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小区，尽管是开着车，但在驶往自己所住的11号楼时，尹皓还是感觉到周围很多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他没有理会，将车驶进地下车库，然后上楼回家。
当尹皓打开房门的时候，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地上的鲜血还未干透，他暗骂一声，屏住呼吸冲进卫生间，弄湿了拖把后，开始打扫屋子。
墙上的血字擦是擦不掉了，尹皓打算这两天买一桶白色油漆重新粉刷一下。
一直忙到了六点多，他才把自己的家收拾整齐。他本以为自己回到家的时候，房子里除了血腥味，应该还留有秦霜的气息，他嗅了嗅，没有他想要的气息，他心想，可能是因为她离家太久的缘故吧。
他给陈绍辉打去电话，询问警方针对画像中犯罪嫌疑人的调查进度。陈绍辉告诉他，分局已经将画像下发到东城区的各个派出所，要他们去辖区内的社区居委会以及住宅小区的物业公司进行查访，还通知了另外几个区的分局，请他们帮忙盯着。
他觉得肚子已经很饿了，虽然冰箱里有两天前刚买回来的牛肉和蔬菜，但他还是决定出去吃饭……他是七点钟出门的，等他再次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
尹皓走进浴室舒舒服服地洗了个冷水澡，冷水对皮肤的刺激能够让他有存在感。从浴室出来后，打开了客厅的空调，又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啤酒，接着，把客厅的灯关掉，他只穿着一条内裤，靠在沙发上，用力张开双臂，背紧紧贴着沙发，像是想把整个身体都挤进沙发里。他好像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就这样，他在黑暗中睡着了。
……
突然，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尹皓在接听电话前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再看来电显示，是陈绍辉打来的电话。
“尹皓，我是陈绍辉！”陈绍辉在电话那头的语速很急，但语气听起来并不急躁，而是有些激动。
“你好，陈队长，我也很好，请你放心。”尹皓有气无力地说道。
“抱歉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有两件事跟你说一下。第一，DNA鉴定结果出来了，在你家里搜集到的毛发和皮肤组织确实是属于女性死者的……”
“本来就用不着你们用技术手段去证实，我自己的老婆我会认不出来吗？”
“可是！”陈绍辉话锋一转，语气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有个令我们很疑惑的状况，经过法医对死者的尸检，得出的结论是，你家中的女性死者的年龄是二十五岁，推算也就是1988年出生的，可是秦霜的身份证、你们夫妻的户口本上，以及公安、民政系统的居民资料上都显示她是1986年出生，二十七岁。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们在谈恋爱的时候她就告诉我了，是她小时候父母托关系改大了两岁，说是对以后上学、工作、结婚什么的都有好处。我也不是很了解这方面，不过据说现在很多人的身份证年龄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两岁。”
“嗯，虽然不合法，但这确实是一个普遍现象。”
“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两件事？”
“不，第二件事是，凶手找到了！”
“真的？”尹皓猛地一震，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好像不相信警察能这么快就找到凶手。
“是的，名叫吴家乐，凶手确定是他无疑，与画像完全一样。”
“你们抓住他了？”
“没有，他已经死了。”陈绍辉的语气从刚开始的激动，好像又变得平静下来。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突然死了？”
“他自杀了，是跳楼死的。汇源小区你知道吧？他从这个小区其中的一栋楼上跳了下去，十九层高的楼，死得挺惨的。我们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家的地址，还有对某个人身材、衣着等特征的记录，根据描述，记录的应该就是你。据我分析，这可能与你所推理的他的犯罪过程相符，当晚他跟踪了你，同时记下了你的体貌特征和家庭住址。所以我们基本上确定他就是杀害秦霜的凶手。”
“这……这也太巧了吧！”
“呃？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上午才发生的杀人事件，中午你们根据我的描述画出了画像，下午你们开始寻找他的踪影，晚上他就畏罪自杀了，你不觉得这很像嫁祸吗？听上去，我怎么感觉他不是自杀而是被谋杀的呢？凶手之前的所作所为，充分显示了他是个亡命之徒，亡命之徒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自杀呢？”
“如果他是被嫁祸，背上了杀人凶手的罪名还做了真凶的替死鬼，那么最有可能嫁祸并杀害他的人就是你了。”
“啊？陈警官，我的妻子刚被杀害，这个时候你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不觉得很过分吗？”尹皓有些恼怒地质问道。
“之前是你推理出了凶手的杀人动机，尤其是关于他对你进行跟踪的那段推理，和吴家乐身上的纸条在逻辑上是相符合的。杀人动机应该只有真凶和你，以及我们警方知道，除此之外还会有其他人吗？除非你就是真凶。”
“我可不是！”
“所以咯，你不是，那就只剩下吴家乐他自己是了。”陈绍辉说道。
“几点钟发生的事情？”尹皓问。
“他是九点半跳的楼，最先接警的是当地派出所，分局刑警队是将近十点才接到的通知。”
“那么，我有嫌疑吗？那段时间我可是一个人在家里，如果要我的不在场证明，我可没有。”
“这件事你是不会有嫌疑的，因为他确实是自己跳下去的。”
“哦？”
