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茅以升-茅家与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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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江市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

    第六届全国政协副主席茅以升在他90岁高龄前后,特地两度回镇江。在镇期间,茅老热情关怀家乡科技事业,亲切勉励故里学子献身科学;与桑梓人民同赏花灯,共度佳节;率家人子弟祭扫祖坟,寻访旧居;解思乡之久渴于万一,喜故里之巨变于望外。凡此种种,不仅显示了茅老爱乡思乡情愫之浓之烈,亦可见茅家与镇江紧密联系之一斑。

    茅家先祖鲁周公,世居河南汴梁(即今开封)。南宋初年,武功大夫茅康随驾南渡,定居于丹徒(即今镇江),传至茅以升已届30代。

    茅以升的曾祖父茅铭远,字心盘,号尔柔,淡泊清正,诗书传家。曾以前贤警句训子:“贫莫贫于不问道,贱莫贱于不知耻”;“尽力量为学,养精神读书”。对茅家后人影响颇大。

    茅以升的祖父原名茅戊年,赶考时改名茅谦,字子贞,号肺山,1848年7月出生在镇江。1853年3月起,清廷两度建立江南大营,与江北大营呼应,企图围歼太平军。由于镇江地处太平军与清军连年大规模激战的主要战场,茅家不得不随大批镇江居民迁徙江北。在去苏北兴化途中,忽逢战事,茅家被冲散,幼年的茅谦一人流落兴化,在一家杂货铺当了小学徒。

    茅谦在这样的环境下渐渐长大,不怨天尤人,只酷爱读书。长夜伏案苦读,必然耗费灯油,老板娘责骂有加;白天手不释卷,难免延误买卖,老板怒斥频仍。日久天长,茅谦不堪忍受,一气之下,拂袖而去。幸得亲友资助铜钱八百,渡江南归,在镇江东乡的一个江滨小村镇柳港找了一座破庙住下,靠给娃娃们教书识字糊口。教书之余,发愤苦读,弱冠之年应童子试,名列前茅,进学秀才。这时,茅谦在镇江城内租了一间房子住下,受业于经学家柳兴恩(宾叔)先生门下,又随杨坚(子安)先生学习天文历算。茅谦勤奋好学,进步很快,尤为子安先生器重,妻之以女。婚后家贫,茅谦每月数次过江,应扬州广陵书院考,靠书院发给的膏火费养家度日。

    年届四十,茅谦已是名闻镇扬的饱学之士,每有新作问世,“远近传抄讽诵,奉为楷范”。是岁,湖南学使仰慕其名,延为幕僚。在湘期间,虽受倚重,但异乡孤客的滋味时时萦绕心境。茅谦这时的多篇诗作都流露出对家乡镇江的思念,于是,“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回镇江后,参加乡试,中了举人。是年夏秋爆发甲午中日战争。打到翌年春,中国惨败,于是清廷派李鸿章赴日本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激起全国人民反对。康有为就联合全国各地晋京会试的新老举人1300多人签名上书。因举人进京会试乘公车,故史称“公车上书”。茅谦甲午中举,亦赶春闱,激一腔爱国热血,振图新变法宏愿,写了不少条策在“公车上书”的初稿上。然而,轰轰烈烈的戊戌变法很快以六君子的殉难而告失败。

    变法的失败,尤其是挚友谭嗣同惨遭杀害,给茅谦极大的打击。回到镇江,愤世嫉俗,终日寄情于诗酒之中。

    1896年1月9日下午三四点钟,位于镇江五条街草巷的茅家老屋第二进的东厢房里,传出婴儿响亮的啼哭,茅家第30世孙诞生了。茅谦以国家升平之愿,为手心通红的孙儿命名为“升”,字唐巨,号唐尘,他,就是茅以升。

    从茅家老屋北去不远,便是车水马龙的五条街,又北去数步,是假山奇巧、花木扶疏的陶家花园。茅家老屋的东西两边,还有两座小山坡,一曰凤凰岭,一曰钱家山,虽仅十几米高,但对男孩子来说,亦堪称流连忘返的乐园了。1984年4月5日,年将九旬的茅老寻访衣胞之地,因坐车无法驶进人稠路窄的草巷,只好停在巷口。茅老推开车门,探首凝望,数十年前的往事竟历历在目,道来津津有味,随行人员无不惊叹。

