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花的心思都在肚子里这个孩子上。
陆远回来不久后又去出差了,他总是那样忙。陆远是一个有抱负,有前途的人,他要不断的出差,这才有机会把销售业绩搞得如火如荼,搞成第一,那么丰厚的奖金与他的身价就是通向成功的第一步。这有什么不好,为了家,为了老婆,为了孩子的将来,为了自己的理想而不断打拼,就是他说为了成功而献身,你作为妻子还能杀了他不成。
葵花想了三天,她感觉这孩子与他们是无缘的,在没准备好的情况下,来了,而在他们准备好了的时候,又多出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挽着他(她)父亲的腰,也一把把他(她)从母亲的胎盘上剥离开。
孩子别恨我,本来六个月后我们就要相见,可却出岔了,我们的约定取消了。
葵花打电话让向阳陪着他去医院,向阳不来,还在电话里朝葵花大叫:你发什么高烧,孩子来了,也决定要了,怎么又变卦呢,再说不要也是陆远陪你去,我去算干嘛的。葵花在电话里哭,并且大叫:你陪不陪我去?你不陪我自己去!我死在医院你别后悔!向阳说好好好你等我,我这过去。
有个弟弟真好,可以从小要挟到大,用姐姐的身份。可老二却从不知道向阳有多可爱,多聪明,多大气,多男人,那是她们共同的弟弟。葵花此时越来越想起老二来,即使在这种悲伤的时候,她的思绪也照样能滑到她那里,从坐错车开始,不,其实从知道她的存在开始。这些天她除了想这孩子的事,就是在想这个妹妹,她试着把她加到了自己的生活里。对,那应该是从她四岁开始,那还记得有一次母亲从遥远的乡下回来,精神一直不好,老是哭,在炕上整整呆了一个多月。父亲虽好声地劝,母亲却不给他好脸色……她一下子想起好多事。母亲一定是那时把老二生下来,一看是女孩子没办法就送别人了,父亲三代单传,又不能超生,如果多出一个孩子,父亲的铁饭碗就丢了,为了男孩,为了饭碗,老二从此就落在了那个荒凉的地方,成了一个半农半牧的小蒙古。如果她不给出去,在这个家里,也许考上了大学,或者比葵花更出色。她理解了老二在玻璃后面的泪水与表情里该有多少说不出来的话。
老二把葵花对做人流的恐惧冲淡了,她甚至想等身体养好了,要重去一次内蒙,如果老二愿意,她要把她接回来,她是她的姐姐,一定会劝得动她的。
一个未见面的孩子让葵花认清了自己,也认清了往事。
其实恐惧淡了,也还在,还有那些疼痛,即使向阳来了有什么用?葵花照样恐慌无助,照样虚空,照样泪流不止。向阳只是借了一条腿给她当枕头,让她手术后,躺在临时休息的病床上流泪,流鼻涕,流血。在手术室里,当她感觉身体里流下的那滩血后,她听到了哭声,一个孩子的哭声,这个没声音和泪水的哭声,让她知道了,一个孩子走失了,该是那么凛冽的疼。她坐错了车,遇到陆远的外遇,也失去了与这个孩子相见的机会,这些皆因老二,可她感谢老二吗?恨老二吗?说不清。她只是感觉到莫大的委屈。就如玻璃里面枯黄的草里老二的委屈一样。
向阳看她没大碍,能走能说话还能朝他急眼,便把姐姐送上车租车,有急事走了。
葵花捂着肚子下出租车,慢慢走进通往父母屋子的楼梯口。现在,她只想回到家,找到母亲,把脸埋在她怀里,哭一场,然后在她腿上躺一会儿。葵花丢了一块肉,不但感觉肚子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她走得很慢。每走一步她都感觉到了流血,她鼻子里的血腥味儿,是一路跟随她来的。
葵花捂着肚子,勉强爬上三楼,她紧着按门铃,她太累了,按几下就倚墙呆一会儿,攒了一点力气再去按,门还是没开,她几乎要哭起来。
好久好久,似乎是多少年后,门开了,母亲一张虚弱的脸闪现出来。葵花叫了声:妈!就委屈起来,就柔软无助起来,就小孩子气十足起来,她想如小时候冲上去一把抱住母亲的大腿,然后哭得鼻涕一把,娇气一把的,现在呢也是一样的冲动,只是倾诉的内容不一样罢了,她想告诉母亲,陆远,那个她要一生依靠的人,肩上还靠着别人,最重要的是她的孩子没了,她再也不能与之相见,即便将来再要孩子,也不会是这个了,她的这个唯一没有了。她还想告诉母亲这样一句话:妈,你应该高兴,你的老二还能再相见。
母亲看到葵花的一瞬间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一瞬间,接下来母亲面对着葵花呜呜地哭起来。母亲边哭边说:她没了!我还没抱抱她!葵花一惊,以为母亲知道自己流产的事了。她想说点什么,母亲继续一边哭,一边说,身子一边往下软:你二妹没了!没了!葵花一下子拖住母亲,把她抱在怀里,母亲那么轻,像个婴儿,而此刻她的力量恢复如初,她说:妈!没事的,我在,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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