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传记丛书:伦勃朗-向生命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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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弃财物

    伦勃朗的债主们听到他已经把他的房子产权交给儿子泰塔斯的消息,都大为震惊。这个为保存在布里街的大房子的最后一着棋,仅仅加速了不可避免的财务崩溃。1656年7月,伦勃朗不得不向阿姆斯特丹市议会申请“放弃财物”。这就是说,债务人同意变卖他的所有财产,悉数交给他的债权人。

    “放弃财物”比破产的颜面好看一点,经常有商人因为“遭遇海损或经营失败”而申请“放弃财物”,如果经过当局允许,债务人将可获有相当的自由。一群由阿姆斯特丹商业界领袖所组成的陪审团在考虑这个案件,聆听债务人和债权人双方的证言。

    尼古拉斯·蒂尔普(伦勃朗曾为他画解剖课的肖像画)的儿子就是指派的官员之一,他们最后认为伦勃朗的确有还债的诚意,遂于7月20日,推选一位负责人,处理变卖他的财产的工作。

    7月25日及26日,财产清偿会派人到伦勃朗家里,清点他的每一件所有物。在流传下来的寥寥无几的文献中,以一份财产清单最为重要。首先,这份清单告诉我们,这位艺术大师的品位和个人兴趣的珍贵记录。伦勃朗偶尔买卖艺术品,因此他拥有一些他不是特别有兴趣的东西,不过,他屋内的大部分物品代表他一生的搜集成果。伦勃朗拥有17世纪荷兰画家的作品,包括海格力斯·西弗斯、佩纳斯、他以前的伙伴里文斯以及老师拉斯特曼和波色利斯。

    伦勃朗收藏的油画,还包括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各大师的作品,这些艺术家的名单使人生羡,无数的画册由“世界上的大师们”画出,包括拉斐尔、罗素以及波纳松等人。雕塑品当中,有一件是米开朗琪罗的作品,以及无数古代名人的胸像(如荷马、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西泽、奥古斯都、西比琉斯、尼罗王等人)。

    伦勃朗的私人艺术收藏品,很清楚地证明,多年以来,他一直过着入不敷出的生活。这一份财产清单,不仅是他艺术品位的记录,事实上,他收藏的范围之广,超出任何人的想象,也超出了伟大收藏家搜集的数量,这足以证明其真正的重要性。有人称誉伦勃朗为“伟大的自我教育者”,富有一种“采矿本能”的艺术家,能或借或买地研究前人的作品,借此继续不断地发展他自己的艺术。

    伦勃朗的艺术收藏品完成了一项固定的功能,正如同他买了土耳其建筑和蒙古人生活的画,以便了解其他的情形,也因此,他在艺术作品上作了极大的投资,以供自己作画时参考使用。伦勃朗经常借着他学习的知识,创新及发展他的艺术,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的收藏就不能称为是奢侈浪费了。

    伦勃朗自己也作了非常多的水彩画和版画,详细情形都列载在清单里。此外,还有70幅油画,但现在只能找到10幅左右。其他的艺术品和珍奇异物等另有名单证明,不论这位艺术家有什么别的目的,称伦勃朗为一位“对自己要求过甚的收藏家”,并非夸大之词。

    我们只要随便挑几件伦勃朗财产清单上的东西,就好像置身于好莱坞电影公司的道具部那样:巨人的盔甲、非洲土人的长矛、印度人的长袍、黑人的石膏像、一个雕刻的盾牌、牡鹿的角、横式弓箭、各种陆上和海中的生物标本、13个竹制吹奏乐器和横笛、狮子的毛皮、一个装了6把扇子和一只天堂鸟的抽屉,等等。

    破产处理会的官员们工作得一丝不苟,借着伦勃朗和亨德丽吉的帮助,他们逐一清点屋里的所有物品。伦勃朗只被允许保存几样东西:衣服、职业上的必需用品,以及足够过简单生活的家具。当官员清点时,这些免于清算的物品——伦勃朗、亨德丽吉和泰塔斯的个人所有物,可能集中放在布里街房子的客厅里。