“事情是这样子的，”陈绍辉说，“你中午走了之后，我们下发了嫌疑人画像，没过多久就收到了信息反馈，锁定了嫌疑人的身份。下午三点钟我们已经查到他叫吴家乐了，只是暂时找不到他。我们在他所住小区的监控录像中发现了他的身影，确定了他的体型以及今天的穿着，接着打印出了他的照片，照片加上面部画像，更加容易辨识，又将照片再次下发到各个单位。9点20分的时候，110接到汇源小区所在社区的居委会工作人员的报案，称小区5号楼2单元的电梯监控摄像头拍下了疑似吴家乐的人。辖区派出所先出的警，他们到达汇源小区后，通过监控视频发现嫌疑人又一次乘电梯到达了19层。派出所民警缺乏经验，他们应该等我们分局刑警队到了再行动的……唉……他们直接上楼想要控制嫌疑人，在19楼的楼道里与嫌疑人相遇，双方展开追逐。19层虽是顶层，但还有一层楼梯是通往楼顶的，通往楼顶平台的门没有上锁，他冲了出去，等民警冲上平台的时候，亲眼看见他跳了下去。”
“亲眼看见？”
“数名派出所民警，还有两名物业公司的保安都说是亲眼看见，除非他们相互串通，统一了口径来骗我，但这根本不可能，所以他们的话是可信的。”
“也就是说，这个吴家乐确实是畏罪自杀。”
“是的。”
“这个吴家乐，他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会……那么残忍！”尹皓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底子不太干净，是个混混，未婚，有个比他大十岁的亲姐姐，死前是无业的状态，但经济状况似乎很好，可能是从事着什么非法勾当，这些都有待进一步调查。目前就知道这么多了，毕竟是今晚刚发生的事，更具体的情况只能等到明天白天去查证了。”陈绍辉说道。
“这个人渣！居然……用这种方式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尹皓恶狠狠地说道。
“你想开一点吧，你就把他的死当成是老天对他的惩罚，杀人，真的是要偿命的。”
“谢谢你的开导。”尹皓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情绪，接着又问：“树下的那具尸体，就是半年前被杀的那个女人，你们能查出来她是谁吗？”
“对，就是这件事，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你说。”
“关于埋在树下的那具腐尸的身份，因为与失踪人口的报案对不上号，排查工作量太大，所以上级的意思是可以先放一放；但是死在你家的那个男人的身份，上级的意思则是尽量去查，如果一个月后还没有查出他的身份，并且也没有人来报失踪案，上级便可同意我们就此结案，毕竟凶手已经找到了，而且我们还有很多别的案子未破。但我考虑到，毕竟那个男人是和秦霜一起回来的，如果你想深究其中的真相，特别想知道男性死者身份的话，我可以分一组人去专门调查，虽然希望有点渺茫，但我的人也会尽力。”
“不用了，”尹皓轻轻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人都死了，还去追究那些事干吗，有些事情，不知道真相反而更好，至少她在我心中，还是那个对我无比依赖、无比忠贞的爱人。”
陈绍辉叹了一口气，又问：“秦霜生前有没有买过保险？如果有的话，我想对你来说也算是一种补偿吧，无论是精神上还是别的方面。”
“呵呵，你是在试探我是否有杀害妻子的动机吗？”尹皓轻轻笑了一声，笑声中透着一丝苦涩，接着说道：“她并没有保险，恰恰相反，我曾为自己买了意外保险，受益人写的是秦霜，我是担心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她不至于生活不下去，想不到如今……唉……”
陈绍辉知道自己再这么跟尹皓聊下去，他会越来越难受，于是又简单安慰了几句，两人互道保重后，便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的亮光照在尹皓的脸上，照亮了他那复杂的表情，他将这部翻盖手机合上，房间内仅有的一点亮光也随即消失，他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谁都看不到，连鬼都看不到，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此时的他，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丝胜利的笑容，而这微笑只坚持了几秒钟，他便再也忍不住了，亢奋而又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突然，一阵敲门声让他迅速停止了笑声，表情也随之凝固起来，会是谁？已经十二点了，自己朋友并不多，这个时间，不应该有人来敲门。
“谁？”他冲着房门大声问道。
门外无人应答。
他轻轻站起身来，踮着脚走到墙边，按下开关点亮了客厅的吊灯，又从茶几上抄起一个方形的大玻璃烟灰缸，来到了大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又问了一句：“谁？”
依然无人应答。
他不经意地低下头，意外地看见了一个信封，不禁吃了一惊，心想一定是刚才有人将这信封从门缝里塞了进来，然后敲门提醒自己。
尹皓弯下腰捡起信封，用手捏了捏，感觉里面应该只有一张纸。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纸上写了什么，撕开信封，里面的确只有一张纸，纸上只写着一行字，而这行字仿佛是一把利剑，瞬间刺穿了尹皓的心脏。
纸上写着——“我知道人是你杀的”。
尹皓的手一抖，白纸飘然落地。
他冲到茶几前拿起房门钥匙，又转身飞快地冲出了房门，快步下楼后，他左看右看，哪里还有人影。“妈的！”他小声骂了一句，看到楼门口对面的烧烤摊前有三个男青年正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才发现自己原来只穿着一条内裤，而脚上连双拖鞋都没穿。他想了想，朝三个男青年走了过去。
“请问刚才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人从这栋楼里跑出来？”尹皓装出一副很焦急的样子，“他是小偷，趁我睡着了撬开了我家的门。”
“是有个人跑了出来，很快就跑得无影无踪了。”一名男青年说道。
“谢谢。”尹皓失望地摇了摇脑袋。
回到家后，尹皓心乱如麻，他拿起掉落在地上的信纸，看着上面的字——“我知道人是你杀的”，眼前好像突然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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