    不久,茅谦考虑到南京是乡试所在地,读书求学的风气很盛,为子孙教育计,迁居南京。搬家时,全家租乘一条江船。当时金山寺尚迤逦江滨,途经金山时,特意泊舟登山。茅以升依偎其母,随家人遍游金山,并登塔至顶。

    茅家离开镇江后,与镇江仍有无法隔断的关联。其一,茅氏宗祠在镇江。宗祠位于今镇江市梳儿巷小学,尚存飨堂、寝堂两进及耳房两间。两堂均为硬山式,面阔三间,进深七檩,前有天井、院落。抗战胜利后,改设学校,当时屋内仍供有亡人牌位数百座,按代数梯式居中供陈,高达丈余;还有不少祭祀器具沿墙堆放。每年清明、冬至,入祭者甚众,香烟缭绕,学校需停课以避让。其二,茅氏家族在镇江根深叶茂,亲朋故旧众多。其三,1900年江南商务总局成立于南京,经总局委派,茅谦会同丹徒县知事创设商务分局于镇江城西狮子街。1902年茅谦任高淳县学官,局务由他人代理。在这二三年的时间里,茅谦必然以镇江为活动中心,最起码也要不定期驻镇办公。

    茅谦的晚年又回到镇江,创办城南学堂,培育家乡学子。1917年茅谦在镇江病逝,葬于镇江西郊五洲山脉的湾沟,与夫人杨氏合墓。著名学者柳诒徵,作为茅谦的同乡、世侄和文友,为之撰写了墓志铭。

    茅谦一生著作甚丰,身后由长子茅乃登先后编印成《水利刍议》、《肺山文集》、《肺山诗存》等书,传之于世。其诗文中不乏对镇江山光水色的吟颂,表现了对家乡的深情。

    茅以升的父亲茅乃登,字春台,自幼受乃父熏陶,进学秀才后,每月赴书院应考,除领些膏火费外,每篇佳作可得二至四两银子。他做过《中外日报》和《申报》记者,任过江南官书编译局的编辑,当过国文教员。1904年,新军第九镇成立,统制(相当于师长)徐绍桢揽延了镇江赵伯先等新派人物充任要职。翌年,茅乃登亦为徐约,任一等书记官,甚见信任。茅以升的二叔茅乃封早年赴日本士官学校学陆军,返国后不久亦为徐延揽。1911年爆发辛亥革命,是年11月13日,江浙一带各路起义军在镇江组建江浙联军,总兵力14000余人,徐绍桢任总司令官,茅乃登任总司令部秘书部副长,茅乃封任参谋部次长。联军以镇江为大本营,经高资、龙潭、麒麟门,直扑南京。联军驻镇期间,筹饷、供给、征夫、向导等项既有赖镇江地方,又应尽力保护地方民力,祖籍镇江又在联军总司令部一文一武握有实权的茅氏昆仲对此做了不少工作。

    茅以升的母亲韩石渠,是个自学成才的奇女子。14岁时,她为被诬入狱的父亲写状力辩,情辞动人,冤案得以冰释。茅谦奇之,为长子配婚。婚后,她不仅是持家贤内助,还屡为丈夫阅评文稿、出谋划策。尤当一书的是,在茅以升成长道路的许多关键时刻,她都曾见地独到地给予指导、教诲和激励。抗日战争时期,她避居重庆。时报载征联,上联为一镇扬人士所作,联中地名、人称和语言皆有浓郁的镇扬色彩,曰:

    小大子 上下街 由南到北买东西

    韩石渠阅后颇感兴趣。某日二叔茅乃封过访。乃封以辛亥之功授少将衔,晚年潦倒,且对当局抗战不力怨声频频。韩顿生灵感,佳句乃出:

    老少将 左右派 愁冬虑夏度春秋

    虽属游戏笔墨,亦可见其功力,一时在渝传为美谈。

    1934年,茅乃登病逝,归葬镇江西郊蒋乔嶂山。1946年,韩石渠在渝善终,1948年茅以升扶柩至镇,父母双灵安然合葬。茅以升在西式长方体墓前礼拜之后,挥泪而去。

    茅以升的岳父戴冠瀛,曾任丹徒旅扬公学等校国文教员,不时居镇。

    茅以升的夫人戴传蕙,字兰畹,幼承家学,聪慧过人,好文学,喜书法,工家政,与茅以升琴瑟55度寒暑,举案齐眉,伉俪情深。茅老的一生为振兴我国科技事业,足迹海内外,奔波不息。赡养老人、抚育子女乃至接待宾客、收发文函等一应重任,乃由戴传蕙鼎力相助。茅老名望日隆、国事渐重后,仅书信代复一项就极为繁重,戴传蕙曾戏作一立体木牌置桌上,上书三字曰:“秘书处”。茅老见了,感触良深,说:“你是我名副其实的秘书长!”1931年,戴传蕙为照顾茅以升起居,特地扶病迁居镇江。