    亨德丽吉在悲伤和困惑中,忘记拿走一两件东西。那些官员不通情理,照实地予以记载。有9个白瓷杯和两个陶盘留在走廊,因此它们被卖掉了。亨德丽吉也忘记收拾洗衣间的东西,当她和伦勃朗想要在不知所措时彼此安慰之际,一个官员也把下列的东西列入出卖的单子里:3件男人的衬衫、6条手帕、12条桌巾、3块桌布,对财产的全盘清查过程而言,这只是事情的开始而已。过了4年以后,伦勃朗的家里才得到真正的安宁。

    1656年9月里,三个新的债主开始催促伦勃朗还钱。由于所欠的数目极大,他不得不答应,如果目前变卖的财产不够清偿,将由他日后卖画的收入来支付。

    像往常一样,法律程序进行得非常缓慢,到了1657年12月,他的财产的第一次拍卖才开始。破产处理会授权监察人汤姆斯·哈林,租了在卡佛街的一家旅馆作为拍卖场所。他们为伦勃朗订下了一间房,一连三个星期,他每天都得在场看着他的画和艺术品被卖出去。

    1658年2月,布里街的大部分物品都被拍卖出去了,不过,主要的债权人之间,为了得款的分配问题,争执了一段很长的时间。

    9月,拍卖了最后的东西——油画和水彩画。但是,艺术家公会担心这么大的一笔交易,会使艺术市场陷于困境,于是,他们运用影响力加速法律的进行,并使宣传减少到最低的限度。这对伦勃朗而言真是可怕的打击,这个行动直接影响到他的收入。古今最著名的艺术品之一,竟只卖了600个金币;然而在17世纪40年代初期,他一幅肖像画就可赚到这么多的钱。

    从这以后的四年,伦勃朗、泰塔斯和亨德丽吉过着悲惨的生活。首先,他们知道许多他们每天使用的东西,而且的确有许多他们所珍爱的物品,都要拿出来待售。后来,在第一次拍卖以后,他们继续住在布里街空荡荡的大屋子里,这使他们想到逝去的有形财产,以及过去的美好岁月。在最惨的一年,1657年,柯娜丽亚只有3岁,还不了解生活的艰苦;虽然没有记录可查,不过仍可以想象出命运对于亨德丽吉以及敏感的泰塔斯的影响。

    那年,伦勃朗画了一幅自画像,是他自身情感的直接表白。背景很简单,他没有使用道具,他的表情是听天由命的样子,而且受到创伤,不过完全没有自怜。他的眼睛没有望着我们,他似乎是望着过去,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但是,他没有忘记捕捉稍纵即逝的重要性,以绝对的真实记录自己的形象。

    在作这幅自画像的同年,伦勃朗也画了《扫罗与大卫》,这并非是巧合。虽然两百年以后才有“精神分裂”这个名词,但当时他的画就已在描绘精神分裂了。因为伦勃朗已经在自己身上展现出人类思维有使其本身脱离痛苦的现实的趋势,他可以了解一种脑部的疾病,主要是由相同的运作过程产生的。

    扫罗王(以色列的第一位君王)常有发脾气的毛病,吩咐大卫为他弹奏竖琴,以便安抚自己“邪恶的精灵”。但是神已经把他的喜悦祝福从扫罗王身上拿走,而赐给了大卫。扫罗王在难过和嫉妒之下,想要用他的矛置大卫于死地,伦勃朗在那一幅充满敏锐直觉的油画里,了解扫罗王心病的根源,显示他在痛苦变成暴力的一瞬间,他手臂上的肌肉紧绷,似乎已经准备抓起武器了。但是那油画还包含有另一种最惊人的东西,即分开大卫与扫罗王的帷幕,它已经被20世纪的心理学家使用,尝试叙述发生精神分裂时,神智与环境的分离。

    这时候,虽然有一些“朋友”舍弃伦勃朗,认为与这个财产被变卖的人交往是很窘的事,但仍有许多人并非如此。洛德威克是其中之一,他还是伦勃朗的债主之一,虽然伦勃朗归还给他的钱少得可怜,但他一直没有变心。药剂师亚伯拉罕是另一位把友谊看得比金钱重的人,他是现今空旷的布里街房子里的常客。许多年以后,他成为柯娜丽亚的监护人,她结婚时,是由他伴送她走向圣坛的。

