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柏木有时也把电话打过去,或发去信息,那多是在一些节假日,传统的,或舶来的,致以问候祝福。敏感的情人节,廖柏木不敢有所造次,却在心里期盼着她也许会采取什么样的主动。但没有,什么都没有,白天没信息,夜里也没接到电话。直到第二天清晨,廖柏木打开手机,很快便有了信息提示的水晶乐曲。“祝廖老师昨日愉快!”再看时间,竟是00:01。廖柏木看着那时间发呆,这究竟表明什么?
留守的男人或女人,难挨的是夜晚的寂寞,连给大洋那边的亲人打打电话都要犹豫,人家正在学习和工作呀。廖柏木有时身体燥热,胡思乱想,便用那种人皆可知的方法自我解决。忘我的激情过后,回过头想一想,那虚幻的对象怎么多是杜小黎?那个赤身裸体激情四射的杜小黎!那个任人驰骋或策马扬鞭的杜小黎!那个骏马长嘶或驭手豪歌的杜小黎!但想到后来,廖柏木都是恶狠狠地骂自己,什么东西,人家是你的学生,可是一口一个老师敬着你的人呀!
廖柏木的日常应酬活动是不少的,尤其是昔日的同学或学生,毕业后在社会上的发达很难让人预料,或因什么事,或仅仅是为了久别的聚会,常恭恭敬敬地将他请上,并坚持着将他安排在首席的位置上。对于时下的这种应酬,廖柏木的原则是,什么价位的酒都可喝,酒后什么样的歌厅和洗浴宫也都可进,找来什么样的小姐陪歌陪舞或五花八门款式翻新的按摩也都可以接受,但下一步的热情,他则坚决拒绝。毕竟是为人之师,无论如何要守住一条道德的底线。
那一天,喝过酒,又坐进歌厅包厢,房门口呼啦啦拥进一排陪歌小姐,当中一个,不由让廖柏木心头猛地一动。主人让廖柏木先选,他便点了她。这个小姐长得酷似杜小黎,脸盘像,身材也像,只是更年轻些。小姐款款地在他身边落座,一只温热的小手主动放在他的膝头。廖柏木问,你叫什么?小姐答,大哥就叫我小丽好了。廖柏木心中不由又一动,小丽,小黎,何其相似乃尔,便又问你姓什么?小姐竟想了想,答,我姓于,干钩于。廖柏木问,是真的吗?小姐答,姓肯定是真的,但名字不是,大哥不怪我吧?
小丽的歌唱得不错,特别是仿唱邓丽君的歌,柔柔软软,声情并茂,连那气声都运用得极其准确到位,几乎可以乱真。廖柏木心里慨叹,真是命啊,这个女孩若是遇了伯乐,给了她一首原创歌曲,就是唱红半边天也未可知。趁着别人正唱得跳得投入,他又问,你叫小丽,是不是有意含了邓丽君名字里的一个丽字?小丽说,有人也这么说,可我当初决定干这行时,唱得不好,也没想得那么多,只是图个顺口。廖柏木说,以后我再来唱歌,还找你,好不好?小丽便顺手将廖柏木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抓过去,按了一溜儿键子,说你听,我的手机已通了,以后大哥找我,就打这个号。廖柏木说,要是赶上你正陪客人呢?小丽说,那我就说有急事,过来陪您。廖柏木说,为什么?小丽说,其实客人选我们,我们心里也选客人,大哥一看就是个有文化有品位的人,不动手动脚的,也不胡说八道。这话让廖柏木听着舒服,虽说心里也知这些人难免逢场作戏讨你高兴,但毕竟让人心里受用。
当天夜里,廖柏木回到家,就将手机通话清单里的那个已拨电话的号码删除了,他不想和歌厅里的那些小姐发生什么故事。可是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他却突然接到了小丽的电话,小丽问还记不记得她?廖柏木便想起了那张酷似杜小黎的脸。小丽又问他为什么这些天都没找她?廖柏木敷衍说,我去歌厅也是为了应酬,偶尔为之,以后吧,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再听你唱邓丽君的歌。小丽说,我想冒昧地请大哥说说话,您肯赏光吗?廖柏木问什么时候?小丽说,就是现在,我心正烦,特别想找个人坐一坐。廖柏木问你没在歌厅吗?小丽说,我已经有两三天没去了。廖柏木犹豫了一下,问,那你说去哪里?小丽说,随大哥吧,但有一点,我得事先声明,今天是我买单请大哥。既是人家买单,廖柏木就想到了节俭,那些赔人笑吃青春饭的女孩子,挣几个钱儿也是不容易,便说,那就去避风塘吧,我去那里等你。
这件事过去后很久,廖柏木还在想,那天,是什么因素让自己接受了那种风尘女子的邀请呢?答案似乎只能是,还是因为杜小黎,他特别想看看那个叫小丽的女孩子卸了装束,走出那种迷离环境,会是一种什么模样,还会像杜小黎吗?
