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歪挨了七天，终于把头上的线拆下，他不顾脑袋一阵阵地犯浑，端着胳膊，冲出病房的门，三木抱着东西拖泥带水地跟在后面。他们很快在路上遇到本村驴车。一路上，杨歪滔滔不绝地讲他受伤的情景，讲他的红马怎样一口叼住滚向车轮的他，怎么累倒在地还不松口的细节。三木注意到杨歪从医院出来后就特别兴奋，就如二林去彩柳家之前的神情一样。他爹杨歪语言连贯，条理清楚，说话时眼晴一会放着光彩，一会满含着真情，在他口里的仿佛不是一个牲口，而是一个情人。车上的人没人插嘴都一脸严肃地听着，甚至赶驴车的人也摸了摸自家驴的屁股。

    地里的庄稼都已归结到了各家各户的院子里，尽管已到了十月份，天儿却不冷。家家门口堆放着小山一样的玉米杆柴垛。三木他们在村口就下了车，他们越过一个个大柴垛看到一家家的院子，这家在晾豆子，骡子拴在一边吃着瘪豆夹，那家掐着谷子穗，马也正嚼着一把谷穗子。丰收了，牲口们也在啃着秋。杨歪对三木说你明天多捡出些瞎苞米穗儿来，让咱红马吃一个肥冬儿！三木连说：知道！知道！眼看着到了自家的柴垛跟前，过了这个柴山，自家的房与院子就一览无遗了。三木看见他爹杨歪步子几乎是飞了过去的，几步就到了大门口。

    透过老秋十月的这个小阳春的暖日，三木看见他爹站在院门口，停下。不动。仿佛要摔倒，手，一下子扶住木大门。

    三木赶过去。远一点的马圈前，二林围着常拴红马的木桩子急躁地转着圈子，地上平坦光洁得如大场院的打谷场。眼前，大门边的石头柱子上，一条绳子被红马绷得笔直，红马那条缠着旧花布的伤腿弯曲着，另外三条腿直直地伸着，它硕大的脑袋正对着大门，嘴唇裂着，门牙处空了一个大洞，一根草叶横在那，被吸出的气吹得浑身颤动。马的眼睛无比的黑大，一泡含而不落的泪，映着杨歪扭曲的脸，而马脖子的刀口翻着，一股血正涌着……

    屠夫林福边用破抹布擦刀上的血边回头对走过来的大荣说：早几天动手好了，这马都瘦成啥样了，看来也卖不上个好价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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