    伦勃朗和亨德丽吉经济崩溃之际,在一旁支持他们的,还有柯潘诺,他是一个学校的校长。

    另一位朋友是诗人戴克,尽管当时很少人在诗中称赞伦勃朗的艺术,他却不断地这么做,伦勃朗对他非常感激,并且为他画了肖像。

    那幅画真是惟妙惟肖。戴克的朋友彼得逊也是位诗人,他看了之后对伦勃朗大为激赏,说伦勃朗把戴克画得“连灵魂都映现在脸上了”。戴克自是高兴异常,他回赠伦勃朗一首诗,诗中说伦勃朗的艺术成就,甚至比拉斐尔或米开朗琪罗更伟大。

    虽然伦勃朗的朋友们对他的支持非常重要,但在伦勃朗心中,他们却不能和亨德丽吉无私的奉献与忠诚相比。无论装扮为花神,或爱神维纳斯与丘比特,没有一个女人曾经像她一样,被画得充满了更多的爱与温柔。为了伦勃朗,她蒙受了侮辱与奚落。虽然他们不能取得正式夫妻的名分,她却怀了他的孩子。亨德丽吉进入伦勃朗的生命时,只有20多岁。她一定还不怎么了解伦勃朗和他的工作,但是她爱他,而且因为他需要她,她便把她的一辈子献给了他。

    这些年来,泰塔斯做他父亲模特儿的次数,和亨德丽吉一样多。他脆弱而敏感,像母亲萨斯基亚。也许因为他的健康情形不好,使他很少和同龄人接触交往,他在17岁的一幅肖像画,有一种严正而支离破碎的表情,好像他未曾拥有过真正的童年生活。有一段时间,他跟着父亲学艺术,但是他没有什么才华。无论如何,在几幅肖像画里,他或多或少有一种表情,知道他不是他父亲心目中的“骄傲”,他默默接受着使父亲失望的事实。但是伦勃朗很钟爱他,而他也是个孝顺的儿子。

    1660年12月15日,泰塔斯和亨德丽吉去会见一位公证人。在那里他们登记了一个商业合伙关系,上面清楚地说明目标和动机。两年以来,他们已经经营了一段时间的艺术事业,出售水彩画、油画、版画以及其他的艺术品。他们现在的目的是以下列的基础继续经营:他们已经把每个人的全部投资在公司里,而且愿意继续如此做,每人承担一半的损失,分得一半的利润。

    当公证人开始了解他们的用意时莞尔一笑。像这样的一个企业,很明显的需要一位助手,泰塔斯和亨德丽吉说出他们的打算,要雇用伦勃朗担任这个职务,因为,在与艺术有关的方面,他当然比在阿姆斯特丹的任何一个人更能胜任。伦勃朗可以住在他们家里,膳宿费用完全由他们负责,条件是他允许他们作他的经纪人,他作画的收入要交给公司。伦勃朗在公司的经营或家计两方面,都一概不过问。

    换句话说,这位曾是阿姆斯特丹最受欢迎的艺术家,现在竟将成为他17岁的儿子,和被认为是他仆人的女人的伙计了。事实上,这一个聪明的借口,使伦勃朗一劳永逸地免除他债主们的追索。现在,没有人可以动他的任何财产。这种做法,并不是伦勃朗的屈辱,而是由于泰塔斯和亨德丽吉的爱心和精明,为他建立的一个避风港。

    多灾多难

    1660年年底,伦勃朗搬到小而简单的房子里。在这个地方,大多数的房产都是用来出租的,泰塔斯和亨德丽吉以他们公司的名义承租下来。

    新房子位于罗珊街,对面是个名叫纽杜何夫的小巧玲珑的花园,由画家约翰·林格贝克的父亲管理。罗珊街是个荒僻之地,居民和外界很少接触,和布里街相较之下,它可是宁静多了。那里的人不肯花时间去串门,但这并不表示他们不友善,而是因为他们必须为了生存而努力,既没有时间,更没有金钱去应酬。

    虽然生活环境缩减了许多,如果我们如同一些传记家所推测,认为伦勃朗的家庭现在陷入一贫如洗的地步,那就错了。伦勃朗仍然有学生,不过因为他受欢迎的程度已减低,所以学生比较少。他也继续接到邀画的定单,他的学生格瓦特·佛林克还没有为新的市政厅作画就去世了,于是官员就问伦勃朗是否愿意接受这项工作。

