吗?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他!是你害死的他!”
男人不肯给她争辩的机会,挂断了电话。宋青芽捧着电话,回拨,发疯般地回拨,可是无人接听。
“嘟——嘟——”声一直响着。线路通着。可是无人接听。
她颤抖着手指拨打米加山的电话,拨打胖脸警察的电话,拨打男人的电话……
米加山赶最早一班飞机,在深夜抵达。看到宋青芽的一刻,他下意识地调转开目光。
内心的自责仿佛一只无情粗暴的手改变了这个女人的面容,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可倾斜的角度、呼应的方式、敏捷的程度,都被这一突发事件给改变了。
迟疑一下,他有些心疼地搂住了宋青芽。宋青芽在他怀里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在米加山往这座城市赶的时候,警察已经开始了行动。他们动用最先进的技侦手段,并没有太大难度就确定了米苏打的方位,准确地说是确定了米苏打手机的方位,在城乡接合部一间闲置已久的空屋子里。绑匪居然没有将米苏打的手机关机!可是,警察不能确定米苏打的手机和他本人是否待在一处,也不知道绑匪是否待在那间屋子里。自从宋青芽接到米苏打的电话后,不只米苏打的手机没有再打出电话,连男人的手机也没有任何通话记录,而且关了机。
空屋和女人,都已经被警方监控。女人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常,她在忙着丧事。而空屋木然无声地呆立在野外,没有任何人影出没的迹象。这让警方不敢贸然行动,在没有彻底摸清底细之前,很可能因不当处置导致绑匪狗急跳墙而失去理智撕票的悲剧。他们的策略是等待绑匪先沉不住气,再次主动联系。
丧事?宋青芽从米加山口中听到这一从警方反馈的消息,眼睛倏地睁大了。丧事?那个家里除了男人和女人,就是老人和孩子。难道……?
米加山无心回答她的疑惑,他现在一门心思担忧的是米苏打的安危。万一米苏打有什么不测,他看着眼前这个在一夜之间被险讯折磨得脱了形的女人,心里忽然间一股酸流漫过,渍得五脏六腑生疼。他一遍遍叮嘱朋友,一定让警方高度重视,确保孩子的安全。只要孩子平安,他什么都愿意做。
市公安局局长特地过问此案,这使得警力调配进一步升级。绑匪迟迟没有消息,夜色一点一点浸透了这座城市。最终,解救行动定在深夜12点进行。屋子四周空旷,白天行动的话,可能还没靠近就会被绑匪发现。行动前,警察进行了周密的计划,分析了现场的几种可能,并制定了应对措施。
当全副武装的警察冲进屋子时,屋内一片静谧。一片月光呈三角形斜戳在屋子中央,让这份静谧带上了几分凌厉之气。进入屋内的警察很快发现,米苏打侧身躺在屋角的一张草席上,面部冲墙,双手双脚都被捆住了。屋内不见男人的身影。
警察屏住呼吸,小心逼近草席边时,听见了米苏打发出的轻微鼾声。确认没有任何异常后,一位警察才伸手将米苏打拍醒。米苏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仿佛被眼前戴着大盖帽的警察吓了一跳,发出一声惊呼。
站在门外等待消息的米加山听见了这声惊呼,奋不顾身地冲了进去。他看见米苏打站在屋子中央,月光清晰地勾勒出他还未发育完满的身形,他的手脚被几根麻绳捆绑着,这使他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古怪。
看见米加山,米苏打有片刻迟疑,但还是清晰地叫了一声,“爸。”米加山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将米苏打紧紧搂在了怀里。
解救居然如此轻易,这让警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绑匪毫无经验,白费了他们这么多警力和脑细胞。勘察现场时,有警察注意到,在草席旁靠近米苏打头部的地方,放着几瓶插有吸管的纯净水和几个米粑。
警察随即赶到男人家里,男人并不在家,女人满面惊恐,最终说出男人去了邻市她父亲的老家,为了老人临终前的几样嘱托。警方连夜奔赴邻市,很快将男人抓获归案。
米加山接米苏打回家时,米苏打似乎还沉浸在亢奋状态,兀自喋喋不休。他说,男人并没有伤害他,只是用绳子捆住了他的手脚,让他躺在地铺上,实际上即使男人不捆他,他也不打算逃跑,他明白男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他知道男人不会伤害他,因为男人和他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凶,甚至带了点,米苏打眯起眼睛斟酌了一会儿才找到合适的字眼,带了点忧伤。米苏打还说,女人做的米粑很好吃。男人拿给他的时候,米粑还是暖乎乎的,他太饿了,一口气吃了五个。米加山这个大男人,听到这里不知怎么,再忍不住,眼泪奔突而出,他一个急刹将车停在路边,侧过身将米苏打紧紧地搂住了。这是几个小时之内父子间的第二次拥抱,带着让这个大男孩很不习惯的力度,勒得他几乎呼不过气来,他勉强配合了几秒钟就挣脱了。
米苏打没有说,实际上他很喜欢这场历险,甚至觉得它还不够刺激,不够过瘾,不够长久。他知道,这话只会让他爸更加伤心。一路上喋喋不休的米苏打,走进家门看见躺倒在床的宋青芽时,忽然噤了声。他似乎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又似乎他该说的已经全都说完了。
米加山赶制了一面巨大的横幅和一面锦旗,分别送到了主办此案的市局和派出所,并送去了厚厚两叠慰问金。这是一桩功德圆满的案件,各方欢喜,除了男人和女人。
男人被抓到时,辩解说他并没想怎样,只是气愤难平,想关孩子几天让宋青芽着着急,让她受到惩罚。女人抓住警察不肯放手,说这都是她的错,是她失去了理智,让男人这样做的,因为眼睁睁看着父亲病重却无法救治的痛苦太强烈了。这一次,宋青芽没有迟疑,态度坚决地要求米加山出面,让警方放过男人。她说,都是她的错,是她没有保护好米苏打。
老人是在回到家第二天去世的,在米苏打被找到的前天夜里。女人为老人办了简单的丧礼,哭得观者无不动容。男人将米苏打带到小屋后,就直接奔往老人的老家,去完成他未了的心愿。
米加山悄悄托人送给女人一笔钱,为了让宋青芽安心。可女人坚决不收,只是一个劲地说,“求求你,放我的男人回来吧,都是我的错……”
得知老人去世的消息,宋青芽就真的躺倒了,整日昏睡,脸色愈加苍白,表情空茫如雾。即使男人被放回家的消息,也没能让她振作起来。米加山心疼地看着她,在心里祈求老天爷,请让这个女人好起来,不要让她离开他。
他亲自去菜场,亲自熬了鸡汤,让米苏打端给她。米苏打没有言声,双手捧了,端到床前,闷声唤“阿姨”。变声期的嗓音带了几分奇怪的尖锐的沙哑。
宋青芽慌慌地挣扎起身,接过鸡汤,喝了没两口,眼泪刷刷地砸下来,落在油黄的鸡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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