    茅以升有两位叔叔和两位姑姑。三叔茅乃经,字周台,曾任江苏都督府外务司科长、江苏省公署科员,晚年定居镇江。茅家在镇事务多由他经办。1955年,茅以升特地写信并汇款给在镇江的三叔,请他代为看顾并修缮父母坟茔。小姑姑许配镇江名人、曾两度出使苏俄并受到列宁接见的民国中将张斯麐,然因早殇而未成婚。

    茅以升举家迁居外地后,曾多次来过镇江。

    1930年春茅以升南下,向教育部坚辞北洋工学院院长之职,并在南京家中小住。当时江苏省会在镇江,江苏省建设厅厅长及主任秘书与茅以升均为多年未见的老友,既然南来,理应一晤。茅以升到镇江后,与老友相见甚欢。两位老友力邀茅就任江苏省水利局局长,茅以将赴上海交大任职婉辞。不料当茅回到下榻的旅馆后,忽然公函送到,已发表他为江苏省水利局局长了!茅以升一时颇为踌躇,就在看望当时都住在镇江的父亲和岳父时,把这为难事告诉两老,征询意见。二老意见非常统一,认为此事论理应先得到你的同意,但挚友之间,友谊为重;更何况镇江是你家乡,能有机会服务乡梓,理当效力。于是,茅以升即行返津,办好公务交割,欣然赴镇江就职。

    是年茅以升年甫34岁,精力充沛,雄姿英发,经博士后十年的教学相长和行政岗位的历练,已日臻成熟。他就任江苏省水利局局长后,立即大刀阔斧地整顿和发展江苏省水利事业。他亲率工程技术人员做实地精心勘测后,认为:“北固山东,乃深泓所经,焦山砥柱中流,溜势一束,故新港吃水深度,无虞不足”,计划在镇江象山、北固山之间建一新港。“港埠区域,东起象山,西止北固,北临大江深泓,南以山线为障,面积5300余亩,地位超越,形势天成”。计划认为新港建成后“交通即可发达,商业随之振兴”。其工程概算,包括填土、码头、趸船、船河、船塘、马路、铁路、货栈等配套,共160.9万元。此项计划于1931年经省府议决通过,经费也大体落实。就在即将动工时,不料运河、海塘洪水成灾,经费移作海塘工程之用;不久水利局又裁撤,于是新港工程流产夭折。

    茅以升初到时为单身赴任,住在镇江仁章路的集体宿舍。1931年,夫人带着4个孩子来到镇江,先租居中山桥附近的一所平房;不久,物色到中山路东德馨里有一座楼房,上下五间,条件上乘,于是阖家迁入。4个孩子进入不远处的五条街小学,插班就读。

    茅以升在这段时间里,家人团聚,服务乡梓,辛劳融进了欣慰,繁忙的公务之暇,携妻将雏,畅游金、焦、北固,踏访草巷故居,得享其天伦之乐。

    迄至1931年12月卸任赴宁,茅以升这次在镇江工作生活了近两年。他在任内为象山新港所做的艰辛劳动,虽因故付诸东流,但已载入镇江交通港口事业的史册。

    茅老常说:“镇江是个好地方,我为我是镇江人而自豪。”他忘不了1955年12月28日访日归来,在杭州受到毛主席接见的情景:毛主席问他是江苏哪里人?茅老答以我是镇江人。毛主席闻之,兴致盎然地说:“镇江的甘露寺是出名的,但《三国演义》上说刘备在此招亲不对,实系孙权将其妹送到荆州成婚。”

    参天大树不忘植根的沃土,茅老爱乡思乡之情,老而弥笃。他在生命的最后时日,犹屡屡嘱示秘书:“小郑,车来啦?快,我们回镇江……”乡情真挚深沉,感人肺腑。

    茅以升以其一生璀璨的业绩为祖国做出了重大贡献,他的名字将留在全国人民的记忆中,更将久久地铭镌在镇江人民的心里。

    (钱凯 执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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