    新的市政厅在5年前就已经启用了,但是环绕主厅的大画壁还没有装饰好。当局决定请人画8幅油画,悬挂在圆屋顶下的半圆壁上。佛林克死后,伦勃朗接下的绘画工程,是“在克劳狄·西菲利斯领导下的巴特维安人反对罗马暴政的革命”。 17世纪的荷兰人认为他们是“巴特维安人”,就好像20世纪的英国人认为自己是“盎格鲁·萨克逊人”一样。

    《西菲利斯的密谋》是伦勃朗所有作品中,最大的一幅油画。广阔的帆布(20英尺高,大约18英尺宽)后来被大卸八块——大概是伦勃朗自己做的——而原来的构图,只可以从存留下来的草图上去揣测。它会被这样切割,而且挂在市政厅不满一年,是因为它吓坏了阿姆斯特丹市的父老们。伦勃朗并没有画出他们希望看到的浪漫与高贵的自由形象,反而运用他所有的技巧和戏剧化的创造力,表现出他认为的比较真实的写实题材,画中的主角是阴谋颠覆罗马的一群人。

    这副名为《西菲利斯的密谋》可以说是伦勃朗视觉想象的极致表现,但也是他最骇人的浩劫。伦勃朗没有美化这个荷兰建国功臣,而是真实的表现了整个历史事件。

    所有的人物都是粗俗而残忍的,他们受残酷的独眼龙西菲利斯的支配。西菲利斯挺着一张已瞎掉一只眼的狰狞面目,拿着一把宝剑,歃血为盟,他穷凶极恶的样子,真是呼之欲出。潜伏的邪恶环境,被光线所强调:一股发磷光的绿色光线,从桌布上发射出。桌布发光好像是战场上一具长蛆的尸体。

    这就是伦勃朗心中的叛变,他从来没把这个荷兰功臣想象成风度翩翩的君子。很多人觉得这幅画尚未完成,粗糙得令人惊心,似乎还在创造之中,但伦勃朗的画笔似乎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那就是你,一座城市、一个国家、一件尚在创作过程中的作品。”伦勃朗作画时,当然不会墨守成规,他创作了史上最粗糙,却也最真实的历史作品。

    普通的民众永远喜欢刺激的东西,他们为伦勃朗的这幅画所吸引。但是市议员们却很愤怒,这幅描写暴行的杰作不久就被另一个艺术家同一体裁的三流作品所替换,至今仍悬挂在阿姆斯特丹的市政厅里。油画的被拒,使伦勃朗感到很懊恼,尤其因为他曾答应从画的报酬中,偿还一部分他欠朋友卢狄克的钱。但是以一个艺术家的身份来说,《西菲利斯的密谋》被接受与否并不重要,此时的伦勃朗已超越了这种对褒贬得失的关心了。

    伦勃朗在为市政厅作画时,画了一幅黑人的像,是他那时心态的缩影。他并不寄望那幅画能卖得出去,那根本没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他所探讨的主题。那个时候,运送与贩卖黑奴越来越普遍,而荷兰商人面对传统海洋企业的新竞争,都急切地投资于这种有厚利的贩卖人口的“三角商业”。通常,黑奴都被卖到农场做苦工,偶尔也会有一两个黑奴运气比较好一点,可以在富人家里当仆人。

    在油画里,伦勃朗使那个黑奴成为他那个民族的代表,激起我们对人类悲惨命运的同情心,同时,也质问这个重利忘义的社会,道德心究竟何在!1671年8月7日,亨德丽吉抱着病,忧心忡忡地去见一个公证人,伦勃朗在门外等着她。她认为自己的病不轻,预立遗嘱才是万全之策。公证人形容她“一看就知道在生病,不过仍不需扶持,仍很灵活”。

    亨德丽吉所立下的遗嘱条款,是她爽朗大方的另一个明证。她几乎没有要求别人为她做什么,遗嘱的整个目的,是万一她死了,仍要继续维持那艺术公司,以保护伦勃朗的利益。她的做法是,使柯娜丽亚成为她的继承人,万一柯娜丽亚死了,所有的财产全都归她的异母哥哥泰塔斯。亨德丽吉很可能和萨斯基亚一样,也患有肺病。不论是什么原因,她的身体逐渐衰弱下去了。