素面朝天的小丽虽不似在歌厅里扎眼亮艳,却以她的清纯更能打动人,不知底细的人绝对会以为她是一名正在读书的大学生。她说她来自省内的另一座城市,她说她妈妈下岗了,她哥哥正在南方的一所著名大学读书,家里仅靠父亲一人的工资难以支撑家庭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和供养一名大学生,所以她放弃了高考,不然,以她的成绩,考取一所普通大学还是十拿九稳,她是以她的收入在资助父母和哥哥。她的谈吐平静而从容,说到动情处,泪眼蒙蒙,让廖柏木也感心酸。廖柏木问她,这几天不去歌厅,又是为什么?小丽说,有个财大气粗的豪爷,连续几天,去了那家歌厅便点名让她陪,又对歌厅老板下了狠话,要彻底包下她,不许她再接待任何客人,不然就“走着瞧”。歌厅老板知道那个人有钱有势,黑白两道都走得顺溜,便问她的意见,或者就应下来,或者就躲出一些日子,让那个豪爷相信她已远走高飞另谋生路。她现在是惹不起,只好躲了。廖柏木说,眼下城市里歌厅遍地,何不另找个地方?小丽说,一听大哥这话,就是对我们这行并不是很了解了。到了一个地方,一个场儿怎么就那么好打?自身条件不好,老板摇头不要,条件好些呢,那些小姐怕抢了她们饭碗,合起手来挤对。我在那家歌厅干得时间长些,与姐妹们也算相知相熟,平时遇些事,总会互相有些关照,哪好就下决心真走?唉,人生在世,怎么就这么难啊!
有美女对坐相诉,时光过得快,不觉已是华灯初上。廖柏木出门打车,坚持先送小丽回家。车到一片旧式住宅小区楼旁,小丽说和大哥说了半天话,虽也有吃有喝,但毕竟都是些光占嘴不抗饿的东西,大哥要是不嫌我,就到我屋里坐一坐,我做两碗面条,大哥吃完再回去,也算小妹不成敬意的一点儿感谢了。廖柏木的好奇心又蠢蠢欲动,听说,城市里的小姐多是几人租用一户房,省钱有伴又安全。便说,不会打扰别人吧?小丽说,哪会,我是自己租的房,这里就是我的家。
难去书生气的廖柏木走进了小丽的家门。这是老式住宅,很小,一卧一厨,还有一个很小的卫生间。但很洁净,一尘不染,引人注目处,是靠墙书桌上还摆着两摞书和杂志,多是文学类的,而且品位不低。小丽放下挎包,就进了厨房,廖柏木跟过去,靠在门边问:
“我看你是个很精明的女孩子,可直到现在,你也没问我姓什么,叫什么,从事什么工作,怎么就敢把我带到你家里来?”
小丽眼睛盯着已烧滚的小铝锅,背对着他说:“我不问。你想告诉我,自然就告诉了;你不想说,我问了,也可能问来假的。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觉,你有身份,有教养,肯定不会是坏人,这就够了。”
廖柏木又一次感受到了被人信任的慰藉与受用。
吃过面条,又说了一阵话,廖柏木起身告辞。在拉房门时,小丽从身后抱住了他,抱得很紧,低声说:
“大哥,再坐一会儿,陪陪我,行吗?”
后来发生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一个孤寂的女人,年轻漂亮可人凄怜,而且她的社会身份是小姐,一个正值壮年气血正旺却独守家门的男子,而且身边并没有他所顾忌的学生和熟人。当然,在廖柏木宽衣解带准备放弃他的道德底线的时候,他也曾想到这会不会是一个阴谋,小丽是一只放出去猎食的鹰,当两人正要入港的时候,有人会突然破门而入,这样的故事几乎每天都可以在小报社会新闻版里看到。但他转念便否定了自己,他早已注意到了,小丽自从跟他坐进避风塘见面那一刻,就将手机关了,直到此时,再没有开启,一直放在她的小挎包里,放鹰的人总要得到信号,才会杀将出来收网,而他和她在一起,进程却是一直由自己控制的。这么屁股大的小屋,他也早四下留意了,真是连藏只老鼠的地方都难找。
床上的小丽很投入很疯狂,一点儿也不似在避风塘时的文静与清纯。床上的廖柏木也很满足,就像一股拦储已久的洪水,人力疏导总不如破堤而泻来得酣畅淋漓。事情刚开始的时候,廖柏木不无小心地提醒,不用工具吗?小丽摇头,说除了你,我家里再没来过男人,我只陪别人唱歌,从不预备那种东西。你随身带了你就用吧。这个细节,更似久蓄洪水上空的一股劲风,强力地推助了水势。事毕,两人紧紧相拥在小床上,小丽轻抚着他汗渍渍的胸脯,低声说,你以后要对我好点,在这个城市,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廖柏木心里感动,不由更紧地将小丽搂进怀里,心里还生出几分惭愧,为刚才那个“放鹰”的担心。她要真是那样的人,还能让自己从容到这种时刻吗?
廖柏木是夜很深的时候才离开那个小巢回家去的。穿衣服的时候,小丽起身帮他系扣子,手触到了衬衣口袋,他说,“那里有……”他是想说,那里有钱,你看着留吧。但小丽没等他把“钱”字吐出口,就捂住了他的嘴巴,嗔怨道,再说,以后不理你了!
廖柏木真的很感动,看来这世上还真有只卖艺不卖身的女子。他不由得又动情地深吻了她。
是小丽为他打开的房门,轻轻的,唯恐惊动邻居,就像偶尔偷情的良家妇女。小丽贴耳对他说:
“记住这个地方了吧?以后想来,先给我打手机,我在家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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