    伦勃朗自从1652年为意大利西西里的贵族安东尼画了《亚里士多德对荷马的头作冥想》(以下简称《荷马》)以后,一直和他保持通信联络。1661年,安东尼显然以意大利人的方式建立了一个“伟人”的画廊,买下了《亚历山大大帝》,并且请伦勃朗画了张《荷马》。不幸的是,安东尼对那两幅油画都不满意。他抱怨《亚历山大大帝》只是别人现有肖像画的放大。伦勃朗不甘示弱地回复他一封蛮横的信,如果安东尼再付给他500个金币,他就重新再画。安东尼也批评《荷马》,认为看起来好像没有完成。据说,伦勃朗回答称“如果艺术家认为已经达到他作画的目的,他的作品就算完成了”。不过,伦勃朗最后仍然作了一些修正,两个人的关系没有受到损害。以后许多年,安东尼继续收集伦勃朗的作品。

    伦勃朗的这件油画作品表现的是他对大哲学家亚里士多德的一种诠释。在作品中,大哲学家亚里士多德的右手轻轻按在古希腊著名的盲人诗人荷马的胸像上,荷马那失明的眼眶中放射出穿透黑暗的目光。一缕暖光照在荷马的头上,也反射在亚里士多德的脸上,而哲学家的眼神与其说在凝视,不如说在沉思。这让观赏者在欣赏作品时会自然而然的融入他的思考之中。画面的很大部分是伦勃朗一贯坚持的浓重的黑色,唯有亚里士多德的脸部和双臂的衣料是亮色的。画像上,亚里士多德佩戴着亚历山大大帝赠与的金色链条,它的重量,透过漫长的岁月,承受着时光的洗礼,却依然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辉。

    比《荷马》较为顺利的一幅预订画也在同一年完成。那是一幅团体的肖像画,这一次的主顾是呢商同业公会。这幅画又称为《呢商同业公会理事的肖像》,是伦勃朗最知名的作品之一,肯尼斯·柯勒克称誉它为“欧洲油画的佼佼者”,当时的人对这部作品也极为赞赏。

    无疑的,公会里小心谨慎的商人,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他们不希望像《夜巡》那样,被画得看不出各人的面目。无论如何,伦勃朗费了很大的劲,才摆脱他巴洛克式的画风。

    17世纪的荷兰人,对于团体肖像画有一种永不满足的需求,而伦勃朗也独自在这方面开创了风俗画的例子。以前二流的艺术家把被画的对象排列得好像要拍学校的毕业照片一样,而第一流的艺术家把他们排列成有趣的几何图形。不过,没有人曾经显示,为什么那个团体会存在,它如何运作,也没有艺术家曾经使用一幅团体的画像,分析这个团体是什么性质。

    在《呢商同业公会理事的肖像》里面,每一个人显然都有他自己参与的贡献,而且我们知道他们合起来是一个坚强的有机体。伦勃朗在他们每个人之间形成一个心理联系,邀请我们和他们相对谈话,他的方式是让我们进入他们正在开会的屋子。那幅画的画框,就好像我们必须经过的一扇门,他们全都往上看,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

    1662年秋天,伦勃朗采取了一个特别的行动,他卖掉了萨斯基亚的墓园。从经济上来说,这一年不是丰年,不过还有更糟糕的年头,而且他以前从来没有动过做这种事的念头,他卖了一个墓园,为的是买另一个在维斯特科克的墓园,因为那里离他的新家比较近。

    1662年的冬天,是亨德丽吉的最后一个冬天,她越来越衰弱。运河的湿冷,对亨德丽吉可能染患的肺炎危害更大。她衰弱得甚至连对美丽的荷兰春天之来临,都感到无动于衷。伦勃朗不必去请教医生,都知道她没有希望了。

    1663年7月里,哀伤的泰塔斯出去请牧师来,并按照传统的习俗通告邻居们,有人濒临死亡了。伦勃朗在他们的小卧室中看着亨德丽吉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们可能没有交谈,因为她已经不能说话。他准备将她埋葬,通常先由最亲近的人为死者洗浴和更衣,她一定希望他为她做这些事。

    最终的胜利者

    亨德丽吉去世后,伦勃朗变得更加寂寞,他开始离群索居,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他的工作上。他从未太介意社会的关切或别人的意见,而现在只有泰塔斯和柯娜丽亚与他相依为命地住在罗山格拉克,除了他的艺术以外,其他的任何事情都无关紧要。

    另一位作家认为这一时期的伦勃朗为“一位性情非常多变的人”。谈到伦勃朗的样子时,他说:“伦勃朗已经呈现出难看的老态,他穿的衣服又很脏,因为他有一个习惯,工作时把他的画笔往身上一抹,做别的事情也一样不讲究。”

    伦勃朗的饮食极为简单,“吃面包奶酪或沙丁鱼就满足了。”还有人形容伦勃朗的工作态度为:“当他工作时,他连帝王都不接见。他们要再三地回来探看,直到他不再工作,才能获见一面”。

    伦勃朗工作的情形一直都是这样,但是他在世的最后几年是极力想记录下他学到的所有艺术及体验的人生,仿佛他下定决心,要阐扬一些意义。这要归功于他的技艺,以及他丰富的智慧,他的确完整地表达了出来,在他的作品中,看不出他有任何未完成的遗憾。

    伦勃朗还不满60岁,但是看起来却如同七八十岁的人,他对于生活上的顺境和逆境都处之泰然,直到临死之日,仍在继续不断地发展他的艺术。实际上说来,泰塔斯当然必须负责他异母妹妹柯娜丽亚的教育,以及维持家计和艺术品的经营。伦勃朗把所有事情交给他全权处理,1665年,他和他父亲及家里的老朋友亚伯拉罕,到民政厅申请准许宣布他为成年人。由于未达成年的年龄,他在商业经营上受到许多限制,负责的官员听到这位年轻人的恳求,勉强同意了。

    泰塔斯勤奋地为他父亲的利益而工作,因此一直有人向伦勃朗定画。这些订单,在这位艺术方向与当时社会背道而驰的老画家看来,一定是可怕的嘲弄;但是,他很清楚,泰塔斯的工作永远不能为他们带来足够的收入,他对柯娜丽亚和泰塔斯有一份责任。

    此时,伦勃朗完成了画家莱尔里斯的肖像画。后来,当莱尔里斯失明,艺术生命中止时写道:“我不想否认,我曾喜欢伦勃朗的方式。在那时候,我才刚刚起步,我了解艺术的必然规则。”接着他批评伦勃朗,因为他不同于鲁本斯与范戴克(旅居英国之比利时画家),他来自中产阶级。

    同年,伦勃朗完成了一幅油画,叫做《犹太新娘》。没有记录说明这一对新人是谁,甚至他们是不是犹太人都无法确定。但是从某个观点来说,那些资料是无关紧要的,因为重要的是伦勃朗借着画所表达的情感。这幅油画是关于爱的杰出阐释,是已经超越肉体,但仍停留在肉体的爱;是既热情又温柔的爱;是亨德丽吉与伦勃朗的爱。

    伦勃朗在《犹太新娘》画面中用重彩浓笔渲染出美好、亲切、几近虔诚的气氛。两人的手在华服的重彩烘托下,显得真实而质地细腻。手的姿态也充分表现出爱情的语言:男人的左手温柔地按在女子肩头,女子右手轻置于腹部,左手则搭上男子的右手,男人的手和女人的手交于画面的中心,这是作品所要表现的核心。

    这对新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整幅画颜料涂得很厚,新娘鲜艳的红裙上点缀有金色的亮光,与她脖子上的黃金饰物形成呼应。那明亮的黃色在红裙的衬托下发出点状的亮点。光线似乎不是从外部投射过来,而是直接来自人物的身体内部。伦勃朗的厚涂法极大地增加了颜色的表现力。在这里,作者通过简洁明快的笔触,完美的展示出崇高深厚的爱情。所以这幅画被认为是油画史上最富柔情的画作之一。

    后世的荷兰伟大画家梵高看到伦勃朗的《犹太新娘》时说:“你知道吗,我只要啃着硬面包在这幅画的前面坐上两个星期,那么即使少活十年也甘心。”

    《犹太新娘》是伦勃朗最伟大的色彩创作之一。他在中年以后,几乎把精力完全放在以油画为媒介上面,因而色彩开始主宰他的工作,但是他不像一般古典派的画家,把色彩当做装饰的工具。对于伦勃朗来说,色彩有一种几乎是神秘的重要性,它成为一股活的力量,是形成每个物质的关键。

    伦勃朗在自己的作品中,再度提倡巴洛克式的“明暗对比法”,这也灌注了象征主义的重要性;黑暗代表没有极限、不可知的东西。有时候,伦勃朗对于黑暗的态度,是波斯拜火教的忠实反映,认为黑暗代表反对的力量,是邪恶而具威胁性的。1797年,亚当写道:“伦勃朗的技巧,似乎是一种奇迹。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不同颜料彼此之间的效应……他喜爱光线的对比以及使用黑暗,他把它们推展到登峰造极的佳境。”

    伦勃朗仍然一直在想,如果他在国内的声誉衰微,便要出国去。1667年,意大利贵族科西莫·美第奇到伦勃朗的画室来拜访他,不过和这个年轻的纨绔子弟谈话真是令伦勃朗乏味之至。无疑的,这次会面是由泰塔斯安排的,虽然这个年轻贵族没有在画室里看到任何一幅中意的油画,不过他在阿姆斯特丹停留期间,可能买了伦勃朗的自画像,这两幅画现在仍保存于意大利的乌菲兹美术馆。

    1668年2月,泰塔斯娶了银匠范·罗尔的女儿——玛格达兰娜。和以前伦勃朗娶萨斯基亚时女方亲戚精心安排的铺张场面相较,这个婚礼极为简单。但是对于逐渐与世隔绝的伦勃朗来说,它仍然有华而不实的地方。正因为他对泰塔斯怀着极浓烈的爱,才想到自己要好好地沐浴、仔细地梳理头发和刮脸,并穿上体面的服装。范·罗尔是老朋友了,他们一定了解伦勃朗举止和常人有异的原因。

    泰塔斯和玛格达兰娜结婚后,住在西格尔河畔的苹果市场。伦勃朗留下来,和14岁的小女儿柯娜丽亚同住。她一定是个寂寞的孩子,经历了成熟期的痛苦和困惑,只有她那半隐居的父亲可以倾诉。对她来说,她父亲对工作的着魔、热衷,真是一种可怕的神秘,油彩和颜料的气味,好像魔法师工作间里发散的气体。不过,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极为亲密,后来,她为她的子女分别取名为伦勃朗和亨德丽吉。尽管别的小孩子不可避免地骂柯娜丽亚为“私生女”,她和父亲间的情感是永远不为外力所动摇的。

    命运对伦勃朗施以最后的一击。泰塔斯结婚7个月后就去世了,留下怀有身孕的玛格达兰娜。在这时候完成的自画像,综合了伦勃朗的一切感觉。他站在君临大地的罗马守护神的胸像面前,放声凄厉地笑着。那是一个年老的小丑除去面具后饱经风霜的面孔。他已经洞悉事情核心里的虚无缥缈,而且他已经忍受了不能忍受的打击。还有什么呢?他问,还有什么呢?他又凄厉地笑了。这幅自画像笔力万钧,伦勃朗浑身解数地施展出他成熟的艺术,因为,此时此刻,完成他在镜中的变化形象的各种姿态,已是他神圣的责任。

    泰塔斯死后半年,他的遗腹女泰西亚诞生了。1669年3月22日,伦勃朗出席他孙女的受洗礼。大约在这时候,另一幅自画像显示出他衰老的样子。这是一个已经油尽灯残不再关心一切的脸孔;但是,如果说伦勃朗最后已全然绝望,无疑是否定了他的所有作品,那是不公平的。伦勃朗倾尽他最后所有的力量,画了一幅更合适的见证《浪子回家》。那是一幅超越时空的画,充满了希望,成功地表达了耶稣基督所说的“神的无限仁慈”,是全世界人类精神的归向。

    1669年10月4日,伦勃朗在家中去世了。4天后,他被埋在亨德丽吉的墓旁。死前,他完成了最后一幅自画像。这幅作品不仅表现了丰富的人性,同时显得沉静和充满希望。伦勃朗虽然去世了,但他不朽的作品却永远留在了世人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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